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Chap.2:阿爾斐傑洛 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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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晚霞漸濃。綢緞般的雲朵被黃昏的陽光一層一層染紅,顯得豔麗無比。
在雲霞的渲染下,規模宏大的萬神廟、古羅馬鬥獸場、懸空教堂,大劇院,都被鍍上了一層瑰豔的玫紅,不僅氣勢雄渾,更添了幾分雍容和華貴。
夜色很快降臨了。一座難以用詞匯描述的貴族府邸,坐落於川流不息的市中心繁華地帶。夜幕無法將這棟華麗的建築物染黑,相反,由發光材質建成的豪宅反襯出奢金色的光彩,將周圍的黑夜照得比白晝更加璀璨。
整棟私人宅邸,精致得就像是一個龐大的首飾盒子,從裏到外都塞滿了主人的收藏品。依次陳列的繪畫,雕塑,各種藝術珍寶,無一不是用大價錢搜羅而來的。流光溢彩的大理石地板如江河般鋪展著,望不到頭。富麗堂皇的走廊又寬闊又敞亮,高不見頂。每一寸牆壁,都鑲滿寶石。每一件裝飾物,都是那樣精美絕倫,彰顯著這座華宅的主人無懈可擊的財力的品位,讓人一深陷其中,就會被各種絢麗的名貴品迷花雙眼,不舍得離開。
這舉世罕見的華麗之所,在今天齊聚了無數受邀而來的貴客。平民要想征得允許,進入這金子般奢華的殿堂,是有生之年都難以實現的奢望。
金碧輝煌的大廳正中央,懸掛式的分枝水晶吊燈,從高高的天花板垂落而下,將整個舞廳都映得燈火通明。被蠟燭鮮花環繞的長桌上,擺放著精雕細琢的純銀餐具,上麵是用之不盡的美食佳肴,蛋糕,水果……清芬馥鬱的花香,點綴著貴婦們的香水味。這裏是貴族的社交場所,此刻正進行著一場熱鬧非凡的舞會。悠揚的古典樂飄蕩在室內,打扮華美的貴族男女跟著曲子的節奏跳起優雅的舞,一邊搖擺身體,一邊在腦袋交錯時,說著咬耳朵的情話。
至於那些沒參與進來的人們,則一股一股地圍在大廳四周,品嚐美食,觀賞舞蹈,相互閑聊吹捧。貴婦們爭奇鬥豔,嘴裏紡織出禮貌談吐的同時,不忘記時刻向同伴炫耀自己新裁的時髦服裝,和新買來的名貴首飾。閨中密友們坐在金絲織就的躺椅上,用扇子掩住濃豔的唇,津津有味地分享著最近聽來的桃色消息,談論的話題無外乎是別人的私生活。衣著考究的男士,捧著美酒走向心儀的女性,口上獻著殷勤,目光卻在飄移閃爍,尋找適合過夜的對象。
這就是貴族們的日常生活吧。光鮮靚麗的背後,充斥著膚淺可笑的虛榮、浮誇和糜爛。在腳步踏進大廳的那一瞬間,盧奎莎就聞到了他們腐敗的靈魂。
她今天化了特別的妝。紅唇嬌豔欲滴,眼影濃墨重彩。棗紅色卷發盤起,梳成時下最流行的一款發式。低胸的紅裙美豔無雙,鑲紅邊的黑色鬥篷在胸前打了一個結。一來到溫暖的室內,她便脫下罩在外麵的鬥篷,交給候在身旁的一名侍者,把凹凸有致的身材坦露出來。
並不屬於羅馬上流社會一員的她,會來到這裏,自然不是因為收到了主人的邀請函。她用迷魂術魅惑了府邸外的管家和守衛,才被放行進來,獲得參加的許可。這樣一場隆重的舞會,將在何時何地舉行,盧奎莎早就在數周前打探到了消息。為此,她特地趕製了一套端莊大方又不失貴氣的裙子,並準備好昂貴的首飾佩戴在身上。盡管她的精心準備,使她幾乎能以假亂真,讓人誤以為她是一個有著良好修養和雍容氣質的貴族女性,但畢竟是一張生麵孔,從未遊走在上流社交圈。一些認出她並非宴會賓客的人,詫異於她的來訪。作為一名不請自來的平民,還是外鄉客,盧奎莎感到越來越多的目光在往自己身上聚,心底一陣冷笑,但臉上綻放的笑容卻始終莊重得體。她雖是一個圈外人,卻生得一副宛若交際蝴蝶一般的姣好容顏,打扮得不輸於任何一名出席晚會的貴婦,因此,她的出現,自然而然引來了周遭男士們的矚目。大家都想要試著追求一下這名窈窕淑女。這時候,一曲舞罷,在下一首曲子奏響前,會有片刻的休憩時間。有的人便借故拋下身旁的女伴,湊到落單的盧奎莎身邊,邀請她共舞下一曲。
第一個上前嚐試的,是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頭發有些禿,肚子有些腫。周圍人叫他某某男爵,恭敬地為他讓開道路。不過,他那尊貴的身份和封號,盧奎莎卻絲毫不把它放在心上。麵對男爵熱情洋溢的邀請,和那恨不得當場寫出一篇文章來的溢美之詞,盧奎莎隻是不緊不慢地敷衍了一聲,便不再搭話,顯然並不領情。受挫的男爵麵色一改,殷切的神態頓時垮了下來,扭著那即使勒緊褲帶都無法遮掩住的豐腰肥臀,悶悶地搖著頭走開了。但是男爵的被拒,並沒有使男性賓客們對盧奎莎的興趣有半分減少。這一下,反倒勾起了越來越多的搭訕者,自告奮勇地帶著征服的欲望踴躍而來。
然而,無論是彬彬有禮的貴族紳士,還是風流倜儻的富豪名流,都被盧奎莎一一謝絕。眾人不禁議論起這位自視甚高的女性,抱怨她挑選男伴的嚴格,批評她眼高於頂,目中無人,還有的人猜測她是不是來存心搗亂的。就在這時,一位年輕的軍官穿過潮水般擁擠的人流,自信地朝停留在餐桌旁的盧奎莎走去。他的舉動,吸引了眾多的目光,大家紛紛投去了好奇的視線。
那是一名二十歲出頭的青年軍官。品級雖不高,但長得一表人才,令人怦然心動。所穿的軍服上,鑲著耀眼的章紋。就設計而言,盧奎莎覺得,那套銀黑相間的軍裝,不僅顏色搭配得不夠好,式樣未免也太不合身了,但是,卻架不住穿戴者自帶著一副無以倫比的好身材。畢竟,能把這套並不出彩的軍服,穿出質感的男人,必定有著一具惹人浮想的完美身體吧。不過,假如穿的人換作蘇洛,說不定會更迷人。
一麵幻想著蘇洛穿起軍服的模樣,盧奎莎一麵動作輕盈地轉過身,凝視著眼前男子含情脈脈的雙眼,接受他的問候。
在經過了一番簡短明晰的自我介紹後,這名自稱克勞德的年輕軍人,開始展露他的攻勢。“這位美麗的女士,不知能否透露您的芳名?”
拋開了先前對其他男人偽裝的矜持和冷淡,這一次,盧奎莎十分慷慨地報出了大名,“盧奎莎·戴爾蒙德。”
“噢,原來是戴爾蒙德家的千金。”用吟詩般的悠長語調,好像套近乎一樣地附和著,克勞德心中大喜,覺得有了把握,進而直截了當地問道,“能有幸邀請您與我共跳下一支舞嗎?如果您願意賞臉,那將會是我一生的榮幸。”
盧奎莎微笑著,對這位儀表堂堂的年輕男人點點頭。“我會考慮的。”
名花被摘,周圍排隊的男人們感到一陣沮喪,各自散了開來。就在這時,下一首舞曲奏響了。大廳熱烈的氣氛,再度被點燃起來。
男女舞伴攜手入場,親密地互摟住對方的肩或腰,伴隨著節奏翩翩起舞。克勞德一邊牽著盧奎莎的玉手,一邊擁住她的纖腰,在鋪著豪華地毯的舞台上,蕩起如風如雲般的碎步。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舞步相得益彰,時而慢移,時而急轉,惹得周圍讚歎聲不斷。盧奎莎曼妙輕快的舞姿,將她婆娑的魅影襯托得更加優美,猶如一個步步生蓮的仙女,一躍而成大廳裏最亮眼的風景。不長的一首曲子,她與身前的男伴,幾乎時時刻刻都在眉目傳情。明明是剛認識不久的搭檔,卻好像天生一對的戀人一樣,羨煞旁人。
跳完這支舞,二人暫時分開,去尋覓各自的下一個目標。盧奎莎並沒有過多地在意花心男伴的離開。說到底,她本來就是為了找一個能陪伴自己一夜風流的美男子,才會從佛羅倫薩趕到羅馬,參加這場貴族間的盛大晚會的。如果能找到比克勞德更為出眾的對象,她當然不會拒絕。蘇洛冷了她這麽些年,也該給自己找找樂子了。
盧奎莎退回餐桌,飲用了一些酒水和甜點。淡紫色的眼睛時不時掃過大廳內的賓客,記下每個男人的麵貌和身材。
無人留意的角落,燈光顯得有些昏暗。在這片陰影地,有兩名手捧酒杯的侍者,緊挨著站在一起。他們剛給經過身邊的一對貴族男女斟完酒,趁這會兒稍微空閑下來的功夫,便把頭湊在一塊,熱絡地交流起來,好像十分投緣的樣子。他們的視線穿過重重人海,望著那個光彩照人、在舞會上出盡了風頭的女性,眼裏有精光乍現。他們用掩藏在暗處的目光,肆意地觀察著獨自一人待著的盧奎莎。眼底流露的神色不是欣賞,也不是著迷,而是仿佛要將這個秀色可餐的女人吞噬掉一樣的熾烈欲|火。
“看,那女人,就是埃克肖大人此前偵測到的一個龍術士。”
“哇歐,居然真能碰上她。瞧那臉蛋,那對奶|子,好正點啊……真想把她給吃了。唔嘿嘿,我還沒試過變女人呢。”
“你這笨蛋,她的用場不是給我們塞牙縫的。”
“就嚐一口……”
“一口也不行。現在不是考慮自己的時候。把你的口水縮回去,別嘴饞了,幹正事要緊。”
“當然,當然。我知道該怎麽做。既然她自己撞進我倆懷裏,自然沒理由放她溜走啦。”
“一定要把她抓回去,獻給王。”
黑暗中,竊竊私語的聲音落下了。而身子慵懶地倚靠於餐桌旁的盧奎莎,仍在物色人選,眼光迷離不定,在一個個男人身上跳躍。忽然,她感覺左肩被一隻力道不大的手掌敲打著。有人輕輕碰了她一下,好像要引起她的注意。
太受歡迎也不是什麽好事啊,沒想到連這樣的貨色都敢來搭訕。當盧奎莎慢慢地把頭別過來,看向眼前的那名深棕色頭發的侍者時,兩片抹得極豔的唇,正咬著一顆嬌嫩的櫻桃。
“嗯,你有事嗎?”
接到問詢,這位裝點著熱切笑容的侍者,將手裏端著的一杯純正的紅葡萄酒,朝盧奎莎遞過來。
“有位先生給您送了這杯酒,並讓我傳達邀請您到別處一聚的意願。”
盧奎莎接過酒杯,輕笑道,“你說的那位先生,在哪裏?”
“正在隔壁的房間等著您呢。”
“我第一次來這兒,還不太熟悉。”望著一臉真誠的侍者,盧奎莎豔冶無雙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滿含著期待的笑靨。“不如你帶我過去吧。”
侍者領她離開歌舞升平的大廳,往外麵相對冷清的過廊走去。盧奎莎跟著他,餘光似乎瞟到有一抹烏黑頭發的人影出現在自己的身後。雖然偽裝成出去拿東西的樣子,可腳步卻一刻不離地緊跟著身前的女人。對盧奎莎而言,直到目前為止,今夜與自己共度良宵的對象都還沒有著落,不過看樣子,似乎有比這更好玩的樂子在等著自己呢。
在林立於走廊之間的柱子陰影底下穿梭,侍者一邊暗暗嘲笑著身後毫無警戒的蠢笨女人,一邊故作認真地將她領到了建築物裏的一個露天的中庭。這地方,離舉辦舞會的大廳有點遠,沒有一個人影。簌簌風聲吹拂,給盧奎莎的肌膚帶來一絲微涼的寒意。修剪整齊的花木在她的身畔輕輕晃動著。天然的月光,還有遙遠房間裏的燈光,根本不足以照亮這個僻靜偏遠的中庭。
“你說的那位先生,似乎不在這裏呢。”
在好像很煩惱的盧奎莎身前,傳來頗為輕鬆的嗓音。
“啊,真是麻煩你跟著我跑這麽多路了。接下來,就讓我們好好相處吧。”
棕發男子的嘴中發出咬牙的聲響,好似磨刀一般,眼睛裏更是閃動著猥瑣的光芒。作出回答的時候,他的同伴也現身了。就是剛才跟蹤盧奎莎的另一名黑頭發的侍者。
“真過分,原來是在騙我啊。”緩緩地嬌嗔出這句話的時候,盧奎莎的表情已經完全調整為充滿邪氣的微笑了,“果然,要是信了男人的那張嘴,這世界恐怕真的會出現鬼魂吧。”
“現在意識到危險,已經太遲了喲。”一邊計算變身的時機,一邊吐露出勝券在握的話語。黑發的侍者靜靜地對被圍困的這位女性龍術士微笑,“就是這樣,不要動,也不要反抗。乖乖地束手就擒,站在那裏——”
就在黑發男子說到一半的時候,頓時發現自己對話的目標,居然——不見了?
但並非是盧奎莎意識到危險突然離開,而是男人自身的平衡感出了問題。
“咕嗚——”
好像自己的身體不受大腦控製了一樣,他被一股怪力猛地拋向了空中,接下來背部與庭院角落的柱子猛烈相撞。奇異的痛感讓他的神經幾乎錯亂,咽喉深處嘶吼出悲鳴。
就在他被襲擊的那一刻,一陣刺目的光從眼前一劃而過,緊接著,耳旁傳來肌肉撕裂的聲響。那幾乎要穿破鼓膜的怪聲——是絲線從精致的小皮包裏彈出、紮進人體的穿刺聲。
等男人從渾身顛倒的混亂感中找回神誌,他的棕發同伴,也已經以差不多的姿勢被綁縛在了對麵的石柱上,同樣發出痛苦的叫喊。
比說話聲傳播的速度還要快,在頃刻間製服住兩個成年男子,把他們的身體固定在庭院四周的石柱上麵的,是盧奎莎隨身帶著的韌度十足的縫紉線。
一根根閃耀著水晶光彩的絲線,在那瞬間魚貫而出,攪拌著空氣,看似柔弱,卻有著意想不到的怪力,三兩下就將敵人擺平了。
“唔……怎、怎麽回事!”
兩個侍者均是麵目驚愕。他們幾乎在同時被看不見的絲線洞穿了四肢,腳掌詭異地離開地麵,整個人被掀翻起來,仰麵朝天,然後悲慘地背部撞柱。遭到重擊的脊椎發出破碎的哀鳴,應該有骨頭斷掉了。手和腳更是血流不止,憑空多出來數不清的小孔。而後,水晶線像是受人操縱的繩索一樣,把他們緊緊地纏繞起來。等覺察到被五花大綁、掛在了柱子上,意味著兩人徹底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權以及翻盤的希望。會遭遇到突襲,代表他們的把戲已經被獵物識破了。不過,頭腦過於混亂的兩個男人,顯然還沒認識到這一點。
“嗨,嚇到你們了嗎?”望著在驚愕之中麵部呈現出僵硬狀態的那兩人,盧奎莎剝離了喬裝出來的一無所知的麵具,露出一個充滿調皮意味的邪笑,嬌聲嬌氣地說,“達斯機械獸人族閣下?”
“——?!”
在劇痛之下縮起肩膀的異族男子們,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緊張到接不上話。填寫著愕然的瞳孔裏,映照著棗紅色卷發的女人微笑的麵容。
“也許你們不應該那麽大聲講話的,漏算了在那堆被你們看作食物的人群裏,可能有聽力非凡的家夥哦。”以十分鎮定的姿態抿了一口手頭的葡萄酒,盧奎莎依舊邪邪地笑著。
“可惡!你……早就看穿我們了?”
棕發的侍者——名為皮耶爾的異族,勉力擠出聲音。他的黑發同伴魯卡,拚命強忍住身體被貫穿的劇痛,逼迫自己去直視對方的麵孔。
“哦,在你們的敵人中間,我算是比較厲害的那種吧。”盧奎莎的視線在兩根柱子間移來移去,左看看皮耶爾,右看看魯卡,“所以,識破兩個笨頭笨腦的異族蠢貨,隻是不足為道的小把戲罷了。”
“不愧是龍、龍術士……小看你了!”
敵手臉上的笑容,攫住了二人的心髒。身軀被絲線控製的異族男子,頓時就像萎縮的殘花似的,一下子蔫了。他們直喘著氣,試圖掙脫,並大聲呼救。但是吼了好幾聲都不見任何人來,就好像這個庭院與外界隔絕了似的。
意識到那女人已經鋪下了絕對不容許外人入侵的結界,被俘的皮耶爾和魯卡終於心死了。抓獲龍術士的行動,至此以徹底的失敗而告終。
“你想怎麽樣?”從皮耶爾的嘴裏溢出模糊的聲音。
“咦,這不應該是我要提出的問題嗎?”盧奎莎悠然而立,唇角上揚呈新月形,“聽起來,你們似乎想活捉我呢。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皮耶爾立刻閉嘴不言,死咬住唇。魯卡也是一副死硬的樣子,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生命還掌握在對方手裏。
見他們好像很堅決地不肯坦白實情,盧奎莎頓時露出了苦惱的神態,好像是一個戀情失敗的女人。
“啊,不肯說?算了,我也不想過多追究。別擔心,並不是每一個龍術士都有著強烈的責任感,見到異族就殺的。”忽而,她又笑了起來,發出銀鈴般動聽的笑聲,“也許你們可以為我的研究做出點貢獻哦——用你們的身體。”
“你說的貢獻,是……”魯卡聲音顫抖,吞吐了半天,都沒能把話說完。
在他麵前,已經由獵物轉型為獵手角色的女子,安靜地對他笑著。
“因為有種龍術士,喜歡將被抓的異族用於魔法試驗。而如今在你們麵前的我,就屬於這種。”盧奎莎笑得邪魅而文雅,“就用你們倆的血肉,讓我高興高興吧!”
嘶嘶嘶,水晶線出擊。隨後響起的是咯啦咯啦的骨頭彎折的碎音,並伴有血花噴濺的聲響。被龍術士輕易掌控的線,卷起了殘風,伴隨著深沉的惡意,對敵人進行無情的絞殺。就在線的主人手腕微微一動的時候,從皮耶爾、魯卡的嘴裏瞬間溢出了亮麗的血花。強韌的水晶線,拗斷了他們的每一塊骨頭。
“真是對不起你們喲,我改主意了。”對著渾身骨骼盡斷、生命在一瞬間被剝奪的男人們,盧奎莎吐出輕鬆的話語,“舞會還在繼續,今夜那麽美好,我還沒享受夠呢,暫時沒功夫收集你們的殘片帶回去。所以,還是果斷收拾掉好了。”
幽靜的庭院裏,無人回應她的話,唯有哀怨而透著腥氣的風鳴動著。束縛住異族屍首的白色石柱,塗抹著詭異的血痕。
“阿拉,已經聽不到了嗎?”
濃妝豔抹的女人噘起紅唇,覺得有點無聊。直到輕鬆葬送了兩個達斯機械獸人族的命,盧奎莎手上的紅葡萄酒都沒有一滴撒漏,仍被她優雅地夾在指間。
紅色的五芒星閃著妖異的光,輪轉在女術士白瓷般細滑的手背上。從魔法陣中躍動而出的紅蓮,蜿蜒地撲向死狀淒慘的亡者。那數秒前還鮮活的生命,如今已然化作了飄逸在半空的飛灰。餘燼落在地上,看起來,就像是一堆仆人沒清掃幹淨的垃圾。
用火灼燒柱子,使上麵的血跡被烤焦的黑印遮住,做完焚屍滅跡的善後事務,盧奎莎收起結界和水晶線,稍稍整理發型和衣飾,若無其事地離開殺人現場,穿過無人的長廊,重返舞會。
然而,等她穿著高檔皮鞋的雙腳剛踏進大廳,她就發現氣氛不對勁了。貴族們仍沉醉在被歌舞和笑聲環繞的聚會裏,但蔓延在周圍的氣息,卻帶著深不見底的寒意,提醒著她,危險正在逼近。大廳的正門打了開來。外麵的守衛仍在放客人進入。毫無違和感地站在門前的數道身影……盧奎莎強化了一下視力,老遠就看見那四個人也在朝自己這邊看。一個中分的頭路把橙紅頭發分成兩瓣的男人,一個墨綠色短卷發的男人,一個留著憨厚可笑的蘑菇頭發型的男人,和一個將幾縷劉海染成朱紅的黑發黑皮膚的女人……
四人堵在大門口,好像要截斷她的退路似的。盡管在他們的身上察覺不出一丁點雷壓,然而豐富的殺敵經驗告訴她,那四人絕非泛泛之輩。怎麽回事呢?異族接二連三地出現在這個地方?難道說——
腦中的一根弦繃緊了起來,盧奎莎立馬意識到情況的凶險。想想剛才那兩個不自量力的狂徒對自己懷有不軌企圖。如果真是以抓捕自己為目標,那麽就不能再繼續逗留下去,把自己置於險地了。盧奎莎眼睛四處遊移,望著那大片大片透亮的玻璃窗,尋找撤離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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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斐傑洛一個人坐在龍神殿外花圃的涼亭中,表麵看起來無所事事,但臉上的神色卻無時不透露出焦慮。
等待的過程很磨人。像是為了打發時間,他一會兒搔一搔被花粉沾到的癢處,一會兒站起來,在百花齊放的園子裏徘徊一圈,再坐回去。說實在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可他還是來了。這裏離龍神殿很近。如果有人從那裏頭出來,隻需要往花園門口跑幾步,就能把人在下山的路上攔下來。
無法否認,阿爾斐傑洛曾經幻想過那對他最最痛恨、但卻情比金堅的罪惡男女,是如何在外力的作用下被拆散,然後倒黴,遭殃,受罪的。但如今,當一切意外成為現實的時候,他卻絲毫感受不到開心和滿足。
不久前,當他路過通往“龍之腹”的山道、準備去訓練場找奧諾馬伊斯的時候,有兩個私密交談的守護者從他的身邊經過,旁若無人地討論著什麽。從他們的嘴中,阿爾斐傑洛聽到了令他震驚的消息。
他拉住那兩個他並不想與之搭訕的守護者,一通盤問後,事情的大概被他了然於胸。
坐在涼涼的石質長凳上,阿爾斐傑洛默然地將視線投注於蔚藍的高空。
蝴蝶翩飛、蜜蜂奔忙的花圃,景致美麗如畫。周圍鳥語花香,美不勝收,然而舉頭仰望天空的紅發人,卻沉浸在極為複雜的心緒裏。最終,在打聽到守護者們熱議的消息後,他放棄了去訓練場的念頭,選擇等在這裏。紫眸朝陽光照耀著的宮殿眺望過去,又移開,落下,轉回園子裏。阿爾斐傑洛仍在等待。
噩耗已經傳得卡塔特人盡皆知,就好比花粉被蜜蜂攜帶著沾染了整座花園。龍神殿外,早已圍堵著很多族人和守護者。阿爾斐傑洛知道,蘇洛正在裏麵,為挽救心愛之人而努力著。
自己到底為什麽要過來呢?搞不懂。就算不去訓練場,也該待在首席居所,一步也不要踏出來。在這個敏感的時候,更應該如此的。啊對了,對於蘇洛的求助,龍王會怎麽表態呢?
不禁歎了一聲,阿爾斐傑洛一麵斥責著如此關注這件事情的自己,一麵抬起頭仰望龍神殿矗立的方位。而他所等待著的人,終於在此刻出現了。
身後跟著許普斯和吉芙納,蘇洛大步流星地從殿內走到外麵,步履狂躁而急切,宛如暴風,在台階上落下。通過加強視覺的眺望,阿爾斐傑洛看到他走下台階的身影。為了觀察得更仔細些,他站起來,從人群的遮攔中看清他。
近似黑炭的頭發,隱藏在劉海陰影下的灰綠色眼瞳,蕩漾著孤傲之氣的冰冷麵龐——什麽都沒變。十五年的歲月,沒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點痕跡。隻是那急躁步伐中顯露的情緒,說明他已走到崩潰的絕境。
阿爾斐傑洛一邊咬著嘴唇,一邊忘我地凝視昔日他無比傾慕的那個男人的容姿。那個讓他背叛養父、遺棄愛人的男子,此刻的臉色差得出奇,比病人更為憔悴,仿佛熬了數天的夜。可是這一切與我何幹?阿爾斐傑洛冷冷地想著。在那裏的,是自己憎惡的家夥,而他要救的對象,則是更加可恨的仇敵。
在搖曳的花影中,阿爾斐傑洛無言地抬起了腳。
從龍神殿出來,蘇洛快步下了階梯。有一些守護者貼上前,關切地詢問情況,被他統統撇在了身後。看起來,他正被深深的恐懼和絕望籠罩著,步子邁得極大,與緊跟著自己的許普斯、吉芙納之間沒有一句交談,不過三人的步調卻非常一致,飛快地往直達彩虹橋的捷徑疾走著。
光從這三人行色匆忙、麵有鬱色的樣子判斷,就知道情況並不樂觀。所有沿途遇到他們的人,都止住問詢的欲望,用祝福和祈禱的眼神,望著他們匆匆離開的背影——除了一個人……
“——蘇洛。”
一個清晰的嗓音,從急急趕路的男子身後傳來,打亂了他的腳步。
蘇洛被吸引了似的回頭一看,頓時木然,定住了視線。許普斯和吉芙納也是非常震驚,沒想到自己竟如此大意,不知不覺被人跟在了後麵。
瞬移到心緒不寧的三人身後、以天藍色晴空作為背景立在那裏的,是紅金色頭發的首席充分照耀在陽光下的昂然身影。
“好久不見了。”阿爾斐傑洛微笑著打招呼,“什麽事那麽著急?”
蘇洛並不打算和他交談。“現在不是時候。”冷冷地低語一句,然後背過身。
“我都已經聽說了。盧奎莎失蹤,被異族抓走了。看你急得跟無頭蒼蠅似的,似乎說服龍王施救,進展得不太順利啊。”
阿爾斐傑洛的話語,將蘇洛的目光再次吸引過來。
“既然你知道了,就別說風涼話,也別來煩我。”
近乎實體的逆風,朝轉身而去的蘇洛迫近,猛烈地刮散了他的黑發。望著再一次施展瞬移的魔法緊逼過來的男子,蘇洛大為詫異。那個男人,已經又帶著假惺惺的笑容,站在自己身前了。
“不要那麽急,聽我說完再走嘛。”滿麵帶笑的紅發首席,對一臉愕然的蘇洛細聲說道,“這十五年,我過得可是很不好啊。”
阿爾斐傑洛這些年的日子很難過。一直無事可做地遊蕩在山間,形同軟禁。但是阿爾斐傑洛這次沒有抱怨任何人,他知道會有這個結果,是他自作自受。十年前,他謊稱比爾與韋斯利是自己的朋友,為兩人擔保。白羅加好像得到了一件寶貝似的,興衝衝地回卡塔特說他的壞話去了。雖然中間有柏倫格極力周旋,使白羅加並沒有把事情說到很誇張的程度。但盡管如此,阿爾斐傑洛至今都沒改掉與密探私交的不良習慣,仍然讓龍王感到很不滿。意外的是,兩位族長並未削去他的首席名分,也沒再對他進行剝奪自由的處罰,可是,也已經不再信任他了。白羅加的風頭逐漸蓋過自己,多次出動,為龍族立下汗馬功勞。事實上,不僅意氣風發的白羅加,每個龍術士分配到的任務都比阿爾斐傑洛多,畢竟,沒有再比零更小的正數了。不過,以往總是對同僚們所得的任務非常關心的阿爾斐傑洛,對自己被雪藏的處境倒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也毫不在意別人比自己更得龍王的喜愛。即便龍王一件任務都不賞給他做,也沒關係。不必付出任何努力,就能輕輕鬆鬆地被供在山上好吃好住,倒也樂得清閑。
浮現在阿爾斐傑洛臉上的,是無法判斷出善惡的笑意。不明白這家夥要做什麽的蘇洛,內心感到急躁,不過,現在也沒時間去管他的近況了。
“我沒有與你敘舊的閑工夫。有事下次再聊。”
蘇洛想要超過他,趕到彩虹橋,駕著許普斯,和吉芙納一起滿世界的去尋找被異族掠走的盧奎莎。他隱約記得……在阿爾斐傑洛要他看管“席多”的那個時候,曾對他提到刹耶軍的駐地在……在……
一時間有點想不起來,也無法放下麵子向這男人求教。但是,大致的方向是東歐的某個地方。即使把沿路的土全都翻過來一遍,都不能放棄。雖然就這麽帶著兩個龍族闖過去,是非常魯莽的行為,但眼下,盧奎莎的安危淩駕於任何人之上,已經沒工夫擔心自己了。
然而,心急火燎地想趕去救人的蘇洛,迅速離開的意願卻再一次流產。這回阻止他的,是吹向耳畔的那充滿惡毒的反問。
“下次?在龍族為盧奎莎舉辦的葬禮上嗎?”
“你——!”
蘇洛的表情近乎於呆板,然後在瞬間化為了憎恨。對於如此程度的惡語,必須做到回敬。但他正要發出怒斥,又突然因為想不出詞,而凍結住了話音。望著張口結舌的男子,阿爾斐傑洛的笑意更深了。
“摯愛被人奪走,你很痛苦吧?但是啊,你的痛苦,根本就不及我的萬分之一。”
“別理他。”許普斯大步上前,攔住發出哀歎的首席,深藍的尖瞳裏刻著無盡的嫌惡和冷意,然後對蘇洛低語,“我們管我們走。”
“就你們三個去救盧奎莎?”阿爾斐傑洛用平靜的話語,調回三人的注意力,“上哪裏救?”
蘇洛的凶相在被問及這個問題時,立刻轉換成呆怔的麵目。那空虛迷茫的視線,證明他根本就沒有線索,早已是方寸大亂。
“隨便哪裏。”蘇洛掙紮著張開嘴,總算成功說出了完整的話,“就算跑斷腿,也要讓她重回到我的身邊。”
“說不定在你把腿跑斷的過程中,她就死掉了呢。不過這樣也好。這個黑暗的世界,從此就能減少一個惡人了。也許能變得美好一點呢。”
“適合而止吧,首席!”吉芙納芍藥紅色的眸仁迸發出凶光。
感受到這灼烈的視線,阿爾斐傑洛輕巧地把目光投送過去,泰然自若地說著,“唯獨有一點蠻可惜的。子嗣凋零的卡塔特,怕是又要缺損一位龍裔了啊。”看著吉芙納蒼白的麵龐,阿爾斐傑洛擺出一副嚴峻的樣子來,“怎麽?難道我說得不對?龍王沒打算派兵救援,是已經將你們主從舍棄掉了啊。”
蘇洛出離憤怒,他的表情,離徹底爆發僅一步之遙。不過,在聽到這近乎無情的宣判後,似乎多少清醒了過來。大腦中的滔天怒火被驅逐,逼著他開始思考起無比殘酷的現實。蘇洛緊握的手垂懸在身體兩側,神經質地抽搐著,像是癲狂症發作的病人。阿爾斐傑洛用眼角餘光,瞥見他的反應。
盧奎莎從昨夜失蹤,到現在已經快一天。蘇洛和吉芙納急著上山,哀求龍王發兵救人。但龍王沒給出任何有意義的答複,反倒讓他們碰了個釘子。蘇洛對盧奎莎的營救之心有多麽急切和強烈,兩位龍王自然是深深了解的,但是,對此卻表現得有些冷淡。不僅是因為他們對盧奎莎被何人擄走、如今身在哪裏這些問題毫無頭緒,更在於這對龍術士的交往,在族內一直被龍王定性為不應該出現的醜事。此外,那樁蘇洛、盧奎莎沒能解決、最後靠阿爾斐傑洛和柏倫格力挽狂瀾的任務,始終壓在他們的心頭。多年來,龍王一直惱怒於這對眷侶。
此刻,蘇洛感到無比後悔,後悔用冷暴力對待盧奎莎那麽長時間。他應該無微不至地對她好,體貼她,關愛她的,可是卻……
如果不是在自己這兒受了委屈,她也不會一個人跑去羅馬散心的。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蘇洛的心很冷,感覺被千百柄劍刺穿。忽然,他又憤憤地望向阿爾斐傑洛。
龍王給出的答案,是讓蘇洛、吉芙納他們自個兒想法子救人。雖然吉芙納危在旦夕,讓龍王感到很痛惜,但還是對蘇洛、盧奎莎的厭惡感,占據了上風。甚至說出“怎麽會這樣不小心”的苛責話語。會得到兩位龍王如此的冷待,何嚐不是因為這男人當年的算計,使他們把並不困難的一件任務搞砸。從那以後,蘇洛不僅失去了龍王的信賴,與盧奎莎的關係也慢慢出現了裂痕,變得空前緊張。在對待阿爾斐傑洛的問題上,以往感情甚好的二人,意見產生分歧,已經打了十幾年的冷戰。雖然不光是因為阿爾斐傑洛的緣由,還有其他與之無關的因素……但是這個男人,無疑是自己與盧奎莎的災厄之源。
蘇洛對自己射來的怒視,阿爾斐傑洛很明顯地感受到了。這一刻,他臉上浮現的感情,究竟算什麽呢?他在恨我?阿爾斐傑洛試圖分析清楚。
對滿口風涼話的男子投以怒視,吉芙納喝出了冰冷的話語。
“主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我時常能感覺到一些襲遍全身的痛感,證明敵人在審問她。在沒問出結果前,是不會對她——”
話聲至此,自覺地收住了。吉芙納本來是為了打消阿爾斐傑洛的挖苦,才會出言反擊,但是她發現,在聽過她的敘述後,蘇洛反而流露出比先前更為痛苦的表情。
“那真是不幸。不管她能不能經受得住敵人的拷問,都不能再拖延時間了。”阿爾斐傑洛用有些斥責的口吻,對吉芙納發問,“說起來,你這個從者當得也太不稱職了吧。有契約連接著你們,隻要靜下心來,感應主人的氣息,不就能找到盧奎莎的所在地了嗎?”
“如果真能如此簡單地把問題解決,我何必求助於外人。”
“莫非,感知不到?”
在狐疑著出聲的阿爾斐傑洛麵前,吉芙納帶著無奈和惱恨的表情低下頭。
“不知道為什麽,就連與主人簽訂契約的我,都無法探知出她的存在。敵人一定用了什麽詭計把她藏了起來,某個能與外界切斷聯係的地方。”
“與外界切斷聯係……”首席的眼色驀然一凜,脫口自語起來,“我八成知道是誰幹的了。”
“你知道?”
像一隻被|操縱的人偶似的,蘇洛的脖子扭動著,彎起一個奇異的角度,對準低聲呢喃的阿爾斐傑洛,目光執拗地望過去。
那張臉上,不光是期盼和激動,還藏著更複雜、甚至有熱度的情感。蘇洛像抓住了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那般,一動不動地凝視著紅發的男子。在那雙脆弱的灰綠色眸子裏,阿爾斐傑洛看到了自己苦笑的臉龐。
果然,時間是可以泯滅一切的啊……說起自己傾注於這男人的感情,並非像對待白羅加或雅麥斯那般,隻有滿滿的厭惡。充其量,隻是因愛生恨罷了。
感情這種東西,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越是去壓抑它,它就越渴望釋放。阿爾斐傑洛苦笑著接受了這一事實。當他從蘇洛閃動著脆弱光芒的眼眸裏看到自己的那一瞬,他就知道,他敗給了那個眼神。
“給我點時間,我要說服兩位老人家。”
從矛盾的思想鬥爭中脫身,阿爾斐傑洛大力地深呼吸一次,咽下苦澀的唾沫,如此說道。
被這突來的妥協信號所驚,三人麵麵相視,隨後統一將目光投向了態度似有轉變的這名男子。蘇洛激動得言語盡失,喉嚨裏擠出顫抖的呼吸聲。代替語塞的主人,許普斯仿佛要加以確認似的,拉高聲調問他。
“你把話說清楚,說服——這是什麽意思?”
“意思很明白。”腳步慢移,朝龍之巔的方位走了一段路,阿爾斐傑洛忽然停下來,回頭望著急待答案的三人,目光稍顯柔和,落於蘇洛臉上,“我要加入營救盧奎莎的小隊。”
……
龍神殿內,氣氛很冷肅。
“也好。”聽完阿爾斐傑洛執著的請求,火龍王終於首肯。宛如淺紅色玻璃珠的眼眸,俯看著台階下跪著的男子,“盧奎莎也算於你有恩。你去救她,是天經地義的。這同樣關乎吉芙納的生死。”
接收到那威嚴而疲憊的低沉話聲中的指示,首席確認般的點點頭。“我這就出發。”
“但是,阿爾斐傑洛,你有方向嗎?”海龍王的聲音凝聚著焦慮和迫切感,問道,“如果隻是亂摸亂撞……”
望著長者憂愁的臉龐,阿爾斐傑洛堅定的表情並沒有改變,隻有平穩的聲音如此回答:
“哪怕尋遍天涯海角,我也要避免龍族再添損失的情況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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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好像很痛苦的、來自於女人的柔弱喘息,回蕩在空曠的黑暗裏。
極緩慢地打開眼皮,勉力撐起一條縫隙,讓外界的景象投映到視網膜。從昏迷中暫時醒過來的女人,看到的是一麵寬大而漆黑的石質天花板。
慢慢朝側麵扭過脖子,望向周圍,才驚覺自己被一團亂七八糟的鏈條捆綁並托舉著,騰在半空。無法著地的失衡狀態,讓她充滿了不安全的感覺。皮膚與肌肉更是好像壞死了一樣僵硬,仿佛自己是一個患了麻痹症的病人。身體的不聽使喚,帶來的恐懼,直抵人心。而周邊直觸肌膚的黑暗,則好像在啃噬她的肉身,一點點把她的人腐蝕消化。
無盡的黑暗,在慢慢吞並自己所處的空間,但是,一陣強光驟然出現。在刺目的光芒亮起的那瞬間,渾身仿佛通電了一樣。刺骨的痛意,沿神經遊走,從脊背直衝大腦。女人喉頭一陣腥膩,眼睛一花,纖弱的身體不受控製地開始了長達一分鍾的痙攣。
被鎖住的囚徒,痛得哇哇慘叫。嗓子幾乎被撕裂,五髒六腑都快從口腔裏嘔出來了。在讓人心神紊亂、大腦放空的劇痛中,淪落為階下囚的盧奎莎終於明白過來,自己被幽禁並被迫接受拷打的處境。明亮的電光終於黯淡了,周圍複原到平靜死寂的狀態。在黑暗中,盧奎莎急促地喘著氣。承受著巨大折磨的她,體力已然大大喪失,但魔力尚有少許。她艱難地擠出一點魔力,運用夜視術增強視覺。法術被順利施放出來的那一刻,黑暗被剝離,清澈的光溢滿視野,讓她看清楚自己所在的這個地方,有著怎樣的環境。
空曠的地下囚室,是由粗糲的石頭堆砌起來的,仿佛與世隔絕的一座孤城。十二根被削尖的柱狀物破地而出,直上屋頂,猶如頂天立地的支柱,圍成一個碩大的圓,矗立在最外圍。圓環狀散開的粗壯石柱,越往上越尖,無數根鎖鏈盤繞著它們,穿過彼此的間隙,在漆黑的地下室裏縱橫交錯,形成比蜘蛛網更複雜的形態,覆滿整個空間。四周凹凸不平整的石壁中,有四根更為粗實的鏈條,如蟒蛇般捆縛住盧奎莎的雙腕和雙足,將她淩空拉起,托在空中。由於受力點隻在四肢,她的身子重心略微往下沉,正巧與身下的不規則網狀鎖鏈相觸。正是這異常繁雜而又牢固的鏈條束縛,讓盧奎莎無法逃離。觸及身體的鎖鏈一旦亮起強光,就代表裏麵的能量被激活,到那時,它們就會像發電的鋼絲床一樣,把依附在上麵的盧奎莎電得死去活來。
半空中,被鎖鏈緊縛的盧奎莎仰麵朝天且四肢舒展。偌大的地下牢籠裏沒有旁人,隻有她自己。因此,負責拷打她的,自然也不是別的,而是纏滿鎖鏈的高壓電流。一身漂亮的晚禮服,在不斷的電擊之下,早已成了碎片。盤起的精美發髻,也全都零散開來。棗紅色的亂發,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直直垂落。柔順的頭發絲變得毛毛的,上麵分布著觸電後留下的焦黑痕跡。鞋子在掙紮的時候被踢掉了,雙腳和身體一樣赤|裸著。但是,對於自己淩亂的儀容,盧奎莎已經沒有心力去管了。為抵抗每隔一會兒便會卷土重來的電流,同時也為了遮掩住那份女人的羞恥,盧奎莎解放了“夜羽衣”的武裝,替代破碎的禮服。
層層黑絲纏繞住她受創的軀體。驚人的密度,使它們好像真實的布料一樣,給予她安全的遮蔽。夜羽衣可根據主人的需求改變外形,這一回,並沒有撐開圓圓的大裙擺,而是緊貼著肌膚,覆蓋盧奎莎頭頸以下的全身,酷似一條嚴實的黑長袍。然而,埋藏在鎖鏈中的電量,還是超過了夜羽衣所能抵抗的範疇。雖然這件消耗了盧奎莎巨量的魔力編織而成的武裝鬥衣,多多少少擋掉了一部分雷電的侵襲,卻依然使主人喘息在直抵心肺的痛楚之中。也是啊,畢竟那是由敵方的四個將軍同時注入進去的超強電流。
就這樣,不斷地被電暈,再被電醒,循環往複的過程,已經不知道有過多少次了。這一次,盧奎莎醒來後,開始利用浮空術的技巧,讓身體與鎖鏈構成的“床”稍稍拉開了一點距離。但是直接捆綁住四肢的鎖鏈,卻層層纏繞著她,時時刻刻與她的肌膚相貼。光是這四根鏈條發散出來的電流,就讓她疼得幾乎要當場死去。
唯有保持清醒,才能讓浮空術的效果不中斷,減少與鎖鏈接觸的麵積,使被電擊時候的苦楚降到最低。如今,被殘酷對待的女人,臉色已然煞白。為了與折磨自己的雷電相抗衡而顯現出夜羽衣,盧奎莎的魔力已經被大大消耗,連帶著體力不斷流失,甚至出現了脫水的症狀。可是算起來,自己被俘至今,也才過去了一天而已。這絕對稱不上漫長的時間,就已經讓她喪失抵抗力了嗎?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身體會衰弱得那麽厲害。難道是吉芙納在戰鬥中受了傷?
關鍵是,那些手臂粗細的鏈條上,到處都纏滿了雷電。就像被設定好了的機器一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對她進行全身的電擊。四將軍合力儲存在鎖鏈裏的電量,稍稍超出夜羽衣的防禦範圍,但是又不足以殺死她。看來在真正的審訊者出現前,自己還將受欺淩很久。
如今的遭遇,難道是一種懲罰嗎?對於出席舞會、尋覓男人過夜的自己,不忠於蘇洛的懲罰?
盧奎莎突然覺得自己很愚蠢,竟然在考慮這種事情。與其在囚籠裏後悔,還不如思考要如何才能脫身。將可笑而無稽的聯想逼出大腦,盧奎莎稍稍扭轉著頸脖,讓視線再次掃向四周。一段時間的小憩,使她恢複了一些力氣。她微微挪動身體,扭轉手腕,想要掙脫束縛,從鐵鏈的枷鎖中把手抽出來。然而,這隻是無意義的動作。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就在這時候向她發起了突襲。
“嗯啊……啊……”
周身的鎖鏈,又一起在發電的過程中暴動起來。沐浴在清亮的雷光之中的盧奎莎,柔軟而顫栗的軀體,又開始劇烈地抽搐著。
當電流襲來時,身體仿佛被切割成無數的小塊那樣痛苦。四將軍投放的高壓雷電,突破夜羽衣的防護,同時潛入盧奎莎的體內,化作一根根尖利的針,紮穿每一條神經,遊走在軀殼內的每一處。
整個身體都上下顛簸起來,像狂犬病發作一樣不停抽筋,並且愈演愈烈。盧奎莎感覺不到手與腳的存在,甚至連自身、包括整個世界,在深入骨髓的苦痛下,都完全消失在意識之中了。短暫的一分鍾,感覺卻像永劫一樣漫長,恒久。
盧奎莎被震得不禁側過頭幹嘔起來。一些穢物,從嘴唇邊緣漏出,淤積在鎖鏈鏤空的洞眼裏。支撐著浮空的最後一絲力氣也都消失殆盡。渾身虛脫的女人,無力地順著托住她後背的鎖鏈網躺倒下來,顫抖的身軀滑落網中,像一具失去了生氣的屍體,再也不動一下。
雖然現狀距離脫險還相當遠,但是在接二連三遭受重創後,女人好像習慣了觸電的感覺似的,慢慢安定了下來。盧奎莎沉下心來,整理頭緒。理性找回了些許,混沌大腦中關於被抓捕過來的一段記憶,被慢慢地牽引出來。她漸漸記起來,與四名將軍相遇的場景。那些達斯機械獸人族製服住了她,把她抓來這裏。而自己,就是他們進行某項邪惡計劃的試驗品……
打破玻璃翻窗而逃,動靜未免太大,盧奎莎不想引起人們的注目。於是,她重返走廊,來到之前侍者帶她去的露天中庭。輕盈的身子,如一抹幻影飛移到屋頂。腳下仿佛生出了一顆顆流星,踩踏著矯健而輕靈的步伐,盧奎莎在一幢幢燈火黯淡的樓房上穿梭,然後降落到地麵,行走在羅馬夜間的街道。
自以為甩開了異族的追蹤,盧奎莎好似散步一般,安逸地走在人流稀少的馬路上,為沒能與克勞德那樣高質量的貨色睡上一覺而感到惋惜。
然而,這過於輕佻的判斷,實在是大錯特錯。深夜裏,除了黑暗,始終有一種無法形容的、仿佛能侵蝕皮膚的寒意,緊緊跟隨著她。靜寂的黑暗中,傳來細微的聲響,聽起來是複數的腳步聲。當那四人再次出現的時候,盧奎莎愣了一下,心裏湧起一陣自責的情緒,為自己沒能迅速地撤離、以及輕視敵人的傲慢而懊惱不已。但是,她很快調整好身為一名龍術士應有的穩重狀態,謹慎地觀察他們。
兩人在前,兩人在後,宛如不祥的幻影,在寂寥的街道上,把目標包圍在中間。盧奎莎必須同時戒備著他們四者。
“竟然沒馬上逃跑,很自信啊。”風聲攜著男人的輕語,傳至盧奎莎耳畔,語氣像是在邀請她重回大廳,共舞一曲。“既然這樣,龍術士小姐,就請你留下來好了。”
短短的深綠色卷發在夜風中飄舞。對男人而言有點浪費的白皙皮膚上,劃開來兩道極為狹長的口子,裏麵鑲嵌著琉璃珠一般的瞳孔。說話時,麵龐始終在笑。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如彎月般半眯著。可盧奎莎卻覺得,這男人並非真的想笑。那樣的笑容展現在那樣的臉龐,是如此的虛假,讓人心驚肉跳。
“渥茲華,你可不能小瞧她。”綠發男子的同伴,是一個麵色沉鬱的男人。留著略顯滑稽的發型,好似有一個黑中帶黃的大蘑菇罩在他頭上。頭發雖然怪異好笑,表情卻極為嚴肅,說話的時候眉頭不展。“畢竟是個龍術士,很不簡單。”他用不敢相信的口氣說,好似是在苛責敵人。“居然如此輕而易舉就把我的部下放倒了。”
“這也沒什麽稀奇的啊。”第三個男人說道,聲音帶著打趣的意味。“一個剛入門的先鋒,外加一個傳令官,怎麽能對龍術士構成威脅呢?”他的頭發是橙紅色的,在腦袋頂部分成兩瓣,宛如兩片光滑的橘子皮。他用那雙含著玩味的藍紫色眼眸,斜睨著剛才開口的那名同伴,話聲卻是對著盧奎莎,“就憑皮耶爾和魯卡那兩個家夥,要想把你這等級的獵物抓到手,隻會是白白送命。竟然不事先知會我們一聲就擅自行動,實在太沒腦子了。”
這些人聒噪個不停,盧奎莎被他們弄得有點暈,脖子左轉右轉。至此,唯一沒說過話的,就隻剩那個黑皮膚的女人了。
“能意識到自身判斷力的錯誤,還算有救。”終於,盧奎莎插上話了。她將目光投給了那個抱怨部下失手的男人,“聽你的口氣,大概是將軍吧?”視線向其他人環顧過去,“你們四個,都是嗎?”
“不錯。”渥茲華將軍搶先回答,薄唇微微撅起,維持著臉上那張永遠在笑的假麵。
“哈,為了抓我一個,竟勞煩了四位將軍。”盧奎莎聲音軟軟地說著,眉眼笑如彎月,好像在嘲諷敵人,“你們還真是興師動眾啊。”
“如果真的隻有一個人的話,倒也輕鬆不少了。”頂著蘑菇頭發型的將軍墨裏厄,斜眼望著被當成獵物的女人,用依舊帶著責怪的語氣,一臉陰鬱地說著。
聽出他語氣中的忌憚,盧奎莎美豔一笑。自己當然不會是獨身一人。如果還窩在那個人潮擁擠的舞會廳,是有些不方便把吉芙納召喚出來。但現在,在這條無人的寬闊街道,可就沒有任何的顧慮了。
後頸光芒一閃,一個原本並不存在於此處的高大女人,伴隨著旋風出現了。作為盧奎莎最堅定的後盾,火龍族的吉芙納以充滿淩然之氣的姿態,屹立在敵人麵前。
“哈,就等你了!”橙發的將軍大吼一聲。看到龍術士的從者現身出來,澈爾並不害怕,反而露出興奮的神色,朝身旁的黑膚女子眨了一下眼。
雖然叫喊的人是澈爾,不過真正出手的,卻是他身旁的哈拉古夏。
“怎麽回事?”剛從契約魔法陣裏麵出來的吉芙納,還來不及讓人類的樣貌還原成龍形,身體就突然伏倒在了地上。
“吉芙納,你怎麽了?”
就在盧奎莎狐疑地發問時,卻發現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不,不僅是倒地不起的吉芙納。就連那個黑皮女人,和剛才叫喊的將軍,都不見了人影……
“我的主人,去了哪裏?”注意到這個詭異的情況,吉芙納狼狽地發出呐喊。
“真是一條忠心護主的乖乖狗。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不如擔心一下自己的安危吧?”
這譏諷的話語,出自澈爾。整個前身都緊貼地麵的吉芙納,奮力把頭抬起,瞪向他。她感到一陣強烈的耳鳴,仿佛腦袋裏被按上了一個無比吵鬧的大鍾,連耳旁的空氣,也好像在尖嘯,在嘶鳴。自己之所以直不起身子,一定是被敵人給製住了。揚起視線,吉芙納看到現場隻留下兩個敵人,而且是已經完成了變身步驟的將軍。
雷壓漫漲,在消失的人類身形之後,本體的形態展露了出來。哈拉古夏的模樣,就是一個全身被深灰色的機械厚皮附著的、巨大而妖嬈的女人。和別的達斯機械獸人族不一樣,她長著兩隻眼睛。腦袋也並非光禿禿的隻有機械硬殼,而是覆蓋著一層過耳的淺色毛發,顏色是近似於白的淡黃。唯一令人感到奇詭的地方,是她沒有雙手。就像是一個斷臂的巨型雕塑。
另一位澈爾將軍,則是四肢健全,手長腳長。他體型高大,渾身肌肉精瘦,身段看上去好像很柔軟。肩膀兩旁長著漆黑的、好似野獸皮毛一般的羽毛。頭頂也被粗硬的毛皮覆蓋著。一隻獨眼深埋其中,在黑羽的縫隙間放射出寒光,冷冽地注視著吉芙納。
那個無臂的女人,表情肅穆,雙眼半閉,嘴巴微微開闔,默念的樣子仿佛在用意念操縱著什麽,看起來像是一個專注於施法的巫魔女。
音波攻擊,一種連龍族的聽覺都能避開的特殊音波。這是哈拉古夏的絕技「沉默的螺紋」。
直接刺激人的中樞神經,利用聲音幹擾他人。初級階段能夠使敵人頭暈目眩,高級階段能直接對敵人的身體進行操控。每個物體都有其自然頻率。聲音是以震動表現的。哈拉古夏可以自由操作聲音的音調,去迎合任何物體的自然頻率。一旦頻率相吻合,物體就能被她隨意地操控,成為她提線的木偶。
吉芙納的動作受到哈拉古夏的封鎖,被逼迫著趴伏在地上,起不了身。無名的力量壓迫著她人類的軀殼,使她的四肢不受自我控製地團縮在一起,一點都無法伸展。這種情況下,想要變身也很難做到。
哈拉古夏拿出她的殺手鐧,全力壓製著吉芙納,正是要防止她變成龍形。蜂鳴的空氣,瘋狂刺激著吉芙納的耳膜,腦顱內更是激起了一片亂撞的噪音。由於忍受不住,吉芙納幾近崩潰,眼皮一掀,翻起了白眼,短暫地陷入了失神的狀態。
“注意力度,別把這母龍弄死啊!”
聽到澈爾的提醒聲,哈拉古夏隻是淡然地張開了眼。
“別吵,我自有分寸。”
在放出音波攻擊的高級效果時,需要操控者時刻保持精神力的高度集中。心神稍有鬆怠,就可能前功盡棄。深知哈拉古夏不能分心,澈爾也就識趣地不再打擾了。這場戰鬥沒他什麽事,讓他感到無趣,於是,便把挖苦的話語扔給了蜷縮在地上的敵人。
“委屈你一下。要是放你順順利利地變身,可就麻煩了。”埋在黑羽下的獨眼,幽幽地望著吉芙納,澈爾像是在逗一條小狗似的,語帶嘲弄地說道,“由此可以看出,你的血統很一般呐,連這點控製力都掙脫不了。這要是以血統高貴的公龍為對手,就算哈拉古夏用盡全力,都不一定能保障絕對的成功。”
額頭掛著細密的汗珠,吉芙納緊緊咬住牙齒。她的血統是不高,從未得到過族長真正的關懷,可是,還輪不到達斯機械獸人族妄議。被敵人看扁的憤怒,使吉芙納一向冷如冰霜的麵龐變得有些猙獰,但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雖然一副對敵人的戲謔無能為力的樣子,然而眼中的火星卻迸了出來。那兩個將軍,到底還是對龍族的能力太過低估了。即使變不回本體,依然可以噴灑出龍息。而被稱為龍息的、所謂龍族最純粹的原始能量,可沒有什麽頻率。
拳狀的手掌舒展開來,食指與中指微微伸直。在敵人的壓製力量下,吉芙納竭力反抗著,勉強為兩根手指爭取了自由。當釋放龍息的意識剛從腦中生成出來的時候,一枚不大的火球,就已經帶著熱浪,向敵人呼嘯過去了。
“竟然——”
仍專注於意念操作的哈拉古夏,全身心都撲在調節吉芙納的自然頻率上,讓它與自己釋放的音波的頻率相吻合,根本沒料到那頭被製服住的人形母火龍,會突然用手把龍炎發射出來。
超高的熱量,蒸發了沿路的空氣。龍炎直撲而來,蹦向女將軍的顏麵。被收入攻擊範圍裏的哈拉古夏來不及躲避。然而,沒等她把話說完,就受到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的牽扯,被拖著帶走了。
身為局外人的澈爾,在火龍反擊的那一刻迅速判斷出形勢,帶著陷入危機的同伴側身一避。在移動中,哈拉古夏的精神力鬆懈了。敵人的控製一解除,恢複自由身的吉芙納就立刻站了起來。
然而,無數道好似人手的黑影,卻突然在她的腳下升騰起來,以極快的速度攀上她的雙腿。在這些詭秘黑影的背後,好像連接著一個未知的世界。眼前一黑,吉芙納還來不及乘勢攻擊她的敵人,就被迅速淹沒了自身的黑影,強行拉著墜入到一片無窮無盡的黑暗。
“澈爾,你……”
被拽著脫離了險境的哈拉古夏,神情稍稍鎮定了下來,壓抑住胸中的感激,扭過頭望向救下自己的同伴。
“還是這樣簡單明了嘛。”澈爾攤開他長長的手臂,對著哈拉古夏,爽朗一笑,“就讓她在‘驚密之扉’裏橫衝直撞吧。”
身體好似被整個從原地消除掉了似的,掉進“驚密之扉”空間中的火龍,一瞬間消失在兩位將軍的眼前。而在她看不到的另一個空間,正同時上演著另一場戰鬥。
這是,什麽樣的地方啊……
一片藍紫色調的荒漠,土地貧瘠,萬物死寂。淡紫色的天空好像一個大大的圓罩,網住深藍色的地表。天與地廣闊得望不到邊。風暴攪動著稀薄的大氣,卷起一個又一個巨型漩渦。高空頻頻有閃電劈灼至地麵,好似天神震怒所降下的神罰。而地麵則以強烈的震動作為回敬,每一處都在發生小型的地震,根本沒有一片完好的立足區域。蒼茫的荒土上,到處可見被震塌的山石和裂開的鴻溝。整個空間都動蕩著,搖晃著,好像下一秒就會毀滅。這個雷電交加、地震不斷,環境相當惡劣的地方,究竟是哪裏呢?盧奎莎被深深地震驚住了。在她眼前所展現的,是一個前所未見的星球。
還沒有進一步對周圍的環境進行觀察,一陣沉重的壓迫感,就襲向了被送到這詭異地方的盧奎莎。
“啊……”
從牙縫中漏出一聲痛苦的輕吟,盧奎莎倏地匍倒在地,好像給敵人下跪似的,與先前猛然間趴伏在地上的吉芙納一模一樣。
但是,導致她無法起身的原因,卻與吉芙納遭遇的情況相去甚遠。其中的答案,恐怕在於這顆神秘的星球。
“為什麽我會……站不起來?”跪著趴伏在慘不忍睹的地表上,堅硬的岩石坎進了盧奎莎的掌心,劃開她細膩的肌膚。微量的鮮血滲透進藍色的土壤。“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她目不轉睛地凝望著前方的兩個將軍,生怕他們在她不能動彈的時候,做出什麽舉動。
“這是我創造出來的心象世界,模擬的是我族誕生的母星。”
回答她的,是早已完成變形的墨裏厄將軍。他的頭顱,仍舊是蘑菇形狀。灰色的表皮,泛著藍紫光芒,長得活像一個全身疙瘩的孢子。分化而出的四肢又短又粗,個子較其他將軍矮小些。這形象,倒是像極了這片紫色天空、藍色大地的荒涼之處所能孕育的生物。
“母星?”口中不斷喘著粗氣,盧奎莎勉力抬起頭,朝他看去,臉上浮現出一個疑惑的神情,嗓音嗄啞地問,“你們以前生存的地方?”
“當然,是仿造的。隻是與母星相似度極高的一個空間。”獨眼射出冷厲的光,墨裏厄的眼神,落在氣喘連連的女人身上,“對人類而言,這兒的艱苦環境很難習慣吧?也是辛苦你了。”
將烙印在心中的世界展開,形成「至高光榮之鄉」的空間。墨裏厄將軍能具象化自己的心象風景。
這個空間的環境,模擬的是達斯機械獸人族魂牽夢縈的故鄉——尤古斯星球。其質量,要比地球大上數倍。因此,引力自然也是非常之大。立足在這顆星球的人,體重成倍增加。原本體態輕盈的盧奎莎,仿佛瞬間變成了一堆質量巨大的重金屬。現在的她,隻能勉強趴在地上,連直起膝蓋站起來都難以做到。與那兩個將軍輕鬆站立的模樣相對比,盧奎莎顯得相當狼狽。
很顯然,從盧奎莎舉步維艱、寸步難行的狀況看,墨裏厄的能力對龍術士非常管用。太過依賴於地球的安逸和舒適,一旦外界的環境急劇惡劣起來,他們的身體就難以承受了。被墨裏厄的能力所困的這個女人,宛如一朵離開了溫室就不能生存的嬌花,行動力被極大地克製住了。
雖然脫離母星球數百萬年的達斯機械獸人族,在身體變異後,已經不太能適應原來的生存環境了,但是,至少比人類要強得多。更何況,這是墨裏厄製造的世界。在他的地盤上,一切皆由他做主。星球的重力,他能自動調節到對自己而言最舒服的數值。而那數值之高,以人類嬌弱的軀體,是無法承受的。
如果在這時候被他們攻擊,自己無疑會慘敗……這股危機感,促使盧奎莎忍住劇痛,直起身體。她想使勁把彎曲的雙腿往上撐,從而直立起來。然而,隻聽見哢嚓一聲,無法抵抗重力的女人,膝蓋頹然彎下,與地麵發生的猛烈磕碰,痛得她眼前一陣發黑,叫出了聲響。盧奎莎不得不放棄了。比起其他的事,還是盡快用治愈魔法把折斷了骨頭複原更重要。
欣賞著龍術士無力抵抗的姿態,在她身前的敵人嘴中,傳出了不知是鼓勵還是諷刺的笑聲。這陰冷的笑聲不屬於奇異空間的創造者墨裏厄,而是渥茲華發出來的。
這家夥的本體,難以用語言形容,根本就是一個異形。龐大的身軀,看不出一點點對稱的樣子。身高約是墨裏厄的兩倍。猶如深海巨怪的腦袋側麵,酷似魚鰓的耳朵向外伸展。一張過於誇張的血盆大嘴,幾乎占據了整個臉龐,連達斯機械獸人族最醒目的獨眼,都找不到在哪裏。大口內,鱗次櫛比的牙齒鋒利如鯊魚。肩膀、後背乃至腰部,都生長著結實的觸手,形狀看似烏賊柔軟的觸須,實則利如刀片,肌肉敦實而厚重。下肢仿佛像蝦類生物與節肢昆蟲的結合體,分成六七條,如樹根般紮進破碎的岩石地麵。人類模樣的男子如一塊寶石,嵌在異形的胸前。那張白淨的臉上,琉璃珠子般的眼睛眯成一條彎彎的縫隙,從中投射出極為刺人的視線。
語氣一半驕傲一半憂傷,墨裏厄帶著感懷,訴說起來,“我們的故鄉,距離地球很遙遠。但到底有多遙遠,要如何在星際中航行才能到達地球,這些問題,就連我們自己都無從解答。因為我們這群被流放者,本來就是在一場突來的浩劫中,被拋入到這裏的。”
“不明白。聞所未聞……”
盧奎莎聽得雲裏霧裏。被無盡的痛苦包圍著的她,正在漸漸失去對理解敵人話中含義的思考能力。她扶著心口,艱難地咳嗽著,渾身都被難以估量的重力壓得生疼,快要喘不過氣來了,連內髒都幾乎因受到了劇烈的擠壓,而要縮成一團。治愈魔法緩解著膝蓋骨破裂的疼痛,不消幾秒就把骨頭接好了,可是,卻無法幫助她起身迎敵。
還有一項新的危機,也在這時被她沮喪地發現了。自己所麵臨的挑戰,絕不止不能站立的問題。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卻吸不進一點空氣。但這兒並不是真空環境,隻是稀薄的大氣中缺少人類賴以呼吸的氧氣。
雖然能暫且用魔力代替一下,但長此下去,對盧奎莎非常不利。為了抵抗超級重力的傾軋,她的體力幾近透支。然而那兩個將軍……無論是氧氣缺失的危機,還是重力增大的問題,對達斯機械獸人族好像都沒什麽太大的影響。
“嘛,具體是怎樣一個情況,也懶得多費唇舌向你解釋了。”渥茲華將軍笑了起來,用好像看珍禽異獸的眼神,直直地凝視地上的女人,“龍術士小姐,煩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原來如此。一次簡單的綁架。盧奎莎心想。他們應該不會馬上要她死,那樣沒什麽益處。一定是想從我的口中套出些東西。
這兩個將軍,在對付她。而另外兩個家夥,則在外麵料理吉芙納。他們把我和吉芙納分開,看來,是隻想帶走我一個人。
現在,她與吉芙納分隔兩地,不在同一個空間。因此,對於和自己關係密切的那位契約者,盧奎莎不但感應不到她的氣息,就連召喚她到自己身邊來,都難以實現。
被困在這個達斯機械獸人族得天獨厚的戰場,盧奎莎的神色越發焦躁起來。雖然難掩畏怯,但她並沒有泄氣。對她來說,就算到不了敵人身邊,也能打到他們。這樣的事,連手指都用不著挪動的。隻需要調動一下魔力就可以了。
清亮的聲音響了起來。輕巧而強韌的水晶線,猶如群舞的蛇,靈活地出動,不過,卻達不到將軍的身前。直到自己引以為傲的水晶線,如一條條笨重的鉛製鎖鏈般沉甸甸地掉在地上,壓出一道道下沉的痕跡時,盧奎莎才終於察覺出問題——就連它們的質量,都無法避免地被加重了。
“終於明白過來了?”對她的攻擊,墨裏厄一屑不顧地說道,“這裏,是我們的天然戰場。你是沒辦法反抗的。”
在他身旁的渥茲華,一邊笑著,一邊伸長了魷魚般的鋼鐵觸手,朝呆愣住的盧奎莎探過去。目標並不是龍術士本人,而是趁機將她的皮包抓住,搶奪而來,隨後大力一捏,並放出數道閃電進行劈灼。被整個劈碎的皮包連同裏麵的縫紉線,發出令人不快的聲音,被全部毀去了。
“不會就這樣結束的!”
盧奎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保持著龍術士改有的迎戰態度,勉強直起上半身,手背上亮起銀光閃耀的六芒星魔法陣,開始召喚她藏在龐大儲備庫之中的寶貝寵物。
奇形怪狀的魔獸一個個現出實體。有獅鷲,有雙頭蝙蝠和翼龍,還有好多分辨不出物種的怪物,都是盧奎莎搜集了大量達斯機械獸人族碎片後組裝而成的藏品。
然而,已經有了水晶線的前車之鑒,這些魔獸的下場,也很快揭曉了。
在這個具有超強重力的空間,凶神惡煞的機械魔物們,根本摸不到敵人分毫,全都呆立在被召喚出來的位置,失去了戰鬥力。一些體積過大的機械獸,由於太重,身體被直接壓垮,碎成一地的爛鐵。盧奎莎的攻擊,還沒開始就失敗了。
“哦呀哦呀,好有鬥誌啊。”看著無謂掙紮的女人,渥茲華發出譏笑。
周圍仍然是電閃雷鳴。雷電與風暴不斷嚎叫著。一道不規則的霹靂打向地麵,照出的光芒,暈白了盧奎莎驚駭的臉。在外力的傾軋下,她的麵色已憋得越來越紅。皮膚下,一根根毛細血管如細小的紅線逐漸浮顯,好像要隨時崩裂開來似的。閃現出痛苦之色的眼睛裏,更是血絲密布。眼球沒當場被擠出眼眶,就已經算萬分幸運了。因難以吸到氧氣,盧奎莎的嘴抖動著,呼吸愈加急促,嘴唇由於牙齒的啃咬而顯得無血色。蒼白的唇色被閃電的光芒一照,頓時變得比鬼魅還要慘白。
最後的嚐試,是火係魔法。龍術士能施放真實的火焰,也能施放出法術擬態的火焰。其質感,與前者幾無差別。換言之,就算沒有氧氣,也能點燃。
然而,就在紅豔的五芒星魔法陣乍現出光芒的那一秒,盧奎莎的雙手,突然顫抖著移向了自己的脖子。施法被中斷。火紅的光暈隨之湮滅。
“唔……”
呼吸阻塞的女人,伸出手,扼住咽喉。並不是要把自己掐死,而是賴以生存之物在頃刻間失去,生理上產生了極大的不適感,因而本能地把手放在那裏。
一向帶笑的美麗臉龐,如今麵如土色,被驚恐和痛苦占據。為了得到氧氣,不停地張嘴閉嘴,那樣子簡直像是剛從河裏釣上來的魚一樣。雙手一直一直撓著頭頸。
兩位將軍依然是雷打不動地站在一邊,凝望著舉止失態的女人。渥茲華的觸手在嘴邊搖晃著,掩嘴笑了起來,似乎很享受她的痛苦。
這女人的抵抗太無力,渥茲華終究還是喪失了興致,決定讓戰鬥早些結束,因而發動了能力。
“我很想知道啊,被這個不同於地球環境的空間壓垮到無法呼吸的你,當前對你來說最多餘的東西,是什麽呢?”嵌在異形胸膛的人臉上,那雙琉璃色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嘴邊帶著頑皮的笑容,好像是得到了最期待的一件禮物的童真孩子,“收獲到了。原來,是恐懼和焦躁啊。”
無法打敗他們,也跑不了。無邊無底的恐懼和焦慮感,伴隨著盧奎莎,徹底將她吞噬。敵人的話是什麽意思,她已經辨別不出來了。意識開始渙散。現在的她,甚至已經失去了最基本的理性和判斷力。
這個領域,是獨立於外界的。而且不會像“驚密之扉”那樣存在著被龍術士突破的危險。因為在這個環境與地球有著千差萬別的世界,一切都失序了。要想逃脫,就連“空間轉移”都無效。必須拿出比這更複雜、難度更高的空間魔法。
對盧奎莎來說,這時候再考慮逃跑,已經完全來不及。就在渥茲華話聲落下的後一秒,盧奎莎的身軀軟趴趴地垮了下去,失去了知覺。
“很痛苦吧?這是自然的。”對著厥過去的女人,渥茲華邪惡地笑著,靜靜地訴說,“因為你此刻最需要的東西,已經被我奪走了啊。”
「不平等交易」——簡而言之,就是物質的交換。
將目標當前最需要的一件物品,並且是目標本身擁有的一件物品,暫時置換為目標當前擁有最多、但也最無益處的一件物品。物品可以是具有確切形態的真實物體,也可以是掌心抓不住肉眼瞧不見的虛幻之物。這能力一旦用得巧妙,就能產生連擁有者本人都意想不到的奇效。
運用它,渥茲華成功地瓦解了陷入末路的龍術士此刻最需要的東西——魔力。
將盧奎莎的魔力,與她當前狀態的焦慮和對未來的懼怕進行調換。生生被奪走了一身的魔力,徹底無法呼吸的龍術士,被撲鼻而來的強烈窒息感打敗,一下子昏倒在粗糙的地麵上,一動也不動了。在失去意識前的那段痛苦時光,所能感受到的,隻有怎樣都散不開來的恐懼……
……一陣身體被貫穿的疼痛,將盧奎莎從記憶國度中拉回現實。
鎖鏈再次通電。電網中心的俘虜,麻木地承受著。纖長的睫毛,在淡紫瞳孔上灑下一片扇形的影子,隨著不斷閃爍的雷光,忽明忽暗。
之後發生的事,不用想也能知道。敵人把昏迷的自己抓回基地,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地下室裏,恣意地淩虐。
被禁錮著的盧奎莎,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被玩壞了的木偶娃娃,任人宰割魚肉。無數次呼叫吉芙納,可是都毫無結果。自己是不是又一次墜入了一個與外界斬斷了聯係的空間?刺眼的雷光漸漸暗下來。盧奎莎在微弱的喘息中休息著,疲憊地閉上眼睛,等待電流下一次的肆虐……
嗙鐺——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一聲巨響,驚動了黑暗而死寂的空間。盧奎莎隻覺得,自己的身體落了地。摔落造成的疼痛,讓她一時半會兒還搞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隻有鎖鏈斷開的清脆聲,雜亂無章地撞擊著四周的牆,傳進她的耳朵裏。
總之,是一係列難以辨明的聲音,錯雜在一起。開門聲。腳步聲。金屬的悲鳴。鎖鏈斷裂。肉體與地麵的碰撞。
最先的聲音,是笨重的鋼鐵門從外麵被打開的聲音。大門開啟的那一刻,一股陰風冷颼颼地灌了進來。
落到地麵的盧奎莎,雙手支起上身,慢慢爬起來。身前赫然站著一個麵色嚴肅、皮膚像黑珍珠一般發亮的女人,離她不到五米。一陣脫力感立刻貫穿了膝蓋,盧奎莎還沒站穩,就跌倒下去,麻痹的雙腿一陣抽搐,怎麽也不聽使喚。所有記憶被帶回,恐懼又湧了上來。那個女人,毫無疑問是劫掠她而來的四個將軍之一。
在黑女人的身後,還有兩個侍女。一人手上捧著條略有些舊、但是洗得很幹淨的裙子和一雙平跟鞋,另一人端著盛有奶酪、麵包和一杯涼水的托盤。她們把東西放在了地上,就離開了地下室。
盧奎莎忍痛跪坐在地上,謹慎地觀察留下來的那個女人。一天水米不進,她早就又渴又餓;能有蔽體的衣物,也使她非常欣慰,終於不用再開著“夜羽衣”浪費魔力了。但她不想在敵人麵前屈服,讓她看到自己軟弱的樣子,硬是強忍住內心的些許激動和渴望,與女將軍沉默地對視。
靜靜地看了龍術士一會兒,哈拉古夏終於開口,“把這些食物吃了,再把自己弄得莊重些。”她茶色的眸仁被地下室昏暗的光染上濃重的陰影,深邃得宛如兩個黑洞,“等你準備好了,我會來接你。”
“接我?”盧奎莎拉高聲調,急切地一問,嘶啞的嗓音好像喝了啞藥,“去哪?”
“去見王。”哈拉古夏的聲音倒是聽不出一絲起伏,就如無波的湖麵。一張冷豔無雙的臉上,神情更是淡漠。
王?什麽王?帶我去見異族的王做什麽?這回,盧奎莎沒能問出來。她精心護理的指甲卡著地麵的石縫,手指因用力而發顫。一雙眼睛執著地盯著那異族女子,心底一陣狂亂。
哈拉古夏的雙眸帶著一股透徹感,仿佛一眼就望到了身下女人的心底,“別試圖做任何無用的事。這裏守備森嚴,隔絕於外界,不管你耍什麽花招,都是不可能逃走的。”
然後,她的身影一瞬間離開了,就像來時那麽快。
轟隆一聲,大門被關上,周圍複歸平靜。盧奎莎稍等了一會兒,確定那女人不會再返回後,站起身,赤著腳走向放置著鞋裙和托盤的地方。每走一步路,腳底都像被刀紮一樣,痛意從大腿一直傳到頭頂。她再次無助地伏下身,沒有去取手邊的食物,也沒有立即穿戴那件衣服,而是合上眼簾,屏蔽掉這陌生殘忍的一切,然後緊緊地抱住雙臂,幻想蘇洛在抱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