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情深卻緣淺

字數:5136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丹心汗青 !
    對此他不得不妥協,因為,他是欣賞癡情人的,他的父母便是癡情兒女——公冶一脈縱然頗負盛名,仍舊抵不過緣分難求。
    父親公冶良安被慶陽王府盯住,母親樂正宮商被慶陽王世子沈轍當做人質擄走,不肯給父親添亂,在被押去青都的路上投湖自盡,母親知曉父親重信守諾,用他們兄妹的未來賭他忍辱負重。妹妹公冶相思更是執著地用近十年的時間追求到陸驍;而他自己也是為情癡狂、至死不渝的人,為了病逝的發妻成婚之日那句“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心願,孤身撫養一對兒女,從未續弦。
    他們公冶家的人都很癡情,亦是看重專情之人,於是見許鬧這般說,便不由自主地問了句:“許穀主想要我幫你做什麽?”
    許鬧赫然回眸,雙目如星辰般閃耀,一笑傾城,動人心魄:“幫我算算,賀蘭雪的傀儡城在哪裏?他的死士又藏在何處?”
    公冶樂正嘴角一抽,他天智先生的兒子到了你這裏就這麽不值錢麽?知道不知道平常一個問題就需要萬兩黃金,還得看他樂意不樂意?這淩風穀的許穀主著實是有些過分了,過分了啊?!
    他瞪著許鬧,後者卻一臉憂傷,教他無從發作。
    許鬧滿麵愁容,擔憂不已:“沈皓雖已登基稱帝,但根基不穩,且不論皇後這一胎是男是女,隻要慶陽王府還在,大浥朝終究還會有政亂。”
    公冶樂正翻個白眼嗤笑道:“怎的,許穀主一介江湖女子,操的心還挺多的!不知武林中有多少人指責你杞人憂天多管閑事麽!”
    許鬧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隻問了一句話:“公冶樂正,你可是答應過你父親要幫我,這性子能不能看在你爹的麵子上改一改?太過分的話,我會忍不住想揍你的臉~”
    公冶樂正明顯一滯,這不按套路出牌,囁嚅道:“我認慫。”
    許鬧長籲一聲,仿若透過她的眼,能夠看到滿目蒼夷,除卻哀婉,還有冷然:“公冶樂正,我不是為了自己,也沒有多麽高尚,我隻是希望朝堂穩定,我的孩子們能過的幸福,而不是像我跟君鶴這樣。燕州一戰是大浥的傷疤,我不想再看到同樣的傷痕,這片疆土也不能再血流成河了。”
    公冶樂正到底已非年少,自是明白,動亂有多麽殘酷,當然也懂得有些所謂的名門正派,說到底也不過是藏汙納垢之地!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好奇心使然:“聽聞中原封城的令氏一族絕子絕孫,是因為你和秦楓讓他們喝了琉璃液?”
    許鬧麵色古怪,最後噗嗤笑出聲,環抱雙臂,神情恣意張揚:“對啊,沒辦法,誰讓令江湖夫妻厚顏無恥,男的趁機挑起武林混亂,女的使計忽悠孕婦留守送死?況且死的一個是我摯愛,一個是我摯友,我放過他們才不配姓許!唉~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我沒滅他滿門,這也是舉世皆知的事,大家都明白我是個慈悲為懷之人!沒有後代而已,像他們那種沽名釣譽之徒貪生怕死之輩,應該感謝我的不殺之恩,難道不是嗎?!”
    呃……公冶樂正愣愣地看著那張笑臉,肆無忌憚的語言,蔑視鄙夷的神色,覺得自己的眼界再度被刷新,不過聽著好解氣怎麽辦?他都被惹笑了,仿佛斷子絕孫也沒什麽大不了,自食其果罷了:“當年秦夫人在龍城地牢一屍兩命,就是因為被令江湖的元配教唆,心思太惡毒,連未出世的嬰孩都不放過,自己國家的人在外族的地盤上來算計自己人,在西域烏茲,這都被傳成了一個笑話!江湖令之所以眾望所歸收到你的手中,就是因為令氏無德無能。”
    許鬧一副“英雄所見略同”的表情,拍了拍公冶樂正的略微瘦削的肩膀,笑靨中帶著狡黠:“所以公冶樂正,既然你如此認同我,那麽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公冶樂正深感無奈,見她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不由搖了搖頭,轉身負手而立,望著遠處無邊落木蕭蕭下,頗感蕭條:“其實……許穀主,你心中已有猜忖,不是嗎?你是個有眼光的女人,直覺和眼力要強過太多人,沈皓才登基三年便已損了腎元,皇後那裏可是整個大浥朝的未來!這些天我盡可能地避開你,也是因為不知如何作答,如今看來避無可避了。”
    許鬧揚眉輕笑,渾不在意:“多虧了這曲《琵琶語》,讓我得了一個知音呢!皇後那裏,我會派三清觀著重保護,這天下不能亂,否則葉廉清就白死了,梅君鶴也白死了,涼王府會垮,到時候殃及池魚就不好了,會連累無辜平民。”
    公冶樂正被她折服——青樓出身的棄婦尚且愛國,天下間男兒更當自強!他拱手行禮道:“許穀主既是廢了心血招賢納士,公冶樂正自是識趣的,日後還望知音提攜。當今隻有一年了,希望我們能為他保住子嗣。至於傀儡城和死士所在之處,我需扶乩問卜方能算出。慶陽王沈轍我們恐怕已經無法阻止了……不對,是賀蘭雪當年為了登上帝位能夠順暢鬧翻了武林,畢竟涼王府有毒聖留下的棹隱煙波,薄公主又有你保駕護航,他籌謀太久,沈皓一死,他便會借由皇帝無後而即位。他是名正言順的皇叔,就算我們都知道他是賀蘭雪,卻毫無證據!”
    許鬧蹙眉,眸子裏閃過一陣陰狠:“公冶樂正,我之前是準備皇後生產,狸貓換太子保住皇嗣的。如今聽你這麽一說覺得不妥,如果賀蘭雪查下來,萬一失誤我就會被倒扣謀害皇嗣的罪名,我這正一品親王,怕是要株連九族、淩遲處死了!死倒是沒什麽大不了,可不能留下一堆爛攤子啊~”
    公冶樂正幽幽地舒口氣,施施然地摘下近處的一片紅楓,低首瞥了望著愈加明亮的皓月,不由微笑:“嗬嗬……許穀主,你說……若是皇後突然崩逝了,賀蘭雪會不會很高興?高興的忘乎所以,得意忘形之下,我們李代桃僵,如何?”
    許鬧的眼眸驟然亮如晨光,笑容絢爛無暇:“你這法子不錯啊!大家都在防著孩子出事,我也鑽了牛角尖。索性咱們就玩個大的,反正我手裏有君鶴親自調製的假死藥丸,普天之下無人能解,更是無人知曉!何必去做什麽換子的無用功,直截了當地一屍兩命算了~”
    公冶樂正見她這般歡喜,不禁覺得疑惑:“你,為何對朝堂這般用心良苦?在我看來,你應是喜歡逍遙自在的人。”
    許鬧呆呆傻傻地瞅著他,繼而看著梅君鶴的墳墓黯然失笑:“是啊,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何況天下人何辜?自己又何嚐不是天下人?君鶴這些年苦心孤詣為了妹妹和外甥步步為營,為了護我成長殫精竭慮,為了太平盛世嘔心瀝血。世人皆知毒聖殺人不見血,世人隻知梅少幫主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卻沒人知道,他是那樣深情而專情的男人,是那樣溫厚而慈悲的男人。他遺願便是我好、涼王府好,我為了完成他的遺誌,也為了成全自己這顆家國之心。這樣說出來你覺得我很可笑吧?”
    公冶樂正卻搖了搖頭,目光如炬:“若重情重義之人便是可笑,那世道就真的黑了,老天也真的就瞎了,何況你們是相愛之人呢?!其實我最初,有幸與梅君鶴有過一麵之緣,那時我便知,此人冷情重義,專情心慈,隻要是他所在乎的,定會拚命守護。相由心生,你懂的。”
    許鬧恍若被雷劈了一般怔住,不由得笑著喃喃自語道:“他說過,在乎的,拚了命也要守住!其實那天憑他的身手是可以躲過的那些連弩的,隻是他才毒發,身子不濟……”
    公冶樂正笑了笑,像是望穿蒼穹:“非也非也,他離開,是因為已無人能輕易威脅你的存在,無人能輕鬆扳倒涼王府,他鬆了一口氣,並未盡全力。再者,那樣不人不鬼地活著,他也累了,也想給自己的離開找個借口吧!他知曉你到底是心地善良,他死得其所,死的光榮,你雖心痛,但好歹如你所說,他終於可以歇息了。”
    並未盡全力?!
    許鬧突然發現,原來現在才真正了解和體會到男女的不同——男人舍不得自己的女人受罪,女人卻心甘情願地吃苦!
    她微微闔眼,輕聲道:“他是該累了,三十六年沒有好好休息過,現今躺在泥土裏,終於可以長眠了!我得把這事辦漂亮,讓他早日輪回!”
    公冶樂正也被二人之間的深情感染,隻得表了忠心:“我公冶樂正此生必為許鬧鞍前馬後,如有背叛,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許鬧不由好笑:“你不至於吧,就為了我跟君鶴的愛情,就讓你這般死心塌地了?”
    公冶樂正也笑了:“怎的,莫非你不覺得你們愛的很辛苦,也很心酸麽?不值得敬佩麽?況且公冶一脈從來講求天下為主,誌同道合罷了。”
    許鬧不知如何作答,不辛苦、不心酸麽?怎麽可能!她失神地捂著嘴,眼淚兀自滑落,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公冶樂正歎氣遞上一方巾帕,待她收下,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他的配偶亦早年香消玉殞,如何能不懂獨自撫養兒女的艱辛,不能容許自己有半刻悲傷,以免惹得孩子們難過。
    許鬧哭了一陣便很快調整好情緒,自嘲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分明三十八了,還跟多年輕似的,沒得讓你見笑。”
    公冶樂正收回巾子揣入懷中,不甚在意:“這有什麽,難過便哭,開懷便笑。”
    許鬧詼諧一笑:“好,從今以後,你便是我四季堂的秋堂主,多多指教~”
    公冶什麽?我聽聞淩風穀四季堂秋堂主一直空缺,居然是為了等我麽?!”
    許鬧擺出一個“請”字:“走吧,我帶你去淩風穀的四季堂總舵。”?
    公冶樂正隨許鬧第二天就趕往青都,抵達青都之後,許鬧夜探皇宮秘密找了皇後烏諾,又連夜在白雲觀找了沈皓,準備了足足七天七夜。
    為了保證皇後死的逼真,烏諾在宮門口迎接秋獵回宮的元和帝,因胎兒不穩又站得太久勞累過度孩子沒了,然後大出血去世,為此太醫院副院令天譽自縊謝罪,烏諾的隨行入宮丫鬟都殉葬了。沈皓秋獵被豹子傷了身子不能生育的消息也不脛而走,整個京城鬧得沸沸揚揚,說是沈家要絕後了,天下沒有君主了。
    皇後崩逝,皇帝殘廢,不久便四處謠傳,紫薇星移,江山換代。
    沈皓的後宮僅一後一妃,妃子被幽禁,皇後死了,一副即將天下大亂的前兆,皇後出殯前,許鬧、秦楓跟離歌一起夜見皇帝。
    三人是第一次在今年秋獵後見到沈皓,賀江東早前皇後崩逝便已入宮,親自為沈皓診了脈,臉色灰白地對著三個人搖頭:“溫驁跟劉宣都以為會是刺客或者下毒刺殺,沒想到賀蘭雪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