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多情卻被無情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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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這天正好是三公主的“七七”。譚香自然是領著兒子去蔡府拜祭去了。
    她心裏拿定了主意,一早就催著蘇密起床打扮。蘇密今非昔比,有他爹留心添置,兒童服飾已是堆了滿箱。譚香特意替他挑件黑底素紋的羅袍。輪到她自己,可犯了愁。因為她穿衣服全憑自己喜好,蘇韌從不多嘴。可件件偏於鮮豔,壓根不適合吊孝穿。她就腆著臉,向三嫂借了件灰色的夾衫穿。三嫂陪笑道:“太太,不是我多嘴,這可不成話!太太正當青春,相公又是做官的,怎能穿身我老婆子穿舊的衣裳?”
    譚香看那衣服寬大樸素,便對三嫂說:“好嫂子別擔心,我本是窮苦人家出身,這衣服挺合我本分。穿了這次,我便不還你了。你與順子挑我家裏的一匹新布,我叫裁縫替你們製兩套新衫子可好呢?”三嫂聽了,感激不盡。她端詳譚香襯了灰衫,倒透出一股子素日沒有的端靜來。
    譚香去了簪環,帶好禮物,扯著蘇密上了雇來的馬車。她原想趕早不趕晚,早晨即到蔡府。可沒成想這日因蔡府做七七,城內車馬阻塞,水泄不通。加之皇親國戚們紛紛出行,蔡府周圍的一些幹道,都以屏障封鎖,完全走不得。到了中午,趕車的對她說:“哎,太太,看這個陣勢,有車還不如沒車,恐怕咱們日暮都到不了蔡府。”
    蘇密囔囔說:“娘,我快餓死了。咱們回去行不?”
    譚香探頭張望前方,不肯半途而廢,便咬牙說:“咱們下車,走著去!”
    她也不多嘴,把車夫索要的半日車費如數奉上,背著匣子,拉著蘇密就往人海裏擠。帝京最不少看熱鬧的人,蔡府周圍摩肩接踵,自然有小販乘機兜售。譚香買了一盒什錦剪花饅頭,又叫了兩碗羊湯,與蘇密坐在路邊棚子裏吃了。蘇密嫌腥氣,譚香嚼著饅頭,點他額頭說:“哼,你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從前我同你爹出去玩,一人一燒餅,兩人分碗水,哪有這麽花費的?你爹還沒怎麽樣,你就要爬天上去了。咱家哪有嬌貴的命呢?”
    蘇密知道她暴脾氣,捏著鼻子喝了口羊湯,隻敢在肚子裏頂嘴。
    譚香吃飽喝足,拉著蘇密繼續前進,可小孩子在人堆裏,難免讓人擠到。蘇密哎呦啊呀,譚香索性說:“我背著你走。”
    蘇密躍上她背,抱緊她的脖子。譚香吸口氣,左肩掛著匣子,背後馱兒子,邊走邊問路,汗流浹背,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才看見了蔡府朱門。她喘口大氣,笑說:“可到了!”
    蔡府門前掛滿了雪白燈籠。遠遠望去,仆役執事們皆渾身縞素。已是下午,吊唁的車馬依然絡繹不絕,還得排隊進門。譚香穿著寒磣,麵無脂粉,出了滿頭滿臉的汗,別人都當她是看熱鬧的民婦。有客人的跟班嗬斥她說:“這裏是什麽地方?去去去。”
    譚香估摸到不了大門口,想起自己走過蔡府一個邊門,便往那裏去。哪知那邊是專供吹鼓手僧尼道士出入的,門內川流不息,無人照應她。譚香大膽走進去,問:“我來吊唁,能進去嗎?我認得大公主。”
    管事的看她一眼,滿臉詫異。再看她一眼,因吃不清她路數,抬手說:“請坐。”
    譚香和幾個算命先生同坐在長板凳上。蘇密好奇,去玩個老相士的陰陽幡。
    譚香連忙說:“別!”她拍了蘇密小手,對老先生抱歉躬身。
    老相士側頭看她,倒像吃了一驚。他不禁問:“娘子何方人士?”
    譚香說自己是江蘇人士。老相士端詳她良久,歎息說:“小的走江湖一個甲子,娘子之相貴不可言。可惜娘子是真金火煉命……幾番劫數,唯有鍥而不舍,忍辱負重,才有成金之日。”
    四周嘈雜,譚香被老頭的話嚇住了。她尋思他是開玩笑不必講得如此認真吧。待要再問,隻聽耳邊有人叫她:“你是蘇娘子?”
    譚香抬頭,卻是一個照麵過的蔡府小廝。那個小廝附在管事麵前低語幾句,管事的立刻變了臉色,拱手道:“小的不認識蘇娘子,多有怠慢。此時此刻,大公主正與其他幾位公主,在紫芝堂午宴各家命婦。既然蘇娘子是我府裏親眷,不如先到女管事楊大娘處歇息,餘下的由她老人家定奪。你,領著她去聊複軒。”
    小廝應了,便請譚香往裏走。譚香先謝了他,問:“如何說我是府裏親眷?你認得我?”
    小廝分花拂柳,目不斜視,邊引路邊說:“娘子,咱們府裏姑娘是你養的,太子爺是你陪著讀書,小的們哪敢不敬連外頭順風耳都提過你。小的們跟著閣老,去了你家幾回,怎麽不記住少爺累不,容小的來背?”
    譚香聽著不對味,狐疑皺眉說:“讓他自己走。”
    那小廝將他們引到一處小園,便止了步。守園丫頭與小廝對語幾句,便讓譚香入內。
    隻見戶庭靚潔,葳蕤垂帷,譚香問:“這是聊複軒?”
    “是。如今府裏喪事,此處堆放祭品。”
    正說話間,一位發白如雪的體麵老婦迎麵而來,譚香認得她是楊大娘。
    楊大娘訝然道:“蘇娘子?”
    譚香給她行禮,把自己來意與遲到原因一五一十講了。
    楊大娘想了想,讚許道:“虧得蘇娘子你有心有力!大公主她們宴客後要輪流哭祭,你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說上話。你的心思,老身略略明白。今天你既然好辛苦來了,老身不叫你空走一趟。你隨我來吧。”
    譚香不敢多話,隻跟著她朝外走,園外有條步道,路側一塊圓石,刻著“采芳徑”三字。路邊叢植上藥濃花,綠醉紅迷,美不勝收。轉過一座假山,置於幽深境界。四周林薄蔭翳,不見天日,紫竹林中,有一茅屋,上書“棲清精舍”。
    穿過竹林,便是條蜿蜒清溪,枕石而流,流到一清淺方井,井上有碑,寫著“小浣花”。旁有亭子,名為“水月亭”。譚香邊念邊記,想此番到訪,蔡府園林另有一番觀感。
    他們一行,繞過水榭池館,過一小寺。寺牆遍掛紫藤,秀色天然,門口一盞石燈,樹塊竹牌,譚香認得是“明心寺”。寺門上掛著匾額,書法端妍,乃是“萬象逢春”四個大字。
    楊大娘對她說:“這是我家閣老二十歲生辰時候寫的。他從不在外頭題匾,隻有府中才有幾塊他的墨寶。”
    譚香聽得寺內誦經之聲,默念“萬象逢春”。
    她忽然想到門口邂逅的老相士的話,不知為何,心內倉惶。
    他們再往前走,春水拍堤,柳條拂麵。踏過石舫,登岸麵對著座三層木樓。
    五色薔薇,夾種在婀娜柳樹之間。樓上書有朱筆“爾雅”二字。
    譚香還沒問,楊大娘道:“這是今上當年賜給我家老主人的。此處是藏書樓。”
    樓前侍兒兩雙,默然低頭,見了楊大娘,蹲個身,還是不敢出聲。
    楊大娘讓譚香等著,自己徑直往樓裏去。蘇密壓低聲說:“娘,好靜!”
    譚香抹了把汗,聽有童稚聲在樓一側念詩。
    那聲音,夢裏曾來。再聽到時,宛如天音。
    “清江一曲柳千條,二十年前舊板橋,
    曾與美人樓上別,恨無消息到今朝。”
    譚香尚未反應,蘇密大叫說:“是姐姐!姐姐!”
    他雀躍歡蹦,譚香忙不迭在他身後追趕。原來,樓側有一方五柳環抱的水池,內養錦鯉數百尾。蘇甜身著鵝黃衫子,頭紮紅梅色繡花帶,手裏還拿著一根新折的柳枝。
    見了母親和弟弟,她喜出望外,揮舞柳枝朝他們跑過來,一把抱住弟弟,再叫聲:“娘!”
    她淚眼盈盈說:“我還當做夢呢!娘,弟弟,我太開心了!”
    譚香彎腰抱起她,說:“甜兒,你沒有變瘦。怎麽你不穿孝服呢?”
    蘇甜瞧了瞧爾雅樓:“爹爹不讓我穿白的,說這喪事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必披麻帶孝。”
    她眨了眨清靈的眸子,氣聲道:“我是說裏麵那個‘新’爹爹。他在裏麵曬書呢。娘,你和弟弟好不好?我爹爹呢?我好想見他。”
    譚香撫摸她發帶,忙說:“我們都很好。你不要掛念。在這個家你要好好讀書,要聽話。”
    蘇甜微微一笑:“我聽話的。爹爹常帶著我,還教我讀書。”
    蘇密搶白:“我可是跟著狀元念書!你知道什麽叫狀元?就是天底下最聰明最明白書的一個!”
    蘇甜並不反駁,從荷包裏掏出個糖果,笑嘻嘻攬著蘇密,教他含了,還親了親他臉頰。
    他們娘兒三個正高興,池水裏多出來了個月白色的削瘦影子。
    蘇甜笑道:“爹爹!是你教我娘來看我嘛?多謝你啦。”
    譚香回頭,隻見蔡述依在柳旁。他人比從前更瘦了,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他的眼映著春日柳,濯濯翠色。譚香對他點點頭。他沒有動,審視他們娘兒仨。
    飄舞的柳絮鑽進鼻子,譚香忍不住打個噴嚏,她用袖子掩住嘴巴,瞪大眼睛,直望蔡述。
    這回,蔡述發了聲,照樣如少年般清亮:“多日不見。你從聊複軒,如何走來爾雅樓的?”
    譚香尋思說:“嗯,我們先過了采□□,看到個什麽精舍,走過條小溪,看到水月亭,經過明心寺,上麵有你題的字。”
    蔡述笑道:“好。你現已識得那麽多字了……”
    譚香一愣,也失笑說:“我一直在學。識字真好。”
    蔡述麵無表情,輕輕說:“是啊,再識字,你便可以讀懂信件,辨出人心了。”
    譚香心想:難道我不識字,就不知道人心善惡了麽?
    可是在蔡述麵前,她多少有點不自在,不會象同蘇韌那樣直來直去,口無遮攔。
    她記起禮物,把匣子雙手奉給蔡述,說:“我從小就沒媽,你媽去了,我將心比心,也難受。這個我做的,送給你。我的手藝不精,讓你見笑了。”
    蔡述的鼻尖一動,打開匣子,看了幾眼,沉默須臾,道:“嗯,沒有你從前做的粗糙了。這東西燒了可惜,拿給蔡甜辦家家酒玩吧。甜兒,你喜歡嗎?”
    蘇甜已靠在他身邊,正察言觀色,立刻歡呼道:“好!謝謝爹爹!”
    蔡述微笑,望向蘇密。蘇密見了他,垂手道:“蔡叔叔。”
    蔡述眼珠一動不動,說:“乖。寶寶走了,家裏少個男孩。若我沒記錯,你與寶寶差不多大。”
    蘇密與他陌生,答不上來,隻尷尬傻笑。
    蔡述一手拉了蘇甜,一手遞給蘇密。他掉頭對譚香說:“我是不耐煩當孝子陪客人哭靈的。客人比喪家哭得傷心,我更受不住。因此我今兒逃了席。他們倒有心,送你母子到此處來。你與孩子們跟我上來吧。”
    譚香口幹舌燥,想要謝絕,卻舍不得蘇甜,隻好硬著頭皮,一步步跟著蔡述上樓去。
    她上得爾雅樓去,眼前是個廣闊的曬台。一張張黃花梨高腳凳上,放著本本圖籍。書脊朝天,暗香撲鼻。蔡述仿佛自言自語道:“現在尚未到曬書時節。可是我素日為俗務所羈。這四十多天來,每逢天氣晴好,我便來曬書,一日曬一櫃,已曬了三十多櫃了。”
    譚香拍了拍花梨木凳子,讚道:“做工不錯!”
    蔡述不以為意,請他們來到頂樓一側。此屋三麵花窗,鑲嵌水晶,可坐望鳳城。
    屋裏隻有一張方桌,兩把椅子。蔡述抱起蘇甜,示意譚香抱著蘇甜。兩人對坐下,正無話可說時,已有侍兒端著托盤進來,行列左右。頭一個人托著一隻青花壺,三隻鬥彩杯。次一個捧了一套汝窯茶盞。第三個人盤裏,有四隻瑪瑙碟,裝著雪花糕,玫瑰酥,艾窩窩,桃花燒賣。末一個侍兒盤裏,裝隻犀角觥(gong),堆滿了新鮮枇杷果。
    一時間,茶香,果香,麵點噴噴香,縈繞四周,大家表情都鬆弛了。
    蘇甜笑容可掬,問:“爹爹,咱們要喝茶吃點心麽?”
    蘇密伸了脖子,咽口水道,拍手道:“真好!我有點餓了。”
    蔡述對譚香說:“我聽說南方人愛喝雜茶,你們三個可以喝蜜餞金橙茶,我飲慣了清茶,恕無法奉陪了。”
    四個侍兒講盤中物放在桌上,無聲退下。再有人送進來兩隻掐絲的金花籃,放在蔡譚二人手旁。譚香頗覺拘束,蔡述說:“是給你們丟枇杷核的。”
    他提起青花壺,先給譚香倒了一杯,再給倆個孩子倒了茶。然後他換了茶具,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蘇密眼睛發亮,吃得津津有味。蘇甜眼珠烏溜溜,邊給譚香蔡述遞話,邊把枇杷一隻接一隻塞給弟弟。
    譚香沒想到上門吊唁有這麽一出,實在拘束,可是沒來由走開。
    她小心翼翼,吃得不多,隻聽蔡述問:“你在家休息久了,打算何日去看看寶寶啊?”
    譚香直道:“我想寶寶。可是我的身份哪能隨便去看他?”
    她心想:我看個蘇甜都這麽艱難,何況寶寶是嚇死人的皇太子?
    蔡述聽了,手指一彈,淡然道:“身份也能變,隻要你想。”
    譚香歎氣說:“我不想。我是小門戶出身,並不是謙虛,我知道自己斤兩。”
    蔡述無語。
    譚香又說:“我學識字,做木工,都是喜歡,再往前走,就沒那個福氣享受了。”
    蔡述喝了半杯茶,才道:“人在漩渦裏,不是隨你喜歡不喜歡的。譬如榮華,並不是人人甘之如飴。但要守住,談何容易?”
    譚香點頭默然。想起蔡述這個人的經曆,榮華背後,少不了淒涼。
    她又想起:小時候自己無意間害他摔傷,不知道留下什麽病根沒有。
    她這樣想,感到愧對蔡述。人人講他是凶惡奸臣,可是對麵的他,寡淡斯文,舉手投足,都像個剛長成的少年……實在不凶惡。他的談吐,絲毫不像奸詐之輩。
    倆個小孩倒是嘰嘰喳喳,聊了好多兒童趣事。不知不覺,瓜果被孩子們一掃而光,茶水倒不出來了。方才那四個侍兒悄悄進來,收拾幹淨。蔡述看了看他們,問:“還想吃嗎?”
    譚香忙搶道:“多謝你。我們得回去啦。”
    蘇密意猶未盡,舔著嘴唇,看著姐姐,依依不舍。
    蘇甜捏了捏譚香的手,說:“娘,你要回去,那以後再來看我吧。弟弟你要聽話。”
    蔡述一言不發,神色間似有絲玩味,然轉瞬間,便站起來道:“如此,便不挽留了。”
    譚香和孩子們跟著他走下二樓曬台。侍兒們送上香露手巾,各人擦了臉,洗了手。
    一陣風吹來,有幾本書變了位置。蘇甜忙不迭跑上去,左手右手各拿一本書,將書脊壓平。
    她雖是幼兒,但動作極快。蘇密看直了眼,說:“姐姐,你左手還能使得這麽好啊?”
    蘇甜不假思索說:“還不是跟著咱爹學的。”
    她說完了,自覺失言,吐吐舌頭,瞥向蔡述。
    蔡述一笑,柔聲道:“你們爹爹在我麵前,可從沒使過左手啊。”
    蘇密點頭說:“我爹他有些本事,我還看過他用左手練字呢。”
    不知為何,譚香隱隱不安,說:“蘇韌是不大會使左手的。你不要聽小孩們渾說。”
    蔡述眺望湖光,語氣更為柔和:“我與孩子們有何好認真的?他們是蘇韌的子女。隻要世上有蘇韌在,他們總是認得他是爹爹。”
    譚香手微微一哆嗦。她再細想,蔡述這話,說得在情在理,並沒什麽可怕的。
    雖然說自己已經見了市麵,但畢竟與小蚌殼有天壤之別。
    他們夫妻眼裏的天,和小蚌殼眼裏的,隻怕連顏色都不會一樣呢。
    她回了家,想來想去,覺得自己這回去蔡府,多少有點冒失。
    蘇韌要是知道,不見得會高興。
    所以等晚上丈夫回家,她真一字不想提起。可管不住蘇密那麽快說漏了嘴。
    她紅著臉,把經過對蘇韌講了一遍,隻略去算命先生一節,又省略了蔡述講的幾句話。
    蘇韌聽了,久久出神道:“蘇甜甚好,你我該放心。看來蔡述心意已決,要冒天下之大不韙。”
    譚香見他並不責怪自己,忍不住抱住蘇韌肩膀道:“阿墨,你真不怪我啊?我沒想到會遇上他。”
    蘇韌拍了拍她的脊背,轉身去將硯台包裹放好,耐性說:“阿香,我有句無情的話告訴你:帝京是個險地。你我夫妻本來同根同心,可是,隻能在無人時候才露出來。今後在人前,你隻管做你,我就做我,若是人人覺得我們倆越活越擰了。對你,對孩子們,都要安全些。”
    譚香如聞驚雷,張著嘴,呆了半晌,道:“蘇韌,你怎說這樣的話?你生氣了?”
    蘇韌麵對她坐下,將燈熄滅,道:“我沒有生氣。阿香,我說是句無情話,果真說狠了。”
    譚香在月色中捏住他的手,流下眼淚來:“蘇韌,我沒聽見你的話。既然當初結緣了,都是該生死一心的。難道大難臨頭,我和孩子能拋下你自去飛嗎?你真是,真是……”
    蘇韌定神,又拍了拍譚香脊背,耳語道:“阿香,你不要犯傻。為了我,更不值得。”
    譚香搖頭。蘇韌想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明白,他說得,原是一句為了她好的話。
    他抱她入懷,歎息說:“別傷心,哎,當我沒說罷了。”
    第二日,蔡述穿著官服,出現在內閣。朝野震動,天下嘩然。
    緊接著,聖旨宣下:東宮新立,國事艱難,內閣首輔蔡述,以手詔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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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畢。
    欲知後事,請看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