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風滿樓,金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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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複出,其勢淩厲。蘇韌他能未雨綢繆,寶翔也不是無動於衷。
那晚在蔡府,唐王爺沒有能見到喪主蔡閣老。後來在葬儀間,二人僅在稠人廣眾中見麵而已。三公主出殯當天,寶翔領著頭騎馬在靈柩旁護送,偏生淋了雨。他全沒在意,沒成想回府後,竟狠狠大病一場。他燒得糊裏糊塗時,依稀記得蔡述來探過病,還喂了他水喝。隻是當時他病得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他自己尋思:老子這輩子的邪火,該是這一次全燒盡了吧?
昏沉中,他又聽陳妃在他屋裏發號施令。他心想:連她都來了,可見我是真病了。
寶翔是皇族,雖然風評不佳,但外頭大略曉得他是不幹朝政的。因此他關上門養病,耳根倒是萬分清靜。病久了,人難免懶,恨不得再閑散些時日,權當個局外人。可恰如冷鬆所說:王爺是練家子出身,根底是好的。寶翔燒退後,隻留了咳嗽沒去根。冷太醫替他弄了幾丸禦製的定神平喘新藥,囑咐他此藥金貴,得之不易,要三日分吃一丸。
寶翔吃到穀雨,冷鬆上門來替他瞧,才道:“嗯,好利索了。”
寶翔伸個懶腰說:“好六哥,再替我配幾個這藥丸行不行吃了睡得香。神清氣爽,好舒坦。”
“對不住,此藥非我方子。萬歲集了十年藥材,到今春才配得。萬歲自己收著藥丸,別人碰不著。你吃得次品碎屑,都是人家舍生忘死換來的。”
寶翔病後衣帶寬了,格外活潑起來,聽了這話,跳下床笑道:“哈哈,你不給,我自己不能問萬歲去討?”
冷鬆還以一笑:“王爺不妨試試。”
寶翔一想,便泄了氣,鼓著嘴巴,微微發怔。
冷鬆掏出兩封信遞給他,道:“你病已好了。是藥三分毒!你躺得夠久,該出去走走。”
冷鬆去了,寶翔才細細看信。原來他養病期間,因順風耳停刊,金文文趁機把京畿附近錦衣衛所轄的四十八衛所都重考察了一遍。金文文回到帝京,便將各所軍力糧馬,軍官可信程度,及其與北海幫融合多少,都列了明細表。寶翔一見,心裏有數,便知哪處該安撫,哪處該裁奪。他與金五哥,是心照不宣。這正如當年他們建立北海幫一般,純是盤絲的功夫。
葉老七則是重回北邊。他來信說:許是和親之功,瓦剌日趨友善。冀遼邊疆這半年是出奇的太平。總督廖嚴一年來軍費充足,便大舉築防,購買火器。寶翔知道:去年陝西大地震之後,災區餓殍遍野,災民易子相食。蔡述在年底以救災不力為由,撤了內閣選派的欽差,換了另一個親信主政。蔡敘之明明是換湯不換藥。他們將賑災款偷梁換柱,大頭填給了廖製台罷了。
寶翔讀完,將七弟的來書化火燒了,丟在水盂。他再打開多寶閣,把五哥的信夾在錦衣衛曆年來的一大疊報賬裏。他做完了正事,總要吃一頓好的犒勞自個兒。因病後體虛,近來他常用小米粥當點心。他偏愛吃甜,不吃便覺得虧了。所以,小雲給他端來的黃米粥裏,總配碟琥珀糖。寶翔拿了銀匙,不時加糖,抬頭吹哨,逗引著窗前的鸚鵡。
關於朝廷風波,藍辛這幾日到訪時早告知了。寶翔自認和別人不一樣。他打小就認識蔡述,並不是白白認識的。他對蔡述所作所為並不吃驚,也氣憤不起來。隻是他想起三公主去後,蔡述就少了一份桎梏()。蔡述那隻喜歡深藏不露的蚌殼精,到底意欲何為?
他正吃著,忽見倆個小丫鬟合捧著隻均窯瓷尊進屋來,瓷尊內插著新鮮的杜鵑花。
正逢穀雨,京裏富貴人家都興插牡丹花。此刻,有人竟尋了野趣的杜鵑花來。
寶翔一見花,不禁說:“好看!”
小丫鬟們相對一笑,麵帶羞色。寶翔看她們笑,也哈哈笑了一聲。
小雲趕緊湊上來,眉開眼笑說:“王爺,您猜這花是誰送的?是蘇娘子啊。小的尋了這瓶子,可好不好?”
寶翔驚喜,手一抬,半碗粥打翻在錦袍上。他也不顧,隻管問:“娘子人呢?”
“娘子沒來,差了丫頭來。王爺見不見?”
“廢話!快叫。”寶翔趕緊脫了汙了的袍子。一轉念,他覺得穿單衣不隆重,就扯了架上一件三爪龍袍蓋住身體。
譚香差來的是那丫頭順子,黑黑胖胖,怯頭怯腦。可寶翔是怎麽看怎麽順眼。
順子進了屋,寶翔堆笑道:“多謝你家女主人費心。小王一病,敢勞動了姐姐送花來。”
順子張了嘴,看看寶翔,看看小雲,看看小丫鬟們。小雲踮腳,急著比劃。
寶翔揚手,教小丫鬟們下去,他再對小雲瞬目,小雲會意。
寶翔側臉笑問:“蘇娘子一向可好?小少爺好?中書大人好?”
順子見寶翔隨和,便歡喜說:“回王爺,全家好。”
寶翔正色道:“這是再好不過了。姐姐這次來送杜鵑,你家女主人可有話說?”
“有的。讓我想想……哦,我家太太說:本來不知道王爺病了,現在才知道了……她心裏過意不去。王爺家什麽都有,她隻看市口草叢裏這野杜鵑生得不錯,就剪了兩枝,叫我送來給您和王妃娘娘。她還說……小時候事情她都記著,今年的恩情更沒齒難忘。請王爺也不要忘了三個人在西湖前結拜的事……嗯,太太好像就這麽些話了。”
寶翔聽後,笑不出來了,心裏是暖的。他斟酌良久,歎口氣說:“我知道了。”
小雲已拿來賞賜,順子拜謝,小雲帶著她退出去。
寶翔低頭嗅杜鵑,忘情忘形,低吟從前爹爹老唐王教他的一首李白詩。
“蜀國曾聞子規鳥,宣城還見杜鵑花。一叫一回腸一斷,三春三月憶三巴。”
他想起了江南的山水。山九和段大娘,音容宛在眼前。還有他的白老虎,別來無恙?
他離開西湖十數年。帝京城風刀霜劍,老盡了少年心。昔日的小胖子阿白,上哪裏去了?
他甩了龍袍,換了身寶藍罩甲,提了金鞭,大步流星往馬廄跑去。
馬廄外槐樹成行,親隨們三五成群,正插科打諢,見了寶翔,紛紛驚起道:“大王哪裏去?”
寶翔哈哈道:“出城看花去!”
一行人打馬揚塵,出得城門。寶翔垂鞭四顧,杏林錦野,春態相壓。
穀雨時節,京裏人常到崇效寺去看牡丹。寶翔也去賞過幾次,牽扯過數段春夢。
不知不覺,他置身西郊,卻意外發現行人稀少,唯有他們這群人惹眼。
“哈哈,是牡丹全謝了”寶翔疑惑,隨口問他素日看重的親隨。
“王爺稍等。小的這就去打探。”
去不多時,那人回轉,臉上發白,猶自怔忡。
寶翔端詳他:“你見鬼啦”
親隨低聲道:“王爺,去不得。這一帶俱是東廠的人戒嚴,盤問嚴密。王爺微服,小的不敢報出您名號。”
寶翔心中納罕:皇帝閉關,太子幼小,除非是天師下凡,要不然光是在這郊野戒嚴作甚?
不過,自從六合縣獄捉了沈凝開始,東廠的人就一直鬼鬼祟祟,瞞著錦衣衛做他們的差事。
沈明給弄死了,皇帝的寶貝沈凝已成籠中物。按理說,這幫人應該消停幾天……
他朝天打個哈哈,心說:皇帝將錦衣衛與東廠並立,其實一個是親生的,一個是領養的。
錦衣衛不是不能建功立業,可總要有個機會不是?
他存著私心,腹誹一番,當著王府親隨們,繼續哈哈:“得,叫什麽事本王好容易出來一回,看不成花,不盡興!”
親隨們七嘴八舌亂出主意。有建議王爺去看秘演葷戲的,有提醒王爺去探望老相好的,還有的攛掇王爺去廝混一對姑蘇新上京的小旦。寶翔聽了,哈哈笑半天,打了個噴嚏。
那寶翔親信的長隨等到末了,方說:“咱王爺大病初愈,保養為上。王爺,小的曾伺候您到過附近馮駙馬別墅。他園子裏也有牡丹,還有許多小的叫不上名的花草。豈不是個幽靜的去處?”
寶翔眼睛一眯,聽聞馮倫近日來在家養病,說不定正在別業消閑。馮倫不比常人,雖然他不肯擔擔子,但幾十年來常得皇帝信賴。在別處胡亂看花,不如去姑父那裏沐沐春光。
他撥轉馬頭,點頭稱讚:“好主意!”
快到馮府之時,他們遠遠見一隊官員儀仗。寶翔率先將馬避讓路邊,親隨們隻得跟從。
天氣漸熱,轎簾半卷,轎中官員容止矜嚴,衣冠楚楚。寶翔認出他是如今獨掌吏部的林康。
馮倫名義上還是吏部尚書。林康來此,想必是為了探望馮倫。
寶翔到別墅,意外見馬廄裏停滿了車馬。管家引他進了園子。
寶翔笑問:“才是吏部林大人告辭?這裏麵還有誰呢?”
管家隻答半句:“正是林侍郎。他將我家大人所付的書畫俱修補齊全了,特意送上門來。”
他們過了一個小湖,累山環水,修竹萱草,分外清華。
馮倫布衣藤杖,如田舍老翁,正在書齋裏指點小廝們整理圖卷。
寶翔哈哈道:“姑父,多日不見。想不到林協和百忙之中能有這等閑,趕明我也請他修補。”
馮倫見是寶翔,非常喜悅:“你那場病凶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說到林康,他這人雖有引人詬病處,但也有他的長才。我到老眼昏花之年,先前不過是個掛名,早該讓賢了。我叫林康隻管處理,不必跑遠路請示我。他管人事的,很不容易,左右討不到好。”
寶翔笑嗬嗬說:“姑父是大善人。朝廷空出來那麽多新職位,他撈錢都撈不過來,也就可以不計他的辛苦啦。”
馮倫不以為然道:“他難道是懸空的神仙?光他一個人吃香火錢?你坐在撈錢的衙門,上下打點,防人暗箭,更不容易。若不是我家裏今天客人多,我還留他吃晚飯呢。”
“嘻嘻,姑父,你請了誰?”
馮倫牽著寶翔手,帶他出書齋,過了道長廊:“我這都是一群閑人罷了。”
寶翔向前看,忍不住笑了。
卷棚下,擺著兩張八仙桌,八張長凳。一群駙馬爺,老少齊聚正打骨牌。
見了寶翔,他們也不放下骨牌,隨手打個招呼。
定國公主駙馬張雲年歲最輕,素與寶翔要好,這時正在坐莊,侃侃道:“我們這才五六天不見。病娃娃居然聽到了風聲,尋上這兒,是來破咱們這賭局來了?”
寶翔看他那板凳有空,擠過去同他並坐,伸指說:“小姑父,我不抓賭,我隻揭發。你一個大理寺卿,如今放著一堆堆的秀才案卷不管,跑這裏偷懶來了?你還拿著皇家的雙俸呢。”
張雲踩他腳說:“天煞的,你不知我當年就不想當大理寺卿麽?定國肯下嫁給我,我對日頭發誓:這輩子靠著公主混老婆家飯了。我說我膽小,定國也說:我家裏的傻,哪有三姐家蔡揚一半的胸襟?萬歲發話:小張你別愁,朕這是太平盛世,刑部能攬自然攬了去,不會到你棘寺。可現在呢?刑部要大理寺同審。不隻審一個,得審一把水蔥似嫩翰林出身的。我已告了病假。定國憂鬱,你不是不知道。我也抑鬱,這病八成傳染……哎,姑父,輪到你出牌啊!”
福國駙馬陳炬年過古稀,出了牌,慢條斯理說:“小張你真別怕。家裏有公主,你隻想吃口飯,打打牌,誰管得著?那工部,我連假都不告,幹脆不去了。各地工程,除了紫禁城裏的,哪有錢來做?敘之招來那笑模笑樣的,叫什麽來著?……蘇韌,他倒是能幹。我打算工程完了,保舉那後生一程。這地方,想做的隻管做,不想做的強不了。”
邊上一桌駙馬打完一局,小廝們忙著上茶。坐莊的裕國駙馬,把象牙骨牌磊成山,輕抽一塊,嘩啦啦全倒。眾人皆笑。裕國駙馬打京白謔道:“倒了一張,再連兒一張,擋都擋不住!”
寶翔哈哈笑,心想:這倒是個玩法。真不知蔡述坐莊的那一局,哪張骨牌會壞事。
眾人笑音在耳。長廊陰影裏,有個人以更字正腔圓的京白問:“哥幾個出來,咱們同笑笑。”
廊邊掛著的金鈴,汪汪作響。那人身長鶴立,衣袂當風。他身後,跟著一個老侍。
眾人瞪眼結舌。張雲手裏骨牌,“啪”的掉地上。陳炬整個人一哆嗦。
寶翔一口氣沒岔開,猛地咳嗽。姥姥的,怪不得戒嚴,原來皇帝出宮,竟在西郊!
馮倫麵露詫異。憑著與皇帝的老交情,好歹他頭一個穩住了,下跪道:“臣等恭請萬歲聖安!不想聖躬降臨鄙處,臣等倉猝接駕,望吾皇恕罪。”
駙馬們不愧玩骨牌的老手,默契地一個個跪倒,口中都是萬變不離其宗的問安話。
皇帝唇邊一絲笑紋,連說平身。
寶翔因位置關係,跪在末尾。皇帝對他親切點頭:“飛白瘦了,還是胖點好。”
“遵旨。臣回去進補。”寶翔仰麵,笑得無邪。
皇帝掃視桌麵,藹然問:“你們在打骨牌?好個興致。朕多少還記得規則,可惜無人陪著玩。”
沒有人敢吱聲。寶翔想:有皇帝在旁,能自在起來的,那不是人。
馮倫言笑晏晏:“臣記得萬歲,蔡文獻公,唐恭王,還有臣一起打過通宵。蔡文獻公牌藝精湛,但還不及萬歲。先帝曾說;□□子孫中,唯有萬歲您是鍾靈毓秀,多負才藝。”
皇帝慨歎說:“父皇為政勤敏,朕在這一點上,望塵莫及。朝政先有蔡文獻公鞠躬盡瘁,再有蔡敘之子承父業,勉力維持。蔡家不僅襄助時政,更是太子的外家。蔡家,眾卿,與朕本是一家人。天下蒼生,所賴不過我們一家而已。大家是榮辱與共,同氣連枝。各位打牌歸打牌,勿忘了淵源。”
皇帝多年來隱身,少有對大家講這麽多話。眾人屏息領會,山呼萬歲。
寶翔離龍體近,嗅到殘餘藥香,不知為何,心曠神怡。
皇帝對馮倫說:“朕名為閉關,實有惜花之心。今日偶然出遊,恰路過子約園池,欲重溫舊夢。既然是一家子,各人不用拘束,陪朕一同賞花。”
馮倫欣然:“臣等見識淺陋,幸有萬歲指點迷津。如此君臣同樂,實在三生有幸。”
寶翔瞅瞅桌上東倒西歪的骨牌。想皇帝雖不是神,但和他一起,再俗的都能雅起來。
眾人簇擁皇帝來到後園。馮家別墅牡丹,自有特色。一片花叢,無白無黃也無紫,盡是紅花。丹砂淺粉,胭脂赫赤,托於綠葉之中。因地處京郊水澤,多有野禽。馮家以紅繩係著金鈴,串於花枝之間,以驚群鳥。皇帝龍顏大悅,道:“這不是皇後妹妹的法子嗎?”
馮倫悄聲說:“是。後妹巧慧,臣家以此紀念。”
皇帝望著一片紅花,對身後範忠說:“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如今三公主去世,蔡揚與她合葬。皇後之妹,當時以纖纖弱質,泯滅於兵亂之中。她香巧玉隕,作古多年。朕念皇後姐妹情深,思之愴然。應追贈其越國夫人之位,給予‘懿”諡號,立塚於蔡文獻墓側。”
眾駙馬聽皇帝淡然提及一段公案,且做個了斷。因他們多少都曉些□□,實在不便有所表情。
隻有寶翔,年紀尚輕。他聽庭中風吹金鈴,滿目花紅如血,想孝貞姐妹美人薄命,頗覺齒冷。
他想:皇後的妹妹,不是早就躺在孝貞墓裏了麽?難道再立個衣冠塚?恩斷義絕的,非合葬一穴。情深義重的,死了還要拉出來演戲?難怪蔡揚那麽絕一個男人,臨死都忍不住痛哭。
皇帝坐在朱欄前,神情靜謐安詳。眾人聽了口諭,都倚欄坐了。寶翔和別人一樣,不敢坐實。
皇帝想了想,問馮倫:“西湖的關壽眉,是留在你這養老麽?”
“回萬歲,他眼已盲,耳半聾。每年皇後忌日,他都會在花前彈唱,牙齒落了——漏風。他有個孫兒,得其真傳。萬歲若不嫌他年小,可傳他出來獻醜。”
張雲輕輕告訴寶翔:“定國下嫁時,我十六歲。聽過關老彈唱,真餘音繞梁。”
皇帝首肯,不久,管家領著一個削肩少年出來。少年跪在花間叩頭,呈上彈詞曲本。
皇帝轉身,讓年紀最大的福國駙馬陳炬點一出。陳炬受寵若驚,不敢推辭,點了一出《仙遊》。
少年領旨,低頭理弦,正要開唱。皇帝止住他,問:“你爺爺教過你鐵心道人的‘西湖仙人’四句麽?”關小郎點頭,皇帝命他先唱那四句。
眾人凝神,且聽小郎唱道:
西湖仙人蓮葉舟,又見石山移海流。
老龍卷水青天去,小朵蓮花共上遊。
關老的豐采,寶翔是無緣見識。但他以為關小郎彈唱,為當世卓絕。
這一唱,能讓寶翔這樣聽了就忘詞的,把四句話牢牢記住了。
寶翔本來存著賞花遊玩的心思,結果在馮家遭遇聖駕,足足侍奉了兩個時辰。
晚上別了馮倫,他疲憊地乘馬回府。離街門還有兩裏路時,有人騎馬從他身邊疾馳而過。
寶翔提起精神,望了一眼那背影,登時清醒。他眼皮跳,對身旁親隨吩咐:“不許跟著我!”
他一夾馬肚,身子下壓,直追騎馬人。那人有所察覺,提僵回首,正是小飛。
二人在皇城根湊在一起。小飛目色焦急:“老大,出事了!金五哥要你回錦衣衛衙門。”
夜風灌袖,寶翔的耳邊,仿佛又響起馮府裏的金鈴聲。
“講吧。”寶翔咬咬牙,神態沉著。
“具體的我不知道,四哥五哥也是剛得的消息。應天府民變,殺了巡撫皇甫靖。”
寶翔沉吟,再咬牙說:“皇甫靖是蔡揚的學生。殺了張光祖後,派他去江蘇,說是總理糧儲提督軍務兼任巡撫。這人傲慢,善於搜刮,但罪不至與死。江南富饒。浙江履遭兵禍,江蘇倒是本朝首次……”
“老大,民變聲勢浩大,前所未有!可金五哥急得不是這個,你知叛軍拉得是什麽旗號?”
寶翔一愣。
小飛接著說:“他們打得是錢塘幫的旗號!首領自稱山九之子,名叫山白!”
寶翔悶著,身子像著了火。他腦子裏滿滿的,隻有兩個詞兒。
大事不好!置我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