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Chap.2:阿爾斐傑洛 67
字數:33725 加入書籤
qzone.io,最快更新theasters迷霧中的馭龍者 !
>
此地荒無人煙,四下死寂。白色帳幕上撒滿的鮮紅血漬尚未幹透,鮮肉燒灼的氣味蒸發在空氣裏,濃烈得嗆鼻。除了地上套著盔甲的殘肢無言地宣告它們曾屬於一個個生龍活虎的軍士,這個地方,早已經連一絲人類的氣息都難以尋覓了。
作為屠盡一整座軍營的元凶,一百多個達斯機械獸人族站在漫漫濃煙中,一雙雙眼睛出奇一致地睜大著,緊張的樣子仿佛在接受某種訓誡。他們當中,有不少人的嘴邊還滴著油脂來不及擦抹,殘羹剩肉仍卡在牙縫裏沒有挑除,但是原本愉快的進餐氣氛,已經隨著一個人的出現終止了。營寨內部突然間變得森冷起來。不是因為別的,而在於那個親自帶兵趕來的將軍。
“卜朗彭大人,”恭敬地立在將軍的身側,副官冦爾夫微微低頭,請示道,“您看這事該怎麽處置?”
腳步慢慢朝前踱去,離部下們更近了一點,卜朗彭似乎沒有開口的欲望,隻是站立著,一一打量部下們在敞開胃口大吃特吃之後所得到的嶄新外貌。雖然他什麽話都沒有說,但光是那雙野獸般銳利而狂野的銀灰色眼睛中射出的冷光,就足以令人膽寒到無法動彈的地步了。
視線掃過隸屬於自己軍團的部下們,沉默的將軍靜靜地觀察他們煥然一新的麵貌。多數人具有獨立的人身。極個別人由於分食的是同一具屍體,竟好像多胞胎一樣得到了完全相同的外形。至於依舊保留著之前模樣的人,則一個都找不到。
“卓哥,給我出來。”凝視了一會兒,卜朗彭終於提起聲音,喝叱道,“不要以為你變了樣子,我就認不出你了。”
這聲嚴厲的勒令落下後,麵麵相覷、驚惶無措的達斯機械獸人族中間,有一個光頭男子猶豫著站了出來。
知道逃不過責罰,卓哥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微微屈腰應道,“大人,我在這裏。”
卜朗彭慢慢走向他,一步一頓,停在他的麵前。“你可知罪?”
卓哥用超強的意誌力承受住將軍的諦視,做了個表示迷茫的姿勢,“我何罪之有?”
卜朗彭寬闊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安靜地看著對方,但是他的怒氣,卻讓人感到脊背發涼。“就是你吧,卓哥。”他說,“藐視我的軍令,帶頭慫恿其他人進行屠戮!”
“如果您指的是這件事……”卓哥略有顫抖的聲音裏充滿惶恐,但他依然用強硬的態度點頭承認,“沒錯,是我做的。”
卜朗彭並沒有因為這個部下坦白的勇氣感到讚許,而是將他視為絕對不能容忍的一顆毒瘤那般瞪視著。“此等嚴重違抗軍令的行為,我不會袖手旁觀。”他威嚴的目光,蒙上了一層讓人感到危險的暗流。“你破壞了軍隊的紀律,使我卜朗彭軍團的名譽蒙羞,給我做好覺悟吧。”
“我不明白,我所做的隻不過是為了滿足最基本的食欲罷了!”卓哥開始用激烈的言辭反駁起來,“大家都餓了那麽多天,我帶大家出來找點東西吃,到底犯了什麽罪?”
“膽子好大啊,卓哥,”另一個男子的話聲從斜側方傳來,帶著強烈的斥責意味。卜朗彭的副官冦爾夫沉著一張臉,對這名反抗將軍的族人痛訴道,“你明知道這裏所有的糧食都是要運回本部培育室的。可你卻提前把它們揮霍一空!”
“閉嘴,冦爾夫。”卓哥偏過頭,看了一眼批評自己的那個男子,眉頭非常不快地擰起來,“你與我同是先鋒。別擺出一副自認為淩駕於我的模樣教訓我!還是你想拿你的職務來壓人?”卓哥目光輕蔑,嘴角掛著冷笑,“說起來,今天的事恐怕也是你告發的吧?”
“……那又怎樣,至少我沒有犯錯。”冦爾夫表情陰沉,低吟聲有些吞吐,差點因言辭的匱乏而難以續話,“一直以來我都恪守卜朗彭將軍定下的鐵律,從未做出任何藐視軍法、僭越妄為的舉動來!而不像你——”
“是啊,誰能做到像你這樣呢?”卓哥冷不丁地嗤笑一聲,打斷了他的滔滔雄辯,“到現在都保留著那個龍術士的皮囊不舍得換。你要做什麽呢,寇爾夫?彰顯自己的高潔嗎?”
周圍有人發出了竊笑,但更多的人則是害怕。因為在卓哥羞辱冦爾夫之後,卜朗彭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了。
“夠了。”將軍壓低嗓子,喝止住言語囂張、毫無半點悔意的部下,“冦爾夫說得很清楚,你的罪是違反軍紀。我對你的狡辯和借口毫無興趣。跪下,接受處罰。”
迫於上司的威懾力,卓哥沒有辦法,隻好伏膝半跪下來。但是他緊咬的牙關和嘴裏的念念有詞,卻顯示出他實際的情緒極為不忿。
“我沒有罪!”他大叫一聲。所有身在兵營裏的人,都能聽到他不甘心的哀吼,“您如果就憑這事兒定我的罪,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服氣的!”
“事到如今,仍然死不悔改啊。”冦爾夫借機教訓道,“你辜負了卜朗彭將軍對你的信任,如今竟還敢公然頂撞他。僅此一條罪,就足以讓你萬死!”
沒有理會冦爾夫回敬卓哥的挖苦,卜朗彭對於直到最後時刻都不願認罪的那名部下的固執,既感到痛恨又感到無奈。他緩慢地闔上雙眼。
十三年前,在伊比利亞半島被敵人挫敗、沒能完成刹耶王誘殺龍術士計劃的五個將軍,帶著殘兵和一身的重傷逃回基地。在之後頗為漫長的一段時間裏,都沒有再組織行動。他們身上的傷早已好全,但心靈上的憤恨和屈辱,隻有品嚐到敵人的鮮血才能愈合。想要一掃失敗之恥的將軍們數度向刹耶王請求出戰,但是王一一拒絕。並不是懼怕卡塔特,對於刹耶陣營而言,比起消滅外敵,還有更迫在眉睫的要務急需解決。多年來,積極鼓勵生育、不斷擴軍的弊端,終於爆發了。糧食短缺的局麵,使饑餓開始在軍中蔓延。刹耶王不得不提高重視,將所有的精力優先投入在這件頭等大事之上。
從1222年下半年起,卜朗彭就受刹耶王的囑托,負責給數以萬計的己方軍隊解決糧餉問題。所能想到的最快捷、最便利的辦法就是劫掠人類。於是,很自然地,卜朗彭將劫掠的重心放在卡塔特的勢力照顧不到的區域。他率領他的軍團來到蒙古人橫跨歐亞大陸建立的四大汗國,襲擊了一個又一個毫無防備的城鎮,往返於薩萊,玉龍傑赤,撒馬爾罕,布哈拉等人口較多的都市之間,最東曾到達喀什噶爾,一路上,命令部下小心翼翼地擄走一定人數的居民,活捉回基地。卜朗彭主持這項工作,一次都沒有讓卡塔特發現,至今已有十三年之久了。
每次劫掠,都要求絕不能出現流血事件。殺死或直接吃掉儲備的糧食,更是不被允許。擄走的居民數量,通常都有定額,必須控製在不會引起當地人恐慌和懷疑的範圍內。卜朗彭嚴令所有的部下都務必要遵守他所製定的鐵律,並且安排了一旦劫掠成功,就消停一段時間再出動的計劃。無人敢違抗將軍的命令。發生人口失蹤的地方都在歐洲以東,脫離卡塔特的掌控,就這樣,卜朗彭軍團的劫掠行動,平穩地度過了十三年。沒有外力的幹擾和阻撓,進行得異常順利。對於遠方的異情,卡塔特廣撒的偵測大網,居然沒有一次有所察覺。
然而,幹擾卻在內部出現了。
以空鎮作為舞台進行的那場戰鬥結束後不久,就一直在為刹耶王龐大的軍隊籌集糧餉而忙碌著的卜朗彭,近日接到了幾乎要讓他氣極的報告。就在他掌管的軍團裏,竟然發生了他所看重的劫掠對象在運回基地前就被殘殺吞盡的惡劣事件。被卓哥他們吃掉的,恰恰是原本卜朗彭將軍打算送回大本營敬獻給刹耶王的糧食儲備。
那三座軍營,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被卜朗彭的軍隊控製住了。但是以卓哥為首的那群為非作歹的家夥,卻將上司的命令置於腦後,提前享用了本屬於全體族人的大餐。如此敗壞軍紀的舉動,卜朗彭斷不會容忍。
再抬眼時,這位身軀魁梧的將軍,眸中的色彩被森冷的涼意填滿了,“我在外奔波了那麽久是為了什麽?”他麵含慍色,對著跪在身前的光頭部下,悲憤地低吼,“為了讓我王治下的每一個族人都能吃飽肚子,我接受了這項使命。既然如此,就不能隻考慮我自己的部下。我軍糧食緊缺的困境,難道還要我贅述嗎?那些人類的用處,你也不是不懂。可你還是讓一時的快感淩駕於我軍整體的利益上,破壞了我的劫掠計劃!如果軍隊裏都是你這種隻考慮自己享樂而不顧大局的家夥,那也隻是一群任性散漫的烏合之眾罷了。”
卓哥的雙手緊緊地攥著,握成拳。“卜朗彭將軍,”他抬起目光,看向了滿臉慍怒的上級,“您是要將違反了您命令的我們全部都處決嗎?”懷著最後的一絲僥幸心理,他生硬地說道,“王不會答應的……”
“不,”看著他乞求的眼神,卜朗彭的話音十分平靜,幾乎沒有任何波瀾,“隻處決你。”
卓哥聽完卜朗彭的宣布,雙眸瞪大,抬起了頭。臉部抽搐的肌肉帶動著皮下的神經一陣痙攣,讓他的臉龐被極度的震驚所扭曲。
在這一刻,他堅信,自己會被殺掉。
刹耶王麾下眾多的將軍,每個人都有著與眾不同的性格和特點。華倫達因最清高,霏什最睿智,沙桀最狡黠,文坎普達耳最勇猛,米竺勒夫最謹慎,奈哲最暴戾,南……沒人承認那個叛徒是將軍。而若要數其中最富有正直感的,莫過於卜朗彭。他是一個鐵麵無私的軍人,最不能容忍違抗他軍令的家夥。他一定不會輕饒帶頭違紀的自己。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卓哥放棄了辯駁,始終沉默著,臉上的表情數次變化,最後定格為一個聽天由命的苦笑。
周圍沒有一個人敢出麵為這位同伴求情。每個人都看出來,卜朗彭是要用卓哥的命整頓軍紀。
盡管內心依然有股不平,但卓哥緊握成拳的雙手,最終還是軟軟地垂落了下來。“我接受死亡。”他俯首說著。
卜朗彭微垂著眼簾,目光俯視著跪在身前、終於準備從容赴死的部下,臉上寫滿了痛惜的神色。盡管如此,他的動作不帶任何猶豫,在一片死寂中,果斷地抬起了右腿。
卓哥的身體依舊好端端地跪著,但他的頭已經不翼而飛。在死亡臨近的那一刻,卜朗彭的腳踢掀起了一陣風。遭受到風的洗禮,卓哥的腦袋與軀幹迅速分家,像是被風刮跑了一樣不見了。脖子的斷裂處,舞起散射的血花。瞬間被切斷了所有知覺的屍體,再也維持不住下跪的姿態,在手腳經過了一陣短促的痙攣後,沉重地倒下了。滲出的血液,頓時染紅了一地。
慘烈的處決在一瞬間結束了。卜朗彭眼看著那顆腦袋飛出去,滾著弧線停在地上。在自己猛力的踢擊下,臉頰凹陷了下去,血肉模糊。注視著卓哥的屍體,卜朗彭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忍,好像在為失去了一名先鋒級別的部下感到惋惜,但他的傷感隻停留了一秒,緊接著就化為了堅毅,眼神一凜,對準其餘的部下。
“主犯已經伏誅,協從不咎。”在眾人眼前的,再度是那個冷靜剛強的將軍。就在大家以為事情就這麽過去了而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卜朗彭忽然又說,“都過來。我要你們吃掉卓哥的肉,一片不剩。”
“什——麽?”
“這是我對你們的處罰,就用同胞的血肉讓你們長點記性。希望你們能夠吸取卓哥的教訓。在下次還想要違背我的命令時,想起今天的這一幕吧。”
“——”所有的人,包括寇爾夫,都僵僵地定住身子,處在一片木然的狀態中。
“你們不是埋怨肚子餓嗎?來,吃了他。”卜朗彭冷冷地環視著身前一片震驚、呆呆杵立著的部下,作出了一個邀請的手勢,“怎麽,都不動?魚鱗處刑最後的步驟就是要分食被處刑者的肉。隻不過剛才沒空一片片地把卓哥料理掉罷了。”
寂靜得可怕的這座軍營,漸漸傳出了輕微的、吞咽口水的聲音。木訥地站立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的族人裏,慢慢地,開始有人挪動起腳步。
“——吃掉他。”將軍下令的回音,震蕩在大地上,“讓他的血肉,壯大你們的力量!”
最後的這道命令發出後,眾人紛紛抬起頭,眼睛迸射出烈火一般的欲望。
他們咆哮著,爭先恐後地撲向了卓哥斷頭的屍身,張開局部變形的大嘴,啃噬他的身體,咕嚕咕嚕地吞咽。一些人生怕分不到屬於自己的肉,直接伸出變形的手臂,狠狠地對著遺體拉扯。眾人饑渴的眼中泛起了一陣一陣嗜血的光芒,徹底淪喪了理智,任由野獸的本能主導自己。在他們齊心協力的搜刮下,卓哥的身軀被尖銳的獠牙和利爪洞穿出大小不均的窟窿,漸漸變得不似人形。
卜朗彭注視著眼前部下們爭食的場景,嘴角掛起一抹苦笑。即使麵對的是曾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同族,都可以毫不留情地將他吞食殆盡。由於環境的變遷,原本依賴著天然放射性能源生存的達斯機械獸人族,徹底退化成離不開人肉的怪物,由此暴露出來的劣根性,讓卜朗彭深深地扼腕歎息。這也就是跟隨卓哥作亂的族人越來越多的原因吧。
亡者的屍骸被一塊一塊地撕咬,身軀愈發殘缺,最後,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一片。冦爾夫吃下倒數第二口之後,將最後一口留給了卜朗彭。卜朗彭麵無表情地接過這最後的一塊肉,放進嘴裏,省下咀嚼的功夫,囫圇吞入腹中。
“那麽現在,是要即刻返回嗎?”寇爾夫走到將軍身旁,附在他的耳邊,詢問著。
“接連的屠殺,想必已經引起了當地的警覺吧。再不走,隻怕會……”卜朗彭緩緩訴說的聲音,突兀地停住了。然後,不明緣由地歎了口氣。
寇爾夫眸光一愣,充滿了疑惑,用求教的眼神望著他。
“——還是說,已經被發現了呢?”這麽讓人不知所謂地嘀咕了一句,卜朗彭把視線轉向了遠方的一片並不特別的樹林,朝那兒聚精會神地看了一會兒。等再把視線麵對寇爾夫的時候,他的臉上,露出了混雜著佩服和自嘲的淺笑。
一旁的副官越發不解。“將軍,您在說什麽?”
“寇爾夫,你不覺得,那片樹林的‘氣’有些奇怪嗎?”
“奇怪?”老實說,那片生長在半英裏以外的茂密樹林一點都不起眼,但既然卜朗彭將軍有所懷疑,就一定有它的特殊之處。寇爾夫投以凝望的視線,最終還是什麽門道都沒看出。“哪裏奇怪?”
“太濃重了,濃重得簡直過了頭。”卜朗彭目光微冷,再次遠望過去,“雖然看不見具體的東西,但似乎有種令人不自然的異物呢。”一邊低聲說著,一邊在嘴角扯開一個帶著猙獰的笑意,“就好像……有人躲在一個受到庇護的地方,偷窺我們啊。”
聽到這驚人的話語,寇爾夫身軀一震,趕緊指揮所有在場的族人,“快,給我把那片樹林圍起來!”
巨量的雷壓在旋卷。蒙蒙霧靄裏,一個個醜陋的灰影凝結起來。接受了寇爾夫命令的眾人一同化為本體躍入空中,一瞬間就飛到了作為目標的樹林之上,烏壓壓地懸停著,看起來比樹林本身繁茂的樹葉還要濃厚。
卜朗彭默許了部下們的包圍,卻還是衝著敵人藏身的方向發出高吼,“別躲了,小老鼠!”他聲音嘹亮,仿佛能穿透重重葉片,“再不出來,就讓我的部下將你們撕碎!”
高亢的吼聲落下了,結界中的窺探者——阿爾斐傑洛、波德第茲和烏路斯,終於解除了所有的偽裝,從樹林的陰影裏走了出來。
被眾多現出原形的異族牽製著,再加上不遠處看破了一切的將軍,實在沒有辦法再繼續潛伏下去了。
雖然能夠在離開結界的時候召喚機械龍或者直接讓海龍烏路斯衝出,一邊騷擾敵人一邊投射魔彈,以求達到脫身的目的,但那樣無疑會使局麵陷入混戰之勢,而阿爾斐傑洛自信地認為,敵方的將軍一定是有什麽話要說,才會在手下們包抄過來時發出好像在邀請他們的高吼。
因此,他說服想要立刻戰鬥的烏路斯,冒險地舍棄了結界的保護,將自己暴露在樹林上方的敵軍圍困下。
上百名異族全身都劈劈啪啪地纏繞著雷電,對海龍和兩名龍術士虎視眈眈,仿佛距離漫天的落雷降下、擊垮他們的敵人,隻缺長官最後的一句定奪。
身為達斯機械獸人族的卜朗彭,即使實力強勁到位列將軍,也應該不具備能感應龍術士魔力或結界的能力的。也就是說,他會判斷出樹林中藏匿著敵人的影子,不是依靠別的,僅僅是靈敏如野獸般原始的直覺。
他準確無誤地察覺出附近有偷窺者的氣息,同樣的,阿爾斐傑洛也判斷對了他的意圖。似乎是不打算這麽快開戰,卜朗彭依舊維持著人類的姿態,移步到離他們稍近點的位置。
正因看透了他在說完想要表達的話之前,不會輕率地讓部下攻擊自己,阿爾斐傑洛才沒有選擇突擊,而是大大方方地將自己這一方袒露在敵人的視野裏。
雙方相隔百米的距離。卜朗彭不動,阿爾斐傑洛也沒有任何動作。
“是你啊,卡塔特的首席。幸會了。”卜朗彭的嘴角,裂開了一個有些感慨的笑容,“這次是你藏在陰影裏偷窺我們,是要回敬當年我方以空鎮為誘餌的行為嗎?”
刹耶王的將軍……阿爾斐傑洛靜靜地看著他。
對於自己如今不倫不類的身份也好,被囚禁的生涯也好,阿爾斐傑洛一概不提。他看卜朗彭的眼神異常平和,簡直有些太平和了,不像在看一個人,而是在望著一具白骨。
“你的樣子還是和當年一樣,沒變。”
心裏湧動著對於這個現象的迷惑,阿爾斐傑洛的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依然沉靜地看著對方。要他相信這家夥不再吃人,就好比要他相信妓|女從良一般,打死他也不會信的。就連那個有著亞撒容貌的異族,也不可能那麽多年過去了都不進食吧。
卜朗彭對這個話題避而不談,他笑了笑,眼底一片波瀾不驚,“你變了,首席。不得不說,雖然外表還是年輕人模樣,但給人的感覺卻像個老頭。”
五件的刑囚改變了他的整體麵貌。阿爾斐傑洛默默地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臉。
卜朗彭的眼裏隻有他所認定的首席,根本就不在意另一個龍術士和那頭海龍。他上上下下掃視了一遍紅金色發的男子,眼神裏充滿了興味。
被晾在一邊的波德第茲與烏路斯倒是沒有閑著,他們有足夠的時間環顧四周,通過雷壓來估算敵人的具體實力。百餘個達斯機械獸人族浮在上空,將他們團團圍住,目光不善。其中屬於精英的先鋒,雷壓個個不俗。他們張大嘴,發出磨牙一般的躁動聲,想要出擊。但將軍始終都沒有下達進攻的指令。波德第茲緊張的神色也是有所緩和。
“我為我王辦事,碰巧到此。沒想到竟和你相遇。”卜朗彭的手指磨蹭著下巴,帶著打量的神色看向阿爾斐傑洛,“昔日一別,已經過去了十三個年頭了吧。別來無恙啊?首席。”
“你說你是碰巧過來的,我不信。”阿爾斐傑洛嘴角微揚,勾起一個諷刺的笑,“你是來追拿犯錯誤的部下的,對吧?你的部下提前享用了本該供應給整支軍隊的美味大餐。說吧,這次又準備在哪裏設宴,款待我們?”
“你想要從我的口中套出情報,隻怕是癡心妄想了。雖然你我也算是彼此交戰過的故人,不過立場終究還是不同的。我沒有義務要向你透露我軍的事情。如果理解這個道理,就別耍嘴皮子了。還是動真格吧。”
“我們之間免不了一戰,我當然理解。不過,論起不能透露的事情啊……其實我這邊也算聽得差不多了。”
聽到阿爾斐傑洛得意的宣告,卜朗彭表情不變,但是身旁的寇爾夫帶著濃重的呼吸聲嚷叫起來。
“那真是對不住了!不能放你們活著離開!”
大概是寇爾夫的視線太過刺人,始終與卜朗彭對視的阿爾斐傑洛,無法不去分心在意這個恭立在一旁的副官的存在。
仿佛將這位副官的叫喊當做是將軍所發布的進攻命令,所有變身懸浮在空中的異族都發出了摩拳擦掌的聲音,已經準備好要俯衝了。
波德第茲、烏路斯的臉上布滿驚訝,倒不是害怕隨時都可能攻下來的異族。他們一半的驚訝,是因為那個揚聲說話的寇爾夫。縱使性格和周身的氣場完全不同,但是與紅發綠眸的冦爾夫麵對麵對峙的這一刻,仿佛看見的是亞撒擋在他們身前。
但是,沒時間再去感歎過去的悲劇了。烏路斯凝視前方,觀察那個將軍。表麵上烏路斯似乎一直都在冷眼旁觀,沒有要打擾阿爾斐傑洛與卜朗彭寒暄的意思,但他尖細的藍色豎瞳,這時卻朝在他身側的波德第茲使了個眼色,好像是要提醒主人,趁卜朗彭沉默著的間隙,抓住這個機會先發製人。
指尖泛著魔法的微光,阿爾斐傑洛擺出了隨時可以戰鬥的姿勢,目光灼灼地望著周圍的異族。這時,他看到卜朗彭高抬起一隻手,舉止中透露出要部下們稍安勿躁的意思。
“我要和這位首席單打獨鬥。”強製性地壓下軍團士兵們的殺氣,卜朗彭如此說道,麵容肅穆得仿佛神祗一般不可侵犯,“任何人都不準攪擾!”
“一對一?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波德第茲深感不解。同樣驚愕的還有寇爾夫和天上漂浮著的異族。
“大人——”
卜朗彭揮了揮手,示意寇爾夫閉嘴。“其他人,都給我散開,”他張開手,仿佛要將天地都擁抱在懷裏一般,昂然說道,“在我和首席過招時,不許攻擊那位龍術士和那名龍族。真正的勇者,絕不乘人之危。”
他是想要一報當年在伊比利亞險些被殺死的仇吧。若非如此,阿爾斐傑洛實在想不通,這個將軍為什麽要放棄自己這邊的數量絕對占優的大好局勢,提出與自己單獨較量。
“首席,我與你打個賭約。”卜朗彭銀灰色的雙眸中,閃爍著發狂一般強烈的光,如同向往著鮮血與戰鬥的一頭猛獸,“我若輸了,你就帶著你的同伴安然離開,我的部下絕對不會為難你們。若我贏了,我會讓部下立即殺死你的同伴。甚至,會讓他們成為我們的口中之食。”
“很公道的條件。”聽到卜朗彭隱含著狂熱激情的邀戰話語,阿爾斐傑洛的眼眸露出敬佩的神色,嚴肅地點了點頭,“好,我應戰!”轉過身對波德第茲說,“前輩,請你和烏路斯不要插手。”
波德第茲和烏路斯怔怔地互相看了一眼,思慮了片刻,沒有提出反對。依目前的情況來看,也隻能接受了。不管怎樣,先讓阿爾斐傑洛拖住敵軍的主將,自己這邊再見機行事。將軍的目光被阿爾斐傑洛吸引走,總好過他讓部下們一窩蜂地猛攻過來。
寇爾夫的雷壓急劇膨脹,恢複他具有六條鋼鐵手臂的達斯機械獸人族的本來麵目。盡管他在敵人麵前顯露了原形,但他並沒有任何要對敵人攻擊的舉動,而是飛向上空,加入到與其他族人一同觀戰的隊伍裏。
首席與將軍的對決看來是不可避免了。波德第茲、烏路斯也都退到一邊,騰出一片空地,留下卜朗彭和阿爾斐傑洛兩個人對峙而立。
“這裏沒什麽人煙,我們可以暢快地戰鬥。”還未變身的卜朗彭爽朗地眯起雙眼,對百米外的紅發男子微微一笑。
“是啊。不過,一對一的較量,有什麽條件呢?”阿爾斐傑洛平靜的目光,越過百米的距離,落在身材魁梧的將軍臉上,“你應該知曉,我有的是以逸待勞、讓你疲於奔命的方法。”
“無妨。你想要召喚機械怪物或者別的什麽,就召喚好了。我都不會有意見的。”具有與龍術士豐富交戰經驗的卜朗彭,馬上就理解了對方的意思,“畢竟,我的身軀要比你龐大得多,這本身就是一種不公平。而且我觀察了一下,你沒有攜帶你的龍族契約者,對吧。”
“既然你如此的誠懇,我答應你,僅以一己之力與你較量。絕不讓任何髒東西妨礙這場屬於勇士間的榮譽之戰。”
“好!”達成了共識,卜朗彭非常高興,拍打出讚許的掌聲。
阿爾斐傑洛凝視著鬥誌高昂的將軍,臉上掛著認可他的笑意。但是在心底,卻對這個異族渴望堂堂正正戰鬥的執著和他所擁有的榮譽感不以為然。
廣袤的空地上翻騰起劇烈的風。卜朗彭爆發出來的雷壓,席卷著大地的根脈,掀起陣陣澎湃的風浪。
眼前是一頭身高二十餘米、極具壓迫感的巨人。蒼白色的軀體,肌肉發達緊致,尤其是那兩塊胸肌,格外壯碩,讓人不得不注目。
在看到卜朗彭化身為記憶中的那個熟悉的形象後,阿爾斐傑洛不由得想起了當年他與尼克勒斯並肩對抗刹耶王的場景。那次合作,應該是他倆心意最相通的時候吧。眼下,他卻必須獨立與那位王的將軍展開生死決鬥。
扔掉內心的憤懣,阿爾斐傑洛仰起目光,認真地遙望屹立在前方、如山一般威猛無比的將軍。自己所站的位置,正好迎麵對著半掩在雲層中的太陽,可是卜朗彭的存在,卻幾乎將那微弱的陽光徹底遮蔽住了似的,使阿爾斐傑洛處於一片混沌之中。為了彌補體型差異巨大的缺點,阿爾斐傑洛操縱氣流,借助浮空術升入半空,到達差不多能與卜朗彭的獨眼平視的高度。
紅發龍術士讓身姿停在空中,與蒼白的將軍對視。似乎以此作為開戰信號,卜朗彭決定出手了。
巨人的右臂舉了起來,高高抬過頭頂,然後落下,做出了揮拳的動作。拳峰對準敵人的身體。
就在這瞬間,阿爾斐傑洛覺察到,周圍湧動的風出現了異常。輕柔無害的風頓時化作刀鋒,喝出衝擊大氣的高音,嗖嗖嗖地朝他刮來,一道接著一道,打亂了他怡然浮空而立的姿態。
猛刮的風刃犀利地割斷了阿爾斐傑洛翻飛的衣角。判斷出不能硬吃風刃後,躲避的措施馬上跟進。一秒鍾的短促時間裏,前半秒,阿爾斐傑洛畫出銀光閃動的魔法陣,後半秒,他就乍然閃身到離卜朗彭更遠的高空,拉開與他的距離。一道道風刃發出索命的尖嘯哀嚎著斬過空氣,衝向無人的遠方。
阿爾斐傑洛利用瞬移躲開了風刃的攻擊,但是卜朗彭沒有罷手。他再度舉起了鼓滿肌肉的粗臂,猛力一揮。手臂落下後,又是一陣風刃如密集的劍雨般揮出。
這頭剛猛的巨人,隨便抬手揮出一拳,都能帶動周身的氣流形成利刃。它們頗具穿透力,稍稍碰觸一下,就能割開阿爾斐傑洛身上的衣服。那麽切割人體嬌嫩的皮膚這種小事,也一定不在話下了。阿爾斐傑洛總不能每次都依賴“幻影”進行閃躲。必須對敵人壓製他的攻擊作出回應。
耳邊傳來風聲的異動。麵對又一陣風的利刃,阿爾斐傑洛毫不慌張,以近乎優雅的姿態閃離原地。等風刃一一掠過時,本該飛濺出血花的地方早已經沒有了紅發男子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地展現瞬移的本領,在空中來去自如地飛馳,一會兒出現,一會兒消失,阿爾斐傑洛完美地避過了每一道足以割裂肌膚的旋風。
趁他全神貫注地躲避風刃,卜朗彭已經飄到空中,用達肆機械獸人族能夠飛行的特點,浮空推進到離阿爾斐傑洛越來越近的地方,一麵接近一麵繼續揮拳。
唰唰唰,尖銳的風撕扯著大氣。阿爾斐傑洛神情肅然,視線捕捉風刃劈來的方向,不知為何稍稍遲疑了一下。盡管仍然保持飛馳的動作高速移動,使數道風刃落了空,但是這次的躲避,卻顯得略微倉促。
大概是擔心自己的失誤會被敵人抓住吧。阿爾斐傑洛在躲閃的間隙,不忘回頭瞄一眼卜朗彭目前的位置。忽然,一抹自信又譏諷的微笑從唇邊浮顯。
這個笑容實在太詭異了。就在他的身後,卜朗彭趁他剛才遲疑的空隙,眨眼之間就追上了他,雙方相距不足十米。
蒼白巨人伸長右臂,舉起了他的拳。這回調動的不僅是四道直線形的風刃,更帶有最純粹的蠻力。那隻能將人類的軀體如螞蟻般輕鬆捏死的巨拳,包裹著致密的雷壓,襲向了阿爾斐傑洛脆弱的後背。
“上當了……”
阿爾斐傑洛興高采烈地在心裏默念著。但是他的心聲,卻好像泄露出去了一般。在後方追擊、正準備一拳砸向阿爾斐傑洛的將軍,眼睛突然流露出疑惑,本能地想要定住動作。然而,劇烈的慣性讓他根本來不及收回自己的鐵拳。即使傾盡全力改變前衝的軌跡,也隻是做到了稍稍扭轉了一下身子的程度。
身前——與那個敵人相距的空間,發生了劇變,仿佛出現了真空一樣的空洞。雖然絲毫不能被眼睛察覺,但是空間給卜朗彭的感覺,確實不一樣了。
再這麽魯莽地追逐下去,難免會有血光之災,可能性命都將不保。當卜朗彭被腦內的警鍾告知這一點的時候,一切還不算太晚……
嘩啦啦——
四道血簾從卜朗彭寬厚的身上劃過,猶如鋒利的尖刀,在他肌肉結實的胸前破開了四條狹長的傷口。隨後是沉重到讓肋骨盡斷的鈍擊,直接將鮮血淋漓的胸口被擊打得凹進去了一片弧形的大坑。
卜朗彭前衝的龐大軀體,當他確切地負傷了之後,終於脫離慣性停止了。衝刷著蒼白肉體的血痕,還有爬遍渾身的痛楚,讓他一下子明白過來,無論是風刃,還是拳勁,沒有一下擊中敵人,全都報應在了自己身上。
“太可怕了,那個男人……”
當圍觀的異族集體愕然到說不出話來的時候,波德第茲已經理解了剛才那一幕發生的事。他抬著頭,直直地仰視著浮空在高處的紅發男子,神情近似於迷幻,帶著驚訝和微微的一絲憧憬,仿佛在眺望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山。
“什麽?”烏路斯撇過頭,看了看兀自低吟的主人,又抬眼望著天,一臉迷惑。
“空間的置換。”波德第茲用陶醉的嗓音呢喃,“阿爾斐傑洛對於空間的支配技巧,竟已經純熟到這種地步了?”他望向對方的眼眸中,滿滿都是佩服和不可思議。反問的話語不像是在發出疑問,開口的目的也不是在向從者解釋,反而像是在說服自己相信。
事實確如波德第茲所言,剛才,阿爾斐傑洛身後的空間,瞬時被切割下來一塊,調換了位置,嫁接到卜朗彭的側麵。淩厲的風刃和剛勁的拳風,由於所要通過的空間被置換了,於是在半途改變了行徑的路線,猛然拐了一個彎道,從側麵襲向卜朗彭自己。將軍企圖擊碎敵人的手段,最終打中了他的本人。可以這麽斷言,阿爾斐傑洛深不可測的空間能力,使他足以稱霸於龍術士這個群體,在他們中間,立於最拔尖的地位,完全對得起“首席”的名號。
撫摸了一下受傷的部位,卜朗彭的手掌立時被溢出胸膛的黑血沾滿了。傷口那麽深,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要流光了似的。就連皮厚肉糙、還有機械物質保護的這具軀體,都被割裂出如此恐怖的傷痕。如果風刃真的劈中了阿爾斐傑洛的身體,鐵拳真的擊打到他,估計會將他攔腰斬斷,或者整個碾碎吧。
“真是諷刺啊,居然被自己的招數傷到了。”粗壯的手臂在空中隨意地揮動一下,撇幹淨一手的血水,停立在半空的卜朗彭朝前凝望,眼底深埋著敬佩的色彩。
視線中的敵人,正懸浮在他身前一定的距離。剛才,他佯裝出破綻,誘使自己突進。如果不是被自己曆來的原始本能所提醒,躲避得及時,隻怕那四道風刃中間,起碼有一道會割上自己的咽喉,拳風也會直接拍向自己的臉麵。就算是包裹著層層機械防護的喉嚨,也是要比胸膛來得脆弱的。恐怕到那時,卜朗彭的腦袋會被擊飛吧。
理清楚導致自己負傷的來龍去脈以後,卜朗彭更加感覺到,自己所挑選的這個敵人,果然是不好對付的。
但是讓卜朗彭頗覺棘手的阿爾斐傑洛,卻也籠罩在一陣失意的心情中。向來自信的他,如今鼓動著灼灼戰意的胸腔裏,絲毫感受不到能夠輕鬆將對手擊潰的篤定。
“我也震驚了。”阿爾斐傑洛眯了眯眼睛,緊緊蹙起的兩眉間勾勒出一道道崎嶇的褶皺,“光靠直覺就避過了致命傷,將我瞄準你咽喉頸動脈的必殺一擊化解。沒能斬下你的頭顱,實在是太可惜了。”深感無奈的同時,阿爾斐傑洛也不得不拜服了。連之後蒼白巨人所展示的再生能力,都沒給他帶來更多的不可思議。
“你想一開始就將我擊殺?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吧。”卜朗彭目光微斂,語調帶著十足的狠意,又突然話鋒一轉,聲音明朗了幾分,“不過,比起用擺弄空間的方法借力打力,還是當年的那個蠻橫地調動魔力進行狂轟濫炸的你,更讓我興奮啊!”
雷壓在周身匯聚,纏繞著破開裂口的胸膛。卜朗彭感受著傷處一寸寸愈合的輕鬆感,興致盎然地盯著阿爾斐傑洛,說話的口吻好像在閑話家常。
“如今,對於魔力的投放,如此節省,總覺得不像是你的風格。”在卜朗彭看來,不計後果地投放魔力,造出浩大的聲勢和華麗的魔法效果,才是最符合那個男人的戰鬥方式。“還是說,首席,你的身手經過這些年,有所退步了呢?”話還沒有說完,噴流的黑血就已經止住了,可怖的傷口也已經痊愈。胸部癟下去的肌肉好像填充了氣體似的重新鼓起,兩塊大大的胸肌,補滿了片刻前的塌陷。卜朗彭無恙地袒露在敵人麵前。
“那麽久沒有上戰場,與像你這樣厲害的對手認真較量一番了,總得讓我找回點手感吧。”阿爾斐傑洛撇了撇嘴角,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別心急,正戲才剛要開始。”
“哦?”獨眼的將軍眼神一亮,露出些許好奇,“你想說,剛才隻不過是熱身一般的前|戲嗎?”
“對於你所期待的那份‘蠻橫’,我自然是會滿足你的。”
阿爾斐傑洛挑逗性質的揚言,讓卜朗彭的眼底,充斥著難以言表的亢奮。
“有意思。”平常沉穩內斂的這位將軍,隻有在遇到旗鼓相當的強者、並與之進行單獨的較量時,才會流露出自己的真性情。渴望戰鬥的狂念,被壓抑在心底太久了。現在,尚武而又嗜血的這頭猛獸,就要被放出牢籠。卜朗彭的怒吼幾乎突破天際,“就讓我領教一下你所謂的正戲吧!”
扯開嘴角獰笑了一下,卜朗彭收縮周身的雷壓,一個個球狀物出現在他前後左右。本來,他就沒指望風刃的試探性攻擊能夠奏效。
閃爍著灼亮光芒的雷球,無需碰觸,就自動朝敵人丟了過去。卜朗彭快速製作了大量的球形閃電。它們就和巨人的肌膚一樣是蒼白色的,邊緣處泛著忽略不計的微弱藍光。
被聚攏成球形的高壓電流,在空中馳騁,朝目標呼嘯而去。望著它們,阿爾斐傑洛的嘴角輕蔑地勾了勾。再多的雷球,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算威脅。
回應將軍的豪情,阿爾斐傑洛在掌心凝聚起魔力的旋流,頃刻間就繁衍出數量遠勝於雷球的銀色魔彈。
對付那些根本不可能到達自己身邊的雷球,隻需動用最簡單的魔力輸出就可以了。結果完全在阿爾斐傑洛的預料之內。浩瀚的魔彈與廣大的球狀閃電發生撞擊,前者吞噬著後者,有的被抵消之後化為硝煙,有的則成為漏網之魚。最終,數量龐大的魔彈群壓過了那一枚枚閃電球的氣勢。多餘的魔彈,反倒向卜朗彭呼嚎過去。
卜朗彭連片刻的思考都沒有,就立刻采取行動進行防禦。軀體表麵憑空出現的冰晶,加強了肉身原有的硬度,當作盾牌抵抗來襲的魔彈。
陣陣強光撲向顏麵,比陰天裏的太陽都要刺眼。視線中的一切,都被雄壯的魔彈群散發出來的炫目光華衝刷著,看不到別的東西了。魔彈迎麵而來,狠狠地衝擊著卜朗彭,在他健壯的軀體上,轟炸出一片浪花般的冰屑微粒。
卜朗彭輕輕哼了一聲,高傲地抬起下巴,保持浮空的架勢留在原地,任由敵人華麗的魔法淩|辱自己。魔彈砸到哪裏,冰晶就生長在哪裏。足以讓其他達斯機械獸人族焦頭爛額、疲於應付的魔彈,對卜朗彭身體所造成的傷害,隻不過是蚊蟲撓癢的程度。以冰晶作為防禦的卜朗彭堅不可摧的身體,根本打不穿。
阿爾斐傑洛不再滿足於僅是從正麵發動進攻。火焰色彩的五芒星魔法陣在他手背上出現,旋轉著。把手指向敵人所在的地方,一個順時針高速旋轉的巨大魔法陣頃刻間展開,懸浮在高空,與手上的魔法陣對應。磅礴的魔力洪流中,一顆顆魔力導彈分化而出。卜朗彭的上方,光芒大盛。一時間,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來自高空的劇變。
頭頂籠罩著卜朗彭的巨型魔法陣,閃耀著純紅的光輝,在一瞬間降下了不計其數的火焰球。滾燙的火焰球紛紛揚揚地零落而下,看似隻是由一團團比氣體致密不了多少的稀薄能量包裹起來的物質,實際上的威力,卻強勁得猶如從天際砸向地麵的隕石。
驟然墜下的無數的火焰彈,如暴雨傾落,從卜朗彭的身上氣勢洶洶地碾壓而過。為了抵禦這浩大的攻勢,不失時機出現的冰晶幾乎覆蓋住了將軍身軀每一處的肌膚。霎時間,將卜朗彭由蒼白巨人包裝成為一個冰霜巨人。
火焰球咚咚咚地砸過來,前仆後繼地炸裂、爆破。狂風卷起濃煙,遮蔽住視野,灰蒙蒙得讓人看不清場上的局勢。阿爾斐傑洛將魔力附著在視網膜上,加強視覺到極限,仔細地查看敵人被襲之後的狀況。透過厚重的煙塵,卜朗彭安然無損的模樣展現在他的眼前,使他認識到,再多的魔彈轟炸都是毫無意義的無用功。
“哼,果然還是不管用啊。”阿爾斐傑洛頗感無趣地努了努嘴,凝視著那個屹立不倒的硬漢,“那些冰晶,實在太礙事了。”
渾身上下結起冰之結晶的將軍,生生地挨住了龍術士的攻擊,防禦下來後,再用肌肉的力量將火焰球的餘波盡數彈開。早在伊比利亞半島的戰鬥,他就向阿爾斐傑洛展示過他無敵的肌肉力量了。即使是魔力充裕的阿爾斐傑洛的魔彈,也打破不了卜朗彭強悍的防禦。
盡管如此,固執的狂人依然不肯收手,讓火焰球持續噴射。一波一波的熾熱火球撲向敵人,不死不休。
卜朗彭也不想在氣勢上被敵人壓下去。像是要宣告我的雷壓儲備量不會比你的魔力差似的,毫不畏懼地凝聚起數十顆球狀閃電作為回敬。
緋紅的火焰彈從天而降,蒼白的雷電球衝天而起,交錯著碰撞彼此。光芒亮起又暗去,再亮起。殘影不斷閃現在空中。不過幾秒的功夫,就已經互相攻防了好幾輪。
誰都占不到上風的局勢,讓場麵變得異常凝重。彼此互為敵手的兩人,身姿懸浮在盤旋的鬥氣中,周身匯聚著膨大的能量。他們的攻勢太過凶猛,以致於周圍沒有人能夠靠近一步。
為了讓阿爾斐傑洛沒有後顧之憂,波德第茲在他們交戰前就架起了數道各司其職的結界,將戰場和外界隔絕開來。現在,隨著二人相鬥的激烈程度,結界不斷受到衝擊,早已經破碎不堪。波德第茲一麵觀察他們的戰鬥,一麵源源不絕地向結界注入魔力,修補這道保護戰場的屏障,使之保持完整。正因如此,他的注意力必須牢牢集中於激鬥的戰場,不能有一點分心。
戰局膠著,呈現出極不明朗的態勢。在鬥氣外圍觀戰的眾人中間,終於有人開始按耐不住,要打破開戰前雙方一致同意的規矩了。
“——!”本能地感覺到有一股涼風猛烈地吹來,烏路斯瞳孔微縮,向他感覺到異變的地方瞪過去。
六條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了過來。就快要到達敵人麵前的時候,像是瘋長的樹枝一般急速延展。長度驚人的鋼鐵臂膀,灌注著達斯機械獸人族獨有的高壓電流,噴射出如蛛網般的數道線狀閃電,朝波德第茲的方向掠去。
大概是想要盡早結束戰場上的焦灼局勢吧,寇爾夫蠢蠢欲動起來,不顧將軍戰前與龍術士許下的約定,發動了偷襲。
波德第茲一心撲在阿爾斐傑洛與卜朗彭的戰鬥上,鬆懈了對周圍情況的提防。但是始終眼觀著各路警惕四周的烏路斯,卻立即捕捉到這突來的威脅。
來不及變回龍形,情急之下,烏路斯隻能在掌中壓縮出一道蘊含著海龍族龍息能量的微型“海龍波”,如風一般地丟出,朝那六條飛速而來的長臂反攻過去。
海龍波在半空中劃過一道亮麗的藍線。寇爾夫的突襲沒能占到便宜。即使是倉促間投出的小規模的海龍吐息,都藏著不可小覷的力量。戰績是不僅將呈發散狀的雷電盡數淹沒,還帶走了寇爾夫的兩條手臂。
不過這點傷,寇爾夫還是能做到迅速再生的。黑血斑駁的斷臂之處,隻用了一秒就長出完好的手臂,纏滿閃電,然後再次伸展,襲向敵人。
“殺了他們!”
寇爾夫的牙縫之間狠狠嘶吼一聲,不僅自己展開猛烈的攻勢,更是在頃刻間叫動了數十個族人。在他的示意下,躁動的異族一齊出手了。
剛才烏路斯與寇爾夫一來一往的互攻,已經讓波德第茲察覺到了危險,想也不想就揚起手頭的神杖,揮灑出一道激流進行還擊。
暴躁的閃電,噴湧的魔力漩渦,激起四濺的火花。彼此傾軋的能量波盤旋著直上雲霄,照亮了周圍。將軍與龍術士的戰場之外,頓時風起雲湧,形成了又一個新的戰場。太陽半沉、昏暗無光的天空,眨眼間亮起了刺目的光芒,被幾乎要撕裂空間的強勁氣流覆蓋了。
還在與卜朗彭的雷電球斡旋的阿爾斐傑洛,眼睛朝發生異變的戰場外瞟去一眼,嘴角揚了揚,笑中添上了一絲嘲諷,“卜朗彭將軍,為何不遵守承諾?不是說好不讓任何人介入到你我戰鬥中的嗎?就算你的部下急著要品嚐我同伴的滋味,也除非是我敗給你吧?”
聽到敵人的揶揄,好像麵子上掛不住似的,卜朗彭蒼白的臉頰頓時陷入了一片暗沉的陰影,獨眼中閃動著寒星一般的冷光。
剛才還在以雷電球與敵人對攻的卜朗彭,暫停了雷電球的生產,用最快的速度移動到寇爾夫的背後。阿爾斐傑洛默許他離開,也將壯麗的火焰魔彈包括盤旋在空中的大型魔法陣收了起來。
隨著一聲讓人幾乎要懷疑聽覺是不是出錯了的轟鳴聲,寇爾夫的左邊半個身體,如飛揚的沙粒,在空中四散開去,整個人更是在一股劇烈的震動下無力地飛遠。
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消失了。冦爾夫徹底呆住,驚訝得發不出一點聲音。待他好不容易定住後仰著飛出去的身體後,一陣難以形容的劇痛瞬間侵占了所有的意識,讓他爆出了比慟哭更淒烈的慘叫。
這一拳,卜朗彭最多隻用上五成的力,然而,造成的傷害卻依然非常恐怖。盡管將軍的留手,使寇爾夫的傷並不致死,但要想恢複到痊愈狀態,恐怕要靜養好一段時間了。
見到寇爾夫的下場,其餘的異族皆是背脊一涼,終於徹底了解到將軍對待這項對決的認真,紛紛與波德第茲、烏路斯休戰,沒有一個人再敢妄動半分。
看異族們全都識趣地停止了動作,像暴動前那樣浮立在半空,波德第茲和烏路斯也罷了手,目光森森地監視著他們的舉動。
教訓完抗命的部下後,卜朗彭飄然回到戰場。他的回歸,宣示著戰鬥的重啟。
“真是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卜朗彭隱去不快,單手向前一伸,再次發出邀約,“來,不要讓剛才的事給我們的戰鬥蒙上陰影。”
阿爾斐傑洛眼眸一斂,微微點頭。兩位棋逢對手的強者,還將繼續交戰。不到哪一方徹底倒下,就絕不會終止。
不再依靠雷電球作為輔助,卜朗彭捏緊了他的拳。想要以雷電球贏下對方,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龍術士雖然法力高深,運用的魔法變幻莫測,但畢竟是個在達斯機械獸人族眼裏弱不禁風的人類。他們將過多的精力浪費在魔導的鑽研上,對身體的鍛煉必定會懈怠。卜朗彭非常簡單地判斷出這個敵人應該並不擅長肉搏戰——不,應該這麽說,他所具備的肉搏能力,最多隻能跟人類比劃比劃,打在達斯機械獸人族身上,也就是撓癢罷了。
所以,隻有近身攻擊,才有戰勝他的可能。
卜朗彭立刻將心中的計劃付諸行動。為了奪得先機,拔腿就向敵人的位置猛衝過去。
巨人毫無預兆地在空中狂奔。看到他如一顆灰色的炮彈般筆直而來的氣勢,阿爾斐傑洛頓時一愣。就在他晃神的時候,卜朗彭的身姿迅速放大,侵略的拳風已近在眼前。
光是被那個鐵拳引起的風壓掃到一下,就夠他受的了。阿爾斐傑洛急忙瞬移出去,逃離拳風的範圍。盡管已經用最快的反應實施了躲避,身體還是莫名地飛了出去。卜朗彭呼嘯而過的掌風狠狠地把阿爾斐傑洛拍飛,在空中不受控製地狂舞了一大段距離,才艱難地停下來,差點就因為沒能及時穩定住身子而要遭受到第二拳的摧殘。
卜朗彭並沒有要停手的意思,但是一拳落空的他,卻因為沒有受力點,隻能調整了一下飛行的軌道才又保持住平衡。
暫時擺脫了威脅的阿爾斐傑洛,正要抬手扔出魔彈,逼退巨人,卻發現他早已是渾身覆蓋著透亮的冰層。
為了防止狡猾的敵人又把空間切割、調換,卜朗彭動員起全部的冰晶,將防禦的任務全權交給它們。大麵積的冰晶閃爍出陣陣寒光,進一步增強了硬度,變得更加牢固,能充分防禦來自任何方位的攻擊。就算阿爾斐傑洛再使出置換空間的把戲以牙還牙,或者幹脆祭出龍術士的神杖強攻過來,以冰晶的硬度,挨一下也不會死的。現在的情況,反倒是阿爾斐傑洛倘若被敵人的拳打中一下,就會粉身碎骨而死。
調整完了步調,卜朗彭的足尖踏著空氣向後一踩,腳下用力,再一次衝了上去。他的戰鬥理念無比堅定,就是要用近戰死死地糾纏他的敵人。
對於阿爾斐傑洛力量的輕視,使卜朗彭完全不必采用任何格鬥技巧,僅用蠻力就可將他擊倒。重複著拳擊,卜朗彭的動作一次比一次連貫。拳與拳的揮出不再留有停頓,不停追咬著敵人,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這個家夥,曾經一拳就把海龍形態的希賽勒斯從高空擊落,掙紮了半天才重振起來。如果那股能夠將龍族都短暫製服的恐怖力量,傾瀉於作為人類的阿爾斐傑洛的身上,結局一定是必死無疑。
“幻影”發動,阿爾斐傑洛將移動的速度提到最高。踏著天空中看不見的道路,一路且戰且退,盡全力阻止卜朗彭近身。
卜朗彭抓住敵人體型與力量上的弱點,緊追不舍。但每一次拳頭擊中的,都隻是敵人瞬移後留下的虛影。
雁過留痕。阿爾斐傑洛憑借速度上的優勢,一次次地避開那足以將空氣撕裂的拳風。
那個巨人,光是張開五指的巴掌,就能阿爾斐傑洛的人涵蓋進去。而自己又在戰前答應他絕不召喚任何一頭機械生物。在這種力量差別懸殊的情況下,要怎麽做才能取勝呢?
不禁想起了當初,被迭讓威逼的窘狀,也是像現在這般狼狽。阿爾斐傑洛盡力閃避的同時,調動起全部的思考能力,尋找破敵的對策。
如果在一個他料想不到的角度,直接召喚出一頭機械龍吞了他……且不說卜朗彭的體格比迭讓巨大得多,機械龍奈何不了,更有那麽多的異族圍在戰場四周,隻怕他們一定會馬上提醒長官,並由於自己的違約,對一旁的波德第茲和烏路斯群起而攻之吧。
冰霜巨人毫不氣餒,緊咬著獵物,努力狂衝,咆哮聲直衝天際。不得不說,現在卜朗彭堅定實施的戰術,是最令阿爾斐傑洛感到頭疼的狀況。
雖然知道魔彈的射擊派不上什麽大用場,但好歹還是能騷擾一下。
魔力高度濃縮過的魔彈再次開始了狂掃。啟動它們,根本就無需醞釀的時間。阿爾斐傑洛飽滿的魔彈,好似銀光閃閃的隕石,砸在巨人的頭上,胸口,腰腹,手臂,逼得冰晶不斷加厚,遍布他的軀體。仿佛是在歡迎敵人的施|暴|行徑似的,卜朗彭絲毫不顧忌襲向麵門越來越多的危險,迎著絢爛的魔彈群飛身而上,目光死死地咬住飛馳在前方的阿爾斐傑洛的身姿。
被無盡的魔彈蹂|躪著,卜朗彭隻是在嘴裏發出輕微的悶哼,便帶著一身的殺氣繼續朝阿爾斐傑洛閃身逃離的方向前進。早已經覆滿全身的冰晶,穩定地發揮著庇護的效果。卜朗彭時刻保持最高規格的防禦,為的就是無效化阿爾斐傑洛的任何魔法攻擊。隻有保障自己不會被擊退,才能完美地近身到他身側。
數不勝數的魔彈,給將軍造成的傷害幾乎為零。不僅如此,阿爾斐傑洛苦澀地發現,自己甩不開對方追隨的腳步。與執著的冰霜巨人之間的距離,無法再拉得更大了。
往往是阿爾斐傑洛剛剛閃身離開,那個敵人就已經快速出現在他的身後。對於並沒有瞬移技巧的異族而言,幾乎就快要追上阿爾斐傑洛的成績,已經非常值得人敬佩了。卜朗彭不斷膨脹的戰意早已突破了臨界點。灼熱的戰意推動著他猛力追趕敵人的步伐,並不斷抬拳揮出風刃,阻斷阿爾斐傑洛逃跑的路線。短時間內,阿爾斐傑洛竟被他逼得沒有了退路。
隻要被擊中一拳,就將是滅頂之災。阿爾斐傑洛費力地一手投擲出一顆顆魔彈,一手凝聚起一層無形的防禦罩保護自身,勉強防下了風刃。他容貌端正的臉上看不到一絲輕鬆的愜意。每避開一次拳擊都顯得無比驚險。
為了拉開距離,阿爾斐傑洛開始將周身的魔力更多地加注到腿部,提升“幻影”的速度到極限,在風刃和拳勁的縫隙間,躲過卜朗彭淩厲的攻勢。
廣闊無垠的高空,任憑阿爾斐傑洛如矯健的雄鷹一般盡情地馳騁。所到的地方,早已遠離了波德第茲設下的結界範圍。
一紅一灰,一小一大的兩道影子,起起落落地閃現在空中,仿佛是兩顆急掠過天際的星辰。卜朗彭緊跟著阿爾斐傑洛,不離不舍地追逐他渺小的身影。
疾速飛馳到遠方的兩人,瞬間就沒了蹤跡,扔下了一地的旁觀者,轉移到另一個空中戰場。
“跟上他們!”
烏路斯的豎瞳一淩,發散出一陣藍光。光芒之中,人形的軀殼被拉長,還原成雄偉的海龍姿態。烏路斯帶著發出喝令的波德第茲騰空而起,飛速追了上去。
原本包圍著他們的異族,也沒有半點猶豫,甚至包括重傷的寇爾夫。一百多名異族集體騰飛,烏拉拉一片地蜂擁而去,圍追堵截那對遠去的主從。
以龍族的超高飛行速度,要想追上馳騁向遠方的阿爾斐傑洛,並不算難事。紅發男子乘風翩飛的身姿,漸漸出現在了波德第茲的視野裏。
“那個笨蛋!”龍背上的波德第茲對著同伴逃離的身影,忍不住罵了一句,“真的……連一隻機械獸都不打算召喚啊?”對於阿爾斐傑洛堅決不違反與那個將軍的約定,鐵了心地遵守遊戲規則的做法,波德第茲感到又生氣又無語,“怎樣都不理解。為什麽要放棄掉自己一部分的戰力呢?”
“主人,”保持著全速飛翔的烏路斯,用略有些深沉的聲音,冷靜地叫喚波德第茲,“要不,我們幫幫他?”
從者的意思,是要介入到二者的戰鬥中。如此一來,周圍跟過來的異族,也絕不會罷手。雙方將在高遠的雲端直接展開空戰。
就在波德第茲作出決定的時候,他發現,前方的戰局似乎發生了變化。
得到最大限度開發的“幻影”,瞬移的速度還是要優於達斯機械獸人族的飛行速度的。阿爾斐傑洛躲閃時還能夠騰出手,適當地進行還擊。
不過現在,也差不多到了該收尾的時候。
身後,卜朗彭依舊窮追不舍地粘著他,決意將持久的追逐戰進行到底。阿爾斐傑洛回了一下頭,對著來犯的巨人,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譏笑,開始醞釀胸中的計策。
無法從外部摧毀掉他,那麽,就隻有從內部著手……
對於卜朗彭這樣的硬漢來說,碰到阿爾斐傑洛,也算是他最不喜歡的一種對手吧。卜朗彭崇尚的,是像山林間的野獸一樣的肉體相搏,是最純粹、最原始的武力比拚、激情角力。用比敵人更勝一籌的武技將敵人製服、殺死。那才是最能夠抒發卜朗彭戰鬥欲望的方式。可那個男人,偏偏滑溜溜得跟條魚兒似的,靈活矯健,不與他正麵對抗,而自己連摸都摸不到他的皮毛。與這種類型的對手的戰鬥,卜朗彭很難收獲到最純正的喜悅。
但是,麵對必須消滅掉的敵人,沒有中途放棄的道理。隻要讓卜朗彭逮到一個機會,那個敵人就將萬劫不複。
阿爾斐傑洛好像被逼到了窮途末路。勝利之音,馬上就要為卜朗彭鳴響。振奮的將軍一路突飛猛進,很快就要追上他的敵人了。
眼前陡然閃過冰藍色的光芒,十杆鋒利的冰槍迎麵嗖嗖嗖地射過來。根本無須躲避,卜朗彭無畏地坦|身|露|體,接下它們。
冰槍撞到冰晶之後,立即碎成數段,唰啦啦地從高空掉下去了。不過,冰槍隻是一個掩飾而已。
虛空中劃開的裂口,帶出了黃金鷹頭神杖的身影。阿爾斐傑洛緊握住它,斜擺在胸前,回身麵對將軍。璀璨的杖身泛起金色波光,魔力蓬勃而出。阿爾斐傑洛高舉急欲噴發的神杖,對準就快要趕上自己的卜朗彭,迎頭就是一記痛擊。
一陣泛濫的金光,溢滿了視野所及的範圍,猶如決堤的河水洶湧不絕。撕天裂地的毀滅一擊,眼看著就要爆發了。然而,卜朗彭沒有任何猶豫地持續狂奔,一邊估測神杖全力解放的破壞力,一邊強化身上的冰晶。在戰意的驅使下,他大步前衝,直直地迎上那抹幾乎要將天穹撕斷的偉大光芒。咫尺外的獵物就要到手,他豈能放過?
“老把戲了!”
對於龍術士的魔杖轟炸,卜朗彭嗤之以鼻,手腳的動作不變。雙方的距離在逐步縮短。卜朗彭提起覆蓋著冰晶的鋼鐵之拳,以巨快的速度朝阿爾斐傑洛招呼過去,拳風如劍,直指他的背脊。
“是嗎?真是自大啊。”在揮出神杖的那一秒,阿爾斐傑洛就已經使出“幻影”的高速奔跑模式配合瞬移,一口氣遠離了卜朗彭二百米。染起陣陣殺氣和血光的紫眸,目送被編入到宏大的魔力光束之中的那抹殘影,用隻有他自己聽得到的、悄悄話一般的聲音,這麽說了一句,“很快就讓你嚐嚐真正的絕望。”
大步狂奔、沒有任何閃避的將軍,獨眼發散出滲人的視線,緊緊黏在阿爾斐傑洛的身上,心中暴動著狂熱的鬥誌。
神杖席卷而出的狂流,挾驚天動地之勢,衝刷著將軍的軀體,轉眼間就將他吞沒了。看似軟弱的薄薄冰晶,頑強地接下了這股毀天滅地的力量,守護將軍的身體基本保持完好。卜朗彭如風般地衝出廣大的光芒,但是下一秒,視野再一次被更盛於之前的金光覆滿了。
無比刺眼的光芒,遠勝過太陽。麵對它,眼睛都無法完整地睜開。喪失了目標的卜朗彭,巨大的身軀稍微晃動了一下。那個矯健的敵影,全身都已經消融在了光束裏,看不見了。
神杖汲取施法者的能量,刹那間注滿魔力。阿爾斐傑洛一麵操縱氣流進行急速的倒退,一麵無比輕巧地朝追擊的將軍揮出第二下。
攜有無窮破壞力的金色魔力狂潮,勢不可擋地傾瀉於冰霜巨人的身體,終於迫使他鍥而不舍的腳步停留下來。冰晶紛紛裂開,破碎的聲音不絕於耳。金色的光暈退去後,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清晰地看見,失去了冰晶防護的卜朗彭,健碩的身軀一瞬間皮開肉綻,機械外衣被迅速絞碎,露出破損、斷裂的骨骼,錯位的內髒,混合著腥味的、碎片般的肉渣。汙血狂撒,瞬間玷汙了天空,降下一片黑雨。
慘烈的這一幕,讓異族們驚懼地張大嘴,忍不住叫出聲來,“卜朗彭將軍!!”
波德第茲見到這觸目驚心的畫麵,也不禁有些被震動,心想那個異族絕對活不了了。烏路斯倒是表情很淡定,看不出有什麽異樣,一麵停在空中,靜候阿爾斐傑洛獲勝的佳音,一麵警覺地注意周圍異族們的動向。
身為當事人的卜朗彭,卻對自己的傷勢毫不在意,冷淡地用尚能轉動的眼珠,看了一下受傷的部位,然後調動雷壓,進行著再平常不過的修複。
裂成千百萬碎片的身體又重新粘合。雷壓淌過的地方,長出骨骼、神經,合上血肉,覆蓋上機械表皮。卜朗彭近乎變態的再生能力,讓支離破碎的他,在短短兩秒之內就恢複成原來的蒼白巨人,一點影響都沒有。
真是個麻煩的敵人。他不但對危險有極強的感應力,在危急時刻,能敏銳地預判出敵人的攻擊路線,還能搶在敵人打中自己前,在身上硬化出一層酷似冰晶的膜。而且那些看似脆弱的晶狀物,實則比他的機械皮還要堅硬,能有效地保護他的身體免受物理傷害。即使冰晶防禦不住,他也能倚仗著本人出類拔萃的自愈能力,迅速完成再生。卜朗彭簡直就像是一座阿爾斐傑洛無法跨越的大山。
看起來,阿爾斐傑洛即使用上最強大的、一連兩發的絕技,都難以撼動將軍堅實的肉體。然而,卜朗彭再生的舉動,卻正中阿爾斐傑洛下懷。不如說,他如果不這麽做,反倒不好辦。
將士們都在為卜朗彭將軍的重生而雀躍歡呼。唯有阿爾斐傑洛一人無動於衷。
毫不驚訝地欣賞著卜朗彭修補身體的過程,紅發的龍術士悄悄地將覆滅的種子埋入他的體內——
種子已經準備好,就等著吸取土壤中的養分,迸出嫩芽,然後茁壯地生長了。
“你的神杖攻擊,包括你的魔導彈,對我都是毫無用處的。”無傷的卜朗彭豪邁地叫著,“要打倒我,除非你拿出更強的魄力來!否則,你這所謂的首席,也隻是個徒有其表的鼠輩罷了!”
但是他挑釁的話語,沒得到任何回應。飄浮在遠處的那個男人,突然毫無預兆地把手伸向腦門,緊緊摁著,好像身體很不適的樣子,頭微微低垂,竟看也不看他的對手,滿身破綻地暴露在卜朗彭麵前。
無人知道,阿爾斐傑洛為什麽會這樣。在他的眼前,世界迅速地暗淡下來,猶如被拉上了一片黑色的幕布。他扶著額頭,微微眯起了逐漸變得無機質的紫羅蘭眼睛。這種感覺實在太不可思議了,竟然讓阿爾斐傑洛出現了短暫的失神。
無邊的黑暗中,閃過一個聲音。阿爾斐傑洛感覺到,那股聲音,正狠狠地撞擊自己的腦膜,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腦子裏爆炸了一樣。
侵入他頭腦的異樣聲音,仿佛是從靈魂深處響起來的。不屬於自己思想的耳語,從那張無形之口傳出,被加諸在他的腦內。阿爾斐傑洛眉頭一蹙,表情僵在臉上,慢慢地垂下視線,眼底一片幽暗。他清楚地聽見,那個聲音在說——
「放過他。」
猶如是夢魘的低語,對自己施以蠱惑。
對此,阿爾斐傑洛幾乎是條件反射性地回以冷哼,“憑什麽?”
「就憑這一刻開始,由我接管你的身體。」
聽到這裏,阿爾斐傑洛意味不明地幹笑了一下,自語似的念著,“休想!”
“怎麽了,首席?你在做什麽?”卜朗彭的聲音,與腦內的謎之音重疊起來,越來越清晰地回蕩在阿爾斐傑洛的耳畔。“竟然把這麽大一個破綻留給我?”
那個古怪的聲音,頃刻間消退了,僅留餘音還在掙紮著回繞。阿爾斐傑洛努力屏蔽掉它,拚命地找回理智。
敵人的自言自語,讓卜朗彭非常不理解。他怒吼著,“你是在輕視我嗎?”而後,終於想明白了。“哼,原來如此。果然是你這家夥的手法啊。”他的麵容染上了一絲莫名的恨意,極度不滿地仰起頭,瞥向了一個不知在哪裏的虛點,“滾出我的意識,霏什,不許你再插手!即使你是出於好意,也不會使我有一絲高興!”
懸停在一邊的波德第茲、烏路斯的神情驟然一變,下意識地環顧各方。難道眼下這個戰場,除了周圍的異族外,還潛藏著其他的敵人?
似乎是聽到了卜朗彭的怒喝,陷入混沌的男子終於緩慢地抬起了頭。四周的世界恢複了明亮。失去色彩的紫色瞳孔漸漸變得清澈,視線對上那個一臉疑問的蒼白將軍。
清醒的瞬間,阿爾斐傑洛頓時反應過來,他的思維,剛才被某個人入侵了。
但是,任何性質的催眠魔法,都不會對龍術士產生一絲一毫的影響。迷惑判斷力的幻術,也很難起效果。那麽到底是什麽人……
留給阿爾斐傑洛思考的時間並不多。他還身處戰場,敵人還未解決。
“我要向你道歉。”喘息了兩下,阿爾斐傑洛的麵色似乎有所緩和。手指插|進頭發,往腦門後捋了一下,視線無比清明地看著將軍,“為我先前的失態,向你道歉。”
“不,是我的同伴在搗亂。你不用在意的。”卜朗彭掩飾性地咳嗽了一聲,說道,“如果你已經沒事的話,我們再來打過。”
阿爾斐傑洛望著至今都不知道大禍即將臨頭的將軍,輕聲笑了一下。
這個驕傲的巨人,沒有趁自己精神恍惚之際補上攻擊,而是痛斥施以援手的同伴,可見他是真心向往著公平的榮耀之戰吧。如果他剛才乘虛而入,給自己致命一擊,至少能掙到一個同歸於盡的結局。可惜啊,雖然正直,卻著實愚不可及。這樣的他遇上自己,是他最大的不幸。
“不用再打了。”一麵在內心感慨著,阿爾斐傑洛一麵凝注他,作出頗為遺憾的樣子,輕緩地搖了搖頭,“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
“什麽意思?”卜朗彭的獨眼迸發出冷澈的寒光,麵容無比震怒,“你想要退縮嗎?”
“不是的。”薄唇冷笑著勾了勾,紡織出輕柔而惡毒的低語。“我沒有鞭|屍的嗜好。實在沒興趣,再去淩|辱一具屍首。”阿爾斐傑洛手指朝他一點,無比平靜地道出了一件事實,“畢竟,你已經死了啊——”
在場的眾人,還無法參透這句話的奧秘。下一秒,偉岸的巨人,就如坍塌的大廈一般,在空中四散。
怎麽回事?所有人都駭然地轉過頭,第一眼看向他的對手。
阿爾斐傑洛笑了。機械獸人渾身粉碎所發出的聲響,與他低低的、清脆的笑聲相得益彰。
所有的異族都屏住呼吸,祈禱奇跡的又一次發生,希望卜朗彭將軍能重新修補好身體,站在他們麵前。然而這一次,回應他們的,是一聲嘶啞的高吼。一頭比巨人的身型更為龐大的生物,在卜朗彭身體粉碎的地方,緩緩地張開原本收攏的巨翼,仿佛在慶賀自己的降生,朝蒼穹放出震天的長嘯。
——通體灰色的龍形生物,名副其實的機械龍。
它的身上仍掛著肉渣,滴著粘稠的黑血,零散著蒼白色碎片,仿佛剛從母親的產道被拖出來,渾身血淋噠滴,汙穢不堪,卻蘊含著蓬勃的力量。
“你莫非不知道,阿迦述的將軍迭讓,就是死在我手上的嗎?”阿爾斐傑洛持續他低沉的笑聲,望著漫天飄搖的殘骸灰屑,一頓一頓地說道,“對付你們這些一味施展蠻力的大個子,我可是相當的富有經驗啊。”
就在卜朗彭因神杖的第二擊全身毀壞的時候,阿爾斐傑洛悄悄地將自己召喚到現世的機械龍胚胎,放進了一個未知而又隱蔽的、肉眼不可見的空間,然後將空間,偷偷地置換,嫁接在卜朗彭浮空站立的位置。這一切,都是在卜朗彭進行再生時、那極短促的時間裏布置好的。
還未成形的胚胎,避過卜朗彭敏銳的知覺,隨著他再生身體,融進了他逐漸增長起來的血肉裏。說得通俗些,卜朗彭就好比是一個“母體”。在他的“子宮”中,躺著阿爾斐傑洛掩埋的炸|彈。
對遭受了神杖的超常打擊、瀕臨死亡的將軍而言,再生是一種本能,並且是唯一能夠活下來的手段。阿爾斐傑洛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悄無聲息地將那顆亟待發芽的種子植入了他的體內。
然後,加大魔力,使胚胎迅速成型。寄生於將軍肉渣之中的幼小機械龍,猛地長大。完全沒發現體內有異物入侵的將軍,由於機械龍的覺醒,被撐開了身體的輪廓,一瞬間碎裂成灰,爆體而亡。
最終,阿爾斐傑洛還是沒能將戰前的約定堅守到底,違反了公平的競技,用非榮耀的方法,戰勝了卜朗彭。
一切發生得太快,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時間,死者幾乎是連慘叫聲都未能發出,就覆滅了。
戰鬥結束,阿爾斐傑洛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一抹微笑點綴在他的唇角,笑得像是一個喜歡惡作劇的魔王。
憑借著最後的一絲神誌,想透了敵人所使用的卑劣手法,卜朗彭在徹底化為碎屑離開的最後時刻,用遊離在空中的半顆獨眼,瞪著對方。想要嘶吼出話聲痛斥他,但是嘴巴早已經不見了。即使是再生的能力優秀到令人咂舌地步的卜朗彭,都不可能在僅留下半顆眼珠子的情況下,把身體重新完整地長出來。如此殘破的自己,現在,就連發出聲音這樣的事情,都做不到。
啊啊,那個死不瞑目的家夥,大約是有什麽遺言要向自己傾訴吧。雖然看他的樣子,已經不可能說得出話來了,但是想要與自己交談的臨終願望,阿爾斐傑洛還是決定滿足他。
就在那顆殘破的眼睛徹底化為粒狀物質、零散著飄落前的一秒,阿爾斐傑洛閃現到它身旁,貼著它,迎上那哀怨而憤怒的複雜眼神,勾唇冷笑一聲,“榮耀歸你,但贏家是我!”
這句話之後,亡骸消失了。帶著不知道是悔恨還是別的心情,徹底離開了人世。
不禁輕笑著思考了一下那玩意兒還有沒有聽覺這種無趣的問題,阿爾斐傑洛悠然地偏過頭,視線瞥向了周圍那一個個仍處於呆滯狀態的異族。
卜朗彭將軍……死了?當認清到這個現實後,所有的達斯機械獸人族都懵住了,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似的麵麵相覷。失去主心骨的隊伍,瞬間陷入了一陣不安的寂靜中。
不要說異族不能接受了,就連波德第茲和烏路斯都不曾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比起戰勝迭讓時候的艱辛,阿爾斐傑洛如今的實力比當年精進了不少。讓波德第茲望而退卻的將軍,在他的手裏,隻是一件稍微有點煩人的玩具。
但也正是在這一刻,波德第茲認為,自己終於能夠明白過來了,龍王將這個男人放出孤塔的原因,就是舍不得他那足以令異族聞風喪膽的可怕戰力被埋沒啊。
見證了卜朗彭將軍因狡詐的敵人違約而慘死的一幕,一群達斯機械獸人族目瞪口呆,短時間裏,詭異的沉默籠罩著危機潛伏的戰場。然後,族人的表情從震驚、害怕逐漸過渡為憤怒和仇恨。
“啊啊啊啊啊啊大人!!!!!”
寇爾夫好像管理不住自己的表情一樣,厲聲尖叫起來,麵色無比的惶恐。眼眶四周凸起了暴動的筋絡,情緒癲狂得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
這位重傷在身的先鋒,對造成這個結果的敵人,投以了憎恨的目光。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帶著為將軍報仇的念頭,他撇下了機械龍,也不顧波德第茲和烏路斯,瘋狂地朝高空中的阿爾斐傑洛發起衝鋒。在他的身後,是和他行動保持一致的異族部隊。
一道道狂躁的暴雷從異族的身體掙脫出來,化為複仇的激浪,襲向那個紅發的仇敵。
帶著輕蔑的笑容,阿爾斐傑洛微微抬起手,盤踞在手背上的魔法陣瞬間出現,銀光乍射。正中間描畫著六芒星的印記。
“一個不幸的消息。”不屑地凝望著群體出動的螻蟻們,俊美的男子在風中亭亭而立,宛如是一個俯瞰眾生的死神。“我的感覺,徹底回來了。”
阿爾斐傑洛身畔,呈圓環狀發散開來的魔力旋流,猛然間湧現出來,撞擊著大氣壁,震開了蜂擁而至的異族。看不見的魔力仿佛被賦予了生命,向上席卷而起,凝聚著組成一個個灰暗的影子——擁有龍的身軀的機械巨物。
數量不多,僅僅八頭。加上撐破卜朗彭身體誕生的那一隻,也隻有九頭而已。但是它們的喉中,都裝備著由阿爾斐傑洛提供魔力的光束大炮。就像是統領著天空的霸主,九龍威風赫赫的機械龍飛到高度淩駕於異族們的上空,用它們眼黑細長的獸類尖瞳,冰冷而熱烈地俯瞰著大地。
機械龍一同張開吻部,對準敵人。巨口之內,光炮迸射。
烏路斯醞釀許久的龍息早就迫不及待了。配合機械龍的進攻,烏路斯灑下了雄厚的波濤。
此地荒無人煙,四下死寂。在絕望與不甘中,達斯機械獸人族的身影,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