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簪記！
    徐梓衿盤腿坐在床上，手裏拿著一盤糕點，一邊吃一邊思量著以後該怎麽行事，畢竟府裏可不比莊子，府裏的人想來是很熟悉她的，若是貿貿然變了性子會不會惹人懷疑？不過她才十歲，有點子變化也不奇怪，以後還是老老實實的，若能當個人見人愛的二姑娘就更好了。
    說來昨日裝暈倒之後，清月果然隻是降級當做灑掃丫鬟，不過不在汀蘭苑當差而是調往外院。畢竟也是主仆一場，她也隻能為清月做到如此了。
    估計是清月說的那一番話讓丁氏有所警醒，汀蘭苑裏唯一的丫鬟清月被降職調走後丁氏派了舒雲兼之兩個粗使婆子留下來伺候。
    現在處境再差起碼也不用回莊子了。
    莊裏統共佃戶及其媳婦、她和清月主仆四人，佃戶媳婦是個啞子又木訥不愛理人，清月能躲她就躲著，半年多來身邊連個講話的人都沒有，差點把她憋出病來，恨不得一頭撞在牆上看能不能再穿越回現代。
    至於丁氏為何要把她接回府，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這些，徐梓衿又拿起一個綠豆糕塞在嘴裏，嗚嗚，真好吃。
    另一邊，丁氏站在門口待徐府裏的老爺徐道之從書院裏回來趕忙上前伺候，將領口的積雪拂去，嗔了他一句“如此大的雪，老爺為何不打傘。”
    “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開，如此美景要那等俗物作甚。”
    “正好備著熱茶呢，老爺先品一盞吧，暖暖身子也好。”知道夫君最愛附庸風雅，丁氏笑笑遞上一杯茶。
    “嗯，六安瓜片，必是舅家送來的吧，夫人有心了。”料是極滿意，輕輕握了握丁氏的手。
    “昨日去汀蘭苑才知衿兒病了，丫頭竟未上報，已罰到後院灑掃去了。遣胡大夫看過，說是無大礙，但畢竟是病著，因此我命人將木炭先送了幾大袋過去。老爺可要去看看衿兒？”丁氏也在徐道之旁邊坐下，說道。
    “哼，孽子，不看也罷。”將茶盞重重一頓，徐道之極不快。
    “怎麽說也是老爺的嫡親女兒，老爺不去看，有些子人倒以為我這母親做得不周到。”說罷拿起帕子壓壓眼角，緩緩歎了口氣。
    “誰人說的，給我綁到跟前來。”徐道之語氣冷硬，眉毛都豎起來，眼裏能射出寒冰來。
    “老爺息怒，書院之事已是操勞，內宅瑣事怎能讓老爺操心。二姑娘那裏舒雲現下伺候著，也怪我處事不周，想著二姑娘回來過生辰，將舒雲等幾個撥過去二姑娘用著就是，不過是半月的功夫，沒得再添人的道理，這才沒提早買丫鬟婆子。現下二姑娘又病著，可要叫上人牙子來買上幾個？”丁氏這話也是試探，原本說好的二姑娘隻過個十歲生辰就送回莊子去，現在老爺卻不發話，怕是要將那丫頭留下來。
    “嗯，你著手辦吧，務必要老實本分。夫人做事我是放心的。夫人你前幾日說的，大舅爺家的幺兒進學的事，我已寫了手信送到平城去了，見了我的手信朱老夫子必定會收下她的。”徐道之仿似沒聽見丁氏的話中話，露出笑意再撫了撫丁氏放在小桌上的手。
    “是，老爺費心了。”丁氏隻好強壓內心的不滿。
    而徐梓衿一覺睡到掌燈時分，伸了個懶腰後覺得腹中有些饑餓，穿上鞋走至廳堂，聽得苑門那裏似是有人在說話。
    “舒雲姐姐，是誰來了？”
    “二姑娘，叫奴婢舒雲就是。”舒雲回身朝她恭敬地福了一禮，“二姑娘，是吳媽媽說要見姑娘呢。”既然夫人讓自己來二姑娘的苑子當值幾日，她自然再不能將粗使婆子放進姑娘的閨房。
    “二姑娘，我是來和你辭行的。”吳媽媽被兩個婆子拉拉拽拽阻擋著，正準備走，見二姑娘出來了，整了整被拉皺的衣服。
    “這位吳媽媽曾給我送過藥呢，讓她進來可好？”辭行？徐梓衿拉拉舒雲的衣袖，抬起頭眼巴巴的望著她。
    舒雲點點頭，“聽說媽媽從前也是書香人家的奶娘舒雲才破這例，李媽媽去泡兩盞茶來，劉媽媽去廚房將姑娘的晚飯端來。”
    “吳媽媽，你剛說辭行是怎麽回事？”拉著吳媽媽到房間，徐梓衿迫不及待的發問。
    “管事說後院灑掃已經有人做了，府裏又不缺粗實婆子，將這月的工錢與了我，明日就得出府。”她簽的是活契，主家打發了哪還說得出半個不字，但心裏還是有些放不下二姑娘，這才巴巴的上門想再叮囑兩句為人處世的道理，盼著二姑娘少受些磨難。
    徐梓衿尋思是清月頂了吳媽媽的位子，自己這汀蘭苑不是正缺人嗎？舒雲也說了夫人明日會打發人牙子來，正好將吳媽媽留下。這一想豁然開朗，“吳媽媽，明日我稟明夫人，將你留在我這汀蘭苑可好？”
    “使不得，二姑娘，夫人指派什麽人給你你就收著，萬不要再提什麽要求了。”
    “吳媽媽，若不你嫌棄這汀蘭苑不受人待見，就留下來吧，梓衿真的喜歡吳媽媽啊！”許是穿過來的大半年裏吳媽媽是第一個關心愛護她的人，雖然才兩日的功夫她心裏已經把她當做自己人了，也格外的舍不得。
    “若是夫人願意，吳媽定留下好好的侍奉姑娘。”咬咬牙還是應承了，她也實在放不下二姑娘啊，但願夫人發發好心。
    “對了，吳媽媽，聽舒雲說你原本是做奶娘的，為何現在……”先探聽好，明日丁氏問起來也有話說。
    “我從前在莫家做奶娘，但莫家犯了事舉家都被流放，丫鬟家仆都遣散了，我一個老媽子孑然一身，兼之別人說是罪臣家仆不願意雇，幸好徐府不顧及這些讓我做了灑掃婆子。”
    “原來是如此，梓衿曉得了，吳媽媽等梓衿的好消息吧。”徐梓衿信誓旦旦的說，這次即使是使上渾身解數也要將吳媽媽留下。
    第二日她才用過早飯後便有丫鬟來請，說是夫人在阮芷苑等著二姑娘過去挑人。幫她理了理頭發衣飾，舒雲這才領著她上了阮芷苑。
    才進大門她就察覺到阮芷苑的人有多不喜她了，雖然還是福禮稱呼一聲二姑娘，但那臉上的嫌惡輕視實在太明顯。
    “母親，梓衿來請安了。”端端正正的行禮，徐梓衿想著潛移默化，若是自己能夠低調一點聽話一點，想必這些人慢慢也會忘了她從前的惡行。
    “你可知現在是什麽時辰，晨昏定省，你若還是不知規矩就去莊子裏學透再回來！”徐道之撩開簾子走進來，嗬斥。
    “爹爹，母親，梓衿知錯，今日起晚了，明日定早早來請安。”徐梓衿趕緊跪下，怎麽忘記請安這一茬了，太大意了。又悄悄抬頭看了一眼這個所謂的“爹爹”，嗯，一看就是高級知識分子，身量很高，儀表堂堂，氣質不錯。
    徐道之原本以為女兒又會強嘴，這麽溫順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愣了片刻才說句“說到要做到才是。”
    “好了，衿兒病才將將好，就讓她起來吧。”
    衿兒？徐梓衿汗毛都豎起來了，這丁氏倒是會做表麵功夫。
    “起來吧。”徐道之袍子一甩，風流倜儻的坐在了主位，看樣子是不準備去書院了。
    “佟嬤嬤，將張牙婆帶上來。”
    佟嬤嬤走出門去將一個穿著亮紅色錦緞襖子的婦人帶進來，後頭還跟著一溜小姑娘。
    “給老爺夫人請安，聽得管事說貴府要尋些人做丫鬟，不爽利沒禮教的可不敢送往府裏來，四處張羅湊得這十二個。來，都給老爺夫人二姑娘見禮。”張牙婆倒也是個快言快語的，沒說那等子吹捧的話。
    徐梓衿見這一溜子小姑娘，大的不過十二三歲，最小的怕隻得九歲，禮數卻很周到，沉穩大方，這牙婆估摸著很懂徐府的門道——看重禮教規矩。
    “老爺，不若叫衿兒自個挑吧，我瞧著個個都不錯。”這倒是真話，個個都眉清目秀幹幹淨淨，丁氏不動聲色的觀察，心裏卻暗惱，真是便宜這個跋扈子了。
    “嗯。”徐道之看看下方的人選，略微思襯一二還是應了。
    “母親選吧，母親選的衿兒定會喜歡。”坐在丫鬟放置好的小圓凳上，徐梓衿對著丁氏揚起大大的笑臉。
    丁氏心中猶疑，這二姑娘從莊子裏回來倒像是變了一個人，看夫君難得的露出讚同的神色她真是咬碎一口銀牙。雖是如此，但麵上還是不露聲色，“姓甚名誰，祖籍何處，會什麽活計，一一報上來。”
    許是得了牙婆的教導，一個個說起話來條理通順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回完了話。丁氏點了三個人出來留下了，一個十二歲，兩個十一歲，看著都落落大方不畏縮。
    “衿兒，你看著三人如何？”
    “母親選得甚好。”她站起來，走到三個人身邊左轉轉右看看。
    “你們三人從今日裏就是汀蘭苑裏的人了，以後要好好伺候二姑娘，徐府是什麽樣的人家想必你們也知道，望謹言慎行，佟嬤嬤帶過去好好學兩天規矩。衿兒，取名字定等級就由你的喜好吧。”
    “是的，母親”徐梓衿低頭應是。
    “慢著，夫人，這些人也照言兒那裏一樣簽死契吧，你且叫這三人回去問問父母願不願意。”徐道之拿起茶蓋撥了撥茶水。
    “你們可聽見了，回去問問吧，進了徐府定不會虧待你們。張牙婆，若是這三人不成，就要辛苦你明天再跑一趟了。”老爺抬出三姑娘的名頭她能說什麽，看來老爺對這個跋扈子還未死心。
    “夫人放心，定會辦成。”張牙婆領著十二人又都出去了。
    “母親，爹爹，衿兒還有一事相求。”徐梓衿站起來低眉順眼往前走了兩步，站在丁氏旁邊。
    “何事，衿兒且說說看。”見老爺立馬拉長臉露出不快的表情，丁氏說話愈發溫柔。
    “府裏有一個吳媽媽，前日給衿兒送過湯藥，衿兒十分喜歡這位吳媽媽，母親將她撥給我做嬤嬤可好？”嬤嬤即是各苑裏權利最大的媽媽。
    “佟嬤嬤，這個吳媽媽是誰，你報上來與我聽聽。”
    “夫人，府裏隻有一個姓吳的，是外院灑掃的粗使婆子，因清月頂替了灑掃的位子，這吳媽媽被管事遣回去了。”
    “還未回去呢。”徐梓衿插嘴道。
    “胡鬧，府裏的規矩還要不要了，既未回去就拖過來打幾棍子，攛掇主子如何能饒恕！”徐道之一拍桌子。
    “爹爹，是衿兒自己想要留下吳媽媽的，隻因為吳媽媽教給了衿兒許多道理，衿兒這才醒悟，知道從前做錯了事，衿兒是真心要悔改呀，爹爹，給衿兒一個機會可好。”徐梓衿抽泣起來，一段話說得斷斷續續。
    “粗使婆子如何進了姑娘的苑子？衿兒，這等不守禮之人如何能要。”丁氏狀似為難的看著徐梓衿。
    “母親，那日汀蘭苑無人伺候，是吳媽媽送的藥。”你不是最守禮麽，怎麽讓粗使婆子給我送藥？徐梓衿這一句說得丁氏啞口言。
    “夫人，那日三姑娘驚厥，廚房實在不得空，是奴婢讓吳媽媽去送藥的，這位吳媽媽原是莫府六姑娘的奶媽，所以奴婢才想著讓吳媽媽跑這一趟。”舒雲連忙告罪，二話不說跪在地上。
    “哦，原是如此。”見問到自己房裏的大丫鬟身上，丁氏不好再開口，免得牽扯出其他事來。這吳媽媽她如何能不知道，從前莫家設宴見過幾回，人倒是好就是上不得台麵，性子又綿軟。而且，二姑娘有一個做過粗實婆子的嬤嬤，她也樂得見。
    “爹爹，吳媽媽溫柔慈愛，又會規勸人，就給了衿兒做嬤嬤吧。”
    莫府從前也是書香門第，與徐府是世交，這一番遭變實也是無妄之災，他家的奶娘必定是個好的，但心裏煩亂也不想直接應承，徐老爺一句“夫人處理吧”便出門去了書院。
    “母親，能否留下吳媽媽？”徐梓衿睜大眼睛望著丁氏。
    “就依衿兒所願吧。”唯恐徐梓衿後悔又加上一句“也簽死契吧，佟嬤嬤你去把吳媽媽叫來，我要跟她交代一二。舒雲，送二姑娘回去。”
    “謝母親。”大大福了個禮徐梓衿跑跑跳跳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