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1:喬貞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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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喬貞往座椅邊角挪了挪,以為她會轉過身背對自己走開,想用手去拉她,旋即發現她根本沒動,於是放下右手,放低聲音,就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似的,“等等……我說,我馬上就說。”
    雖然她的身子一點兒都沒有動彈,可是喬貞能從那無聲的呼吸中判斷出她在忍耐,忍耐著即將爆發的怒氣。麵對歌蕊雅的眼睛,喬貞意識到,他沒有直接承認自己暫時無法遵守諾言的勇氣。歌蕊雅似乎毫無感情波動的凝視,仿佛在訴說他的錯誤。那是對喬貞最嚴厲的懲罰。
    他曾給出承諾。可是現在,他又臨時變卦了。喬貞明白自己必須馬上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這些日子,他們之間的話已經越來越少。再不坦白,恐怕二人今後隻會越發疏離吧。
    “我家以前犯了點事兒,挺冤枉的那種。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我是這個王國的罪人。至少法律上是。”半分鍾後,喬貞說道,他的聲音就像沙子從海邊的貝殼縫隙中漏出來那般沙啞,“不,我真正想表達的意思不是這個。我想說,我們是被人栽贓誣陷的。那些莫須有的罪名,全部都是假的。是可憎的仇人在國王麵前進讒言的結果。”
    或許是他再也受不了她冰凍一般的表情和送葬一般的語調。他終於說出來了,說個不停。
    “肖恩,我沒聽明白。”
    “你知道斯溫頓鎮的塞恩斯伯裏嗎?名氣不大,隻是個藥材商家族。你有沒有……”
    在喬貞這話說到一半的時候,歌蕊雅就瞪大了眼睛,差點站起來。
    “看來你是聽說過的。你的眼神告訴我了。”
    “啊,那又不是什麽秘聞。”歌蕊雅的情緒開始出現浮動,“塞恩斯伯裏一家……是的,他們在十二年前以叛國罪被國王埃塞烈德二世下令處決了!難道你是、你是——”
    “對……沒錯。我沒法說得更細。畢竟要是傳出去的話,我會被通緝的。到時候,我們可就不能隨心所欲地去想去的地方了。歌蕊雅,你願意和一個隨時可能變成通緝犯的男人私奔嗎?”
    她沒立即回答,片刻之後,喬貞把身子用擱在桌上的雙手撐起一點,靠近她。
    “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兒沒法接受。但我可以解釋。”
    “不,不。不用解釋……”她搖著頭,雙眼無神地在眼前的男子臉龐和桌麵之間遊移。
    仿佛為了接受現實,歌蕊雅用手使勁搓了搓臉。
    喬貞給了她一些時間,安靜地等了半晌,才忍不住問道,“你會不會舉報我?”
    “上哪舉報?”
    “隨便上哪兒。任何能把這消息傳到國王耳中的途徑,都行。克努特沒理由饒過一個有案底的英格蘭丹麥混血兒。隻要你說出去……”
    “我沒這麽傻。你會阻止我的。用你古怪的能力。不,不對,你想阻止我根本不需要動用那些。你是男人,我又打不過你……”
    歌蕊雅離開了座位,卻沒站穩。雖然想在這男人麵前努力表現出平時的勇氣,但是當喬貞靠近扶住她的時候,她還是差點往後跌倒。
    “歌蕊雅,是什麽讓你錯誤地以為我會傷害你?”從她眸中閃過的一絲懼意沒有逃脫喬貞的眼睛。喬貞不由得因為她對他表露出來的害怕感到生氣,隨後,生氣轉化為強烈的自嘲,“果然如此。我就猜到會變成這樣。你相當在意我的罪民身份是吧?你當然會在意了。這我能理解。可是,我真的很難過……”
    她猛烈地搖著頭,“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為什麽?”當真相無情地對她的身與心產生衝擊之後,歌蕊雅反而怪起實話實說的喬貞來了。
    “因為你想知道。”他苦笑著,放開攙扶她的手,和她保持一段距離,“我失誤了。或許我應該對你撒個謊,編一個不那麽讓你討厭和害怕的故事搪塞你的。雖然騙你讓我很不好受,可總比現在好。現在,我已經把我的底細在你麵前完全揭開了。你不會再想跟我走了對吧?看啊,我多麽貪心。別說答應和我私奔了,說不定等我一離開這兒你就會出去告發我呢……”
    麵對咫尺之間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歌蕊雅的眼中充滿了警覺。端詳著他勉強過肩的黑發,端詳著他藍灰色的雙眸,好像自己第一天認識他。她將背脊緊靠桌子邊緣,雙手的八根指頭在桌麵上蜷起。拇指死死地摳住桌子。
    “去吧,歌蕊雅。如果你當真想要為民除害的話,就去揭發我。別擔心我會遭受怎樣的懲罰。無論你做什麽,我都不會責怪你。隻不過我必須得拋下你逃走了。在此,懇求你能夠諒解我。”
    國王派出再多的精英,也不可能捉拿喬貞歸案。誰都沒有這個本事,但他必須這麽說。喬貞凝視歌蕊雅的眼睛。雖然此刻那翠綠色的瞳仁裝滿了不安和恐懼,但從中依然能夠窺見她對他那無處可藏的情意,至今仍沒有完全消失。
    仿佛經曆了世上最難抉擇的選擇題。歌蕊雅結束長久的猶豫後,對喬貞搖了一下腦袋。動作說不出來的僵硬,但她明確地搖頭了。
    “……我不會那麽做的。”她說,“並不是怕你報複我……而是,我不允許自己做出那種事。”
    “謝謝,很高興聽見你這麽說。”他由衷地微笑著,“歌蕊雅,我真的非常感激你。對我而言這已經是莫大的寬恕和善意了。”
    喬貞重新坐下。歌蕊雅仍然站著。於是喬貞伸出手,想拉拉她的指頭,但沒有真的去碰。對方歪過身子避開了。幾秒後,歌蕊雅也坐了下來,左右挪了挪位置。
    隨後,喬貞將自己意外當上龍術士的奇遇也一並說給她聽了。包括他當年分別在亨利男爵、酒店老板腦中植入“不要再糾纏女歌手”、“對歌蕊雅好一點”的想法替她解圍這一係列事情的謎底在內。不過,也許是怕嚇到她,他省略了自己前不久與約舒亞之間的生死紛爭,以及由此引發的莊園慘案。在他敘述期間,歌蕊雅始終低頭沉默著,漫無目的地盯著男人身後的牆壁。
    不知說了多久,歌蕊雅才忽然想起要生火給口渴的喬貞燒壺熱水。她把杯具端給喬貞,也給自己倒了一份。兩人邊喝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大多是喬貞在說,歌蕊雅在聽。往往他說十句,她隻答一兩句。歌蕊雅把杯子捧在手心裏,仿佛得到某種珍貴無比的寄托物一般緊緊地握著。她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熄滅的火堆,就像喬貞剛進屋時那樣避免與他有過多的目光接觸,對他視若無睹。又過了會兒,喬貞看出她的乏意,知道她想睡了,便目送她洗漱、上床,搬了張椅子坐在她床邊。
    兩分鍾後,他們才再度開始交談。
    “被窩裏暖和嗎?要不要給你生點火?”
    喬貞提了提手,想要使用術士引火的能力點燃不遠處牆角的柴堆,替歌蕊雅取暖。躲進被子裏的歌蕊雅坐起身來,微微搖了搖頭。
    喬貞見她沉吟不語,麵露憂色,說道,“今天夠你受的了。一下子向你傾訴了那麽多讓你難以接受的事,真對不起。”
    歌蕊雅倚靠床背,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又睜開來,用左手食指抹抹酸脹的眼角。
    “你沒必要道歉。”她輕聲地說。
    “那……你還想跟我一起我走嗎?離開這兒,去卡塔特山脈和龍族生活。”
    意料之內的問題。歌蕊雅說服自己抬頭看他。一瞥之間,她看見了喬貞眼底流露出熱切期盼的流光。
    “再讓我考慮幾天。”躊躇片刻後,她答道,“我還要再想想。”
    “好。我等你,無論多久。”喬貞臉色憂傷,卻微微一笑,“你快睡吧。不介意我今晚守在這裏吧?我想看著你睡著,然後再走。”
    歌蕊雅默許了他的陪伴,把身體交給被褥的懷抱,將眼睛閉了起來。睡姿是背對著喬貞,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臉。喬貞把蠟燭吹滅,靜靜守護在一邊。
    在熄滅了燭光的臥室裏,喬貞凝視著歌蕊雅側睡的背影。雖然她躺著的身子動也不動,但他能從她的呼吸聲判斷出,她很長時間都沒能入睡。
    “睡不著嗎?”
    這是喬貞猶疑了好久才決定問出來的話。他聲音很輕,如果她已經睡著,是絕對聽不見的。他沒想到,直到自己在床邊陪伴了她長達半小時以後,她才突然產生出強烈的抗拒心。當時她側臥著渾身發軟的軀體,幾乎都快睡著了,但腦袋裏突然響起一陣令人焦躁的鳴響,好像一粒石子落入深潭。這響聲仿佛在提醒歌蕊雅必須在睡夢中有所警覺,仿佛對她說,你正在做噩夢,快些醒來,就會沒事。她一個激靈,猛地睜開迷糊的雙眼,起身麵對問話的喬貞。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盯住男人坐著的方向,發出了濃重的喘息。
    “你不能呆在這兒。”她忽然說,“還記得我們怎麽約定的嗎?不許你留在我這兒過夜。就算你什麽都不做、隻是單純地在一旁坐著也不行。”
    “歌蕊雅?”
    喬貞微微一怔,滿臉都是困惑。在黑暗中視物對他而言一點都不困難。此時歌蕊雅臉上焦慮不安的神色,他看得一清二楚。
    “出去,從我的房間裏出去。不要靠近我,不要看我。快點——走。”
    歌蕊雅抬起胳膊,指著門,纖細的手臂在空氣中揮舞,就差沒有下床推他了。
    喬貞什麽也沒說,隻是點了點頭。他不想讓她的身影離開自己的視線,可是既然歌蕊雅這麽要求了,也隻能妥協。他把椅子放回桌邊,出了臥室,輕輕關上門。在他一言不發地往門口移步的時候,歌蕊雅已經跟著他下了床。當他走出去把門帶上以後,她又一下子蹦回床鋪,用被子裹住整個身體,腦袋埋在兩膝間。一下,兩下,她在心裏默數,數喬貞走路的步數。在聽到他確實地離開了自己的家,她才掀開被子,把頭露出來。她看著緊閉的房門,盡管看不清楚,但她一直在看。剛才這一番乍然湧現的情緒波動、包括這一晚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讓原本就已身心俱疲的她更累了。伸手捧住自己滾燙的臉,歌蕊雅歎了口氣。她不打算追究自己突然驚醒趕他走的原因,此刻,她隻想睡覺。
    然而事與願違。她終究還是沒再睡著過。歌蕊雅翻來覆去很長時間,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心想一定過了午夜了。外麵很靜,靜得嚇人。光禿禿的樹枝隨風搖擺,在窗戶外留下模糊的黑影。她越想越無法入眠。一陣陣的後怕,怕到連腳都不敢伸直。歌蕊雅這時才發覺,她是在為自己看到了不同的喬貞而迷惑、惶恐。他的名字不是肖恩·格裏芬。他叫喬貞,姓塞恩斯伯裏。他因為早年的冤屈而更改姓名,隱藏得那樣完美。那個男人所呈現給她的真實的一麵,自己很難平靜地消化。歌蕊雅不得不自我嘲笑、並且不知所措起來——這不就是自己迫切追求的真相嗎?
    歌蕊雅強迫自己放棄思考。緊緊合上的雙眼切斷了與外界相連的最後一點光芒。周圍的景象漸漸凝結下來。當眼睛習慣黑暗後,會感到身邊其實是有些微亮的。可如今,歌蕊雅所能體會到的,隻有自己跌入了更加深重的黑暗深淵——這一殘酷的現實而已。
    喬貞並沒有離開太遠。他走出屋子,第一件事就是到外麵做幾個深呼吸。先前和歌蕊雅相處的氣氛過於尷尬了。而今,淩晨的寒風在他臉畔毫不留情地吹拂,他才稍稍感到些放鬆。他找到一片月光照不到的空地坐下,想象它是那張緊挨著歌蕊雅床沿的座椅。在那裏,可以不受任何阻攔地、充分地注視她家的窗子。喬貞呆呆地坐著,看著,麵容苦澀,內心淒涼。
    他想,如果自己立刻離開這裏,或許就會永遠地失去歌蕊雅。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種錯覺,隻是覺得自己若是就此離去,她就會成為自己生命中又一個注定無法擁有的存在,如同他的雙親、他的弟妹、他的妻兒——盡管她在他心底占據著最特殊的位置。喬貞不希望事情朝這個方向發展。自己必須帶她走。至於該怎樣才能做到,離天亮還早得很,他可以慢慢想,慢慢想……
    幾小時之後,太陽升起來了。當東方泛出魚肚白色的時候,喬貞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站起來。涼風吹襲了他一夜。他不停地思考自己到底應該做些什麽,才能給歌蕊雅帶來快樂和幸福。他邁開輕柔到不會驚動屋內女子的步伐移到窗邊,安靜地待了一會。緩緩上升的冬日灑下溫暖的淡金色光芒,溫柔地照耀著這個整整一宿不眠不休守在歌蕊雅屋外的男人。
    他把腦袋湊近緊閉的窗戶,朝裏麵看了看,隨後又來到門前,在那站定。屋裏沒有動靜,她還沒有醒來。先回去吧,回旅店去,晚上再來。喬貞拚命說服自己,轉過了身。
    才跨出兩步,好不容易打定主意從這兒離開的這雙腳頓時僵住了。
    比常人好上太多倍的聽覺,讓他聽到了歌蕊雅起床的聲音。她先是無意識地嚶嚀一下,再來伸了個懶腰,伴隨著嬌細的哈欠聲,最後踏著拖鞋下了床。
    喬貞認為自己應該快些離開,可事實卻是,他聽完了她從最初蘇醒到下來走動的全過程。
    歌蕊雅一晚上都沒睡好,頭腦昏沉。她用手稍稍攏了一下淩亂的頭發,在睡袍外圍上披肩,打開了窗,發現喬貞居然在外麵。她眨了幾下眼睛,確定沒有看錯後,快步走到門前,把手伸向門柄。
    在她開門的時候,喬貞已經走了回來。阻隔二人相見的木門打開了。盡管同樣的場景出現過很多次,但是這一回,不同以往。
    “你怎麽……還在這兒?”她用一種探索式的眼神盯著他,仿佛初次見麵打探對方、想把這男人的模樣映在心裏牢牢記住似的。
    喬貞麵對著她,嗓音和眼神俱是柔和無比,“我隻是在兌現昨晚守護你睡覺的承諾。如果這樣都打擾到你的話真是抱歉,我正想走。”
    “嗯。”歌蕊雅簡短地沉吟著。她並沒有在這個象聲詞中投入過多的感情,但它卻具有一股先天的美妙旋律,動聽而悅耳。就像飛濺的音符出現在樂譜上,一點也不會讓人覺得敷衍。
    “睡得好嗎?”
    “還行。”
    “那就好。我先走了。”他轉過身。
    “肖恩……”她叫住他。一邊搓著自己的袖子,一邊抬頭看著又把身子轉向自己的男人,“哈,應該叫你喬貞的。喬貞·塞恩斯伯裏……”
    “你覺得哪個順口就叫哪個好了。習慣沒那麽容易改,畢竟你過去都叫了我大半年肖恩了。你不用強迫自己接受我的真名。一切都隨你高興。”
    “好吧。”
    歌蕊雅停頓了一會兒,有些話很想對他說,卻卡在了喉嚨裏難以說出口。這時候,太陽已經完全在天藍色的布幕上升了起來。清晨澄淨的光芒在她含著淚水的眼珠子裏暈染出花白的幻影。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忽然流了一點淚。
    “歌蕊雅,你怎麽又……千萬別這樣,我很怕看見你哭。”
    看著想為她拭淚、又不確定該不該這樣做的男人把朝她伸過來的手掌僵在半空,她再也控製不住了。眼淚猶如被扯斷線的珍珠不停往下落。她用手擦拭了一下,卻又流出更多。
    “我現在的樣子很醜吧?臉也沒有洗,妝也沒有化,覺也沒有睡好。一定憔悴到不堪入目吧?”
    “別胡說了。你明明知道在我心裏……”
    “你先讓我說完。”歌蕊雅打斷他,聲音既不銳利也不粗暴,反而透露出無盡的溫柔,“我會變老的,”她說,“而你不會。我會越來越厭惡逐漸蒼老的自己。總有一天,我會變得配不上你的……總有一天,我會漸漸失去你對我的愛……”
    “不會的,我不在意。我絕不會因為容貌的衰敗而嫌棄你。”
    “還有你說的那些住在天上的龍族。他們會怎樣看我?那邊的生活會不會很沉悶。你會不會哪天突然失寵或者戰死,把我一個人扔在那兒受欺負……未來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也許他們根本不會答應你帶我過去。溫馨和美滿的生活……注定和我倆無緣。”
    “有你在,一切問題都不再是問題。我會求他們的。別瞎想了。”
    喬貞的態度很堅定,每一次的回答都沒有半分遲疑。歌蕊雅知道他會這麽說。但是對於接下來她準備說的話,對方可就猜不到了。
    “那你可得想清楚。已經輪不到你反悔了。因為待會兒我會找到老板,跟他說我要辭職。從今天晚上起,我不會再去表演了。”
    “你說……什麽?”
    “你聽得很明白。”
    “真的?我不是在做夢吧。”愛人態度轉變之快,以及幸福驟然降臨的速度,都令喬貞措手不及。他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跨進房門,低頭俯視著身前唾手可得的女子。兩人之間,僅隔半臂之遙。
    歌蕊雅搖頭笑了。她沒有作出回答,但這舉動顯然是否定喬貞所說的“做夢”,默認自己願意跟他走了。在她被淚水氤氳的視線中,這個將大半個門框遮掩掉的硬漢般嚴峻的男人,此時此刻正用夾雜著驚喜和深情的眼睛凝注著自己。
    她清楚地記得昨夜睡前他對她說出的、關乎到他身世之謎和非凡經曆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但是現在心裏卻絲毫不感到糾結。
    她知道再也不會有哪個男人像他這樣愛著自己了。當然,他有些瑕疵。因為他家底不幹淨。可是誰沒有點瑕疵呢?
    “你答應我了。你答應跟我一起走了。”喬貞無法移開投注於她的視線,“這就是你的決定,對嗎?”
    “還差一點。隻要你抱我一下就算完。也許這樣我才能徹底確定自己的心意。”
    他按照她的要求,伸手將她攬在懷裏。她把腦袋靠在他肩上。陽光擦過他的脖子和肩膀,經過兩人的身高差距,照亮了她流淚微笑的臉,把她的睫毛照成白色。這不像情人之間的擁抱,而是一種相敬如賓的依偎,不帶半點欲望的色彩。原本喬貞隻把右手放在她的後腰,左手垂懸著。但在歌蕊雅摟住他脖頸的時候,他徹底張開了雙臂,完整地抱住她。彼此緊張而又激動的呼吸傳入對方耳膜。她把他鬥篷的帽子抓皺了。而他則緊緊摳住她的披肩。除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還能聽見的隻有緊貼著自己的那個人的心跳也在加快。大概一分鍾之後,兩人分開了。
    “那麽,”她說,臉有些紅,害羞的模樣仿佛當年與他初次邂逅的那位少女一般,“我先收拾東西。你也回去準備一下。今晚老時間碰頭。”
    喬貞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指尖輕輕摩挲她的臉頰,壓抑住想要立刻吻她的衝動。當他退出屋子的時候稍微彎下腰,那模樣看起來就像是模糊地點了點頭,“不見不散。”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