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Chap.2:阿爾斐傑洛 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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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山上,一道影子在快速奔跑。腳尖點住粗壯的枝幹,身體借力飛越過翠色的樹木,在林子上方一跳一躍地移動著。輕擦過的樹葉隨風搖擺,發出沙沙的聲響,與耳旁的風聲遙相呼應。躍動的身影亦真亦幻,猶如是一抹抓不住的幽魂。阿爾斐傑洛腳下踩著柔韌的樹枝,在碧綠茂盛的樹林間急掠而過。腳步保持不變的同時,一雙利如鷹隼的眼睛在婆娑的樹影間仔細搜尋。沒花費多少功夫,他就找到了一條可疑的小徑。
    從洞口往裏看,幽閉的小徑深邃無比,不像是自然形成的風景,更像是人為打造的地道。然而,進口處卻沒有任何衛兵把守,仿佛在歡迎造訪的來客。
    望著沒有任何防護力量和設施的洞穴,阿爾斐傑洛並不為守備的空虛感到驚奇,毫不猶豫地飛身踏入了通往敵穴的入口。
    這暗道並非一條直線。在裏麵急速狂奔了十多分鍾,七彎八繞地拐過了好幾個彎道,都依舊不見終點。在山體內部會存在這樣一條密道本就是極不尋常的一件事。如果能順著它抵達洞穴的最深處,大概就能見到此地的統領者刹耶王了吧。目前為止還沒有遇到敵軍的阻撓,但阿爾斐傑洛也不能掉以輕心。他雙眼緊眯,心中假設著敵人出現後即將上演的一幕幕場景,腳下的步子沒有一點減緩。
    刹耶不像阿迦述治軍那麽嚴謹,一定會有變成本體樣子的部下在洞裏晃悠。果不其然,阿爾斐傑洛捕捉到幾縷潛藏在空氣裏的雷壓氣息。這足可證明他走對了路的信號,使他的心情越來越激昂和亢奮。
    引導前進方向的氣息越發明晰。保持這樣的速度又跑了五分鍾,狹小昏暗的視野終於變得開闊和明亮了。阿爾斐傑洛的步伐逐漸放慢,駐足停留下來,遠遠地望過去,觀察這裏的一切。
    眼前的風光一覽無餘。阿爾斐傑洛的視線直直向上,看到一座奢華而又陰森的地下宮殿。那些異族在幽暗的洞穴深處建起氣勢不凡的宮殿,占地麵積極為寬廣,光一格台階就能躺臥幾十人,讓人根本無法想象這是在山裏。內部的裝潢不輸於世間任何一個貴族府邸,其恢弘的建築風格令人震撼,仿佛置身於一座象征著無上權力的法老陵墓。宮殿的石料隻有金與黑兩種顏色,氣派十足又給人森涼詭秘的感覺。
    阿爾斐傑洛站在宏偉的殿宇前,望著那一層一層向上延伸的金黑色台階和那扇刻著繁複雕花紋飾的巨大宮門,奇怪於自己已然到達了敵人巢穴的最深處,卻依然不見任何一個敵兵。阿爾斐傑洛眼睛眯緊,定了定心神,正要徑直跑上台階,突然響起一陣持續的摩擦聲,緊閉著的厚重大門敞開了。
    宮殿的內部,一列一列的異族士兵縱隊而出。他們尚未變回本身的形態,但每一個人的表情都是嚴肅而緊張,充分顯露出對侵犯領地之人的敵視。阿爾斐傑洛能理解他們拖到現在才現身的原因。如果在剛才他通過的狹窄密道裏對抗,這幫達斯機械獸人族顯然會因為場地太擁擠而施展不開手腳。那麽現在,他們成群結隊地出現,一定就是為了要阻止自己繼續前進了。
    蜂擁而至的異族部隊大約百來人,此刻已經列隊完畢,嚴陣以待地注視著敵人。他們著裝花哨,外表光鮮亮麗,一眼看去,宛如一道寬闊的彩虹橫在前方。雖然打扮得有些浮誇,卻是軍容整肅,步調一致,展現出很強的紀律性和組織性。周圍的空間足夠空曠,完全不會阻礙他們變回本體。他們用激烈的目光,瞪視著入侵者。
    “你是什麽人!竟敢擅闖我王的領地?”領隊的一位先鋒提高嗓門,向他大聲質問。
    阿爾斐傑洛懶得跟他們廢話,揚起泛著五芒星紅色光芒的右手,搶在出動的達斯機械獸人族變身前的間隙果斷出手。一道火焰柱攜著衝天之勢驟然降落。
    變了身的獸人族還來不及看清楚那是什麽,尚未變完身的獸人族還來不及還原成能夠戰鬥的原貌,那道火柱就已經怒然綻開,迅速蔓延成龐大的扇形激流。
    霎時間迸放的火焰波濤掃向宮殿的大門,朝異族的部隊侵襲而去,一路電光火石,在堅實的台階上拖曳出一大條筆直而寬闊的裂縫。肆虐的烈火給華麗的石料塗上一層漆黑的焦痕,在異族的身體上撕裂出彌漫著糊味的傷口。被阿爾斐傑洛火焰魔法的威力所逼,這支異族不自覺地連連卻步。
    “可惡!不能讓他通過!”
    領頭的先鋒帶著一臉的冷汗,朝受壓迫的族人焦急地呐喊。在他的鼓舞下,部下們集體放射出高壓的雷電,試圖將闖入者攔在門外。
    望著那一道道激射而來的閃電,阿爾斐傑洛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充沛的魔力迅速集聚起來,以他的身體為中心,瞬間爆發出一股驚人的魔力漩渦,掃蕩了整個地下大空洞。膨大的魔力擠撞著異族們的身體,漫天的雷電全部被反彈了回去,沒有一點遺漏。
    被那強勢的威力震懾,一隊獸人族瞬間怔忪,身體無法自主地顫抖起來。阿爾斐傑洛輕蔑地嘲笑著他們的無措,進一步加大魔力的投放度。純度和濃度達到最高,無色的魔力被附上了金燦燦的光彩。
    阿爾斐傑洛手腕一扭,一抹抹金色破空而出。魔力構成的炮彈劃過奢華而不詳的暗影,複數的慘叫聲緊跟著響起,灰色的機械怪物們應聲倒下。
    失去了給予敗將們最後一擊的興趣,阿爾斐傑洛腳下一動,迅速朝敞開的大門衝過去,一下子就抵達了前殿。放眼望去,大殿內鋪展著漆黑的玄武石路麵和鑲滿金子的高牆。不過,阿爾斐傑洛絲毫不關心宮殿的奢侈裝飾,眼神迫切地尋找著前進之路。但就在這時,他第一次遲疑了。開闊的大殿不止眼前一條路,四通八達的道路每一條都深不見底,仿佛來到了一個複雜難走的迷宮。矗立在四周的牆體鑲滿黃金,每一堵不僅寬闊,還異常高大,最矮的也要超過十米,簡直有些浪費這片空曠浩大的空間。重重高牆阻攔住正確的去路。一時間,阿爾斐傑洛竟有些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前進。
    就在這稍微遲疑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彌散在空氣裏的雷壓氣息正急速擴大,朝自己所在的位置聚攏。灰色的迷霧升了起來,結成一張大網,散落在他的周圍。等霧氣褪去後,阿爾斐傑洛發現自己已經被包圍在了敵人的中間。一道道移動的剪影向他靠攏。牆上、地下,都有密密麻麻的獸人族軍隊把守,人數是之前的三四倍。每個異族纏繞在鋼鐵臂上的雷電,都已對準了自己,隨時都可以發動攻擊。
    望著如此駭人的場景,阿爾斐傑洛卻露出冷笑,眼中彌漫著嗜血的光。既然他們如此堅決地不讓自己通過,那就隻有殺出一條血路了。
    磅礴的魔力再次纏上施法者的手腕,脫離他的手掌,揮灑了出去。作為對入侵者進攻的回敬,激蕩的雷電也在同一時間劈了下來。
    瘋狂的魔導彈以毀天滅地之勢,從四麵八方呼嘯而過,衝擊著獸人族的部隊。降落的雷電在遠沒有觸及敵人的身體前,就與魔導彈發生碰撞紛紛炸裂。幾輪互攻之後,人數占優的異族的攻勢,竟是被反向壓了回去。
    阿爾斐傑洛的手指仿佛抽筋了似的對著空氣狂點。一個個魔彈就這樣孕育而生,被賦予了形體,從術者的掌中分化而出,裹挾著撕天裂地的氣魄,席卷了整座地下城。
    絢爛的金光輝映著滿牆的黃金,現出的強光衝刷著所有人的視野。受到魔導彈重擊的達斯機械獸人族紛紛倒地不起。擁擠的道路被清掃出空白的區域。雖然有自身的雷電力量作為抵消,魔導彈的威力並不致死,但隻要能逼迫這些敵人讓出一條路,阿爾斐傑洛的目的便達到了。
    趁著隊形大亂的異族還無法重整旗鼓的空隙,阿爾斐傑洛就施展了瞬間移動的魔法,化作一道迷離的光影,飛速掠過懊悔著回頭怒嚎的異族部隊,朝大殿深處疾馳而進。
    散亂的異族部隊並沒有被打垮。眼看著敵人順利突破了防線,他們立刻爬了起來,不依不饒地追逐著遠去的敵人。一道道雷電甩出掌中,撲向疾馳的阿爾斐傑洛,朝他的後背劈過去。但是奔流而來的雷電絲毫影響不到龍術士前行的步伐。憑借著優異的速度,阿爾斐傑洛拉開了與他們的距離,把追擊的獸人族部隊甩在身後。突破敵人的重重阻礙,他選擇直接朝正前方的道路一路跑下去。
    沿路不斷有異族湧出,阻撓他前進。阿爾斐傑洛卻是熟視無睹,手上不斷射出魔導彈掃清障礙。被擊落的異族卻沒有放棄,迅速起身追上他,緊咬著目標不放。
    刹耶王的總部地下城,迎來了一位強大的不速之客,氣氛異常肅殺。群集而出的異族部隊,在敵人的打擊下拚命地抵抗。然而,在卡塔特首席龍術士麵前,他們簡直不堪一擊。
    盛大的金光在半空閃爍,又是一群被打敗的達斯機械獸人族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有極個別人失去了聲息,當場昏厥過去。還有些人喪失了維持本體的力量,蛻回到脆弱的人形。阿爾斐傑洛抓住其中一人的衣領,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提離地麵。
    “你們服侍的那位王躲在哪裏?我找他有點急事。”眼角凸起的筋脈在皮膚下劇烈遊動,給阿爾斐傑洛的目光染上了凶惡的意味。他冷冷地逼視著被脅迫在手的敵人,“不想死的話就給我回答。”
    異族由於氧氣的缺乏而劇烈喘息,麵孔痛苦不堪地扭曲著。即使被如此要挾,名為柴科夫的這個獸人族也沒有屈服。他的雙拳暗暗握起,艱難地掰直身體,朝敵人發出尖利的冷哼,“做夢吧!我死也不會告訴你這個入侵者的!”
    “哼。”阿爾斐傑洛露出不屑的冷笑,“不說實話是你的自由,闖進去找則是我的自由了。”為防止這個家夥在掙紮中踢踹到自己,他在拽住他的同時,已經用禁錮術的咒語封住了他的行動。現在,柴科夫對他而言完全是個隻能聽任自己擺布的木偶,不可能不對他吐露真話。
    明知道全身被麻痹,行動力受到封鎖,柴科夫還是艱難地扭轉四肢,想方設法要讓身體動起來,臉色已然憋到發青的地步,“混蛋……快放開我!”他用絲毫沒有顫動和猶豫的口氣,喝道,“你沒有瞻仰我王的資格,不許你再往前一步!”
    龍術士端詳著十指微微緊縮成拳頭的異族,看著那張因憋氣而發白的痛苦麵容,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訝,“還有力氣反抗?看來我下手太輕了啊。”阿爾斐傑洛帶著賞玩的眼神,盯著這個不要命的異族,“勸你最好放棄抵抗。以你目前這副人類的身軀,想要強行突破我的禁錮術,很容易會丟掉小命哦。”
    柴科夫大出冷汗,全身顫抖不已。他咬著牙,一邊抽搐般地扭動著僵硬的身體一邊大喊,“即使這樣……我也不會同意你前進的!龍術士!”
    然而,任他再怎樣表現出無畏堅強的一麵,真實的情緒還是掩藏不住的。即將丟失性命的恐懼感使他眼中暗藏的怯意暴露了出來,在那一刻不由自主地朝某個地方瞄了一眼。而他拙劣到不加以掩飾的神態變化,自然避不開阿爾斐傑洛的火眼金睛。
    “喔,是那個方向嗎?”眼中劃過一絲驚喜,阿爾斐傑洛當即決定扔下這個家夥,朝他眼神“暗示”的方向突入。
    看到敵人的舉動,柴科夫懊惱地大叫起來,“不行!不可以往那裏走——”
    阿爾斐傑洛對這聲無力的阻攔充耳不聞,但他抬腿的動作卻突然中止了。左腳踝傳來奇怪的重量感,他疑惑地低下頭看去。
    “哦?就憑你這樣的家夥,竟也能做到這個地步?”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阿爾斐傑洛的嘴巴張成了圓形,神色中流露出刮目相看的表情。
    趴伏在地上的異族男子痛苦的叫聲與龍術士的驚歎聲重疊。柴科夫的胸口像是被鈍物重創過一般癟了下去,鮮血頓時如泉湧般溢出嘴角。他的四肢無端飄起了白煙,身體各個關節也有類似的白煙冒出。這個反應正是他強硬地突破禁錮術封印的代價。癱倒在地麵時,柴科夫開始了劇烈的痙攣。
    可即使如此,那隻手依然沒有放下。實在是過於輕微的、不值得注意的抓握力量,可還是讓阿爾斐傑洛為此感到驚奇。滿身瘡痍的異族男子伸出衰弱、顫抖的手臂抓住了他的左腳。盡管握力非常弱,卻明明白白地在警告他的敵人,不許再跨前一步。
    “不——不可以——”
    嘴角抽搐地迸發出最後一絲力氣吼叫,對如今的柴科夫而言,像這樣輕輕握住敵人的一隻腳,似乎已經是他用盡全力的表現了。柴科夫覺得自己已經到達了極限,渾身的每一寸骨頭都好像受到了無名之力的拉扯,快要斷裂開來了。但是那雙燃燒著憎恨的眼神,仍然毫不動搖地瞪著從上方凝視自己的阿爾斐傑洛。抓握住他腳踝的那隻手,沒有一絲鬆懈的跡象,就好像將要在河裏溺斃的漂流者,死也不肯鬆開手中的浮木。
    “……”看著這個寧肯把命豁出去也要攔阻自己的異族,阿爾斐傑洛紫色的眸子裏黯淡地浮現出一絲敬意。
    柴科夫想要立刻跑到敵人的前方阻止他——如果目前行動方便的話。意外地,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自己恢複了行動力。大概是那個紅發的男子精神力耗盡,無法繼續維持法術了吧。於是他什麽也不顧,趁著能動的時候,掙紮著想要站起來。
    阿爾斐傑洛沒給他起身的機會,抬起右腿,朝他的胸口猛力踢去。肋骨瞬間斷裂的痛感,一下子蒙蔽了柴科夫的雙眼。黑暗取代了任何光芒,急速降臨在眼前。受到重創的這名獸人族男子眼皮一翻,連嗚咽的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昏死了過去。主動解除了禁錮術咒語的阿爾斐傑洛朝他望去一眼,就扔下了這個尚有呼吸的敵人,朝瞄準的內殿方向突入進去。
    寬大的走廊裏,跳動的火燭被雕刻華麗的燭台包裹著,在閃耀著金子光芒的牆壁上吱吱作響。阿爾斐傑洛對目所能及的裝飾物一概不關心,眼睛直直朝前,一個勁地往筆直的走廊盡頭猛衝。
    深入腹地的道路中,不斷有更多的獸人族加入進來,幹擾他的行動,都被他的魔導彈掃落,撇在了後麵。阿爾斐傑洛的身後,一長串鍥而不舍的灰色怪物緊緊跟隨,數量相當可觀。阿爾斐傑洛的耐心被一點點消磨,使他不再向之前那樣出手有所保留,決定對阻攔者采取格殺無誤的作法。
    “這個也是,那個也是,誰都來妨礙我。不給你們點顏色瞧瞧是不行了。”
    然而,就在他準備這麽做的時候,一麵奇怪的鏡子忽然擋在了身前,底部挨著地麵,頂端一直伸展到山洞最高處。猝不及防出現的障礙物讓趕路的男子不由一驚,倏地停止“幻影”高速奔跑。若非阿爾斐傑洛反應快,腳步刹得及時,鐵定會一頭撞上去。
    瞪向這奇怪的障礙物,眯眼審視了一下,他發覺其實那並不是鏡子,而是一堵閃耀著橙色光芒的晶狀物築成的光潔牆麵。阿爾斐傑洛不禁覺得這玩意兒有點眼熟,眼神朝周遭巡視了一番,果然看到在那麵半透明的結晶高牆之後,懸浮著一個顏色與之一模一樣的巨型八麵體。
    “——是你。”認出對方的身份,阿爾斐傑洛的眼神充滿了警覺。
    “對,是我。”漫不經心的笑聲從前方緩緩傳來。新的阻礙者——刹耶王手下將軍之一的奈哲對敵人熱情地招呼道,“真開心,首席,你還記得我呢。”表麵光滑的八麵水晶體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奈哲將軍的笑聲卻時刻透露著喜悅。
    阿爾斐傑洛眼睛依舊直視著他,餘光卻不覺朝手腳瞄了一下,仿佛在檢查著什麽。然而,即使確定了身上並沒有生長出吸食人類生命力的結晶,緊繃的心還是不能有一絲放鬆。這個將軍沒有發動攻擊,隻是化出一麵牆阻止自己前進,看來沒有要開戰的意思。他的意圖,更加令阿爾斐傑洛產生了警惕的心思。
    既然前麵的那些異族對自己構不成威脅,也該是將軍級別出馬了。在這家夥身後,肯定還會有更多的將軍等著自己。阿爾斐傑洛冷冷地盯著奈哲,靜待出手的時機。
    接收到這個人類銳利的目光射線,奈哲非但沒有任何膽怯,反倒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竟然單槍匹馬闖過來了啊,你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這麽說的話,你不也是一個人出現在這裏阻止我嗎?”阿爾斐傑洛不屑地駁斥道,“對自己能夠戰勝我,就那麽有把握嗎?”
    在碰見奈哲前,這位龍術士已經順利擊倒了無數的族人。現在的地下城,能夠阻擋他繼續前進的,隻有將軍或者王。
    而就連奈哲,假如與他認真交戰也很難取勝。就算勝利了,也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哈,稍安勿躁。我不是來跟你打口仗的。”奈哲的語氣染上了輕佻的意味,充滿愉悅和興味。
    “是嗎?”阿爾斐傑洛不禁提高了聲線,眼神露出警惕,“那麽是準備真刀真槍地比劃咯?”
    “也沒那個空閑。”絲毫不把首席警戒的模樣瞧在眼裏,奈哲的聲音淡定而又輕鬆,好像很欣賞他的樣子讚歎道,“僅憑一己之力,就突入到那麽深的地方。你真的很棒啊。你的力量依舊像當年那樣讓人望而生怯,絲毫沒因為坐了五年的牢而有任何衰減,反而比上次見麵時更加進步了。”
    他那調侃的話語,阿爾斐傑洛並沒有回答。因為在那稱讚的聲音之中,插入了一陣陣嘈雜的腳步聲。正在這時,後麵的軍隊趕到了。
    前有將軍攔阻,後有追兵堵截,阿爾斐傑洛的目光越發森冷,盤算著脫身之計。
    從他謹慎的神態中,察覺出他的顧慮,奈哲愉快地放聲高笑,然後對追趕到此的族人發出命令,“停止。像這樣的男人,就算你們一起上,也難以傷到他分毫。”
    周圍的異族為這道命令感到奇怪,但還是選擇了遵守。有奈哲將軍親自出馬,任敵人再強橫,都不可能再往前一步。既然將軍發話了,那就把敵人交給他來處理。
    異族大部隊稍稍後退,留一片空地給互相對峙的二者。他們的舉動,讓阿爾斐傑洛緊張的神色放鬆下來。顯然,奈哲並不想與自己交戰。如果他真有那個意圖,早就在剛才下手了,而不會拖延到現在。
    “你殺死了我們的一個族人。”奈哲抬高聲音,對隔牆而立的紅發龍術士說道。
    “我殺的異族太多,記不住。你指哪位?”阿爾斐傑洛壓低嗓子,看著那顆碩大而又奇特的橙紅色結晶體問。
    “休。”麵對擅闖者的挑釁,奈哲不慌不忙地回答,“就是在你進入到我軍的駐地前,在山上殺死的那個。”
    “你說那家夥啊……沒錯。”阿爾斐傑洛不否認這一點。“他鬼鬼祟祟地跟著我,還企圖變身偷襲我。不怪我料理了他。”
    “真會顛倒黑白。明明是你動手在先。”奈哲嚴厲地反駁,“休找你,還沒說上話,你就攻擊了他。他為了保命,自然選擇變身,可是在巨大的實力差距下,被你轟成了碎片。”
    “我該為我敏銳的警惕心和麻利的身手感到抱歉嗎?”阿爾斐傑洛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挑了挑眉。
    望著一臉得意的首席,感受著他語氣中的自命不凡,奈哲放肆地大笑道,“你這家夥,真有意思。”
    “你們的行為也很有意思呢。”
    “噢?這話要怎麽講?”
    “還在裝蒜。”手指輕輕地撩過額前阻擋著視線的劉海,阿爾斐傑洛紫羅蘭色的眼眸彎成月牙,眉目間透著曖昧的笑意。“你們一直在監視我,還對我門戶大開。就算我出手清理了那些阻擋我的家夥,你也不打算追究。”他把雙手交疊起來,抱在胸前,儼然一副不準備交手的姿態,“你們的王,是在歡迎我的到來嗎?”
    聽罷此言,奈哲突然旋轉了一下身體,用另一麵光滑的結晶層對準阿爾斐傑洛,大約是在用這個動作表達他的興奮。
    “我也有個問題要請教你。為什麽麵對妨礙你的家夥,你僅是敷衍地把他們擊倒,而沒有拿出真本領認真地戰鬥呢?”奈哲揚起的嗓音裏,隱隱含著一絲玩味,“一路上,所有出動的族人都沒有死。有些人隻是受到了衝擊,失去知覺暈了過去;有些人連這種程度的傷都沒有,還能爬起來進行追擊。你攻擊了他們所有人,可沒有一個人傷到要害。這究竟是為什麽呢,首席?”
    截止到目前為止,阿爾斐傑洛還沒有對任何一個礙事的達斯機械獸人族下死手,所做的程度,隻是把他們擊退。但是在進入到這個隱秘的地下巢穴前,他曾經在山上殺了一個企圖追蹤自己的異族,也就是奈哲口中的休。那是他此行唯一殺死的刹耶王的手下。
    麵對這位將軍耐人尋味的質疑,阿爾斐傑洛笑而不答。異族們左右看了看,視線望向遠處,發現事情確實如奈哲將軍所說,一路延伸著倒下的族人都隻是暫時昏迷,沒有一個人有生命危險。
    脫離了昏迷狀態的柴科夫,在同伴的攙扶下趕到了這裏,聽見他們的談話後,震驚地向奈哲將軍求證,“這個龍術士,沒有對我們下殺手嗎?”
    “哎,我說啊,你們真是一點也不了解。”
    “奈哲大人,請您明示?”
    “就拿你舉例子好了。柴科夫,你莫非真的以為,以你的力量,能突破得了首席龍術士布下的禁錮術嗎?未免有些癡人說夢了吧。”
    “怎麽會——”
    “是這個男人手下留情。無論是禁錮術也好還是普通的魔彈攻擊,都減弱了力量。不要搞錯了啊。”
    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柴科夫愣了一下。他仰起頭,抹幹嘴角的血跡,向阿爾斐傑洛發出質問,“你為什麽這樣做!”
    “當然是避免你一命嗚呼啊。”龍術士輕聳肩膀,狡黠地微笑道,“為了不讓你在強行突破的過程中死掉,我放了點水。你雖然受的傷不輕,但好歹保住了命。看你那麽快就醒了過來……嗯,我也是小瞧你了。以你的體質而言,在床上躺個三四天就能痊愈的。你的那些受傷的同胞,也都不會有事。”
    聽聞這些話,柴科夫默然不語。雖然表麵上不想領他的情,但也不再怒目橫眉地瞪視著他了。周圍的族人也是一片驚愕,看著紅金色頭發的男子,不知道該說什麽。在寂靜的沉默中,隻有奈哲帶著心底愈發逼近的預感,肯定地開口,“你也知道你若是殺了太多我們的人,就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了吧?”
    阿爾斐傑洛瞬間有一種被看透的感覺,但他依然交抱著雙臂,不露出半點聲色。“你有什麽話,就直截了當地說吧。我聽著呢。”
    “哈哈哈……”
    奈哲發出沙啞的笑聲,身體從浮空的狀態回落到地麵。阻隔著他和阿爾斐傑洛的橙色透明牆體瞬間瓦解,散成顆粒碎片,隨風而去。在洋洋灑灑的結晶殘片中,一陣暗淡的光暈倏地亮起,在奈哲周身散開。褪去了晶狀外殼,一個把頭發染成銀粉色的年輕男子,從縹緲的輝光中款款走出。變回人類形態的奈哲將軍神色淡然地對上阿爾斐傑洛的目光,深綠色眼眸透著濕意,閃動出迷離的光彩,濕漉漉得仿佛能擠出水花來。兩道鮮紅的油彩自上而下,劃過蒼白的臉頰,宛若滴出眼睛的兩行血淚。這還是他第一次把人類的模樣展露給對方看。
    拋卻本體,變成人身,意味著徹底休戰。阿爾斐傑洛胸有成竹地麵對著這位將軍,心底已經完全琢磨出敵人的意圖。
    “雖然挺不能理解的,但那個被你殺死的休,的的確確是我王派出去用來跟你接頭的。”奈哲抱臂微笑,臉上是含義不清的表情。一雙濕熱的深綠眼眸對準紅發的男子,拋出極其曖昧的光芒,“你的行蹤,早就在賓的監視之下。那個休,正是迎接你的使者。可惜啊,他還來不及向你說明來意,就被你幹淨利索地結果了。你如果沒那麽心急,他可是會直接給你帶路的呢。”
    “將軍,您要放這家夥通過嗎?”終於有族人聽明白二人的這番對話,上前問道。
    “笨蛋,是王要見他。”
    奈哲輕叱一聲,問話的那人立即後退了一步,不敢再吱聲了。
    “原來如此。你們的王一直在恭候我的大駕啊。”望著這名將軍,阿爾斐傑洛的手指輕輕撫過嘴唇,對他淡淡一笑,“不過,似乎不是所有的族人都知道他的決定呢。”
    “哎,先說好,那是王個人的想法,並沒有征得我們將軍一致的讚同。”撇嘴歎了口氣,奈哲淺淺一笑,濕潤的眼睛溫和地望著阿爾斐傑洛,然後眸光驟然一變,眼底閃過險惡的幽光,“我們中間不少人,都想要報當年在伊比利亞半島的仇……連同卜朗彭的血債一起。”
    奈哲露出陰狠的笑意,表情突然間變得陰沉了。然而,他的恫嚇,並沒有動搖到阿爾斐傑洛一絲一毫。
    俊美的龍術士神色自若地麵向對方,嘴角扯開譏笑的弧度。“可你們也得執行王的命令,不是嗎?”
    這句彰顯著自信和從容的反問,頓時讓奈哲的眉頭擰了起來。阿爾斐傑洛假裝不在意他投過來的憤恨視線,無聲地與他對視著。
    耐心地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下文,阿爾斐傑洛正準備再次開口。突然,奈哲的周身發出一道微光,轟鳴聲震蕩了地下宮殿。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奈哲竟又一次變身成八麵體的樣子。
    “真令人討厭啊,你那無理由的自負與傲慢……”將軍持續著低沉的笑聲,聲音細小且微微顫抖,仿若毒蛇嘶嘶吐舌。
    “你要抗命?”阿爾斐傑洛目光極冷地朝他射過去。
    “不算抗命哦。”無表情的八麵體發出嗤笑,“王說要見你,可沒說不能在你的身上留下傷疤。那副自大的嘴臉,就由我擊碎它吧!”
    奈哲宣戰的話語,讓阿爾斐傑洛驚訝至極,不過並沒有動氣。他看見奈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燈火通明的走廊中。
    “想偷襲?!”
    隨著一聲高喊,阿爾斐傑洛閃亮的雙眸猛地瞪大。將軍那渾身散發著雷壓的龐大身軀突然旋過一個方向,出現在他的身後。
    感應到那股侵略性雷壓朝後背逼近的阿爾斐傑洛立刻縱身一跳。等到奈哲飛濺出一道線形閃電逼向他的時候,他早已經轉過身體正對著迎麵而來的敵人,勁射出一顆銀白的魔力彈。純銀的光輝吞噬了襲來的雷電,隨後打中將軍的殘影。
    周圍的族人看到他們打起來了,頓時一片驚呼。很多人都對此拍手叫好,希望奈哲將軍能夠幹掉這個龍術士。
    感應敵人的雷壓,以此來尋找他的身影,阿爾斐傑洛正要舉手再次發動魔導彈,右手卻僵硬得抬不起來。他困惑地低下頭,愕然發現他的手上,淺層的橙色結晶早已悄悄地爬了上來,將他的五指和手背完全覆蓋住了。
    冰涼而熟悉的觸感透過皮膚直抵骨髓,剝奪著右手的知覺,轉眼間就蔓延到了小臂上。整條手臂的溫度頓時變得冰冷徹骨,陰寒的感覺引得阿爾斐傑洛的身體一陣戰栗。看來,那家夥是要動真格的了。
    光滑的八麵體在空中旋轉飄移,並朝手臂被凍結的敵人釋放閃電。阿爾斐傑洛快速運轉的腦中瞬間孕育出數個應敵方案,冷靜地對付著將軍的攻勢。他一麵聚集全身的魔力,用來衝散侵襲的結晶,一麵寄托於“幻影”魔法的快速移動,躲避肆虐的閃電,同時在左手背上畫出紅豔的五芒星魔法陣,噴湧的火舌對準了半空中的將軍。
    通過雷壓的氣息,判斷出敵人所在的方位,火焰的魔彈開始了肆意的橫掃。閃電四射,火焰狂舞。能量波交織在空中,糾纏不休,劇烈的碰撞激起了無數的火花。交鋒的二人隨著能量波的碰撞,在空中不斷移動身形,變幻位置。絲絲閃電如蛇一般緊緊地纏繞上去,想要扼住怒放的火焰。然而,魔力充裕的阿爾斐傑洛射出的密集火焰彈威猛無比,絲毫不懼那波浪般的攻勢,衝破了閃電的圍堵。兩股能量在半空不斷撞擊,一時半刻難分勝負。
    像阿爾斐傑洛這樣能力超凡脫俗的首席龍術士,其優異的感知力勝過古往今來所有的術士。對雷壓的超強感知,讓他能做到預判敵人的行動軌跡,從容地應付奈哲的一切攻擊,掌握先機。然而,他意想不到的是,奈哲扔出的雷電隻是佯攻。真正的目的在於——封住他的軀體。
    正麵的對拚並沒有任何效果。移動身形的二者同一時間停了下來。在顛倒日夜的超強光芒中,阿爾斐傑洛率先落地。
    他的對手,擁有著非常特殊的身體構造,每一麵都是三角形的結晶牆,難以判斷他的正麵和背麵。眼下,要想發動角度刁鑽的奇襲,也隻能碰碰運氣了。
    然而,阿爾斐傑洛的腳尖還沒有站穩,一道橙光就在他的眼前迅速亮起,又迅速暗去。將軍的身體乍然散成一粒粒碎片,離開了原來所在的位置,閃過阿爾斐傑洛身側,在他的後方再度凝結起來。巨型八麵體組裝成原形降落之時,恰巧麵對的是阿爾斐傑洛的背部。滲透著晶狀物質的電流,襲向了他的後背……
    「停手!」
    突然響起的喝止聲,震動了奈哲的大腦。他的身體偏了一偏,毫無預兆地頓停了一切動作,凝滯在原地。
    “王?”將軍快速地環視了一下四周,壓著聲音低吼,“不對……霏什,你這家夥。”
    「現在,由我代王向你傳話。奈哲,不準你打傷我的貴賓。我要他完好無損。」
    命令的話音,冷徹入骨。本體不在這個地方,聲音卻很清晰地傳送了過來,在奈哲的腦海裏不斷敲擊。這不是王在對他發布命令,而是他的同伴霏什發動了“精神同調”的能力,侵入到他的意識層麵,與他對話。很顯然,這個聲音,在這個地方,隻有奈哲一人聽得見。
    阿爾斐傑洛站定後,看到奈哲異常的舉動,嘴角浮出酒窩。“看來被訓斥了啊你。”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聽到霏什這個名字了。上一次,是與卜朗彭戰鬥的最後階段。霏什出手企圖救下卜朗彭,但沒有成功。現在……
    想明白來龍去脈的阿爾斐傑洛,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奈哲同伴的幹預,一定是奉了刹耶王的命令,讓他覺得事情還有轉機。
    阿爾斐傑洛的猜想是正確的。此刻,奈哲將軍的大腦裏,刹耶王正用他極富磁性的嗓音對他說——
    「哎呀,奈哲,早知道你會把持不住,我就換個人來接待首席了。能不能把你那顆報仇的心暫且放到一邊?麻煩你,帶這位長途跋涉而來的客人到會客室見我。」
    奈哲無法爭辯,隻能遵從。看到這裏,阿爾斐傑洛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你的王發怒了。你該收斂一點了,奈哲將軍。”
    聽到這刺耳的笑聲,奈哲的雷壓波動出現了紊亂。這個詭異的八麵體,沒有五官用來做表情,隻能通過雷壓的變化表達憤怒。而他身前的人,早已經凝聚起足以抵禦結晶物質侵蝕的魔力。魔力籠罩之地,巨大的晶體表麵出現龜裂,頃刻化解成碎塊。輕而易舉地阻斷了結晶對右手的進一步寄生,阿爾斐傑洛順勢清理了整條手臂上的橙色異物,然後一個大退步,與奈哲拉開二十米的距離。
    “我知道了……立刻將您傳召之人帶過來。”
    對著虛空做出的回答,聲音隱約有一絲顫抖,奈哲再次顯現出人類的身體,坦露在阿爾斐傑洛麵前。帶著嘴角的抽動瞪了眼前的死敵一會兒,奈哲終於還是放棄了尋仇的念頭,一臉抑鬱地搖了搖腦袋。
    “哼,隻好由我代替休,給你帶路了。”如此泄氣地說了一句,奈哲向阿爾斐傑洛拋出一個眼神,示意他跟著自己,然後轉身朝內殿的方向走去。
    紫羅蘭色的眼睛亮起一絲光芒。看來這次下界來到喀爾巴阡山,真是個不錯的決定。
    有奈哲將軍親自領路,自然不會再出現掃興的家夥阻擋阿爾斐傑洛的腳步。每一道宮門都自覺敞開,沒有任何阻攔。沿途遇到的所有達斯機械獸人族都十分配合地分散站開,為二人讓出一條路來。
    地下宮殿的格局非常宏大,裝飾也異常華美,但內部卻顯得有些空落落的,大片大片的區域都沒有擺設。他們經過一個個空置的大殿、樓台,穿梭在金與黑的長廊中。居室,過廳,倉庫,層層的階梯……阿爾斐傑洛一一過目。標誌性的裝飾物,過道的長短,門的數量,需要轉彎的地方,他都默記於心。
    走了大約二十分鍾,在他們沿著下降的樓梯,準備前往更低一層的時候,阿爾斐傑洛遙遙看見右前方有一個占地麵積特別廣大的練兵場,裏麵堆滿了獸人族居住的帳篷。眼睛快速掃過,進行初步的清點,那片開闊地帶分布著的大小帳篷,數量比濟伽王的族人在南方極地凍原搭建的冰屋子還要勝一籌。不難想象刹耶王的兵力有多麽雄厚。
    “你在記路嗎,首席?”奈哲早就注意到阿爾斐傑洛左顧右盼的目光,偏過頭朝他看去,調笑道,“不用那麽麻煩的。你的行為毫無意義。既然我王給了你謁見的榮耀,你的下場便隻有兩種。要麽死,要麽成為座上賓,被允許隨意出入這座宮殿。絕無第三種可能。”
    阿爾斐傑洛沉默地看著他銀粉色的腦袋,聽歸聽,卻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依舊觀察著這片異族大本營的一磚一瓦,不放過任何一處細節。等奈哲帶他穿過一扇高大拱門,到了地下二層之後,走廊開始變窄,四周的光線也隨之昏暗下來。
    通過一扇結實的石門,來到一條燭火照耀的昏黃通道,遙望著王的會客室。終於,在步行了半小時後,阿爾斐傑洛與他想見的那個人之間,就隻有這最後的距離了。
    不遠之處站了幾個想看熱鬧的族人,朝這邊擁過來,被奈哲冷冷一掃,頓時訕訕地退到了後麵,讓他們通過。
    會客室的大門敞開著,顯然是在迎接客人的到來。望著門扉的另一頭,阿爾斐傑洛的心一分分地縮緊了。距離門後的世界隻有幾百米。遠遠地望過去,在不運用魔法加強的視野極限處,他看到了那個人。鋪著純白貂裘的寶座中,慵懶地倚靠著一個麵帶微笑的男子。隨著兩腳一步步靠近,那張臉龐也愈發清晰。
    ——這座雄偉地下城的主人,統領著流落到此世的達斯機械獸人族的四王之一,刹耶王。
    “王之眼”賓,以及其他的將軍們——霏什、華倫達因、沙桀、文坎普達耳、南,全都站在會客室,分立於王座兩旁。唯一缺席的就隻有接替了已死的卜朗彭留下來的任務、仍在外頭籌集糧餉的米竺勒夫。
    所有將軍的目光隨著來人的接近,都集中到了紅發首席的身上。感受著那麽多或冷或熱的眼光,阿爾斐傑洛的內心浮起了不同於以往那股虛榮心的警惕感。他的眼睛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那個頭發半紅半白的男子,似乎在考慮接下來的開場白該怎麽說。
    帶著天使般微笑的刹耶王,赤紅的眸子朝阿爾斐傑洛的方向望過去。他沒有說任何字,隻是平靜地遙遙望著他。纖薄的嘴唇向上微掀,展露的笑容恰似能複蘇萬物的春風。
    這無言的對望,帶給阿爾斐傑洛十分奇異的感覺,讓他瞬間覺得自己的心髒被擊中了。
    並非懾於刹耶的力量,也不是害怕與他的碰麵……而是本能地感到自己不應該出現在這裏,想要落荒而逃。
    前行的步伐驟然停止,駐立在原地,阿爾斐傑洛的身軀不由一晃,險些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喂,首席,怎麽停下來了?難道你反悔了嗎?”在前方帶路的奈哲為他的突然停步感到奇怪,回頭看了他一眼。
    阿爾斐傑洛對奈哲的問詢置若罔聞。在所有看著他的人眼裏,這位有著罕見容顏的美男子,白皙中透著紅潤的臉色迅速灰白下去。隻看見他痛苦得埋下頭,用大半張手摁住臉頰,留在指縫外的皮膚白得猶如死人一般。有神的眼睛變得混沌,那雙恍惚的紫羅蘭眼眸,呆滯地對著虛無的空曠處,怎麽也聚不起焦點。
    虛幻的聲音,重複著警告,像一道不可破除的咒語,死死地掐住了他的思維。此時,阿爾斐傑洛除了腦子裏炸裂的雜音,什麽都聽不到。頭腦腫脹到比宿醉難受千倍的地步。這種痛楚,仿佛有許多尖利的鳥喙,一直在凶狠地敲啄他的頭皮。
    倚坐在高座上的刹耶王,一向從容淡定的神情泄露了一絲訝異和疑惑。旁觀他異常舉止的達斯機械獸人族全都反應過來,這個男人的精神好像出現了問題,卻不知道究竟源自於什麽原因。為了搞清楚這個狀況,離他最近的奈哲跨步上前,猛推了他一下,大聲問他發生了什麽事。阿爾斐傑洛想回應,可喉嚨似乎被什麽東西塞滿了,一點也發不出聲音。他呆呆地抬頭看了看奈哲,仿佛不認識這個人,想不起來自己為何會出現在他的麵前。
    僵持了片刻,在無數道疑惑不解的視線下,阿爾斐傑洛忽然站直了身姿,茫然而堅定地轉過頭。他穿過身旁的將軍,穿過圍觀的獸人族,目光看不見任何人,徑直朝過廊的終端快步走去,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好似一道狂躁的疾風。
    數雙眼睛圓睜,見此場景,王座邊的將軍們無不愕然。水紅色卷曲短發的少年——沙桀將軍伸長脖子,朝門外探去,幹瘦的爪子揮了揮空氣,“嗨,嗨,怎麽走啦?”
    “不要為明天憂慮,明天自有明天的憂慮。”薄唇掀了掀,牽起淡淡的微笑。會客室的主座上,紅白長發的男子發出了幾近呢喃的感慨。
    沿著牢記的原路,阿爾斐傑洛迅速逃離了這座壯美的地下宮殿。步履之匆忙倉促,簡直比來的時候快上一百倍。決絕而倉皇的背影,眨眼間就消失在眾人的視野盡頭,一點也看不見了。
    收回目光,刹耶王支住下頜,嘴巴往一邊翹起,微微一笑。清遠的聲音傳到落跑者耳邊,“等你想清楚的時候,再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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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隻雄壯的老鷹,拖著身後潔白的尾羽掃過天際,好似蔚藍天幕上的一顆流星,矯健地飛馳在彩虹橋上空。
    守衛在卡塔特山脈入口處的守護者杜拉斯特,獨自矗立在吹拂著颯颯山風的七彩橋梁上,遙望著那頭淩空高飛的老鷹,看著它轉動那雙精明銳利的眼睛,舒展著那身驕傲的美麗蒼羽。
    雄鷹直衝而來,如離弦的箭,看似就要朝孤獨的守橋人所站的地方撞過來了。然而,在離他還很遠的高空,一堵看不見的空氣牆阻擋了它。雄鷹自由飛翔的節奏被打斷,身體劃出一道拋物線從高空墜落,消失在杜拉斯特的視線裏。
    可憐的小東西。杜拉斯特頗為可惜地搖搖頭,心想。一頭撞上龍王鋪設的結界,被整個震飛,從那麽高的空中墜下去,一定會摔得屍骨無存吧。倘若它能看到結界的阻隔,及時避開,往邊上拐拐,也不至於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在摔落的過程中調整姿態,再一次振翅飛起來。如果能做到這點,倒也可避免摔死的厄運。不過,從杜拉斯特站立的角度,是看不到它的結局了。
    轉回目光,杜拉斯特朝橋下稠密的浮雲看過去,忽然,餘光裏似乎瞥見了一抹影子,立刻扭過了頭。杜拉斯特的目光頓時一怔,完全被彩虹橋盡頭突然出現的一個人影吸引了。比起生死未卜的鷹,那裏有更加需要他關注的事物。
    阿爾斐傑洛背光的身影出現在長橋的那一端。從隧道口出來的他,微微朝身邊側目,意識到自己被送回卡塔特後,步子並沒有馬上動起來,而是無反應地在原地呆站著。過了一會兒,他才抬起腿腳,開始低頭慢走。那抹緩緩而來的人影,在守護者凝望的瞳孔裏越來越大。
    “首席大人,您……回來了?”
    當對方離自己還有好幾個身位時,杜拉斯特便主動迎了過去,朝他鞠躬問好。接到問候的男子停下腳步,抬眼看了他一下。這一眼,讓提問的男子大為詫異。
    暗紫的眼眸低垂著視線,表情麻木的臉龐布滿了無法言明的疲倦感。出門時的意氣風發和現在的萎靡形成強烈的對比。雖然俊俏的五官沒有變,但是看人的眼神和精神狀態已經完全不對勁了。比起兩天前離開的時候,阿爾斐傑洛整個人的麵貌都很不好,好像受了什麽巨大的刺激,完全垮掉了一樣。在這種狀況下,杜拉斯特的疑問,自然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
    這沉默,究竟是為自己逾製的行為感到愧疚,還是不肯坦露實話呢?輕風吹拂過二人身邊,彩虹橋的守護者默默地思索著,在對方抬腳離開前,再次開了口。
    “您去人界了嗎?能不能告訴我,是為了什麽事?”
    杜拉斯特不假思索地問,話一出口才覺得愚蠢。他怎會回答這些問題呢?即使自己提出關於他行程的疑問,以他目前的狀態,必然會不屑置辯。何況自己作為守橋人的立場,一定會讓他覺得背後真正的盤問者是兩大龍王。無論從哪方麵看,他都不可能搭理自己。
    阿爾斐傑洛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轉向身旁的守護者,瞳孔倒映出他的身影,卻是目無表情,仿佛壓根沒在看他。
    死一樣的寂靜中,響起一陣輕擦橋麵的腳步聲。阿爾斐傑洛一聲不吭地跑開,沒有給對方繼續求證的機會。似有感慨地望著首席那背對自己漸行漸遠的身影,杜拉斯特搖了搖頭,無奈的歎息聲在唇齒間流淌。
    回居所的路上,阿爾斐傑洛正巧撞見了給他送早餐的守護者。看到首席是從外麵過來的,還是在清晨,這位守護者大概也猜到了他的去向。不過,對於首席擅自離開的異常之舉,守護者選擇了保密。把豌豆燕麥粥、甜菜湯、白煮蛋和牛奶放在飯廳桌子後,他就屈身離開了。
    桌上擺著的不僅有當天的早餐,還有前兩天沒吃的東西堆積著,也不見人把多餘的食物收走。阿爾斐傑洛一看見吃的就反胃,好像腸子打了結。幹脆什麽也不吃,直接回臥房睡覺。
    可是,愈演愈烈的頭痛阻止了他進入睡眠,連片刻的安寧都沒有,根本就無法休息。
    從離開刹耶的地下宮殿,頭痛便如附骨之疽,一直伴隨著他,怎麽也甩不掉。阿爾斐傑洛趴臥在床,身體蜷縮,感覺無邊的痛楚攫住了自己。他不安地挪動身體,想踢開被褥卻滾到了地上,隻好撐著床柱站起來。蹣跚地走到盥洗間,擰開手把,將流下的水拍打在麵部。阿爾斐傑洛先後洗了四、五次臉,反複讓水澆灌在額頭,以求大腦能夠清醒一點。清澈的水花濺到他臉上,沿鼻梁滴落而下,帶給肌膚舒爽的感覺,卻驅逐不掉他的痛苦。疼痛從前額部分一直蔓延到兩旁的太陽穴,仿佛有人拿針紮他,拿雷劈他,拿鋸子鋸他的腦袋。恍然間,阿爾斐傑洛倒希望自己掉進一個泥淖,永遠都不要爬出來。至少那樣,頭痛再怎麽發作,他也感受不到了。
    兩手死死地撐著洗臉盆,緩慢仰起視線,朝前看去。鏡子裏,一個和自己樣子完全相同的男人的臉映現出來,笑容可掬地向他致意。阿爾斐傑洛目光驚恐,仿佛看到了某種可怕的、難以置信的東西。一瞬間以為自己眼花了,他連忙拿手背揉了下眼睛,再望去時,躲在銀鏡後麵的男人,麵容布滿了驚愕,反應出他真實的表情。阿爾斐傑洛入了魔似的張大眼睛,瞪著那張熟悉的臉龐,所有的秘密都清楚明白地展示在那裏。他憔悴,疲憊,病態,偏執。像自己,又不像自己。
    身邊沒有一個人。那種空曠的感覺,隨時隨地都能把他吞噬。那張蒼白的臉,那雙紫色的眼眸,還在凝視自己。隻有他,隻有他陪著我……
    “為什麽我的頭那麽痛?為什麽?”他問道,用手摳了摳自己的鼻翼。
    鏡子清晰地記錄下阿爾斐傑洛說話時的神態和動作,隨著他自言自語,裏麵的男人也跟著張口閉口,摳動鼻翼。
    四周一片靜默,隻有回音空虛地搖蕩著。
    阿爾斐傑洛咬著牙,目光滿懷憤怒和怨毒地瞪著鏡子,很生氣為什麽對方不回應自己。他一手撫上自己的臉龐,指甲狠狠地掐進去,卡在肉裏,另一隻手的指尖掐緊了手心,刻出一個個半圓形的紅印。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阿爾斐傑洛怒不可遏地厲聲質問,手捂著脹痛的額頭,失控地大叫道,“快停止!!”
    哈——
    有什麽聲音,在那一刻猝然響起,猶如歡愉的喘息,悄悄鑽入他的耳縫,讓人一陣發毛。
    怒吼的男人停止了一切動作,眼睛怔怔地瞟向鏡子,發現裏麵的那個男人,居然又在對他微笑。一直笑,一直笑……
    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阿爾斐傑洛對上的,是鏡子裏的男人那雙含著笑意的紫眸。
    “因為你觸響了‘警報’。”鏡中的男人輕啟薄唇,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種不可名狀的古怪的笑。“他們在控製你。”他紫羅蘭色的眼眸充滿了惑人的魅力,目光中的深邃仿佛海水卷起的漩渦,能把人吸進去。
    “……”阿爾斐傑洛呆呆地望著鏡子許久,突然露出了驚喜的笑靨。前傾的身子慢慢湊近了那個男人,像是要確定剛才並不是自己的幻聽,他試探性地問道,“他們?”
    男人深深地凝視著鏡子外的阿爾斐傑洛,語氣輕鬆地回答,“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有人在跟我說話。很好。阿爾斐傑洛並不恐懼,反而為此感到滿足。他最怕孤單了。
    “是的,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他神經質地猛點頭,帶著期盼看向對方,“可你呢?你又是誰?”
    “我是你,真正的你。”男人古怪的笑意,平添了幾分瘋狂。語氣在深沉與輕佻間切換,“但是,我被困住了。”說完後,他不明意義地笑了笑,抬眼打量對麵的男子,又補上一句話,“你應該將我釋放。”
    阿爾斐傑洛伸出手,撫摸自己淌著水滴的下巴。鏡子裏的男人好像拿他當榜樣似的,也跟著有樣學樣。
    “你是真正的我?”
    “沒錯。”
    “你是我,那我是誰?”
    男人選擇了沉默,但依然持續地凝視著自己。那眼神中的陰冷和詭異,讓人不禁寒從心生。忽而,眼神中的冷意轉變為同情,和一絲隱隱的譏諷,好像在可憐他,把他當成一個無力抵抗傷痛的病人似的。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麵孔,正帶著意義不明的高深表情,憐憫而嘲弄地看著自己。阿爾斐傑洛突然咬了一下嘴唇。
    “說呀,怎麽不說話了?”失控的首席狂亂地拍打著銀鏡的金屬框,把牆麵震得嗙嗙亂響。“我是誰?我到底是誰?一個甘受擺布的傀儡?屈服於命運的弱者?還是一個人生無法由自己做主的可憐蟲?!”
    高吼著看向鏡麵,填滿怒意的紫色雙瞳對上近在咫尺的紅發男人的麵龐,發現他依然是那副不痛不癢的笑臉,阿爾斐傑洛的胸口頓時一陣燥熱,毫無征兆地揮出一拳,砸向那張令人生厭的臉孔。
    光滑的鏡子從中間破碎開來。銀玻璃裂開不規則的紋路,濺滿了腥甜的鮮血。阿爾斐傑洛大口喘著氣,不顧手上難忍的劇痛,凶狠地瞪向前方。殘缺不全的破鏡中,他看到的是自己分裂成無數瓣的怒容。
    嘲笑他的男人已然消失。隻剩一個渺茫的聲音,在耳畔邊不斷重複——
    “你要釋放我。記住,你必須釋放我。”
    自那日起,他就把自己鎖在了房間裏,足不出戶了。
    拒絕與任何人交流,切斷與外界的聯係。伺候他的守護者,給他整修洗臉池鏡子的工匠,他都熟若無睹。他將自己關進居所,蝸居在他緊閉的臥室裏,甚至不再到訓練場找奧諾馬伊斯切磋劍技。瑟蘭崔斯長老仍舊安排守護者定時給他送餐,他們進來後,卻從來見不到他的人,就好像……他壓根不在山上似的。
    他在等,等待龍王的判罰。可是,一天,兩天,三天……五天,一個星期過去了,依然沒有任何動靜。莫非龍王放棄了對他的教育?這可不像他們以往行事的風格啊。
    在孤獨中,他常常思考起自己的異常舉動。他離開卡塔特整整兩天,去了敵人老巢。在他打擊敵人的時候,一切都很正常,但那是為了與敵人的首腦碰頭而在清除路障。等到他真的見到了刹耶王,準備與他接觸長談時,有股力量硬把他拽了回來,逼他放棄了原先的計劃。腦子裏有股聲音告誡他,不該那麽做,不該做那些危險的事。是何等的力量,居然能控製他的行為?龍王的“結界”嗎?
    在他深陷孤塔重圍的五年時間裏,他們一直在試圖控製他,為了懲罰他而給他加築了那道“魔咒”。但是,“那個東西”好久都沒有出現了,久得他幾乎快要忘記它的存在。完全不曾想到,原來自己到現在都沒有真正擺脫它的影響。
    現在,阿爾斐傑洛終於確定了,他的腦子裏長了些東西。他說不清具體是什麽,但他知道那是龍王遺留下來監督他的玩意兒。他本以為離開孤塔,一切就會變得正常,可事實上他大錯特錯。龍王的結界留下了深深的後遺症,至今仍能發揮作用,在他決定背叛他們的時候——
    從盤踞著龍族之敵的地下城匆忙逃開,行為與去之前判若兩人,個中原因無外乎是當年龍王給他下的那道“咒語”。龍族的統治者希望他成為一個軟弱而易於控製的人。他們要他湮滅自己的本性,要他忘記他是誰。或許他現在還可以抵抗,因為他還很強壯。可一旦他的意誌力衰退,自控力減弱,他就會被徹底掌控。
    美麗的卡塔特山脈,對龍族而言,是親切的故鄉,對不了解這裏的凡人而言,是夢幻之所,但是對阿爾斐傑洛來說,它卻像一座奴隸港。這裏的生活永遠一成不變,阿爾斐傑洛被困其中,卻無法脫身。表麵看來,他無異於平常的模樣,一直偽裝得非常完美;內心裏,他卻在反抗,在怒吼,隻是從來沒有人看得見。
    他痛恨別人左右他的想法。他本能地想要逃離這一切。但首先,他得變得“正常”。可是,龍王施加的“緊箍咒”,卻在束縛他的思想,限製他的行動。他感到自己正從陡直的山崖絕壁往下墜,即將掉入萬丈深淵,勉強抓住了一棵枯樹的枝杈,才沒有馬上墜落。他能體會到那種身體隨樹枝的斷裂一分分下沉、卻又無法阻止自己墜落的恐懼。而在危崖上方,根本無人伸出手拉他一把。
    日子一天天過去,阿爾斐傑洛卻堅持悶在房間裏,死也不邁出門。他覺得自己沒法出去見人。他的腦子裏潛藏著病毒。不把那些病毒清除掉,他就無法外出,去麵對周圍的整個世界和周圍的所有人。在刹耶王眼前表現出的那種失態的樣子,他不想再讓任何人瞧見了……
    那天,像往常一樣,守護者敲了敲門,沒得到任何允許進入的許可,自己推門進來了。餐具和桌麵發出親密的接觸,隨後是重重的關門聲,還有踩得很用力的腳步穿插其中,每個動作都好像積攢著相當大的埋怨。
    許久以前,他初來這片世外桃源,受困於高原反應的折磨,整個人變得抑鬱而暴躁。情緒反常之下,對服侍他用膳的守護者發了火,引起了全體守護者的抵觸。當時的情況,也是像現在這樣吧。
    自己把自己困了太久,也該出去曬曬太陽,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了。不過,讓阿爾斐傑洛最終下決心出去的,卻是從住處外的山路上傳來的一陣不太正常的腳步聲。它們重疊在一起,卻又節奏不一,紛雜、響亮並且慌亂,聽起來就像煮沸的熱水把鍋子炸開了。
    阿爾斐傑洛居住的地方位於“龍之巔”半山腰,雖然去山頂的龍神殿,並不一定會經過這座深入山裏的住宅,但如果有一群人結伴行走,踏在外麵山路的腳步聲還是不能夠忽視的。以前,一有風吹草動,阿爾斐傑洛總能第一時間知曉。族內發生了什麽大事,例如龍王傳召長老們參加會議,或哪位龍術士得了個不尋常的大任務,他都能迅速得知,出門打聽情況。他優於常人的聽覺,如今再次幫助他聽到了那一陣陣動蕩的腳步。無可救藥的好奇心驅使他打開大門,走向室外。
    長時間的封閉,讓阿爾斐傑洛的目光變得凝滯,皮膚因缺乏日曬而顯得蒼白無生氣。他搖搖晃晃地走到岔路口,正巧看見魔導團的八名長老在眼前匆匆而去。前去的方向,明顯是山上的神殿。這八人不住在“龍之巔”,是從別處趕過來的。順著曲折向上的長長山路看過去,在一個凸出山體的高崖邊建著的涼亭裏,門德鬆提斯正站在那裏等待其他長老,準備等他們到達後,一同進殿。阿爾斐傑洛透過他超凡的視力,看到了那位白發飄飄的老者的身影。
    平靜了數個月的卡塔特山脈,安寧的氛圍被澆滅了。自我禁閉了那麽長時間,恍如隔世一般。最近外麵有什麽動向,他一概不知。九位長老集體趕去龍神殿,麵容緊張,步履急切,顯然出了什麽大事,不僅驚動了閉門不出的首席,自然也吸引到不少守護者的關注。餘光瞄到,一些身著銀甲的守護者偷偷摸摸地跟在長老後麵,嘴裏嘰裏咕嚕地熱議著什麽事,但一看見首席就杵在不遠處看著自己,立即像兔子見了狐狸似的露出驚嚇的表情,閉嘴噤了聲,步子半走半跳地後退了一段距離,往離他遠一點的地方挪了挪。
    “首席大人?真是活見鬼。他怎麽會在這兒?”
    有兩個守護者發現阿爾斐傑洛後,立刻避開他的目光,小跑著躲到小丘後麵,尋靠大樹的遮蔽去了。自以為安全後,他們放大膽子,又開始嘰嘰咕咕地說起話來,卻不想,這點距離根本就逃不開龍術士的監聽範圍。阿爾斐傑洛特意把魔力附著在耳朵上,加強了一下聽覺,為的就是要搞清楚他們談話的內容。
    守護者托雷斯坦和阿魯曼——紫眸眯著朝兩人的位置眺望過去,視線似有似無地審視著他們半掩在樹叢後方的身影——他們都參與了當年雅麥斯導演的審判會陰謀。阿爾斐傑洛對他們充滿了厭惡,表麵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多長時間沒露麵了?”托雷斯坦小心翼翼地朝遠處看了看,發現首席還留在原地,趕緊心虛地縮回身子,拿手肘戳了戳旁邊的人。“七個月……還是八個月?”
    “十個月。”阿魯曼抱住雙臂,透過樹葉的縫隙觀察了一下首席,然後收回目光,慢悠悠地回答,“要我看,誰知道他究竟是真的窩在房間裏,還是偷偷溜下山去了。”
    “也不能這麽說。卡塔特那麽大,咱們也沒本事把每座山、每個龍穴都搜查一遍。上個月我給他送晚飯的時候,的確聽見了房裏傳出來的呼嚕聲。”
    “這我倒沒注意。那間空屋子,就像給死人住的。”
    阿魯曼語帶刻薄地說道。托雷斯坦聽聞,朝他嘖了嘖嘴。
    “喂,瞧你這話說的。”
    “不過,我看他也不敢再不守規矩了吧。除非他想鬧翻天。”
    “或者懷念孤塔的日子。”托雷斯坦壞笑著補充道。
    “對。”阿魯曼哈哈一笑,“龍王大人不也沒有過問,不是嗎?我們也別管那麽多了。保證被分配到的活兒幹完就是了。”
    聽到這裏,阿爾斐傑洛眼睛裏的光芒微妙地閃了閃。難道我擅自離開卡塔特的事,沒有傳到龍王的耳裏嗎?想到這,突然又覺得可笑。這一切都是那麽荒唐、可笑!為什麽我要聽他們廢話,為什麽想衝上去為自己辯解,為什麽還要在意這群整過我的混蛋,還有舒舒服服地坐在寶殿裏,蠕動一下嘴皮就能置我於絕境的那兩個糟老頭的看法?!
    阿爾斐傑洛越想越氣,整個人都在發抖,忽然他聽到托雷斯坦的聲音變了。
    “龍王……他們哪有空管這些啊。修齊布蘭卡大人的事,就足夠他們頭疼一陣子的了。”
    修齊布蘭卡?那個與自己相提並論的存在,讓阿爾斐傑洛聽了有一點不愉快。但他的兩隻耳朵,還是一下子豎了起來,越發好奇地聽下去。
    “這可不一定。”阿魯曼聳聳肩,不以為然地說,“我看這一點都沒啥奇怪的。你也說了,那可是修齊布蘭卡大人啊。”
    “呃,你覺得他在和我們鬧著玩兒?”
    “你去問問那些跟他搭檔過的密探,就知道他們有多犯愁了。”阿魯曼擺出一副教育學生的老師的姿態,不屑地對托雷斯坦說,“那位大人,向來以行蹤不明著稱。揪住他乖乖做任務,一直都是密探們最需要攻克的難題。玩失蹤逃避任務的這種戲碼,以前又不是沒上演過。”
    “這回不一樣,是真的失蹤。”托雷斯坦堅持自己的看法,毅然反駁道,表情卻流露出恐慌,“已經兩年零三個月了。此前失聯的時間,從來沒這麽久。一定……一定是被異族擄了去。”
    “就像盧奎莎大人那樣?”阿魯曼的聲音微妙地滑高,“真不可思議。那位大人的力量,可是完全不輸於首席啊。”
    “阿魯曼,你說,他還活著嗎?”
    下麵的話,在阿爾斐傑洛的耳裏變得模糊了。他的眉頭猛然一蹙,不知道是因為守護者議論到了他,還是拿修齊布蘭卡和他比較,眸光霎時變得犀利而陰暗了。
    不過,最讓他在意的,還是他們正在討論的話題。修齊布蘭卡失蹤兩年多,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怎麽會?
    如果確如兩位守護者所說,自己已經逃避現實十個月的話……阿爾斐傑洛默默心算,把時間的轉盤往回撥,算下來兩年零三個月前正是1250年的初春,距離盧奎莎被抓的時間相當近。這也就是說,那男人最早失去與卡塔特的聯係,應該在盧奎莎被擄之後了。
    心裏盤繞著各種猜想,阿爾斐傑洛慢慢垂下視線,眼底一片幽暗深長。難道潛伏在未知大陸的濟伽王,又一次展開行動了嗎?
    縹緲的魔力,依舊在不停地送回守護者嘰嘰喳喳的碎語,一番細聽之後,阿爾斐傑洛抬眼望向高高的天穹,晦暗的眸子亮起一絲光芒。卡塔特的群山沐浴著溫和的日照。高懸於頂的晴日下,萬裏碧空如洗,澄澈而純淨。可不知怎地,他卻感到一股陰冷的氣息撲向自己,順著微風傳送過來,慢慢滲進他的肌膚。
    被環繞於山麓的風吹動發梢,阿爾斐傑洛突然轉身,回頭遙望山頂上的龍神殿。那裏的東南角,有一棟與主殿相連但相對獨立的偏殿,與西南角的膳房遙相對應。阿爾斐傑洛的目光著了魔一樣,盯著那散發著淡金色澤的富麗宮牆凝注良久。那個地方,正是九長老之首的門德鬆提斯的住所。
    腦子裏寄生的病菌開始複蘇,在那兒低語,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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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齊布蘭卡的無故失蹤,徹底打破了龍族平靜的生活,整個卡塔特都籠罩在一片不安定的氣氛當中。
    兩位龍王為這事傷透了腦筋,好幾天都沒有睡好覺,眼睛下麵有很顯眼的烏青。他們已經在寶座上一動不動坐了半個小時。二人的沉默,使議事大廳的氣氛一片寂然,連空氣都好像凝滯不通。其實大殿的人並不少,九名長老都有出席,在台階下排排坐著,隻是氣氛太過壓抑,沒有人率先開口,都在等龍王發話。
    “大致的情況你們都了解了吧。”火龍王揉了揉發酸的兩眉間,聲音低沉而緩慢地流動著,“過去一個星期,我們先後派遣了十多個密探和守護者,到修齊布蘭卡常去的幾個地方奔走,試圖與他取得聯係,結果都無功而返。雖然搜尋的工作仍在進行,不過,已經可以基本確定修齊布蘭卡消失了蹤跡。就像一陣煙,說不見就不見了。”
    火龍王敘述完畢後,海龍王進行了補充,“察覺出這個異況源於兩件事。第一次是在二十七個月前,我們給他派了件任務,他沒接。負責聯絡他的密探聲稱找不到他。當時,我們並沒有過多在意,隻當修齊布蘭卡偷懶的老毛病又犯了,便另外派了龍術士。可是,半個月前又發生了同樣的狀況。密探把布魯日裏裏外外徹底翻查了一遍,也沒找到他的人。與他共事的司祭、修士都說起碼有兩年沒見著他了。你們看……”
    話的尾聲停在此處,海龍王的視線環顧著下方的眾長老,想聽取他們有什麽意見。
    得到族長的準許,長老岡督伊斯沒有一句廢話,清楚明了地回應道,“消失得如此徹底,讓我不得不懷疑,是異族抓走了他。”
    賽克斯圖斯點頭附和,“之前他們擄走了盧奎莎,現在故伎重演,又對修齊布蘭卡下了毒手。”
    這兩位長老一前一後的發言,讓坐在一旁的奧諾馬伊斯的表情嚴峻起來。
    “說到盧奎莎……請原諒,”對著火龍王和海龍王的方向,奧諾馬伊斯在位子上稍稍傾了傾身體,以半鞠躬的姿態表達對族長的尊敬,“我始終認為,你們二位當初放任異族的決定就是個錯誤。那群異族先挑了事,可你們卻絲毫沒有追究。早在盧奎莎出事後,我們就該采取行動的,而不是冷漠觀望到現在,把自己置於被動的局麵。”
    誰都聽得出奧諾馬伊斯的語調帶著怨氣,似在責怪兩位龍王當初袖手旁觀的舉措。議事廳裏的壓抑感更深了。
    海龍王偏過視線,盯著似有怨言的奧諾馬伊斯,“你的意見是……要大力打擊那群築巢在南方的異族?”
    “當然。”奧諾馬伊斯挺直背脊,斬釘截鐵地回答,“劫擄龍術士的惡行,證明他們絕不是一股肯安分守己偏居於一隅的勢力。他們此舉,意在一點一點剪除我族的力量,對我們有極大的威脅。難道要對這群家夥的挑釁視而不見嗎?修齊布蘭卡杳無音訊已有兩年多。而他實際失蹤的時間,一定超過我們的計算。”提及弟子,奧諾馬伊斯激烈的口氣霎時間柔和了幾分,言語裏更是帶著隱隱的心痛,就像一個慈祥的父親在擔憂離家不歸的兒子,使聲音都有些喑啞。“我們現在,連他是否還活著都不確定……再這麽拖下去,恐怕連具完整的屍骨都找不到了。”
    他會如此激動悲憤,除了師徒這重身份外,自然脫不開與托達納斯的關係。奧諾馬伊斯和修齊布蘭卡的契約者托達納斯的交情有多麽深,在龍族可謂無人不曉。他此刻的心情有多麽焦灼不安,在場每個人都能理解。
    但即使明白奧諾馬伊斯情緒起伏的原因,火龍王的臉色還是陰沉了下來,帶著怫然不悅的表情,重重歎了口氣。
    “奧諾馬伊斯,你一直都是個睿智冷靜的人,不要讓感情蒙蔽了你的雙眼。”耷拉著一張老臉,火龍王不太痛快地說道,“況且,你的那套慷慨陳詞,必須建立在你的寶貝弟子失蹤確實是異族所為的設想上,才有那麽點道理。”
    “這還有什麽疑問嗎?除了那群惡魔,還會有誰?”奧諾馬伊斯眼睛不可思議地張大,目光帶著求助,轉向另一個長老,“岡督伊斯,你我的看法不是很一致嗎?”
    沒想到會被叫到名字,岡督伊斯受驚般地抬起頭,回望著奧諾馬伊斯,表情中的尷尬說明他根本沒想好要怎樣回應。
    “不。”趕在岡督伊斯回答前,火龍王就搶白過去,抬了抬手堅決地表示道,“修齊布蘭卡的失蹤,不見得是異族在背後搗鬼。他有過太多欺騙戲耍我們的前科,這次依然有可能是那樣。或許是他給我們開了又一個惡劣的玩笑也說不定。這件事是否與異族掛鉤,還要等進一步調查。”
    確實,過去曾有許多次密探被派去聯絡修齊布蘭卡,卻找不著他人的情況。火龍王的話也有道理。長老們不禁懷疑,會不會是那位任性妄為的龍術士在故意戲耍大家?他們在這裏開會,而促使他們開會的那個男子,說不定正躲在暗處偷著樂,譏笑他們的緊張和無知;也可能對這一切都毫不在乎,仍舊自管自地享受生活。在座的長老們雖然對修齊布蘭卡其人並無過多了解,但是他特立獨行的秉性,離經叛道的作風,他們還是有所耳聞,對他的印象向來以負麵居多。修齊布蘭卡不僅懈怠於任務,還曾不知好歹地數次拒絕龍王的提攜,不肯擔當首席的重任。這樣一個傲慢輕率、行事乖張,同時又極度缺乏責任感的家夥,往往是不討長輩喜歡的。在這裏,也隻有奧諾馬伊斯一人是真心為弟子的安危感到憂慮吧。
    兩位龍王對於修齊布蘭卡的感情,是極為複雜的。他們不願相信,那樣一個實力強大到曾被他們指定為喬貞接班人的龍術士,竟也會遭到異族的暗算,同時又憤怒於他曆來不服從管教的囂張態度,因而在施救的積極心上表現得不情不願,非常冷淡。何況,失蹤了那麽久,就算派兵去救,也為時已晚……那麽,要直接向南麵的濟伽王開戰嗎?
    即使存活的可能非常渺茫,但隻要還有一絲希望,就應該盡全力去挽救。拋開修齊布蘭卡所有的劣跡不提,他首先是一個對卡塔特有功的龍術士,托達納斯更是海龍族老一輩的精英。若就此將之棄絕,實在是非常可惜。然而……
    對於修齊布蘭卡失蹤一事的處理,兩位龍王甚感糾結,好像怎麽決定都覺得不妥。他們心裏對修齊布蘭卡既有厭惡,又不禁暗自惋惜。這樣的人才,做首席不是很好嗎?資曆和實力都雙雙達標,為什麽他始終不肯答應呢?不過,他若真坐上那個位子,以他的那種桀驁不馴的性格,估計也不會比阿爾斐傑洛省心到哪裏去……
    “進一步調查?”特爾米修斯的提問,填入了談話的空白。
    “是的,”清理了一下複雜的思緒,火龍王看向特爾米修斯,屁股在座位上焦躁地挪了一挪,“我們自有打算。”
    奧諾馬伊斯的視線停在他的臉上,頓了一會兒,說,“願聞其詳。”
    火龍王眼睛斜斜地看了看他,“讓龍術士調查他的下落。既然密探和守護者都拿這事兒沒轍,就隻有寄希望於龍術士了。”
    “讓誰去?首席?”康德奈斯長老仰頭詢問。
    海龍王的神情有些難堪,在回答前猶豫了一下,“也不知道怎麽了,他把自己關在房裏已將近一年,整個人都變得頹廢了。照目前這個狀態,絕非適合的人選。還是另派他人去吧。”
    “也對。”努美索尼斯長老摸了摸胡須,“龍術士裏的能人也不止他一個。”
    火龍王轉過頭,與海龍王交頭接耳說了些什麽,達成一致後,麵向眾人宣布,“我們會召柏倫格還有柯羅岑上山,給他們布置任務。”
    蘇洛不受信任,白羅加有要務在身,阿爾斐傑洛已被排除,喬貞?還是算了。作為第五順位和第六順位的龍術士,柏倫格、柯羅岑該擔此重任。
    最終商議的結果居然是這樣,大大超乎奧諾馬伊斯所料,他的臉色瞬間陰鬱得好似結了冰。“我不能接受這樣的安排。”
    這名全體龍術士的老師,九長老中的最年輕者,似在公然挑戰火龍王權威的舉動,讓所有人都為他掬一把汗。眾長老紛紛用驚呆了的眼神望向奧諾馬伊斯,有的朝他搖搖頭,試圖提醒他不要衝撞族長,還有的冷淡觀望。
    奧諾馬伊斯完全無視了周圍人的眼神警告,靜靜地抬起眼,依舊執著而堅定地麵對火龍王,曲線硬朗的麵容染上了一絲怒意,“為什麽不先去一探究竟?到那個阿爾斐傑洛和許普斯描述的永凍大陸。”語氣憤憤不平,顯露出他的不滿,“如果要排除異族的嫌疑,不是更應該到他們窩藏的地方查探嗎?”
    火龍王沉下臉,兩眼盯著他,目光極冷,“我們會派人去的,但絕非現在,更不會在你的命令下。”身為統治者的威儀,使這位長者的眼神充滿了壓迫感。若非意誌堅定的人,在那樣的眼神下,一定會怯懦地避開,根本無法與之長久地對視。
    奧諾馬伊斯直愣愣地看著態度強硬的族長,想要辯駁,話卻僵在嘴邊,最後隻能是認命地咬了咬下唇,選擇了沉默。
    解決了奧諾馬伊斯的異議後,火龍王撇過頭,目光恢複了平淡,神色泰然地說道,“現在,我所擔心的是,倘若異族愈發地肆意橫行,那麽獨自駐守在東方的波德第茲隻怕會有危險。”
    門德鬆提斯點點頭,表示讚同,“他們一邊綁架龍術士削弱我族的力量,一邊劫掠人類充作食物。他們活捉龍術士肯定是為了搜刮情報,等得到有用的東西後再進行殺害。或許,該召見一下盧奎莎?聽聽她這個當事人怎麽說。對其他龍術士防禦異族的侵害也有益處。”
    “可以。但還須做個保障。”火龍王掃視台下的人,“派遣麥克辛協助波德第茲。彼此間也好有個照應。”
    “很周到。”胡戈蒂斯輕撫手掌。
    “此外,我們會送出魔法渡鴉,帶信給每一位龍術士,提醒他們在這段特殊時間加強防範。”海龍王對眾人說,“現在是困難時期。在度過難關之前,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給我族添亂。”
    聽完這會議結束前最後的話語,奧諾馬伊斯徹底失望了,感到一股疲憊正深入他的靈魂。他目光迷離地凝望著頭頂的彩繪窗,遠觀那譜寫了龍族一幕幕悠久曆史的繪畫長卷上煥發著夢幻光芒的圖案,在它們聖潔的柔光照耀下,沉沉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