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簪記！
    在徐梓衿正好學全了嬤嬤教導的規矩，準備好好喘口氣之時，清彤便飛奔進來，臉還在門口磕了一下，“砰”的一聲。她隻揉了揉，捂住半邊臉，大聲喊道“姑娘，快出去，老爺和大姑娘都要回來了，聽小六兒說頂多不過兩刻鍾就要到了！”
    “你可打聽清楚了？昨日聽說還需得兩日老爺才回來，也沒說大姑娘要一塊回來呀。”吳嬤嬤有些猝不及防，幸好有清彤這丫頭，成日裏往外跑，還能打聽些消息回來。
    “清彤，你可知道母親現下在何處？”看來這丁氏是不想她出現在爹爹麵前呢，她偏不遂她的願。
    “夫人已經在中門等著了。”
    “清瀾，清彤，你二人隨我一塊去中門。”
    看見她們主仆三人出現在走廊之上，丁氏的表情有一瞬的愕然，又走上前拉過徐梓衿的手，微笑著說，“聽說你這些日子在學規矩，可學全了？這吳嬤嬤實在是個妙人，舒雲，待會將我盒子裏那幾隻老山參送到汀蘭苑去，吳嬤嬤為二姑娘如此勞心勞力，可莫要累病了。”
    “衿兒替嬤嬤謝母親的賞賜。”聽到丁氏這話她心裏咯噔一下，莫不是想轉而對付嬤嬤？麵上卻不敢露出聲色。
    “快看，那馬車，可是老爺？”有人嚷了一句。
    往遠處看了看，三輛馬車從石道上緩緩行過來，應當是爹爹以及那未曾蒙麵的大姐姐林杳琴。理了理衣角，她上前一步，循規蹈矩站在丁氏的側後方，麵上擺出一個天真無邪又期盼的笑來。
    下了馬車，徐道之甩甩衣袍，隻看了她們一眼，卻朝後頭走過去，將一名女子扶下馬車。
    那女子想必就是陳姨娘了，三十左右的年齡，寶藍色短襖配上淺藍色裙裾，端莊而明麗，走路嫋嫋娜娜，極有韻味。不過，徐梓衿看她扶著爹爹走得極慢，像是腳受傷了似的。
    後頭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姑娘被丫鬟攙扶下了馬車，雖不過十二三歲，但眉眼已長開，有幾分像陳姨娘，也是明豔動人。
    “隻不過是走了十數日罷了，你做出這等陣仗是作甚？”見著這一大幫子人徐道之麵色不鬱，見丁氏有些愕然，又略微思襯一番，麵色到底緩和一些，“這些時日辛苦夫人了，言兒可還好？”
    在如此多的下人麵前被下了臉麵，丁氏恨不得攪爛手帕大喝一聲，但到底還是壓住了心裏的怒意和辛酸，“言兒有些低熱，胡大夫已經來看過了，正在喝藥。”
    “嗯，叫前頭那還鄉的禦醫來瞧瞧。也給陳姨娘看看。”
    “什麽？”丁氏睜大眼驚愕的說了一句，又察覺自己反應太過，上前拉過陳姨娘的手，關心的問，“妹妹可是身子不爽利？”
    “隻是近日來覺得有些渴睡，胃口也不太好罷了，無甚大礙的，就叫胡大夫來看看就行了，哪裏敢勞煩禦醫。”
    “既是如此，還是叫那李大夫來上一趟，老爺方才也說了要替言兒診脈，左右要請的，妹妹說是不是這個理兒。”說到這裏丁氏哪裏不明白其中深意，這陳姨娘怕是有喜了，但她哪裏咽得下這口氣，請禦醫，憑你這姨娘也配？不過沾了三姑娘的光罷了。
    “母親，姨娘剛才在車上就吐了機會，我先與姨娘一同回聽濤苑，再來給母親請安可好，我還帶了一個住持開過光的平安符呢，特意為三妹妹求的，待會兒我一並帶過來。”見丁氏未應，又回頭瞧了陳姨娘以及爹爹一眼，咬住下唇，“寶珍，你將平安符拿來，我還是現在就給三妹妹送去吧。”
    “說這許多作甚，且散了，全杵在這門口，像什麽話。”說罷，徐道之扶了陳姨娘就往內院去了，隻留驚疑不定的丁氏以及一眾心思又活絡起來的下人。
    盡管隻是打了個醬油，從頭至尾爹爹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她，但她還是十分識相的未做聲就回了汀蘭苑。
    這府裏，看來是要變天了啊。畢竟爹爹早已經年過而立，卻隻得了三個女兒，怕是想兒子想瘋了吧，陳姨娘這一懷孕，倒是變數極大。
    但不管陳姨娘生兒生女，眼前來看對她還是有利的，起碼丁氏暫時是沒空對付她了。畢竟她再惹人眼，也隻是個嫡女，將來總要嫁人，但是陳姨娘肚子裏那個可就不知道了。
    “姑娘又能多些時日為以後做打算了。”支走了清彤，清瀾才說。
    “的確，但是從今日的情狀看來，想要爹爹對我另眼相看，怕是更難了呢。”今日唯獨自己被忽略，她雖然對這個爹爹並無甚感情，但辛苦學了十幾日卻連請安說句話的機會也無，實在有些不甘。
    “眼下既然多了些時日謀劃，姑娘且學好規矩努力進學，不出差錯，老爺自會看到姑娘的努力。”隻要老爺不再對姑娘有偏見，關鍵時候能夠為姑娘想一想，說上幾句話，也就行了。
    “這陳姨娘與大姑娘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歎了一口氣，看見丁氏挫敗她應該高興才是，但親眼目睹這妻妾之間的明爭暗鬥，總還是有些不適應。從某種角度來說，丁氏又何嚐不是可憐之人。
    “哎……”清瀾也重重歎氣，不過她卻是因著其他事，“姑娘，如今汀蘭苑裏，嬤嬤與我們三人全不熟悉徐府的事宜，外麵的粗使婆子倒是有兩個在徐府呆了七八年，但又與阮芷苑又千絲萬縷的聯係，也不好多問些什麽。如此下去，我們著實被動，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如今我們一無所知，實在不是辦法呀。別的不說，單是平常與各苑子的來往，沒個熟知情況的，就很不好辦。”
    “各個苑裏人都是如何安排的，一等丫鬟幾個，二等幾個，粗使幾個，你說說。”如今她實在不能將沒有把握的人放進汀蘭苑來，思來想去，還是隻有清月，看能否想點辦法將她調回來吧。
    “姑娘，姑娘的苑子裏是一等一個，二等兩個，灑掃婆子一個，門房一個，廚房粗使婆子一個，我們苑裏小廚房倒是沒有婆子，平日裏都是吳嬤嬤在打點小廚房裏的事務，劈柴燒水是清彤和清意。”
    “怎麽嬤嬤沒來說過此事。”
    “姑娘還不知道嬤嬤最是和善，又不欲替姑娘生事，去管事那裏問了兩次，管事說府裏人手不足，嬤嬤也就沒去問了。說是左右隻需做些小糕點，燒些水，就由我們苑裏的人分擔了做點就是。”
    “大姑娘那裏可是沒有廚房裏的婆子？”丁氏做事不會出如此大的紕漏，定是有例可循才會如此做。
    “姑娘料事如神，大姑娘那裏確實沒有，這個我倒是聽人說起過，因為陳姨娘從前就是老爺的大丫鬟，廚藝是出了名的，糕點、藥膳都拿手，因此平日裏大都是陳姨娘自個弄。”
    “廚房裏一定得是婆子，丫鬟可行？”
    “行的，夫人苑裏管著小廚房的就是，名喚青雲。”
    “且看時機吧，眼下是不好說這事。”她才求著爹爹將吳嬤嬤留在汀蘭苑，若是又向丁氏開口，丁氏告到爹爹那裏去，她也討不了好。
    而且，還得先和清月接觸接觸，看她是否有可用之處。現在她倒不怕清月敢再欺她，她有了籌碼，不愁她不聽話。最重要的是，清月雖然頭腦簡單，懶惰又有些蠻橫，但倒是不曾生過害她之心。
    “你可知清月如今到底在何處當值？”隻知道是外院的灑掃，但不知道具體是哪一處的灑掃，她能否出得了內院見到清月還是未知數。
    “是留墨苑的灑掃。”
    “留墨苑？”哪裏又來了個留墨苑，她到未曾聽說過。
    “那裏是老爺的書房，雖是外院但可以從阮芷苑後麵的走廊過去。老爺平日會在那裏看書。姑娘不是正要找老爺說請私塾先生一事麽，倒說不定有機會見見清月呢。”
    “用過晚飯後，我便去找爹爹吧。”趁著府裏還未真正鬧起來，將事情敲定才好。
    老禦醫下午就已到了府上，不一會兒全府就都知道，陳姨娘，這是喜脈。
    於是，在阮芷苑看見誌得意滿的陳姨娘、喜不自勝的大姑娘、臉色蒼白小包子言兒之時，她毫不意外。在這等時候，她還不忘將言兒叫過來，不過是想著能分過一點爹爹的注意力。但這一次她的算盤是打空了，早早坐在飯桌旁的男人難得的露出了笑顏，眼裏隻顧看著陳姨娘，過上半刻鍾就叫人看看為何鄭記的蜜餞還未買來。
    她越來越擔心小包子，嘴唇是淡淡的青色，時不時還要低下頭輕輕咳嗽兩聲，卻還的挺直背坐在大椅子上。
    叫清瀾和舒雲說了，這才拿了一個大靠墊多來，墊在小包子背後，讓她不要坐的那麽辛苦。舒雲朝小包子耳語了幾句後，小包子轉頭朝著她笑笑，許是實在無力氣了吧，並未像上次一般撲倒她身上。
    這徐府的姑娘還真是不好當啊……
    好不容易等來了鄭記的蜜餞，陳姨娘吃了好幾粒酸果子，這才叫廚房開開飯，此時徐梓衿早餓得前胸貼後背。
    阮芷苑從來守時吃飯，過一刻都不得，現下卻為陳姨娘破了例，看來爹爹極其重視陳姨娘腹中的胎兒。
    而這一頓飯也吃得實在不得安生，菜隻端上來兩道陳姨娘就作勢要嘔，隻得將其中一道八寶鴨又原封不動端下去。
    才平靜了一會兒，陳姨娘又嘔起來，這一次倒是來真格的，幸好她身邊那個名喚麗兒的丫鬟手腳快，端來了痰盂。
    就是這樣，也沒了胃口，時不時響起嘔吐的聲音，她就是再餓也吃不下了。更何況本就強顏歡笑的丁氏和身體不適的小包子，也都紛紛停下了筷子。
    “是我的不是，擾了大家吃飯的興致。”陳姨娘弱弱的開口，眼帶淚光我見猶憐。
    “算了，以後你也莫到阮芷苑請安了，隻管好好調理身體吧。夫人你看如何？”徐道之也有些悻悻，放下了碗筷。
    “妹妹如今懷有身孕，一切都當小心才是，請安就不必了吧。老爺，我看妹妹不如就在自個兒苑裏用飯，妹妹愛吃什麽隻管叫廚房做了送去，豈不更好。”都已經決定免了請安，再問自己的意見有何用，不過是做做樣子！但丁氏也隻能順著老爺的話說。
    “嗯，就按你說的辦吧。”徐道之極滿意丁氏的體貼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