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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皓下葬後送葬的隊伍緩緩散去，隻不過當晚青都統一地沒了鬧市、沒了燈火通明，仿佛是百姓們為君主哀悼，次日夜裏才恢複人煙，但明顯冷清了些許，數日後方回轉。
    同年慶陽王沈轍自立為帝，竟毫不顧忌先帝顏麵，直接在當年改年號興慶，除沈轍一黨文武百官缺了一多半人，像是自導自演的一出無人欣賞的大戲，不知在唱給誰聽。
    沈皓入葬當晚，涼王府發現王妃梅城雪無故失蹤。
    自從沈轍占據皇宮，太傅雲卿一病不起，禦史大夫烏公患了哮喘不能上朝，丞相上官瓊請了丁憂之期，晉國公塗玉榮告老還鄉，禦史中丞卓逸軒摔斷了腿，涼王葉廉赫練兵受了傷，大司徒遲歡被煤煙熏倒了，大司馬葉承韜忙著帶孩子，小郡主葉承希忙著帶密衛找王妃，定國侯端木睿新婚燕爾需要照顧妻子。
    九卿之首太常孟選培養孫子，太仆早在沈皓入葬的當天趕著皇帝專用的車馬守陵不再回京，廷尉龐川忙著給自家閨女找相公，大司農北堂霄忙著核對賬冊計算稅務，少府延陵落日說自己一心照料發妻第二胎，少傅方天涯索性去了青都書院教學，京兆尹高飛日日為了青都老百姓的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陪左馮翊池勁鬆和右扶風東風晚操碎了心，大鴻臚祁山就過分了，天天在西市跟駐京的外族特使喝酒吃肉。
    而各地入京的折子都直接送到了涼王府，皇宮成了最冷清的地方，衛尉何兵跟郎中令蒙傲最慘，帶著自己的部下無處可去，最終還是第五驀作為公主的身份為他們手批了入住鄰近春華門的泰安宮才有了著落，那可是皇室的行宮。
    不久，青都開始謠傳涼王欲稱帝，燕平王的人在菜市口卻道，涼王乃攝政王，在等待遺太子嶽回京。
    就這樣雙方一直持續著沒有硝煙的拉鋸戰，自打他們找到傀儡城和死士莊，賀江東、賀江北、離榮、天南星、天仙藤、天胡荽、天山雪菊、白露、穀恩、墨傾、妙柳、清夢、淩儀、穀英等人是真正意義上的忙到飛起，青都的各大藥房幾乎售罄，醫治好的軍人遺屬都被淩風穀、秦樓、離府、竹家的下屬分別護送出青都安排到各地辦了新的戶籍居住，並且派手下替換了他們潛伏在原處。
    棹隱煙波負責保護涼王府、世子府凝露洲、太傅府、少傅府以及京兆尹府，九宮格更加大了對三公九卿（除宗正）的十二時辰安全防護，一鶴鏢局、妙玉坊、濟世堂、淩風穀保證各州郡縣的對接無誤，晉國公府加了林蕭和秦天。
    戰爭似乎一觸即發，卻依舊毫無動靜，宛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淵亭山立百日沒有一方過得舒服，都在憋著一口氣。
    許鬧在王府看青都精細地圖，對麵坐著離歌盯著象棋很久沒回神，秦楓在一旁看書，許鬧在草稿紙畫了精簡京城地圖，又在自己的簡易地圖裏麵勾勾圈圈了半晌，突然拍案而起：“我忘了苑禁！”
    公冶樂正也從東廂房跑進來，滿腦門兒冷汗：“穀主，苑禁！”
    秦楓手中的書卷掉落在地，眉目染上一片愁雲：“你是說除了修德坊和義興坊的地下傀儡城、死士莊，還有一大批在皇家苑禁？！”
    皇家苑禁又叫芳林苑，位於青都正北方，與青都北邊六個門僅二裏地遠，六門從西至東依次為光化門、景暉門、芳林門、重玄門、泰和門、朝陽門，光化門正對長寧巷，景暉門對永安巷，芳林門對太平巷，重玄門就是內宮的後大門，泰和門對凝華巷，朝陽門對常青巷。
    公冶樂正麵色有些許蒼白，唇角還掛著沒有擦幹淨的血跡，急急忙忙地講述：“我方才又用了一遍追蹤術，遭到強烈的反噬，賀蘭雪在苑禁設了強大的結界，匯聚百餘人之力維係，這個結界化用於道家一百零八星宿陰陽之術運行，但內部陣法變化借用佛家一百零八羅漢陣。”
    離歌騰地起身：“走，我們趁夜去看看！”
    公冶樂正提醒道：“芳林苑隻有皇室才能進，我們……”
    許鬧打斷他的話率先出門：“是我們，你留下養傷，秦楓和離歌的武功在賀蘭雪之上，密探苑禁保險些。”
    公冶樂正覺得自己受到了傷害，十年不見，總感覺許鬧變得更犀利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三道身影在暗中潛行，一路向北，停頓在密林外圍，隻見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有一張銀色與金色交織的巨網覆蓋著整片山林，放眼望去，連綿不絕的山體被全部完好地籠罩在保護網內，初春的夜風在空中吹過，到了芳林苑卻仿佛被撕裂成碎片塞進了每一塊網格裏，然後被吞入了無底的旋渦，詭異而強大。
    三人默契地用了密語傳音，商量著可行的計策，一致認為先觀察一遍，在夜空圍繞占地千頃的皇家苑禁轉了一周，摸清了情況才回了府。
    秦楓麵色凝重：“秦樓著重道家陰陽五行之術，我可以解開結界，但是內部的羅漢陣我無法破除。”
    葉承韜適時趕來，正巧聽到秦楓的話：“羅漢陣怕甚？秦叔父，我的《一葉菩提》又不是吃素的~”
    許鬧不覺得這是巧合，隻問了一句：“阿賢被賀蘭雪關到芳林苑了？”
    葉承韜鄭重道：“真是什麽事都瞞不過舅母，我找到了娘，在修德坊正背麵的芳林苑深處，我才發覺被人設了一片結界，因為平時除了皇家無人進出，沒有人會接近那裏，所以成了賀蘭雪最自由的天地。”
    許鬧思忖少時安排了整個部署：“秦楓和韜兒負責破結界與陣法，離歌守護，我負責解救人質帶回阿賢，阿驀帶孩子安排在白雲觀交給白眉道長保證安全，你們看哪裏需要調整？”
    秦楓提議：“賀蘭雪心思細膩城府極深，他一定會找與王妃同等重要的人來談條件，在雙方僵持情況下舍輕求重。”
    許鬧不假思索道：“那還用說，指定是在元老重臣裏麵選，任何一個都要比阿賢的分量重很多，在所有的理念中都可以犧牲阿賢換別人，但我們如何做得到放棄她呢？又憑什麽要被放棄的人貢獻外人認為的偉大呢？”
    葉承韜雙燕眉緊鎖，思量道：“要不找我們的屬下易容，起碼他們會功夫，不會等死！”
    秦楓略微考量：“那我們就得推後時間，竹製作人皮麵具需要時間。”
    許鬧對竹清遠的手藝有信心，在書房的桌麵鋪開一張紙，鎮紙兩邊一壓，提筆邊寫邊算：“三朝元老開始——太傅雲卿、晉國公塗玉榮、禦史大夫烏公、禦史中丞卓逸軒、太常孟選、大鴻臚祁山、大司農北堂霄、廷尉龐川與京兆尹高飛；兩朝元老——衛尉何兵、大司徒遲歡、郎中令蒙傲、太仆楊威、定國侯端木睿、少傅方天涯、大鴻臚祁山和少府延陵落日，共十七個。”
    葉承韜補充：“百官之首上官瓊，雖然隻在先帝時期就職，怎麽說也是個丞相，不容忽視。”
    秦楓估摸著自己屬下的能力：“要讓賀蘭雪都看不出來，需要五個月，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得找跟他們十八個人身形非常相似的人來培養所需的儀態，舉手投足不能讓他一眼就識破。”
    許鬧坐在椅子裏胳膊拄在扶手撐著下巴嘟囔：“我估計是因為以前空有一顆愛國之心無處施展，現在得花這麽大功夫操這份心。”
    離歌兩手一攤，聳聳肩：“說好聽點我們是英雄豪傑，說難聽點我們本就隻是江湖草莽，無非是還擁有一顆良心罷了！”
    秦楓自己倒了一杯熱水喝下，調侃道：“我記得葉二公子不是說，你們那裏有一句話，叫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怎麽現在不樂意了？”
    許鬧翻了一個大白眼，無奈又心碎，疲憊不堪地望著窗外的竹影搖動：“重點是你看看從永安二十五年我為了忠臣良將端木熙不被冠名‘莫須有’，落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下場，到今年已經第十九年了，永安二十五年春、太平五年冬、太平六年冬到元和元年秋，我這些年一直在失去，到現在真的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離歌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羽玉眉攏了起來，杏仁眼也泛起了哀愁，聲音低落：“說實話，我挺佩服你的，我跟霜染都是失去了最愛，可你不但失去了最愛，還失去了摯友，我們居然從未見到你有過片刻脆弱，哪怕是仙羽逝世，你停留了不過半個時辰便安葬了他，甚至剛葬了仙羽便陪著霜染去找妻子。”
    許鬧輕笑：“你是誇我堅強還是貶我無情呢？”
    秦楓亦把自己塞進椅子裏，沒有了往常的儒雅之風：“自然是誇，若你這樣花十五年背負罵名隻為君鶴討個公道都能叫無情，誰罵的誰就是智障。”
    許鬧大笑道：“你怎麽也學著罵人了？還用我們的流行詞！”
    秦楓恢複了優雅儀態，不甚在意道：“人嘛，性子總是多變才活的有趣些，心不變情不移即可。”
    葉承韜率先離開：“我挑太傅、禦史大夫、晉國公，這三個最為重要。”
    許鬧霍然抬頭：“沈皓烏諾都不在，溫驁、桑槿都閑下來了，還有西長老，年齡外形都接近，氣質下功夫，那三人氣勢不是一般人學的來的。我這邊晝白替卓逸軒、冷千秋替孟選，霍勻替祁山，大雪替龐川，夏至替遲歡，剩下的交給你們了。”
    秦楓暗忖道：“秦伯次子秦坤替大司農，他隨他爹管理秦樓賬務多年，對錢財敏感些；流霜替少傅，她高挑的女子身適合書生的單薄；秦曉替京兆尹，他擅長推理，破案應該拿得下。”
    離歌摸著長出胡子的下頜：“我這邊林嶽替上官瓊，他本來就斯文些，好裝~林策替太仆，他馬術很好，駕車和整體武功都不錯。不過我有個問題啊，衛尉、郎中令和端木睿都會功夫，而且很好，我覺得沒必要~”
    許鬧歪著腦袋想了想：“但是何兵、蒙傲和端木睿身邊的部下武功一般，萬一聲東擊西就麻煩了，他們都是將門之後，看不得自己的兵死，很難在第一時間做到心如止水的。”
    “你們放心，我貼身跟隨衛尉與郎中令即可。”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帶著英姿勃發的氣勢由遠及近，從院中隨著腳步聲進了屋，藍裳華發依舊，精神爍爍地抱拳一禮，“各位，好久不見~”
    許鬧驚喜地走過去給了對方肩頭一拳，笑顏明媚：“竹塵賦！不愧是我家帥哥看上的男人，關鍵時刻這麽給力啊~”
    竹塵賦淡淡一笑：“倚夜今年十歲，可以照顧四歲半的秋池了。”
    秦楓的眼睛都染了幾許晶瑩，喜悅和欣慰盡在拱手一禮：“律辭，久違了。”
    離歌開懷大笑道：“江南三家又聚齊了！哈哈哈哈……今夜慶祝一下！”
    葉承韜躬身行了大禮：“見過姑父。”
    竹塵賦拍拍他的肩：“好孩子，聽說你都有三個孩子了？”
    許鬧調笑：“你再不來看看，他都能造出五個了~”
    葉承韜赧然道：“不了，三個夠了，我不想阿驀再受罪。”
    四個無良長輩笑得更厲害了，一致認為這糖有點塞牙啊~
    許鬧最終決定讓冥夜和南跟著端木睿，這個孩子是她們熟悉的，保護也會更上心，就這樣，十八個朝廷命官就被這麽安排了，在日後的白熱化對決中分出勝負時盡可能避免出現太多意外。
    可惜，他們計劃了所有，最後卻忘記了一個最重要的人，也是這個人的犧牲穩固了結局。或者說，在他們心裏，已經猜到了，因為他們都認可對方的想法——為國為民無怨無悔，死得其所，也算是矢誌不渝了，所為一切，皆乃心甘情願的付出，生死不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