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長樂號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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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說寶翔這邊的盤算。蘇韌處於別人家的鼎盛奢華中,自是笑裏藏針,睜著兩隻冷眼靜觀其變。他本負責迎賓,忙到近開午宴時,才正式落座。他的位置就被安排在在沈凝之側,除了他,周圍全都是文質彬彬的學苑新進。這桌人一邊玩賞主家梅花之景,一邊引經據典助興。蘇韌不善雅謔,默然微笑而已,感覺酒雖滿口餘香,佐酒之缺則略嫌酸澀。
    此日天公作美,筵席四周園林的梅花恰開到好處。真增一朵太繁,減一朵太素。枯枝綠萼,襯深紅如脂,淺白如粉。梅花於玉笛笙歌之中沁芳,滿座裙釵以外動人,頗有大隱於市的風流。蘇韌無心陶醉,對麵前的海味珍饈又意興闌珊,隻留意著寶翔的動靜。
    在蘇韌眼裏,那寶翔穿得格外浮誇,笑得不三也不四。虧得他有王爺頭銜,並無人敢怠慢了他。主人與寶翔等顯貴同桌,寒暄殷勤,勸酒頻頻。沈明穿一身紫袍,雖然顯得隆重,但配他的萎黃麵龐,肥碩身形,倒更像隻立秋後的大茄子。
    沈凝不改常性,身為少主,卻還沒有客人們一半的精神。吃了不多幾杯,他便借故逃席。他悄悄告訴蘇韌:要去書房寫完那篇梅賦,又托他幫著應付。蘇韌心中好笑,想這種場合,一片文章打什麽緊?但別人的事情,隻得隨他去了。
    雖此等奢華,可比蟠桃盛會,但在座都是肉做的身子,哪裏有神仙的胃口?過了兩個多時辰,酒菜已撤了又上,上了又撤,足有四五遍。沈家僮仆還是如蝴蝶般端著出爐的酒菜,不斷穿梭席中,但已經沒有幾個人再動筷。
    女眷那邊,蘇韌不得而知。她們的卷棚裏有幾位當代一流的說書藝人,講些曠男怨女癡情小說。而男人中愛喝酒的,尚能借著酒勁打起精神,說點酒話,不愛喝酒的則懶得多說,顯出疲態。席麵上有人散開衣襟,托腮聽戲。有人起身散步,四周閑逛。寶翔那桌的人,身份最高,也最講究。從主人沈明帶頭,絡繹離席,紛紛去為貴人各自特別安排的房間更衣。名為更衣,實為休息。富豪筵席,如有妾侍隨侍在側,即便在主家春睡片刻的,亦屢見不鮮。
    蘇韌想:以寶翔早晨的神色,定有秘密無疑。隻不知寶翔要如何做這勾當?若無十分把握,豈不是引火燒身……蘇韌思慮著,隻覺得有人拉他衣角:“蘇大人?”
    他低頭,見是一名戴銀項圈的垂發小僮,於是笑問:“唔,何事呀?”
    “蘇大人,小的是大奶奶房裏小廝。你家娘子隨我們大奶奶到春院探望老夫人去了。她要我來告訴您一聲。”
    蘇韌心頭一熱,想自己老婆到底不比外人。
    這等小事,還要知會他。師友同僚,全是煙雲。世上能共進退的,唯有一起養過孩子的夫妻。
    他抓了把桃仁,放在小僮兜裏,問:“你家老太太今兒沒有出來見女客?”
    “沒呢。”那小僮環顧四周,踮腳輕聲說:“我家老太太又犯病了。現如今除了常走動的張太醫,又添兩位太醫來會診。她吃藥時不要別人,隻要我家大奶奶。所以大奶奶這兩天索性搬到春院伺候她老人家去了。”
    蘇韌嘖嘖:“你家大奶奶實在是世間難得的孝順媳婦。”
    小僮仆閃眼睛:“本來就是嘛!”
    蘇韌又問:“老太太到底是何病症?我起自民間,朋友不少,許能找偏方來供她老人家。”
    小僮擺手道:“您別費心了。我家老太太的病,哪怕華佗重生,都不能好利索了。她平日隻是有點健忘,不愛說話。發病時心慌氣喘,直嚷嚷身子骨疼,說話也隻有我們大奶奶能接得上來……所以她們這對婆媳,比親娘兒倆更貼心呢……蘇大人,您要我遞話給蘇娘子麽?”
    蘇韌想了想:“煩小哥你說我知道了就是。”
    他摸出塊碎銀給那孩子,說:“留著買糖吃。”
    那小僮得了賞,歡喜地走了。
    蘇韌擦了擦嘴,再抿了口酒,發現有片白梅花瓣沾在酒杯壁上。
    他用手指挑出它來,對光細瞧,覺得與江南之梅花不全相同,因此,莫名有絲悵惘。
    他抬頭再看,寶翔已不見了。而早先離開的國公藍欣倒已回到了座位上,飲得暢快。
    又過了一炷香功夫,沈明換了身文士式樣的白袍,出現在主位上。
    沈明年老體胖,到了下午沒有睡夠,似乎也有點疲倦,但目光依然炯炯。
    今天的重頭戲還沒開始。以沈明這樣經過大世麵的人,定然不會懈怠。
    此時,鄰座的薛翰林等人,也坐不住了。
    大家請蘇韌在晚宴正式開始前,陪同他們去逛逛沈家園池。他少不得含笑應承,便無暇揣度寶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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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寶翔在沈府的行動,可謂計劃周詳。他們不僅事先在錦衣衛衙門數次預演,而且與蔡述安插在沈府內部之兩名親信仔細磋商過。可以說,間接得倒了躲在幕後的蔡述之讚成。
    簡而言之,北海幫打算“狸貓換太子”,把今夜沈明用來顯擺的重頭戲換個“主角”。
    來沈家的賓客都已經知道:沈明從武當山,花大功夫以重金請來一尊元始天尊銅像。雖說銅像不大,但相傳是唐朝時留下的古代道教聖物,由孫思邈帶去武當山的。其工藝精細,更是無以複加。沈明準備在賞梅夜宴時拿出來供眾人瞻仰,而後正式奉在沈府新落成的道觀中。
    寶翔這邊,據線人多方探明:沈明將銅像接回後,就放在一他所珍愛的紫檀木箱中。這箱子也是有來曆的,但外麵人不太知道。原為□□時宮內所製的“九子連環箱”中一隻。唐王府與蔡府,各有一隻同樣的箱子,四隻在宮內,另有兩隻不知去向。箱子的所在,是園中沈明常住的一間大臥室。即便他有時不在此處過夜,每日也會去進去獨自呆上至半個時辰,看看自己的愛物。至於這愛物是什麽,府裏人都說不清楚。可寶翔卻一清二楚————正是那條差點纏死他的南洋黃金蟒。
    寶翔打算偷梁換柱,以金蛇換天尊。不僅在眾人麵前出沈明一個大大的醜,而且揭露出沈明的不臣之心。蔡述那日在沈家莊外,問寶翔哪個人屬蛇。寶翔嘴上說不曉得,可心裏記得明白:皇帝和自己死去的娘同一年生的,正是個屬蛇的。沈明豢養金蛇,以為玩弄的寵物……若傳入皇帝的耳中……不知能起何種波瀾……
    然而,計劃歸計劃,雖然每一步驟都算計過去,每一個環節都有人負責,每一個地方都有人接應,甚至計劃以外,又預備下數種應急對策。寶翔依然知道:行事絕不可能密不透風,毫無瑕疵。稍有差池,可能粉身碎骨,還連累了兄弟們。
    不過他這個人天生膽大。過了那麽多年,他覺得事情要麽不做,做就有風險。人想多了,毫無意義,徒增憂愁。他總信那句:“成事在人,謀事在天”。他寶翔是北海幫的老大。而他的老大是老天爺。隻要天不厭棄他大白,那麽自己隻管放馬去做。如果有一天,天真嫌棄他了,那麽他坐在家裏吃吃喝喝,也可能睡一覺就去見閻王了。
    這些都是場外的話,且說蘇嘉墨逛花園的時候,寶翔已得手了一半。
    老七本事不小。他領著那菊榜魁首黃銀官,所鬧出的滑稽動靜,早已吸引了臥房守衛的注意力。
    而換上家丁衣服的寶翔,已暗渡陳倉,如走高空走懸索一般,小心翼翼摸進入了沈明臥室。他是一回生,二回熟。加上現在青天白日,他順著記憶裏的軟梯,入了鑿井旁的蛇穴。算他運氣好,黃金蟒正盤成一團小憩。寶翔當然不會和蛇兄放什麽交情,麻利地以蛇藥迷昏了它。
    他再取出一個備好的大袋,將蛇裝入其中。黃金蟒分量不輕,他雖有輕功,但背著如此重物跳下鑿井,也絕非容易。於是落地不太穩,摔個狗啃屎。好在無人在側,北海龍王,都不擔心丟人顯現。
    他放下袋子,四處找尋箱子。等找到時,已汗流浹背。原來沈明屋裏,不開一扇窗子,又同時燃了七八個壁爐,熱得已像初夏。寶翔想:大概是老東西寂寞,怕那金蛇冬眠,所以才弄得這樣熱?他倒不怕花了他老人家的妝容麽?
    寶翔思及此,不禁哈哈。雖然九子連環箱的鎖極難開,但遇到寶翔這種開鎖奇才,也隻用一炷香的時間。箱子裏果然是尊兩尺許高的元始天尊塑像。
    寶翔說了句:“天尊,委屈您了。”
    他把隻能微微動彈的金蛇放入箱子,算了算時間,認為是與計劃差不多,再落好鎖。
    九子連環箱不同尋常。上雕九個童子的眼睛,都可透出箱子內物事的光澤。
    然這條蟒蛇與銅像,本來都有金屬光澤,即便察看,也覺得天衣無縫。
    天尊銅像同樣很沉,寶翔將其納入口袋。背在背上,原路返回。
    竄上屋頂,他長出口氣,一邊移動,一邊想:今天真夠順手!回去要發動兄弟們,救濟百姓,成人之美,做滿三百件不留名的好事,以圓蒼天老大的功德。
    他忍不住哈哈笑出了聲,從房頂上跳到一條窄窄的廊道裏。隻要把這個袋子放入廊道那端,沈府留給藍辛和其妾房房更衣的房中,他自己這步算成了。如何處理那尊像,是藍辛的任務。
    豈料寶翔剛哈哈完,有個同樣家丁裝扮的人,從廊道那端迎麵走了過來,同樣背著個袋袋,同樣正咧著嘴,想必剛哈哈完。
    見了寶翔,那人陡然一驚。他腿腳發軟,麵色慘綠。
    口袋從那人肩膀上滑落在地上,嘩啦咣當,落了滿地。
    那是幾件女眷首飾,一條火腿,幾件織錦緞服。
    “我,我,我,什麽都沒偷!”那家夥戰戰兢兢說,為表清白,他把袋子全放在地上。
    寶翔恍然,原來是個渾水摸魚的偷兒。
    這裏不是華容道,自己又不是關雲長,即便狹路相逢,也沒必要上演什麽恩怨戲。
    而且自己蒙麵,露臉的不是對方麽?
    他篤定地點頭,說:“我什麽也沒看見。你也什麽都沒看見。”
    那小子點頭:“嗯啊。”
    兩個對視,那小子又說:“大俠,你,你,你不要殺我。”
    寶翔說:“我為何要殺你?隻要你不礙事,我也不礙你事。你轉身走吧,我也轉身走。”
    那小子答:“嗯啊。”他轉過了身。
    寶翔也轉身,想繞道把袋子放下,何況自己再不露麵,會引起懷疑了……
    誰知那個小子竟然撒開腳丫瘋跑,大喊著:“來人啊,來人,抓賊!”
    寶翔一聽,差點背過氣,想世上還有那麽不在道上的傻小子?
    自己緊要關頭,竟以江湖規矩行事,一樣是傻小子!
    他想歸想,懊悔已來不及。聽聞耳後人聲,他已知如今沒法去藍欣那邊了。好在他輕功過硬,腳下飛快,不一會兒,即跳入座僻靜的小院。院中水聲叮咚,噴泉,小溪,水池,各色水景俱全。四周栽滿桂樹,又無數花苗,層疊種在模仿世間各種橋形的花圃裏。
    他回頭看,隻見院門口有道柴扉,掛著“燕子春泥”的竹匾。
    寶翔心想,女眷們都該在前麵看戲聽書,先在此地暫避,躲過風頭便好。
    他再一嗅,隻覺院落裏飄著股藥味。出於好奇,他走到一扇半開的窗下,朝裏窺視。
    隻見一個醜陋的丫鬟正蹲在地上,拿著把蒲扇,給火爐加風,爐子上放個藥罐。另一個相貌嬌俏的丫鬟,坐旁邊翹著腿看,一手拿個碟子,正吃零食。
    那醜丫鬟抱怨說:“姐姐你們都好命,總能出去開眼界。隻有我,每次都留下做苦差。”
    俏丫鬟說:“還能怨誰呢?要不是大奶奶心好,你這樣子,哪能留用在老太太房裏?”
    醜丫鬟氣得齜牙,跟爐子有仇似的,使勁扇。
    俏丫鬟又道:“太醫怎還不來?我每看著老太太針灸,心裏也慌得厲害。雖然咱家有錢,但病成老太太那樣,也算不得享受。不過,假如我們少爺肯娶了我,哪怕我老了全身癱瘓,我也心甘情願。在那時之前,我先把人間榮華富貴都享盡了。”
    醜丫鬟白眼說:“姐姐就別妄想了。別說咱們大奶奶在,就是大奶奶不在,少爺能娶你?他眼裏隻有書裏麵那個叫顏如玉的吧。要我說,人要先苦後甜,才沒白活一輩子。你們長得漂亮,總想先甜了,後麵啥都不管。將來老了,莫要後悔!”
    俏丫鬟撅嘴說:“哪輪到你來教訓我?你這副尊容,可能先甜嗎?”
    寶翔聽到這裏,覺得那個醜丫鬟並不怎麽醜,那個俏丫鬟也不怎麽俏。
    他隨手撿了鵝卵石,丟在一盆花上。那兩丫鬟唬得住嘴,跑出來看。
    寶翔一轉身,進了裏屋。裏屋和寶翔常見的貴人室內並無二致。隻桌子中間有幅木製微型水車,極為精巧,弄得屋內有輕輕輪轉水聲,甚為可愛。他再往裏走,隻見一張海南黃花梨架子床,床上幛子輕掩,朝內睡著位頭發花白的老婦。
    寶翔倒吸口氣,想難道這是沈明的夫人?他哪裏弄來這麽個人,與他常假鳳虛凰的戲呢?
    他背著銅像,行動不便。事已至此,他不能按計劃處理銅像。若丟在老太太的房裏,也是個辦法吧?正在這時,幛子一動,那個老婦人驚醒過來,驀然轉過頭。
    寶翔忙閃躲在床側,花架子旁邊。但老太太隻是輕微喘息,卻沒發出一點聲音,應未察覺屋內有人。這時,外頭兩個丫鬟的聲音倒是傳入屋內來。
    “要不……是風大弄得吧?”
    “誰知道……啊呀藥……”
    又過了一會兒,好像又進來個年長的仆婦,問:“你們可見可疑的男人進來?”
    “沒有。這屋裏連老爺都不隨便進來,還有哪個男人敢進來啊?”
    “……唔,估計不是府裏的賊,往外邊逃了吧。你倆上心些,大奶奶等大姐發汗了,就會過來伺候老太太吃藥。老太太還沒醒?”
    “沒呢,快了,今兒老太太睡得長些。希望能就此好點……”
    話音剛落,就聽到她們說:“大少奶奶來了,還有客人同來。”
    寶翔想這下難以抽身,匆忙中再往裏閃,居然閃進了一件半圓形的梳妝室。妝台四周,掛著許多女子的日常服裝。麵對穿衣鏡,他瞧自己背個袋子,活像個賊。
    隻是外麵都是女人,怎麽出去?
    正在他進退維穀之時,隻聽到一個熟悉聲音道:“不勞煩旁人,頭麵我自己弄弄就好。”
    他眼睛一亮,這聲音他絕對不會聽錯,正是他的義妹譚香。實在是天無絕人之路,譚香竟然在此處出現了……人不信緣,真的不行啊。
    他正想著,譚香已掀開簾子進了梳妝室。她見了寶翔,大驚失色,正要叫喊,忽然變了臉,閉緊了嘴。而後她拉緊簾子,壓低了聲,說:“大白?”
    寶翔感動,譚香居然這麽快認出了自己。但這時,他已無法解釋更多了。
    他低聲說:“設法幫我出去。”
    譚香急中生智,輕聲道:“你先披件女裝,帶上風帽。”寶翔沒法考量,隻好迅速照做。
    這時,外間的老夫人忽然說起來話來,語帶□□,二人聽不清楚,而陸氏回答鎮定,語氣溫柔。譚香耳語道:“她們現全圍看著少奶奶老夫人,無心注意這邊。你隻管跟著我走就是了。一時不會有人找到。”
    說完,譚香徑直打開簾子,往外頭走,寶翔毫無聲息,如影隨形。披風寬大,袋子在背上也無妨。原來這屋裏有個飲茶角落,開個天井,推開角門,能直接走到外麵的花圃。
    譚香等走出春院,到了片凋謝的竹林,才低聲說:“我上次問安,老太太也睡著。走過那裏,所以知道。我得趕緊回去,就說趁她們忙,我自己找我落下的荷包了……哥你快走。”
    寶翔情不自禁,握著譚香的手,一時無從說起,隻能咬牙離開。
    他出了竹林,似瞥見短牆後一個人影,跨著藥箱,已跑進春院去了。
    寶翔閉眼想:凡事看運氣罷了。自己扮成這樣,哪個人能認出來?
    就算認出來,最多以為我在沈家幹偷香勾當。不過……連累譚香或誰的清譽,則大過意不去。
    天尊像即便是寶物,也無法再帶著了。他想著,將手中布袋往身邊的湖池裏一扔。
    他直往自己更衣處奔去。好不容易從後窗進了裏麵,已聽奉命候在門口的王府下人在催:“王爺,您酒醒了?”
    寶翔那女裝塞入衣箱,脫下家丁的衣服,裏麵已穿好了駝色緙絲袍子,鏤花赤金腰帶。他拿件玄狐坎肩,套在袍子外,擦了擦手,才答應道:“不成器的東西,你們急什麽?”
    他回到筵席上時,天色快近黃昏。華燈四照,亮於白晝。
    不過,還有很多客人和他一樣,算好在這時候回席。所以,他也不算惹眼。
    寶翔與藍辛對視一眼,勝過千言萬語。藍辛舒展眉頭,給他斟滿了熱酒。
    “沈明離開好一會,好像出了什麽紕漏?”藍辛說。
    寶翔與藍輕語數句,隱去春院之事。藍辛皺眉而已。
    還沒坐穩,見沈明又回來了。他麵色並無改變,環視客人,對寶翔格外禮貌些,舉杯敬酒。
    寶翔笑道:“沈老爺方才去哪裏費神呢?”
    沈明哈哈道:“無事無事,有客人醉酒,老夫關照一二。”
    又過了一個時辰,眾人都坐定。沈明才道:“老夫有件寶物,請眾位一觀。來!”
    隻見四個小廝,抬著口黑檀木箱,搬到花園中間一張石桌之上。連女眷都湧到卷棚下麵,想看上一眼。
    沈明從懷中取出鑰匙,高聲說:“至尊好道,英明仁愛。老夫東施效顰,素日傾慕玄理。這次老夫發願,一定要從太嶽請尊仙翁來,以全老夫之誌。這尊仙像乃唐人精品,舉世無雙。請列位觀賞。”
    落鎖開箱,沈明的一臉笑容,僵在麵上。
    眾人定睛,無不失色。隻見一條金黃大蟒,慢慢爬出了箱子,蛇尾一掃,石桌啪啪作響。
    那蛇在燈火下,被涼風一吹,起了精神,對主人沈明,吐出紅信子,昂頭而起。
    女眷中膽小的,忍不住尖叫失身。如芳芳那樣纖纖弱智,嚇得當場昏厥,引發一片騷亂。
    寶翔暗自好笑,想曲折一番,還是達到了目地。藍辛則故意發作,問道:“沈老爺,您請我們來看的就是您這個寶物?這蛇的樣子,與您熟撚。還是說,仙翁一路來,變成了它呢?”
    沈明無言以對,忽然狂笑,可見氣急敗壞。
    但他即刻恢複了常態,答道:“此事老夫暫時不明,但深感抱歉。假以時日,老夫必然會給眾位一個解釋。”
    寶翔聽了,與他圓場道:“今天這種事,古來罕有。大家莫怪沈老爺,也隻好如此了罷。”
    他說完,在人群裏瞧見了蘇韌。蘇韌看他的神情,已知玄妙。
    寶翔覺得,蘇韌似乎下定了決心。到底是什麽,自己無從得知。
    他隻是預感,今日設計沈明,恐怕做得真不如計劃中的幹淨。
    所以目的雖然達到,卻半點開心不起來了。
    那一夜,寶翔沒有睡好。他想沈明報複起來,至少他與蘇韌,有一個要倒黴。
    他還沒想到,比這更壞的事,緊接著就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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