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衷情天不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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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靜如死水。
    天字牢房的正宮格上,足足劃了一百二十個“正”字!
    整整六百刀……
    傀儡最後一刀砍斷丁字樁,葉承韜的身子緩緩倒下。
    第五驀用最後的力氣將他抱在懷裏,一遍遍地摸著他的臉,眼淚都流幹了,再沒了哭音。
    “鐺——”
    掛在牢房頂部的古老大鍾被青銅長條撞響——那是每次天牢若有越獄或者被劫獄的報鳴鍾。
    傀儡死士將第五驀一路提著回了太元殿,第五驀被拖走之前咬破了手指,給葉承韜嘴裏滴了幾滴血……
    ……
    前腳傀儡藥人剛帶走第五驀,後腳許鬧一人跟了過來,又是一群死士,許鬧近乎殺紅了眼,一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滿目血肉橫飛!
    拚到天字牢房,先給躺在地上的葉承韜把了脈,慌亂地摸出懷裏救命的丸藥塞進他嘴裏,運內力將藥從嗓子眼推送至胃部,又將大小傷口全部做緊急處理,用放在旁邊桌子上的葉承韜自己的衣服撕成條狀當成崩布,再運功通了氣穴,聽著葉承韜輕咳才算真正放了心在肚子裏。
    一場緊急援救卻較之殺人更費力氣,放了衝天的焰火,綻放成一朵午夜的綠梅,又將葉承韜自己的外袍遮住他身體,這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喘息了幾口,瞥著葉承韜:“胸口這處是承影劍才能留下的傷,同我的宵練劍一樣無形幻影,殺人無痕,但同樣的,隻要把憋在肺裏的一口氣通順了,即便受傷也不會輕易死,除非是傷及心髒與肝脾,或是身體主要動脈。可是阿驀還不知道這個有意思的事情,那……她是怎麽下得了狠手來殺你呢?”
    見葉承韜被包裹的右胸在略微跳動,她猛地一拍大腿:“好家夥,你的心髒在右邊!”
    許鬧跟個犯病的神經質似的又搖搖頭:“不對,你身上六百道傷口,又被下了放大痛感的錐心刺骨散,阿驀根本沒有把握能讓你活下來啊?脈象上看,你在重創之後及時服用了最有效的神藥,但是這牢房有明顯拖拽的痕跡,證明阿驀是被強行帶走,不該有這個時間……”
    她的目光放在葉承韜嘴巴上,陡然瞪大眼睛:“血?阿驀去過月華山,見過神獸飛廉和獬豸後,采了冰蓮回來給秦楓治好了舊傷與痼疾,可以說是起死回生,她的血能救活枯草,卻不知能否救下你。所以……她在是賭?既然賀蘭雪命人挾持了阿驀,她身上又有統領九鳳軍的九鳳玉佩,賀蘭雪不會讓她有個三長兩短的,待會兒我就去看看她,你可以安心養傷了。”
    果真,葉承韜的胸膛起伏變得穩定多了……
    許鬧默默地笑了,用等候手下尋來的時間盤腿打坐,滿腦子都是梅君鶴的身影,內力恢複時,車非雲、端木然、斛律縹緲跟公冶樂正四人姍姍來遲。
    車非雲忙上前扶著她:“你怎麽樣了穀主?”
    許鬧拍拍她的手背,以示自己無礙,隨即站起身對四人吩咐道:“縹緲和樂正幫忙抬人,雲兒和阿然隨我去太元殿。”
    公冶樂正很鬱悶,他們原是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不知應該去哪裏找薄公主、世子妃沈驀,許鬧說去世子禦賜院落凝露洲看看,她自己卻跑去了世子與世子妃初見的軒朝遺址明宮,找到最後的線索,緊趕慢趕一路疾行,好在救下了世子。
    許鬧沒有說,她去找卓逸軒隻是為了避免這具身體主人的兄長也被賀蘭雪殺了,棹一和隱一去保護遺太子沈嶽了,卓逸軒身邊沒有人,瘋狂的人會做出常人無法理解的事情,何況賀蘭雪是個心理極度扭曲的變態,她不想賭也不敢賭。
    車非雲同端木然跟著許鬧的步伐,並且時不時地看看許鬧的表情,有點像黑白無常,是怎麽回事?
    內宮,太元殿,翠華軒。
    “你在跟我使什麽性子呢?以為我不敢殺你?”賀蘭雪額前青筋暴跳,“說話啊?!”
    第五驀衣衫淩亂不堪,還有撕破的地方,隻冷著臉蜷縮在龍榻一角:“我說了,不可能!”
    賀蘭雪怒火衝天,沒人敢拒絕他的盛情邀請,但凡不如意都會弄死那些對著幹的人,一把撲倒她,壓在身下:“我想要的,從不會得不到!”
    第五驀體內的軟筋散還未散,又多處受傷體力下降,可以說無力反抗,雙手被舉過頭頂用斷腕的手臂壓著,扭過頭躲著那張嘴:“賀蘭雪你無恥,放開我!你這般為難於我,可有想過你自己也是人生父母養的,他們可願意見到你這幅不人不鬼的樣子?!”
    賀蘭雪驟然狂怒,左手掐著她的脖子:“你們這群浥朝的人也配提我的父母?!不過是狐群狗黨,我弄死你們可是易如反掌!”
    “哦?我倒不知,北狄何時有了此等勇氣!”一道溫潤清雅的嗓音由遠及近地傳來,恍如三月明媚春光,語氣中帶的威壓卻好似數九寒天,“不過一群宵小之輩,也輪得到你放肆!”
    “嘭!”
    翠華軒的殿門被強大的內力推開,顫顫巍巍地在風中搖擺。
    秦楓一襲白衣,華發在月下更顯得發亮,踏著月光而來,邁入宮門,一晃身便出現在龍榻東側,左手提起賀蘭雪,右手用了十成十的內力發出一拳,當即廢了賀蘭雪內力。事後仿佛還覺得自己弄髒了手,在床幔上擦了又擦。
    第五驀一臉茫然地望著他,她是第一次見師父發怒,不過也不是第一次發火——師父第一次怒火是在龍城一役過後,師娘懷著孩子遭受北狄的各種牢獄刑罰,大出血,過世了。
    聽江南錦華城離府的府主離頌揚說,師父當時仿佛變成了地獄惡鬼,若不是北狄百姓已撤退,師父險些屠城。離府主還說,師父也差一點因舊傷毒發沒了性命,自己也見識過師父情傷懷念師娘的模樣,簡直難過得要死不活。
    師父說,那是他們夫妻倆期盼已久的一個成型的女孩兒,分明都已經八個月了,卻活活憋死在血汙中,師父親自將母女二人的遺體裹在自己白色外袍和披風裏,一路抱出了龍城……
    她聽舅母說過,當初騙師娘留在龍城的人是令江湖的妻子,所有人都逃跑了,欺負師娘大著肚子跑不了多快,又單純天真好哄騙,勸著師娘留守後方。
    於是,師父在調查清楚以後,徑直打上門去,到中原封城找令氏一族,當著所有江湖人和城中百姓的麵,首次給別人下了劇毒,還是舅舅留下的“鬼換魂”那種無解的毒藥!
    在她的記憶中,師父永遠是白衣纖塵不染,性子永遠溫和寬厚、永遠包容大度的,但是……
    那樣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啊,宛如謫仙般的師父,卻被這紛亂的世道洗去一身光華,被人心叵測褪去容光煥發,變得沉悶無比、整日裏飲酒發泄,悲涼哀戚過活,連師弟秦豈都不怎麽去管,由著他自我發揮,直至師娘三周年,舅母為舅舅與師娘報了仇,師父才開始用心教導師弟。而僅僅三年的時間,師父還不到四十歲便已然滿頭白發似雪……
    用舅母的話來說,師父為了兌現對高祖皇帝的承諾,為了讓她自己有後路可退,為了守住燕州城,本可以久居江南吳縣秦樓陪伴守護師娘和師弟,師父對浥朝、對父皇可謂仁至義盡!
    秦楓望著他的乖徒弟呆呆傻傻的樣子有點無語,喊了幾聲都沒動靜,彈了一個腦殼:“想什麽呢?”
    第五驀覺得,自己好像認錯了人,又確認一遍:“……師父?”
    秦楓溫和地笑了笑,伸出一隻手給她,一如小時候那般:“為師帶你走。”
    第五驀腦子裏靈光閃現,微笑著說:“師父抱我走~”
    秦楓愣了半晌,給她額頭就是一個暴栗:“出息了啊!明知為師的公主抱隻給你師娘,還要來嚐試一下?”
    第五驀揉了揉額頭:“我以為剛才霸氣十足的是個假師父,這不為了確定一下嘛~”
    秦楓無奈的翻了個白眼,一臉嫌棄地別過頭,看著地上癱軟的賀蘭雪:“你的武功被人廢過七成,究竟是誰,有能力在你全盛時重傷你?”
    賀蘭雪捂著胸口咳了咳,血跡自唇角溢出,卻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那個人,你們都認識。”
    秦楓在刹那間就明白,名字脫口而出:“是君鶴!”
    賀蘭雪反倒詫異了:“怎麽,鼎鼎大名的‘卦裏乾坤’、‘一諾千金’、‘白衣天下’的秦樓樓主秦霜染,竟然打不過惡名遠揚的江湖毒聖?”
    秦楓笑得很是坦然:“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我的確不是君鶴的對手,哪怕使出秦家的《霜寒八絕》也隻能勉強打個平手,還是他被火蠱壓製的時候!技不如人,這也沒什麽可丟臉的。”
    賀蘭雪仿似在回憶,情不自禁地感慨:“不錯,他確實是一個三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盡管他體內鬼還魂隱隱有發作之勢,竟還是將我打得一敗塗地。我第一回知道世上有如此之人,出類拔萃、卓爾不群,都不足以形容我當時的驚歎和敬佩!”
    許鬧帶著情緒進了翠華軒,“教唆他被名門正派圍追堵截的是你,令他重傷無力壓製火蠱的還是你。賀蘭雪,你還真是好大的能耐!”
    賀蘭雪不屑道:“是那群所謂的正人君子妄圖吞並棹隱煙波,得不到就想毀掉,與我無關。”
    許鬧點點頭:“你說得對,所以斷腸崖追殺他的主力軍令氏一族叫我喂了琉璃液,斷子絕孫了。那麽你當年設計我跟謝文墨的事情,是不是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賀蘭雪沒想到,琉璃液那種陰毒到毒聖都忌諱的毒藥,甚至放著不曾用過的毒藥,居然被他夫人喂給了曾經的敵人,還是一族?果然最毒婦人心啊!
    他笑得很開心:“好啊,你準備給我用哪一種毒藥?”
    畢竟相識已久,秦楓不太能接受許鬧被別人誤解,說了句:“令氏一族同你勾結,給北狄送了兵力防禦圖,叫龍城、燕州兩地死傷二十八萬人,本就死有餘辜!”
    許鬧瞅了一眼秦楓,挑眉不由笑了:“你不必替我跟敵人解釋那麽多,反正我問心無愧就好,別人怎麽想我,我也懶得理會!連敵人的看法我都要顧及,活著豈不是太累了!”
    秦楓不禁搖頭,他認識的人怎麽都這麽倔強呢?君鶴是,許鬧也是。到底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呐!
    第五驀先問:“舅母,葉子怎麽樣了?”
    許鬧摸摸她的頭,笑道:“有我在,他能死啊?他可是你舅舅最看重的人!”
    第五驀撇撇嘴:“世人皆知,毒聖梅仙羽,最看重的隻有舅母一人,葉子跟阿青一樣,不過是個期望。”
    許鬧給她彈了個腦殼:“就你鬼話連篇!”
    秦楓清了清嗓子,準備提議離開,卻看許鬧直接給賀蘭雪挑斷手筋腳筋,美其名曰,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我的外甥不能無辜受罪~
    他真想說,幹的好!
    國不可一日無君,許鬧想著,先將賀蘭雪關在這裏,等她跟太傅雲卿、丞相上官雁和禦史大夫烏公好好商議商議,占著正一品女親王兼正二品女大監的名頭,整天就知道打打殺殺似乎不太好。
    許鬧腦子裏還沒想出個結果,五個人便被圍成了鐵桶,全部是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