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2:阿爾斐傑洛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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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麽是你……?”阿爾斐傑洛的聲音在顫抖。
    是前不久還聲稱自己錢包被偷、求他幫忙的女人。此刻,她緊挨在吉安身邊,一隻手挽著他的胳膊。吉安雙手放在身側,沒有對她的熱情做出回應,卻也沒有拒絕。由此可以判定他倆應該是熟人,關係還不一般。女人姣好的臉龐掛著一抹微笑,仿佛天底下所有的純真和善良都寫在她臉上。她饒有興味地看著被她騙上鉤的阿爾斐傑洛,欣賞他震驚而又氣憤的樣子。
    “居然是一路的……你們合夥玩我?”
    “為什麽要明知故問呢,先生?”女人笑著說,“雖然我更喜歡你用邀約這個詞。”
    阿爾斐傑洛心裏氣到不行,又不想與女人發生口角,隻能把頭轉向吉安,向他質問,“吉安,你在耍什麽把戲?想解決我就直截了當地對我發出挑戰,我會接受的。別拿女人算計我,更不要殃及不相關的無辜者。婆婆媽媽的算什麽男人?你敢打朱利亞諾主意的話……我要你好看!”
    吉安默不作聲,女人代他開了口,“我看托斯卡納的女伯爵跟刺蝟沒什麽兩樣嘛。”她輕鬆地彎起嘴角笑道。
    “你……”阿爾斐傑洛臉色大變,差點當場發火,但他強行壓製住怒氣,用嚴厲的話語警告著她,“我不想和你計較,你反倒屢次三番地挑釁我。還不是仗著有男人撐腰才敢放肆。乖乖閉嘴吧。”
    “怎麽可以這樣。真是個忘恩負義的男人呢。”女人絲毫不懼威脅,依舊笑容可掬地用她淡紫色的眼睛興致勃勃地凝視著對方,欣賞他的怒容,“你可要好好感謝我啊。我就是怕你跟丟才特意在那等著給你指示。對幫助了自己的人就是這副無禮的態度嗎?”
    “你竟敢說你是在幫我?”
    “啊,因為你之前就有過不小心把人跟丟的醜事嘛。”
    阿爾斐傑洛俊美的容顏刹那間陰沉下來,被深重的陰雲籠罩著。他驚怔地瞪著這兩人。原來在那個時候,跟蹤我的人就是吉安?!
    “盧奎莎,你喜歡調戲男人的毛病還是一點都沒變。”吉安輕輕推開女人的手,動作出奇溫柔,“多餘的話就不必說了吧?”
    “好,聽你的。”盧奎莎看著吉安朝前一步、與紅金色頭發的男子對立的背影。
    阿爾斐傑洛的思緒一片空茫,但他卻說,“動手吧。”
    他的眼皮有些微顫,目光卻異常清晰,與吉安對視。他已經在心中做好了覺悟。他此次出來連劍都沒帶,吉安似乎也沒帶。既然這樣,那就隻能憑赤手空拳分勝負了。希望這次自己帶著熱氣、怒氣和殺氣的拳,不會落空。
    一場不可避免的戰鬥眼看就要一觸即發。阿爾斐傑洛見吉安站在那裏全然沒有反應,便抓住機會搶先進行攻擊。盧奎莎早已避到後方觀戰。她看見提起右臂的阿爾斐傑洛朝吉安飛奔而去,一拳正中吉安胸膛,力道震得他咬緊牙關。吉安踉蹌著退後,灰綠色的眼睛至始至終都直視著眼前的青年,冰冷而專注。
    這家夥為何不還手,阿爾斐傑洛悶悶地想。他的第六感比尋常人要來得準。從吉安身上明明可以很強烈地感到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高深莫測的力量。與這樣的敵人正麵交鋒,自己最多也就是和他打成平手,稍有差池搞不好還會落敗喪命。阿爾斐傑洛甚至對他有點犯怵。到底為什麽他會甘願受我一拳……
    讓他感到恐怖的人還不止吉安。還有那個麵帶微笑觀看他們戰鬥的女人。那個女人擁有一股捉摸不透的力量,比吉安更隱晦,更詭譎,甚至更危險——直覺告訴阿爾斐傑洛這一點。假如她也參與到戰鬥中……
    然而與這些悲觀的念頭相比,這一刻的阿爾斐傑洛更在意的是自己能夠輕易將他人心肺燒糊使之致死的拳果然還是對吉安不管用。
    對方毫不反抗,他本能地想要追加一拳,可是吉安這次沒有稱他心意,判斷出他攻擊的方向並敏捷地伸手握住了。包裹著阿爾斐傑洛右拳的掌心在兩秒鍾後斷然鬆開,兩人不謀而合地分開一段距離。透過夜色和霧氣,他依稀看見吉安的微笑。
    “你這家夥到底——”
    吉安不慌不忙地回答了阿爾斐傑洛心中的疑問,“今夜我不想與你動手。今夜我的身份不是安東尼奧的手下。”
    盧奎莎踏著高雅的步伐慢悠悠地靠近,從吉安身後探出頭來,對困惑不已的阿爾斐傑洛咯咯直笑。
    “真是令人興奮的力量呢。此等程度的力量,任其留在人間腐爛的話也太暴殄天物了。”
    她的笑如此美麗天真,帶著與她綺麗的外貌不甚相符的稚童一般的無邪,可是這抹笑意,卻讓阿爾斐傑洛打從心底感到發毛。他的視線在這對難以猜出其意圖的男女間遊移,“你們倆到底有什麽目的?”
    “別生氣,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的。”吉安不緊不慢地說,“但在這之前我倒是有幾個問題想先問問你……”
    “閉嘴!!”
    阿爾斐傑洛露出厭惡的神情嗬斥道。一個尖厲的聲音隨之響起。就好像是一股衝擊力從身體中穿過的感覺。吉安的眼前忽然現出一陣涼氣。
    在這悶熱的夏日夜晚突然卷起不尋常的詭異氣流。不到一秒便從微風擴大到旋風的程度,卻又轉瞬即逝。即使如此,涼風還是吹亂了吉安烏黑的頭發,其中包含著的淒厲而尖銳的殺氣亦被他準確地捕捉到。
    是“那個東西”。雖然無色無形,難以看見,然而吉安還是能感覺到那個從阿爾斐傑洛周身陡然迸發出的“東西”此刻就在自己麵前。
    這讓一直以來都是一副對任何事都不以為然模樣的吉安不禁愕然了。而站在後方的盧奎莎則直接露出了強忍住興奮的邪笑。
    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到底是怎麽回事,隻有身為過來人、對這事有親身經曆和體驗的那兩人看得懂。一直流淌並隱藏在阿爾斐傑洛血液中、他體內長眠了二十三年的被稱為“魔力”的神秘遺產,今時今日終於首度甦醒。這股奇異的力量,在當事者極度憤怒的時候,猶如再也抑製不住岩漿噴發的火山那般爆發了出來。而對於完全不明白何為龍術士的阿爾斐傑洛而言,能激發出這股力量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可眼下沒空去深究為什麽會這樣的原因。阿爾斐傑洛用他那因為激動和憤怒而扭曲的麵容惡狠狠地對準眼前的男女。
    “你們兩個家夥,究竟打算愚弄我到何時?!”
    “好恐怖啊。幹嘛突然大發雷霆啊。”
    阿爾斐傑洛無視了盧奎莎造作到虛假的演技,直視吉安凝重的雙眼。
    “你在雇主安東尼奧麵前故意助我逃走。現在又利用朱利亞諾故意引我過來。說!與我接觸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不把你們那不可告人的陰謀說出來,我絕不回答你一個字!”
    “嗯,腦子還挺靈敏的嘛。”盧奎莎又在笑了。
    吉安回過頭,用暗示著住口的眼神堵住那張愛笑的嘴,然後重新麵對阿爾斐傑洛。
    “因為我們需要你。”
    如此直白坦然而讓人摸不到頭腦的回答,讓阿爾斐傑洛雙眸中那狂暴的火焰一下子消失了。
    “我不否認,我的所作所為以你的角度看,的確會認為我在計劃著什麽。我沒辦法否認這一點,隻能請你耐著性子聽我說下去。剛才在你身上發生的事你不想知道為什麽嗎?你和常人是不同的。我現在就要替你解惑。”
    “那種事情,我……”阿爾斐傑洛囈語般呢喃著,沉悶的聲音已經沒有剛才的桀傲。
    “你可以調節水溫使其永保熱度不退,對不對?”吉安搶在他把話說完之前問。
    “對。”他條件反射地答道。
    “你可以將熱量注入人體使其心肺受燒灼而死,但從表麵卻看不出來?”
    “……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受的傷總是好得比別人要快?”
    “你想說明什麽?”阿爾斐傑洛由於完全被人說中而急得吼了一聲,吉安的話無疑戳中了他的心窩,“你為什麽知道我那麽多事?你舉這些例子是想說明我是個怪胎?你要到街上揭發紅楓葉劇院的安傑洛是個怪胎嗎?!”
    吉安安靜地凝視著暴怒的阿爾斐傑洛。吉安身側的盧奎莎,則刻意擺出一副古怪的神色打量他。
    “你不是怪胎。相反,你是個天才。”過了一會兒,吉安說,“我說這些是想要告訴你,你應該和我們站在一起。這就是我和盧奎莎找到你的目的。”
    “什麽意思?”吉安的話讓阿爾斐傑洛警覺性大起。
    “有一個地方能實現你的願望。”
    “我的願望就是把你給宰了。”
    吉安難得笑了笑,“那很簡單。你剛才打了我一拳,挺疼的。換普通人早死了。你肯定想問,你怎麽還沒死?那更簡單。因為我是個龍術士。任何帶火之物都無法傷及我分毫。”
    “龍術士?”壓根不知道吉安在說什麽的阿爾斐傑洛紫羅蘭色的眸子睜大了,“淨說些亂七八糟的鬼話。你喝過酒了嗎?”
    “沒有。也許我們應該結伴去喝一杯?”
    “誰要跟你結伴。我現在倒想撕爛你的嘴。”阿爾斐傑洛就像個孩子似的叫喚著。
    “你不想要出人頭地了嗎?”
    “……”紫羅蘭色的眼睛登時睜得老大。在這一刻,阿爾斐傑洛就像一尊雕像。吉安冷靜的詰問使他呆立當場。他一臉懷疑地眯眼看著吉安。過了半晌才續上話,“和你有什麽關係……”
    “看你默默無聞地埋沒於此,將自己與生俱來的潛能在不經意間全然葬送,說實話,我們非常痛心。”盧奎莎介入兩個男人間的口舌之爭。
    “沒想到我的事竟要你們費心考慮。”
    阿爾斐傑洛冷冷地斜她一眼,口吐寒冰般地說。吉安在他對盧奎莎說出這帶有明顯敵意的話語後,立刻接過話茬。
    “她說得沒錯。你的潛力大大超乎你自身的想象。無論是在劇場當一個演員,還是去做黑幫老大,都太浪費你的才能了。你想永遠被局限於佛羅倫薩這一片寸土間?你應該去往更廣闊的天地。你不想掌握那些你所持有的力量、並通過力量來獲得權力嗎?”
    “力量……權力……”阿爾斐傑洛豔麗的頭發上,被打上了一片黯灰色的陰影。他用沉著嘶啞的聲音艱難而緩慢地念出這兩個詞,就像口中咽下了兩塊硬錚錚的石頭,“你能幫我得到?”
    “隻要你和我們一樣,成為龍術士。”吉安簡單明快地說出了他的辦法。
    阿爾斐傑洛聽了不禁皺眉,“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吉安把身子往前移了一點,“有一座山,飄浮在很高很高的空中,離這兒很遠很遠。在這座山上,居住著一群的人——不,應該說是生物,一種高智慧生物。他們的壽命很長很長……”
    “……你非得用這種和小孩子講故事一樣的口調跟我解釋嗎?”阿爾斐傑洛不太高興地打斷他。
    “畢竟是你從未聽聞過的事,說得太深奧怕你不懂,還會說我是在騙你呢。”吉安聳聳肩,“那我就挑重點說了。卡塔特山脈是龍族棲息之地。你要到那兒接受修煉。通過之後,就能與龍族締結契約,成為我和盧奎莎的夥伴了。”
    “龍族?”阿爾斐傑洛駭然地重複道,“——龍?”
    “你該不會要我給你解釋什麽是龍吧。”吉安很鎮定地說,“長頭頸,四條腿,帶翅膀,大尾巴,厚鱗片。關於龍的神話你總該聽過一些。史詩貝奧武甫,聖喬治屠龍傳奇,凱爾特神話還有北歐神話都有龍,隨你想象。雖然那些和我說的玩意兒不盡相同,但是對什麽都不懂的你來說,怎樣便於理解就怎樣想。”
    阿爾斐傑洛想不出該說什麽,唯有皺眉。他發現和說著讓人匪夷所思的言語的對手交流完全是件很無力的事。可是看吉安說得如此頭頭是道,也不像是瞎編的。
    “說太多你一定接受不了,慢慢來吧。畢竟,你以往的一切今後都會被顛覆啊。”
    阿爾斐傑洛對於明明說不清卻還要交談下去的狀況覺得有些厭煩了,於是銳利地盯著吉安撇嘴說,“我怎麽知道你不是又在耍我。”
    “你雖然相當具有潛力,但跟我對抗就如同嬰兒對抗大人。我要你的命簡直易如反掌。你認為我有戲耍你的必要?”
    “所以你說我有天賦隻是在哄騙我吧?你也說了我奈何不了你。”
    “剛到紅楓葉劇院的那個無名小卒和今日名噪一時的你,難道是可以同日而語的嗎?”
    吉安的比喻實在是言之有理,阿爾斐傑洛隻能冷道,“說下去。我在聽。”
    “你得跟我們去遠離人界的卡塔特山脈。這是尋求力量、掌控甚至利用它的第一步。”吉安說,“凡事皆有代價。獲取並支配力量也必須付出代價。你要上山修行一段時間。至於你能不能再下山回到這裏,就要看你的造化了。不過我個人傾向於你能留在那兒。”
    “什麽玩意兒,一次到天空之城的免費旅行?你這個創意倒是可以考慮拍一部題材新穎的話劇呢。”紅金色頭發的男子像是要驅散掉某種就快在腦中生根的想法而搖了搖頭,“就為了聽你這些妄言而平白無故地浪費我那麽多寶貴的時間,真是該死。”現在他真想立即衝回劇院,與朱利亞諾和好如初,共度私密的時光。
    “你還是沒理解。”吉安的表情由於阿爾斐傑洛的不合作而漸漸變得冷酷起來,“說得太虛果然很難讓你相信。那就說點實在的。拿那出話劇打比方。”他斜眼看著對方,“亨利四世第一次被絕罰後為何在卡諾莎城堡向教皇請求寬恕?因為皇帝苦於國內的叛亂,羅馬教廷的權力比他強。可是到了第二次被絕罰的時候,他為何不像上一次那樣忍辱投降,而是強硬地率軍進攻羅馬?因為叛賊伏誅,皇帝的權力已經回升到了與教皇抗衡的地步。你扮演的女伯爵為何慫恿亨利的兒子與父親反目成仇?為了壯大力量。歸根結底,力量就是權力,權力決定一切。而你擁有的力量就像這個世界一樣寬廣。你比任何一個國王、封建領主都更富有。但你不必擔憂你手中的權力會跟他們那樣有過期的一天,因為你的力量是永遠都花不完的。龍術士與天齊壽,你可以在無限的時間裏隨意浪費。你甚至不必像普通人那般終生為功名利祿奔波,因為你將比世人超然。你去過多少地方?我猜你哪兒也沒去過。你就像那種一出生就被困死在一座城市直到老的家夥,過著閉塞的生活,還自以為很了不起。你以後想去哪都行。雅典,羅馬,大馬士革,開羅。你遇到過不講理的觀眾嗎?限製你必須照他的意思演戲的劇作家嗎?還有刁難你的‘鐵皇冠’元老?你以往討厭的人從此在你眼前如同螻蟻。一個眼神就能讓他們閉嘴,你不想試試?”流利地說完這通話後,吉安攤開雙手,平靜地重複著,“力量,和權力。”
    “……”阿爾斐傑洛再也說不出話來。
    “你得相信他,”盧奎莎依然在笑,不過這次她的笑容竟有些害羞,“他可不是個能言善道的男人。”她對阿爾斐傑洛說,“能陳列出那麽多的理由來說服你,恐怕他都要不由得佩服起自己了呀。”
    盧奎莎仿佛真的在為阿爾斐傑洛著想一般、並期待著他能給吉安友好的回應而衷心地微笑著。當然,真正令阿爾斐傑洛沉默並陷入沉思的並不是盧奎莎的話,而是別的更隱蔽的、掩埋在他骨血之下無法見光的東西。
    力量,權力——它們無疑是散發著誘人氣息卻又十分危險的東西。在如今這個年代,權力往往等同於暴力。大多數人內心對它趨之若鶩,卻在表麵裝出嗤之以鼻的態度。倘若權力當真如此肮髒,那麽造物主又為何要讓人類充滿權力欲?
    幾乎就要心動的時候,阿爾斐傑洛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意誌是多麽的薄弱。他在瞬間下定決心,鞏固意誌,做出決斷。除了「鐵皇冠」和朱利亞諾,除了這兩樣,我什麽都不要。
    “說完了嗎?”盡管態度較之先前已有軟化的趨勢,阿爾斐傑洛還是憤憤地低吼著。
    “差不多。現在你可以回去了。我們以後還會再見麵的。”吉安好像勝券在握。
    “對,到時候我就是‘鐵皇冠’的領袖了,而你依舊是安東尼奧的一條狗。”
    吉安一時語塞。盧奎莎好像非常可惜似的嬌聲歎了口氣,貼著同伴的耳朵說,“似乎沒法談攏呢。他還是喜歡世俗之物。”
    “那是當然了。”阿爾斐傑洛叱道,“難道要我拋棄薩爾瓦托萊對我的期望還有朱利亞諾對我的愛,選你們這兩個騙子嗎?”
    這話雖然是對他們一同說的,可實際上卻更像是針對盧奎莎一人。不知道什麽原因,他在明明應該一視同仁地去討厭的二人中間,厭惡盧奎莎比吉安更多些。他自己也想知道這是為什麽。
    “還在生我的氣呢。”注意到阿爾斐傑洛的不滿,盧奎莎滿臉帶著天使般的微笑,好像開導不聽話的孩子一樣對他說,“其實,你很符合我們選擇龍術士的標準。你答應為一個素未謀麵的女人去直麵自己戰勝不了的對手,真的是令人刮目相看呢。你是個本質很有善心的男人。這是成為我們同僚必須具備的品質。”
    “停止試圖考驗別人的愚行。否則總有一天再多的善心也會被磨光。”何況我是憂心朱利亞諾可能被威脅或綁架的成分更多一些。他心想。
    “你回去考慮一下吧。”吉安調停般地說。他的聲音有些低啞,好像在戰場上吃了敗仗疲憊不堪的戰士。
    “這根本無需考慮。我的答案是不會變的。”阿爾斐傑洛斬釘截鐵地回答。
    “別太早下定論。”吉安眯起眼睛。
    阿爾斐傑洛剛想走,又轉過身,“你倒是說說,你身為一個聽起來似乎很厲害的龍術士,為什麽要給安東尼奧那種貨色賣命?”
    “看來他還是沒搞懂你的意圖。”盧奎莎說。
    “我有給他賣命?你哪隻眼睛看到了?”吉安說。
    “你……”
    直到這一刻,阿爾斐傑洛才把什麽都想明白了。吉安的本意是勸說自己離開佛羅倫薩去那什麽龍族居住的山,為此,他利用安東尼奧來接近自己。所以他那次才會放他走吧。這男人的目標不是安東尼奧,也不是朱利亞諾,隻是自己。可是他明明還有更好的方法可以選。為什麽他不直接加入薩爾瓦托萊的「鐵皇冠」,而要舍近求遠地投靠安東尼奧呢?
    “至少你從我手中救了他。”阿爾斐傑洛說,“別再來找我了。別再踏進我的生活。”
    在走之前,他用眼睛謹慎地盯著吉安,像是一種眼神挑戰,同時也是一種請示。在確定吉安允許自己離開以後,他踏出霧氣籠罩的範圍,消失在街道盡頭。
    “你就這麽讓他走啦?”盧奎莎在毫不阻攔阿爾斐傑洛離去的吉安身後跺著腳,“幹嘛不直接劫持他到卡塔特去。反正這男人現在還隻是乳臭未幹的半吊子。他連我們倆攜帶的魔力都探知不了,甚至都不算個新人。幹脆直接給他洗腦嘛。”盡管在埋怨,但從她摟住吉安臂膀和肢體語言及膩人的嗓音判斷,還是讓人感覺她撒嬌的成分多一點。
    吉安低下頭,看著盧奎莎紫薇花一般的淡紫色眼睛。
    “不能讓他心懷怨恨地跟我們走。你應該明白。”
    “是,是,你老是那樣說。”
    “用黑魔法洗腦則更是不可取。等他將來成為龍術士,他會想起我們當初是怎樣對他的。”
    “好啦,我知道了。我也就說說嘛。”
    吉安挪動了兩下腳步,往前走,這動作是在提醒盧奎莎放開他。而她照做了。吉安抬頭,看著漂浮在上空布滿這一帶的霧氣,沒有一絲光亮從濃厚的霧氣外漏進來。屏蔽著此處的結界依舊釋放著它的作用。
    “盧奎莎,”沉默了半晌,他說,“你在那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嗎?一股深不可測的潛力。”
    “可惜沒人在他身邊教導他,才讓這塊寶地被發掘得那樣晚。”
    “晚與早並不重要。隻要他稍加正規訓練,將來可能會超越你我也說不定。不將這樣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推薦給兩位龍王大人實在是可惜。”
    “可是你看,你費了多少口舌?不還是沒能勸服他。想讓那男人老老實實地跟我們走除非先把他變成個一無所有的人。”盧奎莎好像突然想起了某些邪惡的計劃舔了舔唇,“啊,不過他的那個相好可就要令人惋惜了。他的眼睛好深邃好溫柔……”
    “一無所有的人是最危險的。”吉安明白她想幹什麽。
    “就按我之前提議的那樣做不就行了?到現在還狠不下心嗎?你的計劃都泡湯了。”
    “我對單靠嘴皮子就能說動他其實並沒抱太大希望。”吉安歎口氣,“算了,反正已經到這一步了……照你說的做也行,但你別做得太過火了。”
    “放心,在你這樣的男人身邊呆久了,我也學會懂得分寸了呢。”盧奎莎彎起嬌唇,露出純真的微笑。
    “既然你這麽說,那何不把結界收起來?我們作為龍術士活動的時候最好不要太顯眼。”
    “這有什麽,晚上起霧應該不是很罕見的現象吧?蘇洛,你還真是擔心過頭了。”麵對提醒她小心行事的男子,盧奎莎顯然對自己不小心把對方的真名暴露出來全然不在意似的,反而還很開懷的樣子笑出聲,“嗯哼,叫錯了呢。現在應該喚你‘吉安’才對。”
    蘇洛早已習慣盧奎莎愛開玩笑的秉性,隻是淡淡地看著她。
    霧氣模糊了周圍的街景,使任何想要接近此處的人駐足在外。法術的啟動者盧奎莎收起魔力,解開了附近一帶密布的結界。遠處街道的景致慢慢開始凸現出來。
    結界作為一種低級的空間魔法,是每一個龍術士都必會的入門課程之一。當他們這種力量程度的術者鋪設結界時,是連魔法陣都不需要繪製的。有多種結界可供不同的情況來使用。以霧氣產生屏蔽作用、在土地和建築物上隔離出一塊領域,將現場與外界隔離開來的空間結界;防止他人向結界內部偷窺、本身卻毫無防禦力的形同一層薄膜的防魔結界;能夠抵抗一般物理幹涉的強力而穩固的防禦結界;阻止聲音向外傳播的隔音結界;能夠驅散其他術者的魔法使之失效的驅魔結界等等……但總體來說,即使鋪設了結界,結界與結界中的人也都依然處於各自所在的這一空間範圍內——它們大部分隻是障眼法而已。若想將身處的空間與外界徹底隔絕開來,創造出一個獨立的區域,就必須單獨切割出另一個空間,也就是所謂的不同於這個次元的異次元。而這需要耗費大量的魔力將空間進行扭曲,在空間魔法中屬於最為上乘的一種了。以現今的情況而言,無論是蘇洛還是盧奎莎都認為沒有那個必要。因此,在引誘阿爾斐傑洛追過來時,盧奎莎隻是簡易地布置了一層空間結界來屏蔽現場。
    與紅發男子之間未能達到預期效果的談話已經結束,也就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這裏。吉安迅速轉身,想要遁入黑夜就此離去,卻失敗了。
    一雙柔軟纖細卻怎樣也甩不開的手臂,從後麵環抱住他的身軀。傳入以假名吉安在人間行動的龍術士蘇洛耳中的話聲,是女人溫柔的低語。
    “不過蘇洛,我還是更喜歡這樣稱呼你啊……”
    盧奎莎此時羞澀的聲音嘶啞到幾乎難以辨識。也正因如此,她想做的事比任何言語都來得清楚。
    仰望著回身的男子,那宛如紫薇花一般的眸子閃動的是不同於先前的靦腆的光芒。她正麵迎向蘇洛的視線,緩緩地抬起了下巴。緊密貼合的柔軟身軀透過衣服,傳來對方脈搏撲通撲通的聲音。盧奎莎的纖手在他肩頭輕輕移動,用柔弱而叫人難以抗拒的力道溫柔地捧起他的麵龐。在襲人的甜美香氣中,蘇洛想要即刻抽身遠走的念頭已被他鎖到腦海一隅。他帶著期待她擁抱自己的心情,凝視著她微微顫動、越來越近的嘴角。那是感覺漫長到近乎於無限的一段時光,可實際上隻有心跳一拍的時間。她的唇朝他微抿起來的嘴緩緩靠近。他閉上眼睛,接受了她的長吻。
    屬於男女擁吻的時光結束後,盧奎莎滿足地輕撫蘇洛的臉頰。而蘇洛亦卸下一切武裝和麵具,用像小動物般的溫煦眼神,望著心愛的女子。
    x
    待阿爾斐傑洛回到住處的時候,朱利亞諾已經躺在他的床褥間睡著了。
    嘴邊不經意地彎起一個弧度。對於朱利亞諾聽取了自己的勸告,並願意留宿的現狀,阿爾斐傑洛感到很欣慰。
    *
    [被刪處]
    阿爾斐傑洛感到一隻手扶住他的後腦,愛撫著揉了揉他的頭發。
    “與你合|歡就像步入天堂那般美妙……可總要回到現實中來的哦,阿爾斐傑洛。”朱利亞諾用略帶沙啞的聲音說。
    阿爾斐傑洛點點頭。如今朱利亞諾想問什麽,他便答什麽。
    “你那麽晚回來,那個人追到了沒有啊?”
    “差不多算是追到了吧。”
    “他找我做什麽你問清楚了?”
    “他不是來找你的。他利用你引我追出去,要我跟他走。”
    “什麽?”
    驚訝到有些慌亂的聲音從頭頂傳出。阿爾斐傑洛跟著聽到這話猛地坐起身來的朱利亞諾坐起來。
    “你把話說清楚。”
    “他是安東尼奧的手下,但又不是。前些天我和他交過一次手。就這樣,他看中我的才能了。他跟我描繪了一個很誇張的故事,感覺像不同於塵世的仙境一樣。他知道我的超能力,說我不能被埋沒在區區佛羅倫薩這樣一個小地方……反正就是那麽回事兒啦,到別的地方一展身手什麽的。我也沒搞懂,最近怎麽每個人都要來這兒挖牆角。薩爾瓦托萊是,那家夥也是。我到底得罪誰啦?”
    阿爾斐傑洛想用輕鬆的語調衝淡話題的嚴肅性,可是朱利亞諾不吃這一套。
    “我還是那個想法,我隻要我好好的,你好好的。那些虛名和身外之物我統統不在乎。”朱利亞諾用悲傷歎息的眼神看著他。
    “我又沒說要走。我沒聽他的。”
    “真的?”朱利亞諾冷淡地瞅著他,“我差點以為剛才是我們的最後一次了。”
    “怎麽會呢。我們今後的日子長著呢。你幹嘛老以為我要離開你?我隻是想坦誠。我們之間是不能有秘密的。而且我們剛才做了三次,你都快把我榨幹了。”
    他特別強調最後一句話,看見朱利亞諾對他翻了翻白眼。
    “你現在是挺坦誠。可你還有別的問題!你總是那樣,阿爾斐傑洛,你總是信誓旦旦地答應我一件事,然後又做不到。”
    “但至少我不會走。我不會離開有你在的這座城市。任何人都別想拆散我們。”
    “所以你打算留在這兒,做一個炙手可熱的黑幫老大?哦,看來比起童話中的棉花糖,我親愛的阿爾斐傑洛更喜歡眼前摸得到的硬糖。”
    “別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拜托了。你讓我難過。我們前不久還那樣開心。”
    “難過?誰讓誰難過更多?”
    朱利亞諾蜷起身子,把毯子扯到自己這邊來,不是因為冷。阿爾斐傑洛把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掌心的熱度從那一段傳來,幾乎直達他靈魂深處。朱利亞諾感到一陣戰栗,反抗地推開了愛人的手。他在阿爾斐傑洛去追那個陌生男人的時候,曾感到很生氣。他恨他,恨他離開,恨他食言。他原本並不想按照阿爾斐傑洛說的留在他的住所。因此,對於最終不由自主地走進愛人房間的自己,朱利亞諾感到不可理喻。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控製著他不受控製的腳步。而當到了彼此貼附在一起的那一刻,恨不見了,什麽情感都不見了,隻有欲望存在,以及欲望催生的行為存在。出於自願,他與他做|愛。可如今,當阿爾斐傑洛的手放在他肩上再被他甩開——這短暫接觸之後的分離,似乎喚醒了朱利亞諾內心由於欲望而暫時沉睡的某個部分。的確有一些別的東西留在了他腦中。一些讓他改變心意、留在這兒等他回來的東西——「放他走」。
    “不過我現在想通了。”朱利亞諾忽而把頭轉向憂鬱地看著自己的紅發男子,說,“我不能總是用愛作為借口拴著你。”
    他麵前的男人驚訝極了。
    “你就做你想做的事情去吧。我不會再幹涉你了。”朱利亞諾無比清晰、無比肯定地說出這番話。
    這回輪到阿爾斐傑洛問他是不是“真的?”了。
    朱利亞諾微笑著敲敲他的頭,柔聲道,“我有什麽立場阻攔你呢?畢竟你努力向上爬也有一部分是為了我啊。”
    “太好了!”驟臨的幸福衝擊著阿爾斐傑洛的大腦。他就像個渴望父愛和母愛的孩子那般撲向他,忘情地擁緊愛人的脖子。
    “那我先睡啦。”相擁了一會兒後,朱利亞諾說,“這次不要再引誘我把我弄醒了。”
    阿爾斐傑洛體貼地為他蓋好毯子,陪他一塊躺下。
    兩分鍾後,他聽到了朱利亞諾的呼吸聲越來越輕微而均穩。確定他睡著後,阿爾斐傑洛稍稍鬆開懷抱著他的手,將目光對準天花板。
    安靜的臥房仿佛忽然變得躁動起來。那躁動的聲音來自於一個男人。吉安的話聲逐漸在他腦中回蕩,縈繞心頭。
    想想自己真是有耐心,竟和那兩人聊了那麽久。他本該在看見他們是合夥騙他的時候就扭頭走掉的。
    「你不想要出人頭地了嗎?」吉安當時這樣問他。
    出人頭地,那的確是自己的願望,自己多年來為之奮鬥的夢想。
    但在這裏我也能實現夢想。
    阿爾斐傑洛凝視著自己緩慢抬起的掌心。這隻手,曾經葬送了許多人,煮沸他們的心。那些埋藏在手中的秘密,當自己選擇留下來時,就注定不會再知道了。
    可是,完全容不下一絲後悔。自己不能離開佛羅倫薩。尤其不能離開他,這個如今在自己身畔安睡的人,這個好不容易理解並支持自己的人。
    就將今晚的奇遇當作是一場不愉快的夢吧。
    而後,如釋重負的阿爾斐傑洛在迷糊中依偎著枕邊人的身子,沉沉地睡去了。
    翌日,太陽照舊從東方升起,日子照舊無聊而充實地過下去。
    之後連續三天,鈴鐺響劇團的「托斯卡納風雲」每晚都在黃金時段於紅楓葉劇院上演。
    一直到與那對神秘的龍術士男女碰麵過後的第四日黃昏,一個黑衣男子來劇院找阿爾斐傑洛。他以前見過他,一眼就認出對方是薩爾瓦托萊的部下。
    他將那人領到隱蔽處,聽他報告,“我們已經商議好要與安東尼奧開戰一決雌雄了。薩爾瓦托萊大人請您過去。他說,身為組織下任首領的您不能缺席,一定要利用此戰好好立威。”
    實現夢想的日子就要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