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世事難兩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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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楓抬眼掃了一下:“看來這是最後的一批死士,也是最多的一批,更是最厲害的一批。”
他一把拽過第五驀護在身後,口中念念有詞:“驀丫頭,跟著為師,不準貿然進攻,注意躲避暗器。”
許鬧將腰間一支紅色焰火放在空中,是一朵紅梅——若是隻有她跟秦楓倒是不用怕,但是阿驀服了軟筋散的解藥,且身受重傷,內力也還沒恢複,不能再受傷。雲兒跟阿然很優秀,可這批藥人分明比之前遇到的強過了太多,不似白日那些個傀儡,這些藥人清一色的天生骨骼清奇,是練武的好苗子,在被種藥之後將天賦發揮到極致,無論是力量還是靈敏度都遠遠勝過其他傀儡,叫天煞他們過來也是以防萬一。
秦楓取出一根玉哨將其吹響,見到來人是墨傾卻笑了:“你來了便好,你也是傀儡師,藥人的與傀儡製作結果差不多,應該能一眼辨別他們的弱點。”
墨傾黑衣裹身,冷漠肅殺,沒有回話,在藥人攻來之時嚐試了所有打擊,竟無一致命!他擰著眉頭,思忖片刻:“請樓主送我到包圍圈外。”
青冥劍聞聲而起,紮在一個藥人肩頭,墨傾踩著青冥劍,借力飛越過重重包圍,落在一棵樹上。
藥人的動作沒有一處破綻,皎月已快落山,黎明即將到來,屆時漆黑一片,更無從下手。
墨傾正急得發愁,見車非雲與端木然也被送出來,藥人反身出刀的一刻,腰眼有什麽東西在月色下微微閃著紅光,甚是紮眼。
車非雲也發現了這一點,一劍刺入離得最近的一個藥人的腰眼,豈知對方行動迅捷如蛇,扭身虛晃一槍,破了車非雲的命門。
墨傾一個箭步衝上去,左手攬過車非雲的腰,右手發出與冰蠶絲一體的飛刃。
那個藥人如斷了弦的木偶,高舉的長槍硬是停在離車非雲一指寬的距離,險些刺破麵門!
車非雲有片刻出神,回神倒也快,同墨傾配合極為默契,逐個擊破。
墨傾十指間的冰蠶絲在月夜下輕舞,飛刃寒光四射,如白雪撒了漫天,又如振翅的蝴蝶指尖輕點。
包圍圈之內,秦楓飄然出塵的白衣沾了不少血跡,青冥劍亦滴著血,一麵將第五驀護在身後,一麵淩厲地斬殺藥人。
許鬧與秦楓背對背站著,將第五驀放在中間,下手比之秦楓的迅猛過之而無不及,半點傷害外甥媳婦兒的機會都不給外人留!
於是乎,第五驀開始猥瑣發展了——躲在兩大絕世高手身後,時不時地這邊捅一劍,那邊捅一劍,以減輕二人的負擔。
“嗖!嗖!嗖!”不知何處飛來三支暗器——
秦楓正在同六個武藝高強的藥人搏殺,許鬧麵前十個,顧不到秦楓。
第五驀的承影劍隻打落了兩支短箭,另一支眼見便紮進秦楓的後心,她情急下飛身擋過,一股冰冷的利刃洞穿身體,她甚至能聽見自己的鮮血汩汩外流的聲音……
秦楓將六人全部解決,一把扶住第五驀的肩,箭傷在胸口以下小腹以上,看流血程度是傷及髒腑了,他心中一陣接一陣的銳痛,先封住大穴止血,又將第五驀遞給許鬧抱著,自己卻瘋魔了一般,大開殺戒。
許鬧怔怔地看了看他,將第五驀接過來,飛掠去太元殿內室,診脈過後鬆了口氣,喂了一顆止血丸藥,又點燃更多的燭火,然後放了白色梅花的焰火。
這才開始為第五驀處理傷口——這次不像葉承韜都是皮肉傷,現在非常緊急,必須叫賀江東親自上陣才行。
第五驀傷處不深,但是脾髒有破損,導致出血!
賀江東適時地趕來,親自為第五驀縫合,裝備齊全,用最短的時間結束了險情。
許鬧特地打水讓他洗手:“辛苦了,還好你一直在宮裏麵,不然阿驀凶多吉少!”
賀江東擦擦汗,洗淨手開始了嘮叨:“我說你們殺到皇宮好歹跟我知會一聲,影衛也可以給你們做後盾,哪像現在秦楓還跟真瘋子一樣殺紅了眼!”
許鬧瞪了他一眼:“誰叫賀蘭雪突然發瘋!”
賀江東被她突如其來的高升咒罵一噎,撇撇嘴,不予理會!
聽到賀江東說及秦楓,許鬧愣了愣,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出去——
月亮早已落下去,如今太元殿外一片漆黑,借著遊廊下的宮燈依稀可見秦楓血衣飄飛。
賀江東帶來的影衛配合秦楓殺盡了所有藥人。
秦楓自屍山上踉蹌而下,自己也身受重傷,走到太元殿宮門前,雙膝跪地,不住地喃喃自語著:“丫頭……丫頭……”
許鬧喊了一嗓子:“驀丫頭沒事了!”
秦楓茫然地抬起頭,呆滯地衝她笑了笑,恍若鬆了口氣,語調戛然而止,整個人徑直栽倒:“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好……”
賀江東出來時,沒好氣地將秦楓打暈了,一把拖著進了太元殿偏廳,扔在軟榻上,粗魯地處理著傷口。
秦楓在昏迷中依然疼得哼出聲來,可見是多用力!
許鬧打個冷戰,惹誰也不能惹大夫,不然秦楓就是下場,還是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健康啊~
秦楓緊緊的皺著眉,始終念著兩個熟稔於心的名字:“清茶!仙兒……清茶,對不起……”
秦仙,是那個誕生在血泊的女孩兒,也是清茶跟秦楓唯一的女兒,可惜被清茶大出血的血汙堵塞了口鼻,活生生憋死了……
許鬧倚著宮殿內的柱子,心中一片荒涼——
十二年了,秦楓還是沒能走出來。
那個大雪之夜,埋葬了太多、太多……
就連她自己,也無法忘懷——她的君鶴,還有滿目瘡痍,屍骸遍野。
從龍城到燕州,統共一千三百多裏,是用屍體鋪起來的,是用鮮血淋濕了的,一共十幾萬的將士,最小的不過十二歲,最老的都五十了!
浥朝有史以來傷亡最慘重的一次,雖勝猶敗,都是賀蘭雪偷了兵力防禦圖給北狄,令氏一族給端木軍下了毒,白白犧牲了二十幾萬生命,隻為了得到可笑的勢力!
人,究竟怎樣才能稱之為人?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那群罪惡的源頭不能放過,所以當武林中有人說她斷了令氏一族的香火太過惡毒時,她便命人將他們單獨扔到燕州的郊外,陪著萬千的屍骨入眠,此後再也沒有人敢說她一句非議!
許鬧擔心夏季來臨,這數以萬計的屍體會帶來瘟疫,便著人挖了坑,將所有屍骨用石灰一並深埋了,幾乎用了一整座石灰山!
她給每個戰死的將士一塊烈士墓碑,讓畫師畫了栩栩如生的畫像給匠人,匠人刻在墓碑上,好讓人能夠知曉他們的音容笑貌,也能讓他們的親人得以慰藉。
燕州城外,那塊公墓的地名,是她取的名字,她知道他們想回家。
門口的對聯是她親自題的——隻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
秦楓像是沉淪於夢魘,無法醒來:“清茶……不要離開我……仙兒還沒長大……”
賀江東心裏不是滋味兒,在一旁寬慰:“秦霜染醒醒,莫清茶說要約你看明宮荷花呢!你能不能快點兒!”
秦楓氣息逐漸穩定,眼睛在眼皮底下不停滾動,隨時都可以清醒過來。
等賀江東救治好秦楓,許鬧才開口:“我讓樂正跟縹緲抬韜兒去了破陣的青都據點,聽雨軒。韜兒傷的也不輕,你再去給他看看,我也好安心了。”
賀江東白她一眼:“我早就去看過了,你的手法越來越嫻熟,處理的還不錯~那小子體質很好,我去的時候快醒了,也沒有發熱,過半個月大約能夠下床了,就是手腳筋,怕是我也沒法子接了,若葉二公子葉濁在,應該可以的,你們那裏接骨、縫針的手法我到底沒有專門學過,全靠自己琢磨,可惜了。”
許鬧當然知道學醫不是口述而是實踐,遂岔開話題,拍了拍賀江東的肩膀:“說實話啊,黑煞這個名字沒有賀江東好聽的,哪怕是你俗不可耐的字‘震陽’也比它好聽,要不你改回來唄?”
賀江東卻搖頭:“還不到時候,等解決完賀蘭雪的走狗,再公布於眾吧,不能再給驀丫頭添亂了。”
許鬧無力反駁,隻得點頭:“那行,如今賀蘭雪被我弄殘了,又被秦楓廢了……額,明天上朝怎麽辦?”
賀江東抿唇望著龍榻上的人,猶豫好久:“讓驀丫頭替代賀蘭雪好了,沈家除了三歲的遺太子沈嶽遠在烏茲國,就剩下驀丫頭這個大浥朝唯一的公主。先帝駕崩涼王就是攝政王,涼王去世你就是攝政王,何況驀丫頭不但是公主,而且有兩道聖旨遺詔,明日早朝我宣旨。”
許鬧命車非雲帶他去找自己收起來的聖旨:“你跟著雲兒去吧!”
待賀江東離去,衛尉與郎中令帶著人收拾了殘局。
太元殿徹底安靜下來,偏殿內,許鬧坐在榻邊揉了揉第五驀的腦袋,輕歎:“阿驀,以後你怕是要一直呆在宮裏了。”
第五驀苦澀地笑著:“舅母,人這一生本就如此無奈,做著最不喜歡的事,待在最不喜歡的地方。”
許鬧心疼得要命,將她的手緊緊握在掌中:“可你不是沈驀,不是那個不可一世的蠻橫女,不是那個嬌縱任性的薄公主!”
第五驀輕輕一笑:“可現在我是啊!沈驀的性子到了平民家裏當童養媳,被打死也怪不得旁的人。而我……在高祖皇帝沈戎領著我進了太廟認祖歸宗那天起,第五驀就已經不複存在了,我隻能是公主,浥朝唯一的公主!”
許鬧不自禁地心酸:“但你是被沈驀騙到青都的,你本可以自由自在地做個女俠客啊!”
第五驀另一隻手覆在許鬧的手背,眼眸溫柔而深情:“可是舅母,若沒有她,我便遇不到葉子,也遇不到師父,更遇不到舅舅、舅母、姑姑、姑父。哪裏還有機會當女俠客呢?”
許鬧愣住,無奈道:“是啊,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當年若我沒有被賀蘭雪賣到驚鴻樓當歌姬,也不會遇見君鶴。”
第五驀聽到“君鶴”,眸子忽地一亮,滿心期待地看著她:“舅母,我很好奇,為何師父想到師娘會失控,方才,黑煞叔叔是在罵他不顧自己的身體會受傷而殺了那些藥人吧?不過,舅舅跟師娘都是太平六年大雪那日離世的,為何舅母能看得開,師父便不可以?”
許鬧表情微滯,目光放遠,望著窗外即將破曉的天色,勾起一抹笑意,淡淡敘述:“一味陰陽地獄藥,三十春秋老年功。褪卻浮華名利忘,生死轉瞬皆成空。鬼換魂真的是這世上最最痛苦的毒藥,見到他毒發的那日我恨不得他立即就死去!可他硬生生撐了八年,隻因怕我知曉後心症發作。他以為我不知道,起初我是真的不知,後來遇到天智先生,公冶良安看出我曾經中寒冰草之毒,問我怎麽解毒的。那時我才明白,他的火蠱與我的寒冰草結合成了最殘忍的毒。最開始我隻覺得應是比火蠱可能痛苦一點,直至他去世的那年中元節,我獨自尾隨他到了密室看著他被玄鐵牢籠困著,四肢被玄鐵鐵鏈銬著,身體從冰凍到灼燒,每一寸血肉由裏到外撕裂成白骨,又一寸寸愈合,周而複始,整整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