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傲骨不負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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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吃驚的是白眉道長不知從何而來,居然接著菩提子沒有完成的事,以道力在指尖化作劍氣紛紛點在藥人的不同穴位,一襲藏青色道服在秋風中卻顯得飄逸靈動,背負一柄長劍,須發長而整齊,四十歲的年紀,正值魅力無窮,頗有一番老道背劍救蒼生的味道。
    秦楓看了一眼天色:“這時辰都快下朝了吧?”
    離歌費解:“他們都沒去上朝啊!”
    許鬧腦中忽的閃過一念,簡直是晴天霹靂般晃了晃身子:“涼王沒有替身,韜兒從始至終都沒說安排,是我們私以為他們會配合!”
    離歌手中的工布劍在敵群中穿了幾個來回才到手裏,不理解他們為何這麽做:“為什麽?”
    其他兩人殺得正起勁兒,沒工夫給他作答,直至三個時辰後,死士和藥人都少了許多才算緩了一口氣。
    秦楓擰著英眉,他在跟死士第一次交手時就覺得不對,因為戰鬥力太弱,不似許鬧形容的那般強大,阻止不了他們多久,就在許鬧趕來會合出現了高手開始,直到現在全部變成一流高手,他們被困在芳林苑出入口已經馬上兩個時辰了,還不算破陣的一個時辰,他們在芳林苑耽誤了三個時辰!
    於是,語氣都充斥著憤怒:“隻怕是猜到賀蘭雪手裏除了王妃還有更多的人質,八成是蒼甲軍遺屬,涼王不可能放棄他們。”
    許鬧此刻泄憤般殺紅了眼,連涼王都不叫了,又急又氣,更多的是無力,直呼大名:“所以他和韜兒其實一早就想用自己換人質,韜兒孝順想用自己換他們,奈何河西出了事,所以現在葉廉赫有危險!”
    離歌一想到赤血丹心之人將要赴死,整個人都暴躁了,工布劍愈發淩厲,近乎劍劍斃命:“那還不趕快點收拾完他們去救人!”
    一隻許鬧和秦楓盡管已經猜測葉廉赫恐怕凶多吉少,刀劍之下與離歌並無二致,更快了幾分。
    另一邊,皇城之內宮城之外。
    “葉威遠,你若束手就擒,朕即刻命人五百裏急報,收回對蒼甲軍誅滅的旨意。”太華殿宮門口,玉階之前,沈轍笑得肆無忌憚,“否則,你涼王府世子葉襲謀就要曝屍荒野了!”
    “河西四州一郡的主將車非顧日前傳來八百裏加急捷報,漠北赫連部落與阿史那部落被蒼甲軍,全殲!”百官之首——丞相上官瓊危難關頭挺身而出,生怕葉廉赫一個急火攻心亂了方寸會上當受騙,立馬將懷裏藏好的黑色棉帛取出來,將背麵示人,赫然在目是“大捷”二字!
    其實葉廉赫看到黑色棉帛的一刹已然安心——浥朝重黑色,凡大喜則用黑;若是敗北該用刺目的鮮紅,寓意血戰或戰死。
    沈轍麵色難看至極,卻又冷酷一笑:“好,很好!這可是你們逼我的!”
    話音未落,沈轍一揮手,九十九級的玉階之下霍然湧出數千人,不時傳來孩子的啼哭,而那些人每個人身後站著的,竟然是禁軍,大刀壓在他們脖子上,很多人都被嚇哭了。
    沈轍見眾人不明所以,遂好心解釋了一番:“這三千人是蒼甲軍這些年燕州戰役後的遺孀以及遺孤,哦,還有百十位老人,被涼王府厚待先帝關照,如今也該與自家的頂梁柱團聚了。”
    一時間四下嘩然,任誰都不曾料到,沈轍居然喪盡天良到了這步田地!
    葉廉赫雙手緊握長槍,那些侍衛全然是禁軍,不對,是藥人死士,沒有感情工具!
    他恨不能將對方的頭擰下來,卻不得不耐下性子承認他的位子,好言相勸道:“沈轍,你不該對自己的子民做這等慘無人道之事!”
    沈轍嗤笑一聲:“若非涼王葉威遠大將軍負隅頑抗,朕何必動怒?從東邊開始,動手!”
    大刀在第一個孩子幼小的脖頸上劃出痕跡,再深一分便要人頭落地。
    電光石火之間,一枚玉佩打落禁軍的大刀!即便如此,孩子仍舊被傷到咽喉,恐怕醫治好了也無法再開口說話了。再遲一分,孩子的項上人頭不保!
    銀槍隨著葉廉赫的雙手微微顫抖:“快叫人給孩子治傷啊!”
    沈轍給太醫令使個眼色,孩子總算被救下來。
    多年來,葉廉赫的隱忍終於化作了飛灰:“沈轍,要我死可以,我必須親眼看著他們出皇城的大門。”
    沈轍沉默了些許時候,開口笑道:“葉威遠,你既然選擇死,我便給你一個痛快!”
    待所有百姓全部到外城後,葉廉赫被押至皇城外牆朱雀門之上,內牆排滿弓箭手,個個拉弓如滿月,隻待一聲令下。
    “涼王葉廉赫大逆不道,挾老幼婦孺性命逼朕退位,朕憫其戰功碩碩不予連坐,特賜死,以謝有負蒼生、有負皇恩之罪!”沈轍中氣十足地喊著,並千裏傳音,好叫人知曉,“放箭——”
    葉廉赫驀然狂笑:“以吾輕骨,守吾家國,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一聲鳥唳劃破天際,隻見一隻禦雕拚盡全力,擋在葉廉清身前,葉廉赫將它推開,熟料禦雕又飛回來!
    皇城內外之間一片昏暗,箭雨呼嘯而過,葉廉赫的身體順著氣流跌落至城外,如折翼的哀鴻,淒婉悲涼。
    那隻雌雕同他一起墜落,像極了一首挽歌……
    葉廉赫從四丈高的城頭緩緩墜下,望著天邊的雲彩,笑著笑著忽地淚落兩行,輕歎:“韜兒,希兒,阿梅……小赫……”
    想他葉廉赫一片丹心,不負家國,不負忠誠,卻偏生遇上了謀權篡位的敵國王子,何其可悲?但又一想,那三千人都是戰後遺屬,他最後一次為他的國他的兵做出奉獻,也算雖死猶榮,死得其所!
    一切歸於平靜之後,躲在極遠處的人群才開始匯聚一處,而最前麵發了瘋似的奔跑的少女邊哭邊喚著:“爹爹——”
    空地上插著許多箭羽,葉承希徑自辟開一條道走過去,雙膝跪地,雙手顫抖地捂著那些致命傷口,淚已橫流:“爹爹,希兒給你按住血就不流了,不流血爹爹就不會離開希兒。”
    躺在地上的葉廉赫瞳孔逐漸放大,早就沒了氣息,不能再回應她,隻剩身體的餘溫表明,他此前還是一個活人!
    一陣密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箭叢旁,馬上的二人眼中有驚愕也有憤怒,更多的是悲傷與絕望。
    梅城雪近乎踉蹌著走到葉廉赫身側,連哭都忘了怎麽哭,隻一味地抖著手,不敢去撫摸那張夢裏才能見到的臉龐,聲音同樣發著顫:“夫君……阿赫……”
    許鬧有想過,為何最初營救梅城雪阻礙重重反而返回之路卻不費吹灰之力,一早便知曉葉廉赫生還無望,還是在心內祈禱……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卻依舊難以接受。
    穀雨不知從何處而來,上氣不接下氣,還掛了彩:“穀主,王妃,快走,帶希兒走!玉平、玉安跟泰和有送到了白雲觀,回王府的途中我們被兩路殺手分開,三個孩子沒事,可是送孩子回來才發現世子妃不見了!”
    許鬧將冥夜、晝白、天煞、孤星、斛律縹緲五人一起給了梅城雪和葉承希母女,這是她手下最優秀的利刃,從未失手。
    “縹緲、雲兒、阿然、樂正,你們四個跟著穀雨走一趟,一定機敏些,盡快找到阿驀!我去趟卓府找禦史中丞卓逸軒有要事。”許鬧理智地分工,斛律縹緲、車非雲、端木然和公冶樂正率先尾隨穀雨離開,又吩咐幾人留了下來,“思君、思鶴、念君、念鶴,你們四個,務必安葬好你們姑父!”
    梅青、梅朔、梅蘇、梅鳶重重地點頭:“娘放心,我們定會安排好姑父。”
    長子同次子一齊將遺體抬上三妹及小妹駕來的馬車,並將那隻喚做“小赫”的禦雕一並帶走了,兩個妹妹在車內,兩個男子在車外。
    “大哥,沈轍為何突然對涼王府發難呢?”梅鳶怎麽都想不通,臉色陰鬱無比。
    梅青望著天邊的斜陽,眸子裏晦暗不明:“不是突然發難,隻是他現在已經準備好了跟所有人撕破臉,這隻是開始。”
    梅朔冷若冰霜的臉,有了一絲困惑:“大哥……我不懂,姑父為何放棄抵抗,隻要撐到母親過來就好。”
    梅蘇沒好氣地白一眼他:“二哥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不在乎旁人的死活嘛?”
    梅青無奈地笑了,目光堅定地看向遠方,手中的馬鞭有一下沒一下地抽著,韁繩時鬆時緊。
    良久,他幽幽開口,仿佛是自言自語般:“或許,這便是母親常念叨她故鄉的名人所說——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有的人活著,卻已經死了。姑父被汙蔑定心有不甘,而相對的,他也問心無愧!”
    梅朔歪著腦袋想了很久,豁然開朗道:“也就是說,沈轍想殺的隻有涼王府,而非平民百姓,姑父不想連累無辜之人,所以放棄對抗。他……”
    梅青回眸望了一眼葉廉赫的屍體,輕歎道:“表哥說過,姑父教導他,仰無愧於天,俯不怍於人。可惜,自古忠義難兩全,他忠於國家,忠於百姓,也忠於良心,更忠於君王,卻負了發妻,負了子女!但能怪他嗎?不能啊,他也是個人,不是神,不可能麵麵俱到無所虧欠。”
    梅蘇卻辯解:“我覺得姑母和表哥他們都會理解的!”
    忽然間,天空飛來一隻雄雕,一直圍繞著馬車飛旋,最後落在馬車頂部,悲鳴、嘶叫。
    驀地,四個人同時安靜下來……
    ……
    青都,北郊凝露洲。
    刺目的殷紅撒滿整個前院,刺客不減反增,前赴後繼,似要用車輪戰耗盡對方所有氣力,一舉擊潰!
    第五驀一襲綠衣,長發淩亂,趁著淵渟嶽峙的須臾,將青絲全部束緊打了死結,抬眸的片晌,宛若地府歸來的羅刹。
    忽而,承影劍在晚陽下閃現出絕美的光華,頃刻變成一隻藍色鳳凰攜風而過,又化作點點碎銀消散。隻見那群黑衣人突然頓住,繼而全部倒地,沒了動靜!
    第五驀像是耗了極大的內力,大口喘息著,身子倚靠在回廊的欄杆上,手微微發顫。再次蜂擁而來的刺客將她圍住,並不動手。
    少時,最前麵的蒙麵人冷漠地複述著命令:“傳陛下密旨,請世子妃太元殿中一敘。”
    第五驀語氣森然:“不必!”
    領頭人摸出雕了雄雁的相思引扔給過來,第五驀探手一抓,與懷中那塊相思賦一模一樣,就連盤長結都相同。
    她低眉時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擔憂,再仰麵,已然換了淡漠的表情:“嗬——世子在河西。”
    對方盡管有些吃不準,卻仍舊表現得無關痛癢,又拿出一塊玄鐵令牌給她:“這是何物,料來世子妃會認得出。”
    第五驀的手忽然一緊,玄鐵令上刻了“棹隱煙波”四個篆體,反過來看了看,忍住眼底的嘲諷,上前走了幾步,眾人以為她會隨著他們進宮時,第五驀陡然反擊,手中的玄鐵令都成了暗器,徑直劃開領頭人的頸動脈,鮮血四濺。
    待殺手死絕,她才衝進屋內,在葉承韜與自己的寢室暗格裏取出一塊雕刻九尾鳳的玉佩放在懷裏離開臥房。
    方出門,破空之聲迎麵襲來,一隻飛鏢奪門而入。
    “叮”的一聲,飛鏢在承影劍強力撞擊後直刺進來人胸口!
    承影劍在落日餘暉下展現著昳麗的身姿,猶似妙曼的少女飛舞在人群中,開出朵朵紅梅。
    第五驀殺了一批批的人,身上同樣有幾處傷口,不停地往外冒血。
    她不知還能堅持多久,隻努力地不讓自己倒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