第277章 與君醉酣暢

字數:5565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丹心汗青 !
    每一個座位都隻隔了三尺,許鬧端起螃蟹和蝦對梅城雪小聲叨咕:“pppp……阿賢,我已經吃飽了,你跟涼王吃!”
    梅城雪坐在葉廉赫身邊,緊挨許鬧,她是一直在觀賞自家嫂嫂那般如無人之境般用膳的,覺得看她吃飯很有食欲,自己不由得多吃了一碗,知道嫂嫂不吃河鮮便端過來:“謝謝嫂嫂。”
    許鬧抿著小酒,這可是越城花雕酒啊,好久沒喝了。她不喜歡吃河鮮海鮮,主要是因為太麻煩,隻吃花甲和基圍蝦,因為其他的都不會弄,基圍蝦都是工作以後跟同事一起吃,那個女孩子給她剝了好幾個她不好意思,才學會的,平常根本想不起來吃這麽麻煩的東西,也沒這個愛好。直到遇見梅君鶴,每次君鶴都會為她剝皮,不會讓她髒了手,隻因為她說這裏沒有一次性手套不喜歡油膩膩的。
    忽的有人作妖嘲笑她:“燕平王莫不是難民,怎的將飯菜吃的就剩湯了?臣婦都隻吃了小半碗,燕平王竟一點不似女子~”
    許鬧摩挲著銀樽唇角勾起嘲諷,她是跟著奶奶從小會插秧的,正因為什麽農活都幹過,她知道農民不易,尤其在古代沒有化肥和有機物,更沒有袁爺爺的雜交水稻,是以農民最怕災荒,糧食非常珍貴,淩風穀萬餘人都是要向朝廷交稅的,都會開墾荒地種田自給自足。她從來不提倡貪圖享樂,吃剩飯剩菜的光盤行動幾乎成了淩風穀不成文的規定,別跟她嘀咕什麽剩飯剩菜有亞硝酸鹽,更容易致癌的分明是不可避免的各種添加劑和防腐劑。
    她不是一次都沒有浪費過,也有過眼大肚子小的時候,能打包就打包,打包不了就隻好放棄,所以她不會要求別人,自己沒有做到又有什麽資格要求對方?隻不過盡可能避免浪費,在自己能做到的基礎上保證而已,大家看著她也是有樣學樣,但她不多管閑事也不喜歡被人針對,這是病,得治!
    她望著有琴樂夫人張氏碗裏吃了幾粒的米飯,冷笑道:“是啊,本王不像安遠侯夫人,能把浪費糧食說的這麽理直氣壯!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你是嬌養的金絲雀,不知道養著國家的是無數百姓,也不知道老百姓的辛苦,這不能怪你,但是你糟蹋著別人的辛苦還洋洋得意驕傲自滿,著實叫人反胃!”
    這分明在幼時隻是一首兒詩,可當真的經受過、見到過太多苦難,再讀來都是血汗,真正麵朝黃土背朝天辛辛苦苦一輩子的人老得很快,還有更多的最底層的人們。其實底層人民的生活,錢呀都是一文錢恨不得掰成十半花的,可能很多人會問一文錢怎麽掰成十半花?太誇張了!其實不然,可以趕集時候在一個攤位湊夠幾樣小東西隻花一文錢,因為她小時候就是這麽用一塊錢在一個店家湊夠所需的東西,隻有真正為這點小事犯過難的才會知道是真是假,是誇張還是現實了。
    她在後世也隻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每次去浴池找的兩塊錢都會攢在一個塑料盒子用來坐公交車,一毛錢的鋼鏰也會特地收起來要麽投幣要麽在超市裏用。對於更淒苦的人而言,她至少沒有餐風露宿沒有日曬雨淋,當然,她也曾經睡過大街上銀行的atm機外麵過冬,從那之後身上就更加怕冷,但每每見到更艱苦的人她總想著,好歹自己還沒有重症不治、拖家帶口、半身不遂,已經算是很有福氣了。
    她在這不到一刻鍾的時間想了太多,咽下一杯酒感歎道:“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
    好家夥,她第一次參加晚宴,居然一次性把對方陣營的男女都得罪了遍,管他的,反正不是自己人,懟死他們!自打她發現自己因為不認識衛安伯和沈轍耽誤了事情,對所有正七品及以上的官員和家庭都了解了一遍,還特地將正四品及以上的官員和家眷全部找了畫像跟真人對比。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她總不能一直在吃虧吧?就是這偉大艱巨的工程太為難她這個臉盲症患者了,為了能認清楚人,她在每一座正三品及以上的府邸都蹲點過。
    雲卿身著玄底白鶴朝服捋了捋胡須微微頷首:“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此言甚是有理!”
    許鬧禮貌地端起酒樽,右手在上捏住杯身,左手墊在一足,稍稍彎腰點頭笑道:“太傅過獎,我幹了。”
    雲卿也笑意晏晏地舉起銀杯:“王爺請。”
    一杯酒下肚,許鬧望著對麵葉承韜照顧懷孕的第五驀吃狗糧,第五驀才三個月就顯懷了,正月是第四個月,不應該這麽明顯啊?莫非是跟燦央藍澤一樣,懷的雙胎?
    許鬧欣賞了少頃,密語傳音葉承韜:“臭小子,你少給你家阿驀吃點,胎兒過大難以生產,會出人命的!不要太補,隻要不缺就行!另外我想問問,阿驀是不是懷的雙胎?”
    葉承韜也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傳音術:“是的,昨日賀叔父看過脈,的確是雙胎。不過舅母安心,阿驀都是按照賀叔父說的少食多餐,也沒有大補,賀叔父說阿驀的底子已經調養好了,無須太補。”
    宮宴結束,許鬧剛上車倒頭就睡,白露也困成了狗,蜷縮在許鬧身邊,好在她們的馬車在冬天都要鋪一層羊皮再鋪兩層棉褥子取暖,桌子上放著固定在桌麵的火爐,底下用厚重的鐵皮接著煤炭,這是許鬧根據自己在北方的鐵爐子畫出來讓工匠打造的,煤灰把抽屜取出來倒掉就可以,煙筒則是在車頂朝天開了一個四方形,既不需要開車窗透風也不會一氧化碳中毒。
    這幾年煤炭提煉工人的技術越來越好,浥朝從隻燒木炭變成煤炭、木炭夾雜使用,不過用的最多的還是木炭,畢竟古代的開采技術落後,隻有富商巨賈和高官才能用的上煤,而且大家更喜歡木炭,因為煙小。
    轉眼到了初秋,第五驀誕下雙生子,長子葉玉平,次子葉玉安。
    葉承韜顧念第五驀月子恢複,將滿月酒拖了半個月,八月底辦了滿月宴,賓客官員都離去,空餘這群好朋友醉的一塌糊塗。
    葉承韜為了避免他們被打擾,特意在凝露洲的後堂白蘋洲上的風雨榭為長輩們開辟了一片自由的小天地,其餘賓客皆在前院凝春樓,風雨榭離中庭的露落園離得很近,不會打擾後院的歇息的第五驀。
    晝白自墨傾、冷千秋從天境歸來便回到燕平王府守家,冥夜、南時常跟隨許鬧在身邊保護,冷千秋、白露在一旁照顧。秦楓身邊隻有大弟子秦伯的兒子秦天跟著,離歌身邊守著林蕭,冷千秋隨時準備尊崇自家穀主的命令幫忙看顧秦楓和離歌。
    秦楓酒量最差,也是最先犯暈乎的一個,舉杯望天慢慢飲下:“許穀主,我想起你們那裏有一首詞——碧紗微露纖纖玉。朱唇漸暖參差竹。越調變新聲。龍吟徹骨清。夜來殘酒醒。惟覺霜袍冷。不見斂眉人。胭脂覓舊痕。”
    離歌自顧自地灌了一壇酒,醉意漸濃道:“這首我也知道,好像是漫兒說的美食家蘇軾的吧?不用訴離觴。痛飲從來別有腸。今夜送歸燈火冷,河塘。墮淚羊公卻姓楊。”
    賀江東無語極了:“我記得小丫頭說過,蘇軾先是文學家、書法家,然後才是美食家和畫家吧?”
    離歌憤憤,說到最後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仿佛已經吃到了嘴裏,又仿佛是在回憶曾經吃過的味道,笑容溫暖滿足:“反正他在我家漫兒眼裏就是美食家,漫兒說了,他創造了很多美食呢~最出名的東坡肉,漫兒做的最好吃了~”
    秦楓見離歌誇自己的妻子,也不示弱:“我的清茶也很好啊,她把道路熟土的方法提供浥朝,你們離府運東西快了多少呢~還有,清茶的琢磨出來的玻璃讓房子都亮多了……雖然她說那還不是她們那裏的玻璃,但是比起紙糊的采光好了多少倍……嗬嗬嗬嗬……”
    賀江東一聽都在誇妻子,他也立馬跟上節奏:“這話說的,我家穀雨溫柔體貼,還能文能武呢~”
    許鬧嫌棄地看著昏三倒四的秦楓跟離歌,扭頭準備出風雨榭,迎麵撞上步履蹣跚的秦豈,忙扶著人:“小豈怎麽也喝多了?”
    秦豈醉醺醺地小心拽著許鬧的袖子,輕聲啜泣:“許姨,七月初一是師姐誕下麟兒的日子,今日八月二十是滿月宴的日子,但我並不開心,可是師姐開心,我隻能裝作很開心。人與人的悲喜並不相通。許姨,原來這句話是這個意思……許姨,我想娘了……”
    許鬧摸了摸秦豈的腦袋,最後一句話她明白秦豈對阿驀的並非是真正的愛情,而是一種母性的依賴,日後定會遇到真心深愛的女子:“好孩子,忘了吧,你才十五歲,未來還會遇到很多人,興許會發現,不是非阿驀不可的。”
    秦豈鬱鬱地倒在地上:“好,我……我盡量忘了師姐……”
    賀江東一把將人揪起來,扔在木椅裏麵:“臭小子,才十五歲,地上寒氣重,落下病根看你以後怎麽辦?!”
    秦楓已經躺在葡萄架下的搖椅裏似醒非醒,渾身酒氣問道:“許鬧,景德鎮在哪裏啊?能找到清茶麽?找不到怎麽辦?”
    許鬧也不知作何解答:“景德鎮就是新平縣,你們差了時空,到不了。”
    離歌“啪”的一聲摔碎了酒壇,醉眼迷離,口齒含糊地反駁道:“你胡說,可以的,我……我能看得見漫兒,我就差一把抓住她的距離!我一定能找到我的漫兒……漫兒……許鬧騙人……她騙銀……”
    許鬧看著離歌像是在夢裏給渠漫告狀的樣子隻覺好笑,笑著笑著就哭了,眼淚越擦越多,索性也用壇子灌自己,邊喝便笑著自己跟自己玩起了詩詞接龍:“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識心尚可親,琴詩非故人……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舟移別岸水紋開,日暖風香正落梅……梅花不肯傍春光,自向深冬著豔陽……”
    許是灌得狠了,她也醉在月色中,躺在亭子裏朝著月亮的木欄椅上,雙眼迷茫,盈盈兩眼月光,滲出清淚兩行:“梅……梅君鶴……梅君鶴……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難全啊……這世上,有什麽能全?有什麽?”
    葉承韜處理完前院又回到後院安撫了第五驀哄睡著孩子,等他忙完一切走進風雨榭,隻看到地上堆著無數酒壇子,連落腳之地都沒有,水榭外麵站著冥夜、南、冷千秋和白露,四人對麵是秦天和林蕭,六個人麵麵相覷,不知該把人帶走還是留宿。
    他輕聲道:“等下去中庭的露落園歇腳,我先看看舅母他們喝夠了沒。”
    賀江東抱著酒壇子躺在涼亭的木蘭椅上,喚著發妻:“穀雨……”
    秦楓躺在搖椅裏晃悠:“清茶別走……”
    秦豈另一張搖椅中喃喃:“師姐……我會忘了你……娘……我想你了……”
    離歌趴在石桌上,雙手握住酒壇的塞子:“我抓到你了,漫兒……”
    許鬧算是唯一一個睜著眼的人,卻已然看不清來人:“君鶴?”
    葉承韜又心疼又無奈,看到醉的不省人事的幾個人又看了看滿地酒壇子,簡直腦殼痛:“冥夜,南,你們帶舅母,冷千秋背賀叔父,秦天背秦叔父,林蕭帶著離叔父,我來背小豈!”
    幾個人分別行動,冥夜抱著已經睡熟的許鬧,冷千秋扛著賀江東,秦天背著秦楓,林蕭背了離歌,葉承韜背著秦豈,似乎是醉的太沉了,幾個人再沒有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