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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術士們乘著契約龍，僅用了一分鍾，就從隱匿的雜樹林趕到了被認為是幻境的奇異小鎮。
    飛進來的那一刻，本以為會衝擊自身的錯亂感或異樣感，並沒有如期產生。每個人的感覺都非常真實，就像來到了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地方。
    深山裏的小型城鎮，房屋陳舊，路麵狹窄。位於整個地區最繁華熱鬧的廣場，也隻是由簡樸的石路鋪成的一片休憩的空地。
    在夜空下安靜地沉睡著的小鎮，除了好像是外來入侵者的八人小隊外，沒有一個居民，也沒有諸如貓、狗、豬、牛這樣的小動物或家畜。農場的柵欄和木門全都敞開，雞毛粘著糞便黏在地上，但是飼養的家禽卻早就逃得不知去向。僅有的幾個畜牧場也都門戶大開，找不到一匹馬或一隻羊，隻有未吃完的飼料和早已硬化的糞便隨地都是。
    整片區域，儼然就是一個拒絕生命的大墳場。
    從者們暫時減慢速度，從極速飛馳變為好像在湖上悠閑地劃船，一邊慢慢地飛過一邊和主人一起觀察下方，在掌握了大致的情況後，降落在鎮中心的廣場。
    “這個鎮子，真的是作為誘餌被製造出來的嗎？逼真得簡直有點過分了啊……！”
    對廣場周邊一圈的民宅徹查了一番後，休利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感官似的，在和同伴們重新回到廣場的途中，發出了好像很欽佩敵人一樣的歎息。
    “你不相信我的話也在情理之中。畢竟正常人隻會將此視作一個離奇的集體失蹤案件，而不會懷疑環境的本身是否存在問題。”
    聽到傑諾特沉悶的低語，休利葉急忙搖擺起雙手作否定狀。
    “啊啊，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太小看那群隻對放電的機械怪物了……”本來很鎮定的柏倫格，這一刻，聲音裏也透出了好像有些忌憚的寒氣，“沒想到在他們中間，居然也存在著擅於操縱幻術的家夥，差點就迷惑了我們的眼睛。”
    如果不是有傑諾特的切身經曆作為判斷的依據，恐怕龍術士們根本就不會往“假物”這方向進行聯想吧。
    夜晚的空氣貼著皮膚，非常舒爽，寧靜的四周沒有任何喧囂，一切都是那麽祥和。不過，緊鎖著眉頭審視周圍的阿爾斐傑洛卻隱約感到，這個鎮子上出現的氣息，正在發生著變化，從沉重而抑鬱的緊迫感變成了混沌的騷動。然而始終在偵查敵人雷壓的魔導器上麵，卻是一片黯淡。
    “下一步該怎麽……”
    柏倫格把臉對著時而環顧四周時而低頭檢查測壓儀的首席。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站在阿爾斐傑洛旁邊的休利葉的臉上就露出了驚恐的表情。與此同時，“啊啊啊”的驚叫聲從口中爆出。柏倫格不禁覺得奇怪，能讓曆經無數次戰鬥千錘百煉的一個龍術士，如此驚慌失措的原因，到底是——
    “柏、柏倫格，你身上的這些——”
    休利葉的叫聲回蕩在空蕩蕩的廣場。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迅速變得麻痹、堅硬起來的柏倫格，愣愣地低下了頭。
    毫無征兆——豔麗的橙紅色結晶如同包覆著牆麵的藤蔓，在宿主的身上生長起來。
    最先感染的部分是四肢。當休利葉發現時，柏倫格身上奇異的結晶狀物質已經逐步蔓延並擴散到了他的胸口。
    呼吸一下子就變得非常困難。麵臨這過於唐突的事實，所有人都顯得同樣驚愕。柏倫格本人更是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但是留給他反應或掙紮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阿爾斐傑洛還來不及提醒其他的人小心中招，現實就已經扇了他一個巴掌。他呆呆地凝視著從指尖蔓延到整個手掌的閃亮剔透的橘色晶體。不止是他，每一個身處在廣場上的人，早已經被不明的晶體所侵蝕。
    “喂，這是什麽東西啊啊啊……？！”
    尼克勒斯發牢騷一般地脫口大喊，看著自己逐漸染上了橙色的雙腳。結成塊的水晶附著在他的下肢，不斷往上堆砌，將他的人固定在了地上。想要伸手撓一撓頭皮，手卻僵住不能動了。他的喊聲，把令人恐慌的局勢推向了更加混亂無序的地步。
    “是敵襲！敵人一定就在附近！”
    和尼克勒斯一樣，馬西斯的四肢也無端冒出了許多異物。最初出現的時候，就好像顏色鮮豔的珊瑚礁一類的東西。酷似無數的橘色小蟲子的屍體，糾結融合在一起，短短數秒間就形成了光滑透亮的晶狀物。與它們接觸到的地方，身體的靈敏度正在慢慢喪失。
    “在哪呢？敵人！”
    馬西斯不停晃動著還能動的腦袋左顧右盼。驍勇的他由於晶體的逐步擴大，失去了往日的敏捷，在橙色異物的侵蝕下，除了不停在原地扭動著越來越遲鈍的身體並叫囂著恐嚇未知的敵人外別無他法。
    這份令人不快的觸感，阿爾斐傑洛也在品嚐。被感染的地方就好像是被冰凍起來一樣僵硬。雙手麻木得仿佛不再是自己身軀的一部分，再也抓握不住測壓儀的手頹然鬆開。但是現在，阿爾斐傑洛也已經顧不得去撿起掉落的測壓儀。為了要盡快清除掉這些能夠奪命的結晶，他的大腦高速運轉起來。
    粘人的珊瑚礁如同病菌，呈燎原之勢快速地蔓延開來，在眾人的皮膚上堆積成厚度十公分左右的塊狀物，這駭人的情形，就好比是中了某種“詛咒”。塊狀物堆積得越多，表麵越是平滑，大有將中招者的身體包裹進一個完整的橙色水晶裏的趨勢。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根本毫無預料，每個人都陷入了惶恐不安的情緒中。
    “啊……”痛苦低吟著的休利葉切身體會到一股陰寒的氣息，心髒莫名地緊縮起來。體溫開始持續變冷，使他瞬間就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這些奇怪的結晶，正在抽取我們的能量……！”
    就在他痛苦喘息的時候，已經爬滿了他手腳的晶狀物體還在不斷向未感染的其他部位擴散。如果任由這些東西繼續蔓延而不想辦法打破它們的話，所有受到侵蝕的人都會死。不僅會窒息，體內的精氣更會被持續吸食，最終變成一具幹屍或骷髏吧。
    和休利葉慌亂的叫喊相比較，至少阿爾斐傑洛還是很沉著冷靜的。
    “趕快用魔力！在全身聚起魔力，消退它們！”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阿爾斐傑洛高聲提示之後，率先展開了挽救的行動。
    盤踞起膨大的魔力時，周圍激起了猛烈的颶風，如同海嘯一般撞擊著空間的障壁。阿爾斐傑洛身上迸發而出的魔力卷起了強勁的氣流，其驚人的密度已足以把入侵的結晶體逼回原形。
    塊狀的晶體被分解成零散的珊瑚礁狀，不再連接成一體。就像是用水在洗刷汙垢一樣，高濃度的魔力慢慢地將身上的異物衝走，直到它們完全褪去。阿爾斐傑洛將聚攏的魔力包裹在周身形成無死角的保護屏障，用來防範敵人詭異招數的反撲。
    在首席的示範下茅塞頓開的龍術士，為了抑製塊狀晶體的生長，也開始凝聚起全身的魔力。平時，龍術士的魔力隻是呈發散狀的顆粒飄散在他們周圍，不到非常時期根本不會去費心操縱。現在，阿爾斐傑洛要他們做的便是將其“燃燒”。
    “太好了，結晶正在慢慢消散！”
    休利葉激動地叫起來的時候，橙色結晶猶如退潮的海水，慢慢鬆開了它們吞噬人體的大口。解除了束縛感的人們頓時一陣輕鬆。當麻痹、陰寒的感覺隨著逐漸散去的晶體消失的時候，休利葉、傑諾特立刻想起，他們的從者還沒有度過險境。
    作為一種高等級的魔法生物，即使是從未學習過魔法的龍族，也是天生攜帶著魔力的。可無論是魔力的量，還是對魔力的支配能力，都顯得非常低微。因此，龍術士所能使用的方法，對他們並不適用。
    盡管被凝結的四肢在活動時動作非常死板，但畢竟還沒有徹底喪失行動力。尼克勒斯雙手暴起青筋，最大限度地使出如今的自己所能運用的力量，扯掉身上的結晶塊扔在地上，試圖以此脫險。可是，這一邊剛剛扯掉，另一邊又立刻重新堆疊。拿手去扯的效率遠遠比不上結晶體擴張的速度。撕出的空白很快又被新的結晶填滿了。
    “可惡……！”
    重複著無用功的尼克勒斯恨得呲牙咧嘴。這麽做的成果，最終也隻是徒勞地看著兩手被緊縛起來，再也無法動彈。看到弟弟的努力全然無效，希賽勒斯靈機一動，淩厲的豎瞳閃爍起蒼藍的光芒。
    “隻能這樣賭賭看了！”
    身形在一瞬間成倍增長的希賽勒斯，以龍族巨大的本體上升到空中。原本粘合在人類皮膚上的晶體由於目標表麵積的突然增大，瞬間出現了無數細小的龜裂，變得脆弱了。赫赫生威的海龍一鼓作氣地撐開吸附力和強度都大打折扣並且表麵出現裂痕的結晶，使它們分崩離析成一塊塊寶石般的碎片灑落人間。
    看到這一幕，尼克勒斯、馬西斯和德文斯紛紛效仿，先後掙脫了束縛。“幻影”消失在原地的主人們準確地飛身來到粉碎晶體後的從者的背上，一邊穩住身體一邊展開厚如城牆的魔力屏障保護各自的契約龍，以免敵人作出後續攻擊。等解除了憂患的眾人反應過來，他們才驚愕地發現，最先受到攻擊的那個人早已是性命垂危。
    “柏倫格！！”
    包括休利葉在內的每個人都在為柏倫格的處境感到擔憂。阿爾斐傑洛的視線也專注於那個渾身被晶狀物包裹得嚴嚴實實、至今仍滯留在地麵的男子，因此根本沒有注意到，掉落在地上的測壓儀清楚地顯示出了位於東方的兩個紫色圓點。
    正在這時，數股龐大的雷壓突然降臨，掀起了狂風。
    “哈，今晚的夜色真不錯……雖然很想誠心地和你們打個招呼，不過看來，現在並不是適合寒暄的時候呢。”
    敵人似乎是為了要見證柏倫格的結局，在更高的空中顯現出身形。最先開口的是奈哲，正悠然自得地在阿爾斐傑洛團隊的正上方漂浮著。
    “——！”
    聽到極不恭敬的問候聲，主人和從者抬起頭。早已經完成了由人形向本體的轉變、陡然出現在高空的敵影——奈哲、文坎普達耳，正向著下方驚慌失措的人們投去帶著譏諷笑意的注目禮。
    “這，怎麽會的……”
    休利葉之所以如此驚訝，是因為敵人所在的位置，原本隻是空無一物的虛空。現在，卻憑空出現了兩道身影……
    視線逐一掃過外形千奇百怪的敵影。一個巨大的橙色八麵體水晶占據了非常顯眼的位置——它就是奈哲將軍的本體。
    憑外形就能看出，剛才展開大麵積的突襲、使眾人的身體結晶化的，就是這家夥。
    “來了兩個將軍嗎？”
    阿爾斐傑洛不慌不忙地向那素未謀麵的兩位敵方將領投去瞥視。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就在互相照麵的敵人還在觀察對方的時候，突然響起的德文斯的吼叫打破了死寂。
    柏倫格的情況非常危急。侵蝕別人的晶體剛漲到腰部時，他就幾乎全身淪陷，徹底喪失了行動的能力。為了拯救沒有任何防備地暴露在敵人眼中、已經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乘坐上來的主人，德文斯巨大的軀體從半空垂直地俯衝，在眼看就要一頭紮到地上的時候用力一彎，劃出一道近乎於直角的軌道。腹部緊貼著地麵飛過的海龍伸出前爪，抓住柏倫格沉重的身體往背上一扔，在翻開路麵掀起了一陣沙土之後，毫不猶豫地向上飛越。
    盡管德文斯重新飛回了空中，但是情況卻依然不容樂觀。柏倫格的金眸幾乎沒有了光彩，麵部的表情空虛呆滯，以頭部朝前的姿勢懨懨地俯倒在德文斯背上，好像昏死過去一樣沒有了反應。又硬又亮的結晶已經覆蓋到他的下巴，將用於呼吸的口鼻半掩起來。
    很明顯——之前藏在暗處的敵人，對他們發動了無差別的奇襲，並且把柏倫格當成第一消滅對象。
    與柏倫格連結著共生契約的德文斯，在主人昏迷的時候感到了窒息。臨近的死亡預感使他升起了逃離小鎮的念頭。
    “想跑嗎？有沒有獲得我的允許？”
    真身為橙紅色水晶的奈哲話音剛落，放射出數道夾雜著火花的線形雷電，擊向拍打翅膀準備逃跑的海龍。
    奈哲不僅能讓物體表麵凝結起晶狀物，一旦目標被他的閃電擊中，結晶化的過程就會加快。隻要中了他的招，獵物就會在致命的窒息感和被吸走精氣的煎熬中痛苦地死去。
    能夠將被命中的物體結晶化的閃電，即將要打在受主人瀕死狀態的影響而使飛行速度減慢的德文斯的尾部時，另一頭海龍突然介入了戰局。
    藍光在空中一閃而過，希賽勒斯擋在德文斯身前，完全承受了奈哲的攻擊。碰撞到希賽勒斯周身的魔力防護牆的閃電，短暫地在無色的屏障上結起了一層薄薄的晶體，隨後就崩裂開來，散成一顆顆硬塊。
    幸免於難的德文斯發出了含著感激的鼻息。他的身上沒有致密的魔力防護罩，以他目前的狀況，被命中一下都將是非常沉重的打擊。深知德文斯困境的希賽勒斯為了掩護他撤退，毫不猶豫地調轉角度，怒吼著朝上方的敵人挺進。
    “有意思！”
    文坎普達耳暗自發笑，抬起他巨大的右掌。不知用了什麽手段，在間不容發之際使急速突進的希賽勒斯詭異地停在了半空。
    趁這難得的間隙，奈哲再次釋放閃電，瞄準背對著自己的落跑者射去。紫紅色的閃電呈發散狀朝敵人包抄而去，就像是線與線織成的一張大網。失去了護衛、避無可避的德文斯無論往哪個方向閃躲，都已經逃不出席卷而來的密集閃電了。
    “怎麽回事，剛才那陣感覺——”
    被迫停留在半空的奇異感隻持續了短短的一瞬。終於從這莫名其妙的狀態中恢複自由的希賽勒斯扭轉長頸，看到了令他心跳加快的一幕——
    五發蘊涵著火焰能量的魔彈緊湊地射出，迎向追擊德文斯的網狀閃電，將其斬斷成數截後一起爆炸。
    隨著綻放在空中的巨大的紅蓮之花慢慢散開，奈哲、文坎普達耳驚訝地轉過頭，隻見一個紅發的男人正傲人挺立在他海龍族從者寬闊的背脊上，英俊的臉龐被魔法發動後的紅色光輝所映照。手背上仍閃爍著五芒星魔法陣的殘光。
    默默地瞥視著那個男人的奈哲等人似乎在盤算著應敵之策，因而沒有再次出手。另一方麵，盡管德文斯獲得了阿爾斐傑洛的救助，但是虛弱的他在受到魔彈與雷電撞擊的餘波之後，無力地被吹飛了出去。
    “啊……”
    德文斯眼睛一黑。如果不是為了避免自己重傷昏厥的主人有任何閃失，他差一點就要當場睡過去、從天上墜下了。他拚命地穩住失去平衡的身體，不使柏倫格跌落。就在這時，身邊湧起的一陣魔力渦旋將他的目光吸引了。
    不是瀕死的主人在集中魔力進行自救，突然爆出的魔力洪流來自外部。德文斯在驚愕中，睜大眼睛朝尼克勒斯的主人望去。
    從極不尋常的魔力釋放以及周圍空間變形的程度來看，毫無疑問，阿爾斐傑洛正在施行某種將空間扭曲的魔法。
    打破次元的障壁，割劃出一個獨立的異界空間。德文斯眼前的空間裂開了一道口子，迅速展開成漩渦狀。裂口內部一片黑暗，從外表看就像是一個深邃的黑洞。
    “德文斯，快帶你的主人進去！”
    阿爾斐傑洛對已經無力戰鬥、隨時都會被敵人當成眾矢之的的德文斯大聲喊道。
    “沒辦法了……！”
    雖然並不想受這男人的恩惠，但是德文斯也明白性命攸關的現在不是去糾結那些事的時候，於是連看都不看對方一眼，就在敵人作出任何阻撓的行動前，馱著昏迷的主人飛進了避難所。
    德文斯消失後，阿爾斐傑洛用被憂慮充斥的眼眸望著關閉的空間，祈禱他們能在不受外界幹擾的情況下想辦法療傷恢複，然後，視線射向了漂浮在上方的異族。
    隻差一擊就能徹底消滅掉的敵人逃走了。盡管如此，奈哲並不感到氣餒，甚至還有點高興。沒有五官的他無法用麵部表情來表示自己的喜悅，之所以能判斷出他的心情，是因為他無比愉快的聲音。
    “這位就是卡塔特的首席大人吧，歡迎你。對我送予你的見麵禮還滿意嗎？”
    那顆碩大的八麵體水晶一邊發出人類的說話聲一邊歡快地翻轉身體，每一次麵向敵人的，都是與之前別無二致的另一麵等邊三角形。上麵非常平坦，光滑如鏡，找不到任何人體的特征，隻有纏繞著的紫紅色閃電不停發出摩擦撞擊的聲響，將身旁的大氣向上卷起。攻擊德文斯的時候，他放射的閃電帶著火焰。不用多想，那是吞食過術士的證據。這個曾吸收了數個術士能量的異族沒有停止他的笑聲，情緒似乎相當亢奮。這副場景，即使是見慣了光怪陸離景象的龍術士，都覺得無比驚悚。
    “能盼到你的駕臨是我等無上的榮幸。”同伴在一旁笑個不停，接口的是文坎普達耳。“剛才那一幕真叫我印象深刻。早知道能碰上那麽厲害的對手，我就早點出場了。”
    和奈哲相比，文坎普達耳的外形起碼還像個人。他的兩肩特別強壯，高高聳起。身體略微駝背，顯得腦袋好像是垂在胸前。還有一個不協調的地方，就是他手腳的長度完全相同。文坎普達耳是個巨人，身高輕鬆超過了二十米，深紫色閃電不停閃現著它那蜘蛛網般形狀的細長光柱，緊密地團結在他的周圍。在他壯碩的胸口正中，鑲著一顆與粗礪的機械皮膚格格不入的紅寶石般的物體。剛才他用詭異的招數停住了希賽勒斯的行動，看來也是個不可小覷的敵手。
    瞪著那兩個怪物殷勤的醜惡笑臉，理解了自己的身份早已經被對方獲知的阿爾斐傑洛，紫色的瞳孔中燃燒起克製住情緒的怒火，剛要還嘴，就被又一陣造訪戰場的雷壓打斷了。
    就在奈哲、文坎普達耳的身邊，接連出現了三個身影，分別是沙桀、米竺勒夫和卜朗彭。這樣，率軍潛伏在鎮中的五位將軍聚齊了。
    一個個敵人隨著轟鳴的雷壓風暴顯出真身，卡塔特這邊的人不禁呆住了。這些家夥，難道一直都在附近監視著自己嗎？
    看起來，他們似乎原本就在那裏，但其身影卻被某種東西掩蓋住了。擁有這種隱蔽能力的，一定就是五人中的某個家夥吧。
    沒想到刹耶王竟然出動了超過半數的將軍，也不怕後方的守備空虛……雖然很想這麽挖苦一下，不過阿爾斐傑洛也不願意在其他人麵前暴露自己知道得太多，隻好暫時忍耐了。不過，確認他們的身份卻很有必要。
    “來的是什麽人？不打算報上大名嗎？”
    “介紹一下倒也無妨。我是文坎普達耳。”巨人抬起手，一一點過，“他們是我的同伴。奈哲，沙桀，米竺勒夫，卜朗彭。至於死人的名字，我沒興趣知道。”
    “哼，”瞪視著敵人，阿爾斐傑洛的眸光變得銳利起來，“這下終於到齊了吧，隱藏在暗處突發冷箭……真是一群卑鄙的家夥啊。你們還準備耍什麽花樣？”
    “嗨、嗨、嗨……”壓抑不住的笑聲從沙桀的喉嚨裏震蕩出來。因為激動不停顫抖的他飛到了離敵人更近的位置，完全離開了米竺勒夫設下的保護環的範圍，帶著滿臉邪惡的笑容回答紅發的首席，“嗨，我等準備了死亡的饕餮盛宴，如果你們肯賞光入席的話，我等將會無比欣悅，嗨。”他的頭有點像花苞。機械皮層層疊疊，保護著他的大腦。沒有上肢的身體極其狹長，用兩條鞭子狀的觸手替代雙手。不過，和他具有惡意的雷壓相比，他奇怪的外形根本就不算什麽。
    圍繞在沙桀周身的氣息，仿佛是要否定人們希望的詛咒一般，令人感到不安。而他本人，更像是恐怖和憎惡的化身。不知為何，當沙桀散發出他的雷壓氣息時，就如同漫長的黑夜將永久持續下去、不會迎來黎明的曙光一樣。盤踞在與之對視的傑諾特心頭的焦躁感，漸漸地加深了。
    “哈，都已經重創了我的一名同伴了，竟然還大言不慚地發表戰前宣言嗎？”
    盡管在沙桀黑暗氣息的壓迫下有點喘不過氣來，阿爾斐傑洛依舊盡可能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嘲笑他的敵人。
    “畢竟那個男人的魔法有點麻煩呢。不優先處理掉的話，實在是不安心。”
    到了這個時候，奈哲也毫無避諱了。經過對比薩一戰的全程監視，已經充分領教到“魔棱鏡”厲害的奈哲，為了不使戰鬥重蹈阿迦述軍的覆轍，早已將柏倫格視作第一清除目標。因此，柏倫格結晶化的速度最快。在其他人還能燃燒魔力進行抵抗時，整個身體都已經壞死的柏倫格陷入了生命垂危的重度昏迷之中。
    “柏倫格和德文斯……陣亡了嗎？！”
    盡管休利葉盡量不流露出動搖，不過疑問聲實在是顯得很苦澀。
    “應該還沒有，但也……”
    阿爾斐傑洛模糊了尾音，沒有再說下去。共享契約的柏倫格和德文斯雙雙身負重傷，已經不可能再戰鬥了。就是為了避免這對瀕臨死亡的主從再被敵人所害，阿爾斐傑洛才會割劃出一個空間，將他們傳送進去。
    不管生死如何，總之柏倫格牽製軍隊的“魔棱鏡”是指望不上了。接下來隻能靠三人三龍去對付那五個將軍。看情形，實力對比並不懸殊，反而自己這邊還占有優勢。但是，敵人真的隻出動了這些人嗎？他們剛剛提到的盛宴……
    “真不愧是以狡詐著稱的達斯機械獸人族啊……不僅製造了一個假鎮欺騙我們，還躲在暗處偷襲！”
    阿爾斐傑洛露出了慘淡的苦笑。為了麻痹敵人、套出情報，故意裝作無助的樣子。他極具欺騙性的演技，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取得了效果，使敵人鬆懈了戒備。
    “看來這地方的秘密，已經被你們看穿了啊。”
    漂浮在中間的米竺勒夫毫不顧忌地說道，似乎是覺得勝券在握的現在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眾人一愣。這件看似史無前例的任務，原來其真相是——
    注視著阿爾斐傑洛呆怔的表情，米竺勒夫笑了起來，“嘛，雖然做這件事的我的同胞……也能夠創造出生命，但是作為屠宰場建造的這個小鎮，本身所能容納的生命體數量是有限的。”
    話說到一半，在對某人的稱呼問題上，米竺勒夫猶豫了一下。這奇妙的停頓，顯示了他對那個女人所懷有的某種細微的、複雜的感情。
    不知是驚於這個敵人透露的內容，還是對他奇異的形象感到膽寒，每個麵對他的敵人都頓時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是形態像未孵化的蝴蝶幼蟲、大小如哨塔一般令人生厭的怪物。米竺勒夫的形象，讓人看了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他的頭部長著兩根昆蟲的觸角。腦門上的獨眼格外碩大，眼珠有種粘稠的質感。他蟲蛹一般的身體和眼睛同樣黏滑，長出相當於手足的六條粗壯的觸須，不停地互相摩擦、蠕動。覆蓋了整個軀殼的灰色機械皮表麵上，共嵌有大小不一、總計為十八顆的寶石般的綠色晶體，背後撲閃著一對散發出黃綠色熒光的蝴蝶翅膀。
    在場還有一個男人，至今沒說過一句話，把自己晾在一邊，靜候事態的發展。他的身材異常高大魁梧，略勝於文坎普達耳。肩膀無比寬廣，肌肉健美得猶如層層翻滾的海浪，全身均被微微泛白的淺灰色的機械皮膚覆蓋，遍布著砂岩的紋路。除了頭顱的容量小得不成比例以外，其餘的部分沒有任何異常，是這群異族中外形最接近於人類的。粗壯的下肢踏著虛空，被雷電與火焰纏繞。就好像一個緘默的思考者，卜朗彭的獨眼嚴肅地盯著他的敵人，臉上沒有同伴們的那種輕率或不屑的表情。
    阻擋在身前的異族無疑都是組織內部的精英，但是不管怎麽說，一共也隻有五個人而已。
    尼克勒斯輕蔑地用鼻子一哼，斜睨著在他眼裏的蟲子們。“很有限是嗎？的確是一目了然啊！”
    “不，等等，難道說……”
    從這幾個敵人特別輕鬆的表情，阿爾斐傑洛感覺到了異樣，下意識地想要去尋找遺失的測壓儀。就因為這個舉動，他瞥見了令他不敢想象的一幕。
    躺在地上的測壓儀竟然冒起了白煙。儀表盤內，指針好像失靈了似的胡亂旋轉。數字瘋狂跳動，越跳越大。紫光的亮度更是耀眼奪目得宛若絢爛的煙花在燃燒。
    緊貼著地麵，吹來了一股雷壓的洪流。周圍好像刮起了一陣陰森森的寒風。
    “那是……”
    阿爾斐傑洛不敢有絲毫大意地盯著出現騷動的發源地。在龍術士和契約龍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廣場——不，應該說是隻要在小鎮範圍之內的地麵，全都像翻起泡沫的湖泊一樣搖晃起來。
    這並非假象。原本由石子鋪成的路麵，在頃刻間化為了幽暗的河水。瞬間破水而出的達斯機械獸人族一齊伸出了鋼鐵的觸手，猶如水草一般連成一片。
    測壓儀暴動的原因就在於此。急劇膨脹的雷壓在到達峰值後終於不再加大。測壓儀再也承受不住，嘣的一聲，自己燒了起來，不到三秒就徹底報廢。
    不斷湧現的異族把水麵拱了起來，掀起令人震撼的水簾。眾人感到渾身戰栗。在他們眼裏，集聚的敵人數量還在不斷增加，就好像灰蒙蒙的巨型烏雲降臨在了這裏。
    麇集的異族部隊集合完畢後，不斷冒泡的水麵逐漸變得平靜下來，恢複成街道的原貌。聳立在黑暗中的異形之影，形象古怪醜陋且具有強大的壓迫感，卡塔特這一方的人們不禁吸了口涼氣。
    尼克勒斯體會到了一種自尊心受到傷害的感覺，氣得大叫一聲，“竟然把軍隊藏在地下！”
    “哈哈哈，都說了，是盛宴嘛。”欣賞那一張張因吃驚、困惑和害怕而發愣的臉龐，奈哲放聲大笑，“我方增援的軍隊會一直源源不斷地趕來。為了不被你們這些家夥事先偵測到，我等可是煞費苦心，把伏兵安置得相當遠呢。算算時間，應該已經到了吧。就在離這兒不遠的地方，等待著上場呢。”
    “他說得對……”
    從掌心的測壓儀顯示的數值和光芒中，休利葉確定了奈哲的話完全屬實。
    “消耗戰嗎？”
    傑諾特很快洞察了敵人的意圖。他低頭查看了一下，同樣滿臉苦澀。從測壓儀中顯示出來的絕不是，小鎮的外圍都已經被異族包圍了。他們所置身的這個地方，頓時成為了充滿恐怖與絕望的戰場。
    “區區三百人，沒什麽了不起……”
    阿爾斐傑洛用好像在給自己打氣的聲音，輕輕嘀咕著。他一邊不敢有任何大意地警戒著敵人，一邊不動聲色地在腦中分析局勢。
    敵人的總數並不多。這本就是個很小的鎮子。雖然是創造出來的偽物，但無疑參照了真實的比例，因此，能容納的敵人也不會很多。經過目測，埋伏在鎮內的敵軍也就三百上下。多數都隻是雜兵。真正需要警惕的，是那五個實力強勁的將軍。其他的小卒隻是幹擾者罷了。
    由於此鎮能容納的生命體數量有限，隻要是在這裏被殺死的異族，就會騰出空缺讓援軍彌補。戰場上的敵人將永遠維持在三百。
    然而，由於奈哲的偷襲，使阿爾斐傑洛一上來就損失了最重要的那枚棋子。己方僅有的優勢，隨著柏倫格的離開蕩然無存……
    “說得輕巧，但還是嚇了一跳吧？“奈哲用輕佻的口吻揶揄道，“說起來，和預想的有點不一樣啊。你們是要照顧文坎普達耳的數字障礙症嗎？竟然隻來了四個人。真是意外，又有點可憐呢。因為——除了先退場的那一位，你們都要死。誰都別想活著離開！”
    隨著這聲暴喝，奈哲的雷壓開始成倍劇增，將其纏繞的閃電不停地互相劈灼擊打。他的同伴也隨之振奮起來。所有的異族都一起發出了衝天的怒吼。
    將軍們渴望著鮮血。深埋在體內的殺戮欲望必須要用人類的血來平複。那些主動送上門的敵人，即將成為最合適的祭品。
    不過，對於異族暴漲的鬥誌，馬西斯卻表示鄙夷。
    “哼，誰能笑到最後還不一定。再說，殺雞焉用牛刀。對付你們這群歪瓜裂棗，用得著出動龍族的大軍嗎？我們幾個就夠了。”
    盡管在看到敵人的陣仗後，就連馬西斯的心裏都有點犯怵。可無論怎樣，氣勢上絕不能輸。何況在他看來，比起在比薩戰鬥時的艱難處境，現在麵臨的這些都隻是小場麵。
    “哈，真是頭隻會說大話的笨龍呢。”
    米竺勒夫的笑聲被突然吼出的海龍的咆哮壓下去了。
    “要我看你們才是廢話連篇！”
    阿爾斐傑洛身下一陣躁動。尼克勒斯猛然間的加速使他差點沒站穩，小小地踉蹌了一下。
    “先等一下，尼克勒斯，不要自作主張——”
    “不管怎樣，戰鬥的秘訣就是要搶占先手！不得不說，暴露在我的噴射範圍的你們真是太蠢了！”
    鎖定了攻擊目標的尼克勒斯沒有理會主人的意願，開始向高高在上的那五人突進。從咽喉處一直到腹部都滲透出藍光，在他厚厚的龍鱗上纏了一層又一層。體內蘊涵的龍息需要一個噴發口。
    不用說，米竺勒夫等人不敢有絲毫大意，立即擺出防禦的架勢。
    沙桀後退到同伴們身邊。同時，在眾人的眼裏，高空中的五個將軍突然一起消失了。
    “什麽……呀？”
    阿爾斐傑洛咬牙切齒強忍怒火，覺得十分可疑。但是現在，他已經沒法製止尼克勒斯的攻勢。
    含在張開的大口之中的藍色能量波就快要溢出，認為那隻不過是類似障眼法的小把戲的尼克勒斯，在停頓了半秒後，依然無畏地向敵人隱去身形的地方噴射了龍息。
    海水被擰成粗實的長柱。來勢凶猛的“海龍波”如怒濤般衝向敵人。尼克勒斯的吐息，幾乎要把夜空橫斷。
    這一擊，使戰鬥的序幕正式揭露。
    無數的觸手像蛇一樣展開，擊向龍背上的龍術士。看異族們瘋狂的架勢，就好像是要為長官報仇似的。一擊得手的尼克勒斯發起了仿佛勝利號角般的興奮的吼聲，戰意高昂地衝向襲來的敵人。可是阿爾斐傑洛的心底卻埋著懷疑的陰雲。勝利真的會來得如此容易嗎？
    在他帶領的團隊中，還有人和他抱著同樣的想法。
    “呃，把他們幹掉了？”
    休利葉忙裏抽空地查看測壓儀。在將軍們消失的時候，上麵閃爍的紫色圓點就少了最明亮的五個，根本就無法判斷他們是否被尼克勒斯消滅了。
    不過，現在也沒空再去管那種事了。異族正在步步逼近，如渾濁的潮水一般，仿佛要把他淹沒。
    慎重地決定暫且將龍息省下的希賽勒斯，穿梭在灰色機械和紫色閃電之中，與包圍過來的敵人進行肉搏。盡管休利葉大部分的魔力都用來保護自己和希賽勒斯不被結晶侵蝕，但還是能擠出少許的魔力。休利葉左手拿著測壓儀，右手指尖閃起銀光，準備製造魔力的箭矢。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好像要打斷休利葉一般，在西麵的高處振蕩著空氣。
    “那東西還真是礙眼。交出來吧。”
    在嘀咕的同時，文坎普達耳原本應該空著的寬大手掌，捏碎了不知什麽時候拿在手上的測壓儀。一直到零件殘渣從天空四散飄落的時候，休利葉才意識到自己的測壓儀被敵人搶去並且毀掉了。隨後，傑諾特的測壓儀也莫名飛了出去，文坎普達耳伸長隻有三個指頭的爪子，把它擊碎。
    數道驚愕的視線立刻追尋答案。原來，消失了的五個將軍並沒有死去，再次出現了。不知為何會現身在那個位置，總之，雙方的距離比之前要近得多。
    感覺到周圍有雷壓在流動的傑諾特確定了敵人尚存的事實以後，立即領悟到消滅他們的重要性。根本不需要他發令，馬西斯就甩開了周圍的小卒，調轉馬頭朝那五個長官發起衝鋒。
    馬西斯沒有因為和主人惡劣的關係而在戰鬥中公私不分，二話不說地從剛才與之纏鬥的嘍囉堆中脫身而出，衝向高空中的將軍們，喉頭湧出的炙熱灼炎顯示著馬西斯誓要將敵人鏟除的決心。
    轟鳴聲震動了空氣，“龍炎波”的強烈火紅色閃光似乎要掃清整個夜空。
    馬西斯的吐息具有非常巨大的破壞力，因此讓人難以置信的是，經過這一擊，那原地不動的五個將軍居然還在。
    為什麽？因為馬西斯根本就沒有噴中任何人。最後造成的效果，也隻是掃蕩了空氣而已。
    如此不可理喻的結果，到底有幾人能清楚地洞悉呢？至少馬西斯本人完全無法理解，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就在龍炎噴發前的那一刻，原本對準敵人的馬西斯偏離了目標。他的腦袋被無形的力量硬生生地掰到仰視天空的方向，於是保持慣性的身體也朝錯誤的方向衝了出去。這時候，已經阻止不了龍息的噴發。能夠將那五人燒得非死即殘的“龍炎波”就這樣遺憾地噴射到了天上，浪費掉了。
    傑諾特、休利葉還沒反應過來時，阿爾斐傑洛就已經展開了緋紅的火焰魔彈群。二十顆火焰球在空中疾飛。
    配合他的攻擊，休利葉也迅速在手心聚起一團魔力，一口氣製造出十六支銀光閃耀的魔力箭矢，將清除小卒的任務交給疾速飛馳的希賽勒斯。
    錯失目標、並衝出百米不止的馬西斯的身體終於脫離了令人錯亂的失重感。他在空中拐了一個大弧度的彎，極快地朝下飛去，迸發出凶光的眼神對準文坎普達耳。在耳邊狂嘯的劇風猛烈地吹亂了傑諾特的頭發，但是雙手攤開、從容投射出銀色魔導彈的他，即使乘坐的火龍是以垂直向下的陡峭角度俯衝，他也沒有一絲伏倒、滑落或者被吹飛的跡象。高速朝地麵俯衝的火龍以及筆直站立著的龍術士，其動作完全超脫了物理法則。
    三位龍術士共同掀起了進攻的浪潮。火球、箭矢、魔導彈的光輝覆蓋了所有的視野。盡管多數魔力都消耗在抵禦奈哲結晶化的致命招數上，但是威力依然很猛。光是亮度就已經讓人無法睜眼。
    這一次，文坎普達耳沒有對那一枚枚、一根根魔力創造物作出阻撓。仿佛能量波一旦離手，成功地投放出來，他就沒轍了。但是對米竺勒夫而言，這卻是十分草率的投擲。
    龍術士們屏住了呼吸。鋪天蓋地的攻擊過後，以米竺勒夫為中心浮空而立的那五人仍舊屹立不倒——不，他們根本就沒有移動過半步。
    所有投過去的如雨點般密集的魔力彈或魔力箭矢，都在一個地方中止了它們殲滅敵人的旅途，瞬間煙消雲散。這情景，就如同雞蛋撞牆。
    目睹自己的攻擊被瓦解，傑諾特和休利葉頓時啞然。
    投入了那麽多魔力，卻連一下都沒有打中敵人。此時，抵禦奈哲將軍能力的“魔力鎧甲”鬆動了。橙色的晶狀物從獵物防禦的缺口中撕扯出一片立足地，再次卷土重來，不停地在二人身上擴散，連馬西斯、希賽勒斯也不能幸免。最先凍結的是翅膀。奈哲的結晶正在一點點消磨龍族的機動性。
    “真浪費啊，那麽多魔力……用來保護自己多好呀。”
    米竺勒夫麵帶憐憫的微笑，欣賞著由於魔力不足而在身上重新浮現出晶體的龍術士們狼狽的樣子。奈哲也笑了起來。
    休利葉和傑諾特立刻聚起魔力，讓死灰複燃的結晶物退散。阿爾斐傑洛雖然沒事，但他端正的臉龐無法掩飾凝重的表情。這樣下去的話，就意味著魔力的投放受到限製了。
    “可惡啊……你們這些惡魔，難道是不死的嗎？！”
    瞪著那隻醜陋的、未完全孵化的“蝴蝶”，尼克勒斯驚訝地喊了出來，根本就沒弄懂從自己的龍息失敗之後所發生的一連串怪事到底是怎麽情況。阿爾斐傑洛卻一臉淡然。他迅速將親眼所見的真實一幕和佛熙特的介紹拚接起來。明白事情緣由的，隻有阿爾斐傑洛以及那兩個將軍了。
    光聽人說，得到的隻是一堆空洞的理論，必須親眼見識那些能力在實戰中是如何運用的。現在，阿爾斐傑洛在驚愕的同時，已經徹底明白了那兩個將軍能力的真麵目。
    在敵人周圍，有一個看不見的三維球體的“環”。魔彈發射出去後，被某個界限阻擋了。
    但那不是簡單的阻擋，而是屏蔽。那個背著蝴蝶翅膀的蟲蛹模樣的異族，能夠屏蔽魔力，或者說，使魔法無效化。
    當然，這也不是從根源上破除魔法，而是讓單純的由魔力構成的投射物，在遠未碰觸到米竺勒夫之前就化為烏有。
    雖然所能做的隻是將魔力屏蔽在他張開的保護圈外，但是任何魔法的前提都是建立在魔力的支持上的。米竺勒夫的“環”能將魔力、或由魔力形成的能量體完全屏蔽掉，如此不合情理的事，對他來說都隻是小菜一碟。他的能力，能對任何一個施法者構成相當大的威脅。無論多強的龍術士，在米竺勒夫麵前，估計也隻剩望洋興歎的份了。
    不過，屏蔽魔力的“環”的範圍是有限的。所以他才會在尼克勒斯噴出吐息後，在離敵人較近的地方出現。而隻有當魔力接觸到“環”的表層時，屏蔽的作用才能生效。如果離米竺勒夫太近，阿爾斐傑洛等人就會連魔法都放不出來，魔力築成的防護罩也會馬上變成廢品。所以，必須測定其範圍。
    雖然那五名將軍形狀各異，但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體型都很大。如果要將如此龐大的巨物收納在一個區域還要讓他們在活動時有所空餘，米竺勒夫“環”的直徑沒有200米恐怕不行。之前魔彈砸過去的時候，也是在接近那家夥大約百米的地方消失的。以米竺勒夫為圓心展開的寬廣範圍，完全可以稱之為不容許一絲魔力侵犯的“絕對領域”。
    正確的過程是——米竺勒夫在近距離發動了“絕對領域”，數量加起來足有五十的魔彈、火球和箭矢撞到“環”的外壁的一瞬間，能量自動消除。這既不是「防禦」也不是「吸收」，魔力根本就不被允許進入到那個領域。按照能量守恒定理，阿爾斐傑洛不知道消失的能量去了哪裏，然而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達斯機械獸人族的能力，顯然並不能以常規的物理法則來衡量。
    這還不是全部的過程。米竺勒夫曾帶著被他的“環”保護起來的同伴在阿爾斐傑洛眼前消失過，其隱形的能力同樣令人驚歎。
    幾個龍術士的群體攻擊沒有任何效果，使異族軍隊的士氣更加鼓舞。灰色的怪物蜂擁而上，組織起比先前更凶猛的攻勢。
    阿爾斐傑洛始終注視著悠然懸浮在高空的將軍們，而不去管任何逼近的小兵，任由與他們搏鬥的尼克勒斯帶著自己飛翔於天際。由於思考而沉默著的阿爾斐傑洛，不再急著進攻，冷靜地回想之前的情景，以求偵破敵人所有的秘密。
    米竺勒夫的“絕對領域”，至少有三項功效：屏蔽魔力、掩蓋雷壓，還能使處於“領域”內的異族隱形，其雷壓就連龍術士的感知力和休利葉的測壓儀都不管用。
    這項能力非常重要。刹耶之所以能如此輕鬆並且不為人知地監視比薩之戰、以及遊蕩在人界的一頭火龍與費路西都叛逃的部下在錫耶納郊外交戰的原因，除了隻要是碰觸身體就能將眼中的畫麵與同伴分享的“王之眼”佛熙特外，能夠製造出將雷壓完全切斷、身體完全隱形的“絕對領域”的米竺勒夫同樣功不可沒。
    之前，米竺勒夫等人一直都藏身在能隱沒身形、遮斷雷壓的“環”裏，阻撓了阿爾斐傑洛團隊的戰前偵測工作。而當“環”隱形時，內部的人就能在異世界裏進行高速移動。尼克勒斯噴出的龍息，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錯過他們的。
    破解了米竺勒夫的秘密的話，那麽另一位……
    那個肩膀高高聳起的巨人——文坎普達耳，同樣是令人頭疼的敵手。奪過測壓儀並將其破壞掉的舉動，看起來就像是憑空招來物體。靜止了希賽勒斯的動作一次；扭轉馬西斯的軀體，使其龍息噴發的軌跡改變……被拋到天上的馬西斯以及飛離休利葉、傑諾特手掌的測壓儀，就好像在刹那間失重了似的。
    大膽推斷，使物體靜止是其能力的初級表現，而使物體失重才是最終的效果。這個敵人操控重力的本領，就連強壯威武的龍族都很難抵抗。對於小質量的物體，更是能輕易地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效果猶如隔空取物。不過，文坎普達耳所能控製的，必須是實體化的物件，對純粹的能量體比較苦手。但是有了米竺勒夫“絕對領域”的相輔相成，這小小的瑕疵也就變得無關緊要。
    “我懂了……我全部都明白了，你們倆的秘密！”敵人的強大，使阿爾斐傑洛冷冷地咬牙低吟，“隔絕魔力以及改變重力！”
    為了對抗卡塔特驅使的戰士，某些高階級的達斯機械獸人族，竟然演化出了如此具有針對性的能力。
    “原來是這樣嗎？”聽到首席的呼喊，休利葉咕噥了一句，“也就是說，不能離他們太近了……”他的額頭不知何時滲出了焦躁的汗珠，連麻繩發帶都浸濕了。
    和龍術士的窘迫截然相反，被看穿了能力的米竺勒夫和文坎普達耳卻非常清爽地眯起了獨眼。
    “既然明白了，那就來玩老鷹抓小雞的遊戲吧——”
    阿爾斐傑洛不禁被米竺勒夫的笑語牽動了神經。在他的視野裏，那隻巨醜無比的蝴蝶漸漸放大了。
    隨著米竺勒夫的接近，無形的“環”將諸位龍術士歸納進了範圍。從者身上的魔力護甲都開始剝落。
    “快離開這兒！”
    意識到魔力被屏蔽的那一刹那，阿爾斐傑洛立刻命令尼克勒斯盡快遠離。
    三頭龍馬上遵照首席的吩咐，趁結晶重新浮現前的間隙，飛出魔力屏蔽的範圍。
    突然，三位主人的身體不自覺地壓低，以極不自然的姿勢蹲了下來。
    “啊？！”尼克勒斯驚惶地叫了一聲。
    不斷加大的重力形成一股強大的阻力，妨礙了龍的飛翔。毫無疑問，是那個叫文坎普達耳的家夥又在改變周圍的重力了。
    原本根本不會讓人有任何感覺的、虛無縹緲的空氣，突然間獲得了令人難以忍受的重量。艱難飛行的龍，好像身處在一片密度比水銀還要大的海洋。
    “隻不過是小試牛刀的程度而已，就已經受不了了嗎？”得意地低語著的巨人發出了陣陣嘶吼。
    文坎普達耳操縱重力的第三重表現——與“失重”相對應的“增重”。本來，任意調節重力的大小就是他的獨門絕技。
    米竺勒夫和文坎普達耳的超能力真可謂是絕妙的組合。但也有一個缺點。
    所有異族的行動和他們的敵人一起遲緩了下來。好像在天上劃水一樣，以慢動作追趕逃離的三龍，讓人看了忍不住想笑。
    “哎！我早就說過了，文坎普達耳，這樣不行。”看到那滑稽的一幕，米竺勒夫對同伴埋怨道。
    “嘿嘿，有什麽好擔心的？”盡管奈哲也多少受到了一些幹擾，但是他的話音依然遊刃有餘，“現在我們什麽都不用做，靜靜地等待敵人的滅亡就可以了。很快，無法使用魔力的龍術士們就要被我的結晶吸成骷髏啦。”
    奈哲說得一點都沒錯。如今，阿爾斐傑洛三人的手上連一點魔力都凝聚不起來，無法阻止橘色結晶的肆虐。從者們也難以第一時間逃開米竺勒夫的屏蔽圈。在這個節骨眼上，能扭轉局麵的隻有龍族吐息的反擊了。
    “——讓我來吧。”
    希賽勒斯毅然說道。為了讓直徑兩百米的“絕對領域”的屏蔽之力奏效，將軍們隨著米竺勒夫一起靠近到與敵人相隔百米左右的地方。如此之近的距離，等於是將一舉拿下他們的好機會拱手送給了自己。帶著必殺的決心，希賽勒斯不顧越來越沉重僵硬的身體，開始蓄力。體內翻滾的激烈能量，轉瞬就湧到了喉嚨口。
    “注意，那頭龍想要突襲。”突然說話的是一直都很沉默的卜朗彭。瞥視到希賽勒斯喉中閃動著藍色的光亮，這位蒼白獸人的表情頓時一僵，“快阻止他！”
    “哎呦，稍微有點棘手啊……”
    和厲聲叫喊起來的卜朗彭相比，文坎普達耳的樣子顯得更加困擾。基本上說，他調節重力是在一個區域內。即便同時對上百個目標施壓也完全不存在問題。現在，友方的軍隊也在被重力撕扯。受影響程度是級別越低的異族越大。雖然對於同是將軍的其他四者來說，身體被重力壓迫的效果並不非常顯著。但即便如此，文坎普達耳還是不能用力過猛。其能力由於周圍的同伴太多而被限製住了發揮。對同伴的照顧，反過來就等於是在對敵人手下留情。因此，他沒能馬上扭轉希賽勒斯噴射的角度。
    抓住這個機會，希賽勒斯毫不容情地在正前方的錐形範圍內吐出“海洋之息”。
    “唔，沒有辦法了。”
    咬牙嘀咕的米竺勒夫，終於發覺讓軍隊過早現身是一個失誤，但是現在已經沒有抱怨的時間了。
    又一次，五個將軍一齊消失不見。這一回，米竺勒夫幹脆將領域移動到離戰場很遠的高空，在那裏出現。
    情況非常驚險。就在五人消失的一瞬，海龍的吐息爆發了。
    轟轟轟——碧光滔天。海水拍打攪碎鋼鐵的聲音響徹不斷。不過，趁敵人不備發動的這次強攻主要是衝著將軍去的，被卷入巨浪漩渦的雜兵數量隻是很少的一部分。
    希賽勒斯遺憾地錯過了殺死將軍的機會。即便如此，他的貢獻仍然很大。龍術士們終於能夠喘一口氣，重新調動魔力了。
    “啊，遊戲那麽快就結束了嗎？”阿爾斐傑洛重新架構起滿是瘡痍的魔力護甲時，還不忘對撤到上方的敵人進行挖苦，“老鷹最終還是沒能抓到小雞呢。”
    “看來你還沒搞清楚狀況啊，卡塔特的首席。你馬上就要被撕得粉碎了！”
    無數的爪牙響應了文坎普達耳將軍充滿戰意的吼聲。線狀閃電四處飛濺，交錯成蛛網形態。收縮自如的鋼鐵利爪從四麵八方襲來。耀眼的雷光幾乎將黑夜的外衣都剝離了。
    重力雖然恢複了正常，但是好不容易克製下去的結晶還是給三頭契約龍留下了後遺症。盡管向他們衝過來的隻是一群靠數量堆疊在一起的雜兵，但在其中，也有一些等級為先鋒的高手。希賽勒斯、尼克勒斯和馬西斯的敏捷性在結晶體的多次反彈之下有所減弱，不如以往那般矯健靈敏了。力量上的優勢還在，速度卻受到了限製。在敵軍的猛攻下，他們隻能一味地防守。漸漸地，撞碎機械的身體，擊爆醜陋的頭顱，變得越來越難；閃避斬落的鉤爪和劈下的閃電，一次比一次躲得驚險。
    “一群卑賤的爬蟲也敢那麽囂張。全部給我溺死吧！”
    覺察到尼克勒斯意圖的阿爾斐傑洛立即出言製止。“如此珍貴的機會，不要隨便用！聽我指揮。”
    “切。不就是難得讓你乘上來一次嗎，竟然對我發號施令了？”
    看來從者心意已決，阿爾斐傑洛也隻能閉嘴不說話了。
    其實，尼克勒斯何嚐不想把龍息攢著用來消滅將軍們，但是敵人的爪牙已經逼近，隻好提前使用。而且在無法突破米竺勒夫能夠隱形移動的“環”之前，也不能亂用寶貴的機會。馬西斯和希賽勒斯的吐息還沒準備好。看敵兵的數量，即使是魔力尚有充裕的阿爾斐傑洛，也無法靠一己之力將他們消滅。
    “受死吧——！”
    尼克勒斯開始不斷升空，扇擺的龍翼帶出非常強勁的氣旋，掃開最近的追兵。極個別體型較小的異族直接被攪拌進風暴裏，四分五裂。轉眼間，尼克勒斯就來到離地麵少說五百米高度的空中。任誰都知道這頭雄壯的海龍接下來要做什麽。
    稱霸在黑夜上空的巨龍之影，形象威武且具有強大的壓迫感。敵友的目光都被他吸引過去。達斯機械獸人族這一方的人不禁吸了口氣。尼克勒斯也吸了口氣，但這不是忌憚和恐懼的情感體現，而是龍息爆發的前兆。
    陡然間明亮起來的咽喉，迸發出蒼涼的藍色輝光。冷冽的“海洋吐息”，如同當頭降下了一片傾盆的暴雨。
    無愧於「龍」這種稱謂的高級魔法生物攜帶的威力，噩夢般的廣範圍掃蕩開始了。
    作為龍族長久的死敵，達斯機械獸人族早就充分領教過龍族這一秘技的厲害，知道要立刻避開，不能與之硬碰。不過，想法和行為是兩碼事。盡管有些異族及時跳開，遠離海水淩虐的範圍，沒有受到直接攻擊，但並不是全部的異族都能夠這般靈活和幸運。沒能逃離的異族，統統去了鬼門關。
    廣場的路麵蒙受了洪水威力的衝擊，在碎裂的狀態中凹陷下去，積水足有十數米深。往低處流的水不斷尋找任何能夠鑽入的空隙，厚度慢慢變得稀薄起來。盡管如此，在完全散開之前，積水依然翻滾流淌了很久。尼克勒斯僅此一擊，就吞沒了半數以上的異族部隊。如果異族是不能飛行的生物，剩下的那些幸存者恐怕也早就被淹死了。
    “真是慘烈的景象啊……”
    米竺勒夫的“環”攜他的同伴飄移至遠離戰場的高空後，又慢慢地飄回來，浮現在離地麵七、八百米的高度，俯瞰下方的洪水煉獄。
    盡管部隊受到了重創，將軍們卻沒有任何慌張。倒是他們的敵人有些亂了陣腳，一點也沒有為尼克勒斯的戰績高興的樣子。
    雷鳴般的聲響劃破天際，阿爾斐傑洛麵色凝重地一望。
    漫天的紫光，比星星還閃耀。伴隨著紫光到來的雷鳴，是湧入小鎮的敵人援兵。自東南西北飛來的灰色惡魔，猶如幾片烏雲迅速聚攏在一起，形成更大的烏雲，遮天蔽月，將整個夜空都掩蓋住了。
    陸陸續續聚集的灰色惡魔連綿不絕。就好像剛才尼克勒斯的攻擊，連一個人都沒有殺死似的。
    休利葉等人驚呆了。敵人損失的兵力，眼看就在幾秒間獲得補充，再次組成了三百人的軍隊。
    雖然並不是多麽值得誇耀的數字，然而對現在的三人三龍討伐隊來說，被拖入車輪戰是最不利的局勢。
    其實從一開始，這就是場充滿了無奈的戰鬥。
    盡管三個龍術士都是當世之傑，但他們的力量卻被大大限製。
    奈哲啟動的結晶化效果是持續不斷性的。隻要他持續放出他的雷壓，他的敵人就會一直處在全身都被凝結的危險之中。接連數次被結晶反複侵蝕，無論是龍術士還是他們的從者，都已經很疲憊了。
    雖然現在，奈哲操控的晶狀物質的攻勢看起來好像暫時平息了，但實際的影響沒有任何減弱。隻要稍微停止向緊貼著皮膚的“魔力鎧甲”注入魔力，身上的結晶就好像寄生蟲一般馬上就會從四肢湧現出來，慢慢侵占全身，等身體全部凝結時，就是生命的終點。因此，所有的龍術士都在不停燃燒魔力，給自己和從者建造起沒有死角的防護性屏障，抵抗那煩人的能力。這就等於龍術士在戰鬥中隻能充當輔助者。時間不斷推移，休利葉和傑諾特慢慢地連維持現有的魔力護甲都有些吃不消了。
    主要的戰力是作為從者的三位龍族。然而戰局，卻越來越朝絕望的方向發展。
    當然，這並非從者們作戰不力。憑空降臨在荒涼大地上的這片狂野的戰場，到處都是飛濺的鋼鐵殘片，以及在烈火和大水中嚎叫掙紮的瀕死者。撕裂機械怪物的鉤爪，撞碎雷電纏身的軀體，勇猛的火龍和海龍兄弟把任何膽敢逼近的異族都打得血肉橫飛。
    可是三龍的攜手攻擊，並沒能扭轉形勢。他們陷入了不斷與小兵顫鬥的僵局。遠在上方觀戰的將軍們，根本就撼動不了。
    會變得如此被動，一來，是由於異族的兵力損失很快就被進城的新兵填補。二來，從者們也有自己的苦惱。
    三龍的龍息間隔時間不一。希賽勒斯和尼克勒斯相近，但他們第一次噴發的時候就錯開了，導致之後也很難統一步調；馬西斯要等得更久些。單憑一頭龍的吐息威力，不足以將狡猾的異族部隊一舉殲滅。
    更何況，不斷削弱主人架起的“魔力鎧甲”的結晶，也無時無刻不在幹擾他們的發揮。龍的速度逐漸減慢，被擊中的次數隨著失誤的增多在不斷增加，相比之下，就好像異族的蝦兵蟹將忽然間變得越來越強了似的。
    “……這樣毫無止境下去，早晚會被殺。”
    並不是傑諾特喪失了信心。他隻是極其坦然地說出了真實的情況。
    偶有怒焰和怒濤朝最應該優先消滅的敵人飛過，可是有文坎普達耳和米竺勒夫的古怪能力作祟，火龍的龍炎與海龍的龍嘯不是被偏轉了方向，就是噴過去的時候“環”消失了。而且總覺得，每當三龍中隨便誰打算對將軍們發起突襲，攻擊的意圖和軌跡都會被提前預知，所以怎麽努力也打不中。
    達斯機械獸人族的士氣正在倍增，他們敵人的氣勢漸漸被打壓下去了。
    甚至，已有人隱隱想到了撤退。休利葉在上一輪的集體魔彈大轟炸之後，就沒有再使用魔法了，目前暫時能抵住敵人，依靠的完全是希賽勒斯的英勇。可是看身為決策者的阿爾斐傑洛至始至終都堅決不疑的側臉，休利葉為他的堅持感到迷惑。
    與尼克勒斯一起在密布的閃電空隙中艱難躲避的阿爾斐傑洛似乎是要保存實力，使用魔法的頻率大大降低。隻有當尼克勒斯分身乏術、遺漏了一兩個敵人時，他才會出手。盡管眉頭緊皺、一臉凝重，但他威風凜凜的氣勢，就和任何時候一樣沒有一絲減退。無論被逼至何種困境，都沒有流露退卻的意思，毅然地與敵人對決。
    “……不撤退嗎？”
    在某次海龍兄弟接近的時候，休利葉拋出了這沉重的疑問。
    “撤退？開什麽玩笑！你沒有破釜沉舟的決心嗎？”
    阿爾斐傑洛條件反射地回絕道。正巧這時候從頭頂落下一道閃電，為了不被劈中，尼克勒斯加大了速度。在阿爾斐傑洛尖銳地吼出這句話時，就已經和對方拉開了五十米的距離。
    遠遠地望著交錯而過的紅發男子沒有任何動搖的臉部表情，休利葉深深地垂肩歎息。那偏激的樣子，不顧一切也要拚死戰鬥下去的決心，休利葉能夠理解，卻無法認同。
    戰局絲毫看不出獲勝的趨勢。他明知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自己手裏，即使這樣，他仍打算頑抗到底嗎？現在就應該及時撤離，等調整完畢後找機會重新殺回來。龍王曾說過，他們可以隨時回卡塔特請求支援。最起碼，也應該先確定一下柏倫格的狀況吧……向來精明強幹的首席，難道會不懂得變通？
    “這和一開始說好的可不一樣……！”
    就連阿爾斐傑洛自己都曾經在戰前表示過，無法取勝的話就要撤退。可是他顯然早已經把先前說過的話全都忘記了。麵對首席的一意孤行，休利葉的內心盡管非常無奈，但是除了在行動上勉強地堅持下去與異族繼續抗爭外，也沒有別的法子。
    奮戰在另一端的傑諾特似乎感受到了同伴們的意見不合，發出了力不從心的喟歎。但是留給他感歎的時間很短。馬西斯每擊破一個敵人，就要花更多的力氣去殺退下一個。殺敵的難度變得越來越高。在這稍不留神就有可能送命的艱難處境下，傑諾特不敢有一絲怠慢，警惕地環顧四周。異族死後、衝進戰場並填充包圍圈漏洞的同伴數量，到現在依舊沒有任何減少。
    “怎麽辦……不打敗那五個將軍，戰局就不會改變。”
    既然決定了要和敵人血拚到底，那就得付諸行動，而且不能硬來，必須要講究策略。如果能召喚機械獸、讓它們去對付那些小兵小將的話，龍術士們就能專心地把目光對準領頭的將軍了。休利葉苦惱地嘀咕自語了一番後，呼叫遙遠的同伴。
    “阿爾斐傑洛，你能召喚出機械龍，讓它們噴射炮彈嗎？”
    聽到相隔兩百米之遙的急切呼喚，阿爾斐傑洛朝休利葉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用意味明顯的沉默代替回答。
    如果是平時，這種程度的事情根本就不在話下。但是對於陷入魔力緊缺狀態的他來說，卻是個相當大的困擾。
    之前，在一起對將軍們發動魔法進攻後，阿爾斐傑洛之所以沒有落得像另兩個龍術士那樣被重現的結晶體反撲，是因為他的魔力儲量高於那兩人。可這並不等於他能夠肆意揮霍僅有的魔力。現在，就能稍微鬆懈一下聚攏魔力的意念都不行。
    編織魔力形成的防護屏障，就像一副無形無質的盔甲。要覆滿一頭龍的身體，並時刻抵抗敵人結晶化的能力，每一秒耗費的量都非常龐大。雖然抑製奈哲的能力很有效，但是成本太高昂了。
    作為超出常規的人造猛獸，同時亦是能獨自噴射光炮的強力殺手——機械龍，阿爾斐傑洛硬要召喚的話，也還是能勉強做到的。可即使召喚出來，也會因為必須分出大量的魔力去維持“魔力鎧甲”的召喚師本人的匱乏，而無法填充魔力光炮，成為普通的機械龍。而要想機械龍不被結晶侵蝕，就必須為它們也蓋起一層厚厚的魔力防護罩。阿爾斐傑洛已經無暇他顧，根本不可能再浪費魔力去保護機械龍的軀體。
    平時魔力充足的龍術士們，都陷入了魔力時刻在燃燒消耗的窘境，施展魔法時，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樣隨心所欲了。愈發艱險的戰鬥看不見一絲希望，不知還能支撐多久。
    漆黑的夜空中——五個將軍待著的地方，距離地麵少說也有千米。鳥瞰著下方一團亂的戰場，他們從容不迫地嘲笑著抵抗越來越無力的敵人。
    “我的軍團，損失得最慘重啊……”
    處於安全圈內旁觀戰鬥的奈哲輕笑著地說道。埋伏在鎮外，等待填補空缺的援軍，是由每個將軍在自己的軍團中抽調一部分兵力後組成的聯軍。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奈哲麾下的將士傷亡的數目是五個軍團中最高的。不過也隻是小數字，玩玩的程度而已。奈哲一點都沒有感到惋惜，也不覺得難過。作為遊離於戰場之外的一名觀戰者，他不僅泰然自若，還非常興奮。
    現在和敵人戰鬥的不是他，而是他無窮無盡的、具有極強腐蝕性的結晶。奈哲根本不需要直接參與戰鬥。他隻要不斷地消耗龍術士的魔力，讓他們行使不出魔法就可以了。
    “不過，能在如此不利的條件下抵抗到現在，也算是挺頑強了。我差一點都要刮目相看了呢。可惜，如果隻能一味地靠毅力負隅頑抗，而不會隨機應變的話，充其量也就是個誇誇其談的花架子吧，首席大人？對於遠比當年比薩的阿迦述軍數量要少的我軍，看來連你也是無計可施啊！如果再不給我點驚喜，對於你的表現，我隻能打負分了哦。”
    不知道遠在數百米外的阿爾斐傑洛有沒有聽到來自奈哲的這番譏諷。與下方緊張凝重的氛圍正相反，“絕對領域”中的五人都顯得非常放鬆。
    “沙桀，讓你的部下進城支援吧？”
    在米竺勒夫詢問的聲音中間，插|進了一陣古怪的、時斷時續並且顫抖的笑聲。
    “嗨，嗨，不需要那麽麻煩。嗨，不要再添無謂的犧牲了，嗨，暫時讓我們的部下到外麵待命吧。嗨！”
    鞭狀的觸手好像通電了一樣無序地揮舞起來，戰鬥的意誌隨著殺氣在不斷膨脹。沙桀開始大規模地向周圍放射雷壓。他的雷壓過於驚人，猶如一團汙穢的氣體雲緊密地圍繞著。當然，在米竺勒夫能將雷壓隱蔽的領域裏，再恐怖的雷壓也不會給外麵的人帶來任何異感。
    沙桀一副興奮難耐的樣子，就好像男人射|精前的那一刻。他的同伴看了，不禁流露出對即將被恐怖和絕望壓垮的敵人深表同情的笑容。
    “啊，你是要親自出馬了啊……那些家夥，真可憐。”
    米竺勒夫克製不住地發出了幸災樂禍的笑聲。沒有人回答他。一秒前還在他身旁的沙桀已經衝了出去。
    “……”五人中唯一沒笑的卜朗彭，把關注戰場的視線轉向周圍，冷淡地注視著眾人爆笑的臉龐。他的獨眼如冰一般湛藍，如海一般深邃，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沙桀身上，用溢滿思緒的眼神目送衝出“絕對領域”的沙桀化作一道暗影朝下方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