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1:喬貞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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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之中,受傷最輕的是那個高個子的家夥。他作為第二等級的術士,應該是跟隨約舒亞的五個術士中最強的一位。他翻滾著撲滅身上的火苗後,居然不馬上驅動魔力對傷口進行救急治療,而是站起來朝喬貞衝了過去。
“噢,詹姆,隻有你是好樣的!”
名叫詹姆的高個子術士沒有在意約舒亞造作的鼓舞。自從出道以來,他未嚐一敗,因此也從未受過如此重的傷。喬貞給予他的燒傷使他感到屈辱,也使他不再保持冷靜。他把一把雪亮的匕首從衣服中取出,抱著對方白刃戰不是強項的僥幸心理,朝他衝去。他強迫性地注視著喬貞藍灰色的眼睛,不讓自己在強敵麵前產生動搖的情緒。
“冥頑不靈。”喬貞淡淡地說道。覺得這人真是無可救藥,竟然把錢看得比命還重。
盡管如此想著,還是必須對這個敵人的攻擊采取措施。單純的防衛,或者簡單明了地結果他,怎樣都行。能夠代表約舒亞作戰的隻有他了。隻要在他接近自己時發動簡易的魔力衝擊,便可分出勝負。
不過,詹姆進行的並不是大腦混亂之後的莽撞衝刺。
“哼。”
本以為對方連近身都無法做到的喬貞,輕輕哼了一聲。對方揮舞匕首的動作簡直令人讚歎。他用術士這類人所不可能具備的技巧,讓手中那把小體積的利器變化出海潮般變幻莫測防不勝防的攻勢。看來他是練過武的,與那些單純依靠超能力法術的控法者很不一樣。
詹姆明白,即使自己沒有負傷,這也是一場難以展開的較量。他在魔法方麵已經徹底敗北,在喬貞完美無缺的技巧麵前,自己擁有的那些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的魔術。但是,通過剛才一係列的對決,喬貞一定會斷定他是個十分傳統的術士吧。敵人的認識有一半是錯誤的。現在,就是證明那個錯誤的時候。
刀刃撕裂空氣,劃出一道道優美短促的弧線。詹姆自如地操縱著匕首,每次進攻都是如此精確。喬貞以“幻影”閃身避過前十次進攻,卻沒有轉移很遠,這讓詹姆追擊的困難度大大下降了。他很快就能在失手後再次纏住喬貞。以外行人的眼光看過去,就好像二人具有對等的實力似的。
“就是這樣,上去殺掉他——”約舒亞低沉的嘶吼中顯露出一絲亢奮。
必須給他一個慘痛的教訓。喬貞認為該是自己全力以赴的時候了。
銀光閃動,帶走了墨綠鬥篷飛舞的身影。這一躍,超過了三十米。喬貞再次施展“幻影”的瞬間移動效果,拉開與詹姆的距離。
詹姆一擊撲空之後連忙轉身,重新振作,咆哮著襲來。喬貞無畏地舉起握拳的右手,等他靠近。當雙方的距離近到白刃戰範圍以內時,喬貞竟然毫不躲避地用極具力道的拳頭朝詹姆手中的匕首打去。
“什麽?!”
匕首的主人已經阻止不了武器被大力擊飛的命運,隻能徒勞地喊叫著。照理說,這至少應該是兩敗俱傷的結果。在利器與肉體硬碰硬交匯的那一刹那,由於負傷而漸漸失去優勢的應該是喬貞一方。拳頭在幹脆地擊中匕首的同時,也應該被利刃貫穿才對。可是,要如何解釋被匕首刺中的那隻手所呈現出來的無傷狀態呢?
喬貞不會拳法,也沒學過武術。但他隨意擊出的一拳,夾帶著驚人的力量。通過魔法將肌肉強化到鋼鐵般堅韌的程度,再加之喬貞利用“幻影”使步伐加快,因此當他移動時,就像背後有一股無形的風在推動著他。喬貞的身體儼然化成一顆超音速炮彈。快捷的移動速度帶動全身,使他出拳如風般迅猛,隻是朝前隨便打出一拳便將敵人的武器擊飛。匕首根本刺不進喬貞被魔法強化過的堅硬的皮膚裏,在接觸到鐵拳的那個瞬間便被彈到遠方。不僅如此,就連詹姆本人也被這股怪力震退數步。
突如其來的打擊使詹姆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製力。當判斷出對方暫時不可能再組織進攻還手時,喬貞在離他十米遠的地方停下了。
接下來的事情,在短短幾秒內發生。喬貞舉起右掌,五指張開,掌心對向詹姆。半秒過後,手指忽然向下一扣,捏起一個拳頭。他正在用魔力對敵人身體的某個部位進行壓迫。脆弱的頭頸即將被擠潰。為了控製住對方無法動彈的身體,喬貞不斷地發動所有的魔力。這不單單是魔力的比拚,更是毅力和耐力的競賽。詹姆因為頸部的疼痛而咬緊牙關,眼睛充血,額頭青筋暴突。如果敵人的魔力和喬貞大致相當或勝於他,就能無效化他的攻擊;如果略微不及,至少還能做出抵抗進行自救。但是從詹姆的死狀判斷,看來他在魔力方麵是完全無法跟喬貞媲美的。
——頸椎被一股無形之力拗斷九十度而死。這便是魔力不如喬貞的對手會得到的死法。詹姆口中鮮血狂噴,雙臂展開,猶如一灘軟泥般重重地倒在地上,轉瞬間便沒有了呼吸。
和死者的魔法及匕首格鬥技巧比起來,喬貞的法術既不華麗也不具觀賞性,卻極為幹練有效。
俯在地上的術士們扭過頭,不敢去看同伴悲慘的屍體。約舒亞由於最強的幫手被殺死而聯想到自己渺茫的存活可能性,這讓他產生了一陣強烈的脫力感,差一點當場昏厥。好幾秒內,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看了看詹姆幾乎與沒有生命力的軀幹脫節的頭顱,又看了看導致這一死亡的凶手。托馬斯的幾個兒子在稍遠位置,爭先恐後地逃進了大廳,把門死死閉上。
靜靜地將這些人絕望的眼神盡收眼底,直到這一刻才終於下了殺手的喬貞,用欠缺一切情感的平淡目光俯視著眼前顫抖不已的仇敵。
“看看你的這副模樣。巴徹利家的寵兒,民族的功臣,新國王的棄子!如今卻像個等待被處決的犯人靠著門發抖。放棄吧。再這樣固執下去你會害死這裏所有的人。把當年陷害塞恩斯伯裏一家的真實原因告訴我,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可惡的塞恩斯伯裏,可惡,可恨啊!”約舒亞語無倫次地罵著,險些咬到舌頭,“誰要告訴你那種東西,你這個不得好死的家夥——”
“嘻嘻嘻……”
在喬貞回複前,一陣屬於稚嫩男童的悅耳笑聲突然從別墅中迸發出來。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尋找聲源,終於發現是那個從室內一蹦一跳往外走的孩子。莊園主的小兒子阿伯特·霍頓步入眾人的視線中。在他維持著純真笑容的臉蛋上,找不到一絲害怕存在的痕跡。
“阿伯特……你出來幹什麽!不要命了?”托馬斯的大兒子唐納德·霍頓情非得已地緊跟著衝出來,一把抓起弟弟的小手往裏拽,“這裏太危險,快跟我進屋去!”
出人意料的是,他的手卻被年幼瘦弱的弟弟十分輕易地甩開了。考慮到二人的體型還有年齡差距,這簡直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哥哥,你難道不覺得這是一出很好看的戲嗎?”阿伯特微笑著將眼睛眯成月牙狀。
“什、什麽?”
“我都說啦,這出戲很精彩。所以我才不要回去呢。我要在這兒近距離欣賞。”
聽到男孩撒嬌般拒絕的話語,唐納德不安地俯視著他的臉。現在可不是使性子玩鬧的時候。在這性命攸關的時刻,難道他就沒有感到一絲危險嗎?
喬貞眯起眼睛望著數十米開外那對無論神情還是表現都無比迥異的兄弟。在他的心裏隱隱有了某種冰冷的預想。
“阿伯特,聽話!趕緊回來!”
為了自己最疼愛的心肝寶貝,懦弱的莊園主竟親自跑出室外,想要把小兒子叫回去。可是阿伯特不但對父親的要求充耳不聞,更是衝開了大哥的阻攔來到決鬥場地中間。那雙閃爍著愉快光澤的屬於孩童的眼眸,直勾勾地望進喬貞眼底。
“阿伯特——”
任憑托馬斯再怎樣叫喚都沒用。阿伯特對身後父兄的呼喊不理不睬。這時候的他已徑直走到一敗塗地的數名術士跟前。與不敢離開屋子太遠的托馬斯之間已經有了很長一段距離。
阿伯特的喉頭發出嗬嗬的笑聲,邊走邊笑。頓時,一股不詳的氣息從四處升起。能感受到這股氣息的人,恐怕除了喬貞沒有第二個了。
“不好。你們幾個,快逃——”喬貞衝著前方大叫一聲,目標是被自己打倒在地、一時間無法行動的術士們。
他的話音尚未完全落下,耳邊就傳來了淒厲的慘叫。那個被冰槍牢牢釘住的術士的身體不知何時被劈成數份。殘肢四處橫飛,撞向地麵。就在血霧將夜色染上緋紅的刹那,第二名犧牲者就出現了。
召喚熊的男人嘴裏噴出了無聲的哀號與血泡,身體逐漸軟倒,下滑進腳邊的血泊裏。
剩下的術士連濺上臉頰的同伴的血沫都來不及擦,死亡的陰影便迅速降臨在他頭上。
肌肉斷裂的聲音和臨死慘叫的聲音重疊在一起,使目擊者宛如親臨一場噩夢。血色霧氣彌漫在年幼的凶手身邊。在他腳下,是霎時間誕生的數名死者。
一個是喬貞為了殺雞儆猴而毫不客氣殺掉的名叫詹姆的術士,一個是開場後不久便被喬貞擊成重傷的偷襲者。另外三個,已經成為一團模糊不清的肉醬。阿伯特取走其中四人的性命,隻在眨眼間。喬貞叫他們逃命的警告聲,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約舒亞、托馬斯等人呆然地望著遍布滿地的屍骸,緊張到無法言語。
不知用身體哪個部位,總之,阿伯特剖開了獻祭者們被切成數塊的屍首,俯下身,就像食腐動物進食那般張嘴吃了起來。
“——”
在突然變得鴉雀無聲的環境中,某個趴伏在地上的人形物體正津津有味地享用著食物。吞咽人肉的咀嚼聲是如此清晰。那聲音衝擊著所有人的耳膜,擊碎他們的心理防線。
“啊啊啊啊!”除喬貞外,還活著的那些人一起發出了哀鳴。反應最大的莫過於凶手的父親。所有人的耳朵裏,都能聽見托馬斯發狂的嚎叫。麵對猶如變成殺人鬼般的幼子,以及他頃刻間犯下的難以被人原諒的滔天罪行,托馬斯崩潰了。他跪在地上,嘴唇發顫,幾乎要把前不久吃下的晚飯嘔出來。
“……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托馬斯一邊嘔吐一邊喊著,“唔唔唔,阿伯特,我親愛的兒子,你怎麽可以……”
“你錯了。”感受到肩頭沉重的使命,冷冷地直視著地上那隻生物的喬貞一字一句地說道,“他早就不是你的兒子了。”
說完,他跨出一步,帶著如夜般的沉靜,緩緩舉起了布滿紅色五芒星魔法陣的右手。在他身前,是已經將死者殘骸吃得一幹二淨、舔舐完嘴角殘羹後露出森冷笑容與他相向而立的男孩。
“異族,現出你的原形!”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喬貞的怒喝與阿伯特的笑聲同時響起。
在這無法被眾人理解的驚悚笑聲中,阿伯特的身體發生了異變。
稚氣少年的表皮被撐破,揭露了偽裝者的真麵目。全身大部分表麵積都覆蓋上了一層厚重的深灰色機械物質。還未發育完成的男孩兒的人形肉體,儼然蛻變為巨大的不規則形體。嗡嗡地撲閃著的肉翅從後背展開,托起那足以媲美猛獁象體重的巨大軀體。眨眼間恢複成真實模樣的這個達斯機械獸人族,不斷地磨著鋒利的下顎發出挑釁般的聲響,用他那鑲嵌在腦門上僅有的獨眼,麵對下方已經調整為戰鬥狀態的喬貞。
這駭人的外貌,即使是在他本身的族群裏也算是相當醜陋的,但又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那是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野獸,用異形來形容或許更恰當些。
達斯機械獸人族在人間作亂少說已有數百年的曆史,卻始終未能引起人們全麵的重視,亦沒有引起任何大麵積的恐慌,就是因為他們能依靠吃人改變外形,藏匿於被害者的家庭中,以被害者的身份繼續照常生活。等到時機成熟時,再吃掉更多的人,如此持續地犯罪下去。換句話說,之前站在此處的男孩,隻是個披著“阿伯特”外皮的惡魔罷了。莊園主那可憐的小兒子,恐怕早已在某個恐怖的夜晚被看上這副皮囊的異族殺害了吧。
所以,他才會在霍頓一家準備趕走被約戰書威脅的約舒亞的時候,突然說話替他解圍。偽裝成阿伯特的異族,隻是在等約舒亞為他引進更多的美餐。想想也是,一個年幼無知、很少出門的年僅十三歲的孩子,怎麽可能會聽說過術士。喬貞不得不在心中咒罵自己的遲鈍。要蠢到哪種地步才會在四天前隔著窗戶偷聽時沒能發現這其中的蹊蹺?
落雷般的巨響撼動著深夜的莊園。異族開始放電了。
紫白色的閃電如同蜘蛛網形狀的觸角,明亮奪目,層層疊疊地盤踞在異族的軀體上。吱吱的噪音不絕於耳。至少能將一百人當場劈死的閃電,用震耳欲聾的響聲將大氣向上卷起。喬貞很熟悉,那是每一個達斯機械獸人族都具有的能力。
“剛才那些都是飯前甜點,現在才正要上主菜。不過實話實說,那三個第三等級術士的能力不過是一灘殘渣。啊,雖說是這樣,我還是很樂意收下的。除去他們以外,我還吸收了三名第二等級術士的能力。這才是關鍵。他們六個人的功力都是我的。現在的我殺掉你,簡直易如反掌。納命來吧——”
異族的嘴部一開一合,發出令人不快的摩擦聲。三名第二等級?六個人的功力?原本冷眼旁觀的喬貞臉色一變,暗暗心驚。難道說……
“不愧是來自異世界的惡魔,終於展露出凶殘狡猾的本性了啊。”喬貞通過纏繞在異族周身的能量,默默估算著對手的強弱。他的臉上,已經找不到任何表情,“你這家夥,竟敢攪亂我的複仇盛宴。現在,我不開心。”
“少放肆了!受死吧,你這個雜碎術士。我要替死去的同胞們報仇!”
暗灰色的影子飛舞到喬貞麵前。那是急速揮出足足有三百公分的機械觸手、並帶著高壓電流猛然間襲來的異族。
周圍的溫度驟然升高。閃電的高熱使沿途空氣劇烈膨脹起來。所有的人都聽到一記尖銳的爆裂聲。那是從異族身上散發出來的白光。這白光將喬貞圍住了。
“——隻是這種程度而已。”
喬貞平靜地低語,使用最平常的火焰攻擊魔法對敵。瞬間從他掌中噴出火紅色的能量輻射與閃光。隆隆作響的聲音與紅光一同抵達,不輸給閃電引起的劈響。
激烈碰撞的能量波使周遭刮起大規模的颶風。前一秒還在噤若寒蟬地目睹著這一切、後一秒卻隻能死命抱著重物的人們被無情地卷走,吹飛。
異族灰色的臉僵住了,變成更加晦暗的顏色。
他的身體正一點點地步入支離破碎的命運,猶如產生致命龜裂的冰層。雖然逐漸裂開,卻沒有一下子碎掉。
“不、這是不可能的……啊啊啊——”上半身還健在的時候,異族留下了他在人世間的最後一段嘶喊,“混蛋,你對我做了什麽!”這句話後,裂口已經到達了下巴。
“你明白質與量的分別嗎,怪物?”仿佛感受到異族臨死前的驚愕,迎風而立的喬貞淺淺地笑道,“再多的‘量’也無法彌補壓倒性的‘質’的欠缺。我既然能輕鬆地將那些術士一個個打敗,那麽他們加在一起也必然不是我的對手。至於你,或許你沒你自己想的那樣厲害。”
的確是這樣。喬貞隻是借用了魔法爆發時的物理衝擊力,便將容納了數位術士力量、本身實力也不俗的異族料理掉了。
溢滿空間的紅光漸漸模糊淡化,最終散盡。異族的身體隨之徹底崩潰瓦解。衝擊引起的巨力貫穿他的上顎,擊碎腦髓,連最後不甘心的嗥叫聲也像是被切斷似的戛然而止,再也聽不見。
“哇啊,我可憐的孩子。啊啊啊啊啊!”喬貞聽見了托馬斯失控的叫聲。“你殺了我的孩子。”他不停地這樣重複道。
喬貞感到奇怪。自己明明是把殺掉阿伯特偽裝成他模樣的異族消滅掉了,等於變相給莊園主報了仇。既然如此他為何還要這樣說,他的眼神為何如此仇視自己……
再往邊上一看,幾具慘不忍睹的屍體映入眼簾。原來自己剛才那一招所引發的旋風過於威猛。大樹被連根拔起,豪宅房頂被掀開。托馬斯的其他兒子們,都盡數被壓毀在倒塌的石柱下。從華宅損壞的程度看來,房屋裏麵的其餘人的生還率實在不容樂觀。
在那些屍體中間,有一個留著暗金色頭發的男子。藍灰色的眸子在看到那人的時候定住了。
被旋風吹落的磚瓦,無情地將約舒亞蓋在底下。這一回,他沒能再成為幸存者。
“我……”還不能死。“我……”還要去找他們。
約舒亞的嘴角仍在抽搐,眼睛也未完全閉上。那是死前極短暫的回光返照。那具快要失去功能的身體歪斜地躺在粉碎的磚塊中,被大片大片的月光照耀著。這光雪白而純淨。在約舒亞綠水晶般的眼裏,世界變成了月光那般的白色。天空,大地,鮮血,一切都過渡成了白色。不光這些,就連自己被擠壓出體外暴露在空氣中的破損的內髒,也是白色的。從這片白色中,約舒亞看見了一座壯麗的屋子。那是被花田環繞的巴徹利家的宅邸。屋子應該是淡黃色的牆和天藍色的頂,花田應該是五彩繽紛的。可在約舒亞的世界裏,它們也統統變成了白色。有兩個人站在花田中央,對他說著什麽,他沒法聽見,也看不清他們的模樣。那影子太模糊了。突然間,伴隨著一聲巨響,天空裂開一個大洞。烏黑的泥從洞中傾瀉下來,把一切白色的物體都弄髒了。天上的洞越裂越大,黑色的泥越流越多,就快要覆蓋到那兩人。約舒亞想要呼喊,叫他們逃開,卻發不出聲音。嗓子眼被什麽東西莫名其妙地堵住了。他用盡全力,朝仍然沒有被汙染的二人奔去。可是,他的眼臉太重,太重了……再也睜不開了……
約舒亞最後動彈了一下嘴唇,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此處,唯一沒有馬上死去的人隻剩下莊園主托馬斯。他隻有半條命了。盡管已經連站都站不起來,但他依然堅強地蠕動著因為斷了一條腿而變得半身不遂的軀體,近乎在地麵上爬行,“你這個殺人狂,你殺了我的兒子!你殺了他們。你得給他們償命!主是不會放過你的……”他呼天喊地,對喬貞叫囂著,嘴唇都給咬破了。他絲毫不顧及身上的傷,就這麽一直吼著,叫著。
喬貞覺得眼眶有些刺痛。眼前的景象加上托馬斯不間斷的謾罵使他強烈地感到心髒一陣發顫。仇人被砸得凹扁的屍體,同行們的屍體留下的粘稠血漿,和殘餘下來的異族機械皮膚,這些東西混雜在一起,形成充斥著血腥氣的紅與灰的海洋,滲入土壤,好像永遠都無法散去……這還真是讓人難受的景象。
挪動身體,喬貞站到了離那些屍體遠一些的地方。
在他懲戒那些頑固不化的弱小者時,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能夠隨意決定他人生死的神靈那般勇猛,令人敬畏。可是刨去由強大的實力所建立起來的自尊心以及虛榮心,喬貞突然發現自己說穿了也隻是個殺完人不會做噩夢的魔鬼。別人投注在他身上的感情,隻是懼怕。隻有這個而已。今晚,自己隻做了一件事——直接或間接性地殺死了仇人以及仇人的幫凶,還使許多完全與此事不相幹的無辜者丟了命。除此之外什麽收獲也沒有。
耳邊回蕩著難以承受的哭叫。喬貞移開視線回望天空的一瞬間,仿佛看見了農田盡頭,遠方的樹林和莊園門口的亭子。就像當年在酒館失手縱火殺死三個酒鬼的時候那樣,他退縮了,逃跑了。他丟下滿地的屍骸和瘋狂哭嚎的莊園主,向殺人現場的另一端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