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偷吃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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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簪記!
    吃罷晚飯,徐道之依舊要回留墨苑。陳姨娘由丫鬟扶著含情脈脈看了數眼,見老爺無甚反應,也隻好走了。
    見丁氏從奶娘手裏抱過小包子,又命廚房做好小米粥,徐梓衿也趁機留下來,端粥遞碗兒。許氏因為實在擔心小包子,丁氏隻顧著將懷裏唇色青紫的娃兒抱緊一些,還圍了一圈兒披風,無暇顧及徐梓衿。
    這一留就待到了戌時四刻,清瀾悄悄走進門口,朝她眨眨眼。徐梓衿這才起身告退,丁氏隻揮了揮手,懷裏的小包子吃過了熱粥,已經慢慢睡下。
    她走過門口,回頭看一眼,坐在寬大木椅上的女人,一改平日的神色,隻木然的抱緊孩子,眼神裏像是什麽都沒有,空洞得嚇人。
    “三妹妹這病,情況到底如何?”去往留墨苑經過一個長長的走廊,兩邊掛著幾個燈籠,但在這墨色深深的夜裏卻抵不上什麽用,隻覺得兩旁更加漆黑。
    就像燭火下的丁氏,寂寥得滲人。
    “三姑娘是何病症,從未聽過確切的消息,隻知道是時常生病,低熱、頭暈、乏力,估摸是有些弱症吧。”
    “弱症?可治得好。”不論丁氏如何對她,小包子如此冰雪可愛,她隻希望她能健康長大。
    “聽說若是好好養著沒甚大礙的,隻是小時需要精心些,莫勞累,慢慢長大也就自然結實了。”清瀾也隻是聽張牙婆說過,她的女兒就是弱症,從小細心看顧,如今都嫁人生子了。徐府比得張牙婆那自然是隻有更細心仔細,湯藥也更名貴,想必三姑娘身子定會好起來。
    她這才覺得寬心一些,她去過馨雪苑幾次,苑裏的丫鬟奶媽對小包子的愛護有目共睹,這些倒不用擔心,隻希望她能好起來吧,徐梓衿心裏想著。
    “姑娘,到了。清彤打聽過了,這會兒苑裏無人值守。”說話間已走到了留墨苑門前,門未鎖。
    “嗯,你且隨我進去,在大廳堂外等我吧”平時她也隻有早上請安以及晚飯之時才能見到爹爹,但丁氏都在旁邊看著,她擔心丁氏會出言阻止,隻好晚上來找爹爹商量此事,又怕被小廝攔下,隻好讓清彤打聽了,每日夜裏戌時三刻左右爹爹就會屏退一幹人等,自己靜心讀書。
    “是的,姑娘。不過,清彤還打聽到清月隻早上才在留墨苑灑掃,過了辰時就得到外院去。”府裏的姑娘沒有夫人的指示,不能出中門。
    “隻好暫不管她了。”一樣一樣兒來吧,徐徐圖之才能站穩腳跟。
    走進留墨苑,格局倒和其他四個苑子差不多,隻是大一些。徐府老爺酷愛收藏書籍是眾所周知的,藏書裏還有一些子古籍是孤本,平日裏都是像寶貝一樣收起來,隻能看不能借。其中大部分珍本都在留墨苑,據說是因為不想被頻繁借出和翻看,這才放在恰好毗鄰內院的留墨苑。畢竟徐夫子重規矩,書院裏頭的學子都是知道的,沒有哪個膽敢提出要在徐府內院看書的要求。
    徐梓衿聽到這個說法時隻覺得好笑,爹爹愛書成癡到了如此小氣摳門的地步,還想出這麽絕的招數來。
    她在廳堂中站了一會兒,隻聽見左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響,爹爹想必在那裏吧。
    “爹爹”徐梓衿撩開門簾,喚了一聲,隻見爹爹側過頭神色驚恐的看著她,手裏還舉著個紅彤彤的物什。
    “呃,咳咳咳,咳咳咳。”徐道之用力的咳嗽起來,隻覺得喉嚨裏被堵住了一般,喘不上氣來,猛捶了幾下胸膛,也無用。不過須臾功夫,臉就漲成青紫色。
    “爹爹你可是噎著了!”她趕緊衝上去,對著他的背一頓敲打,隻可惜她人小力氣也不大,完全沒用,隻好大聲呼喊“清瀾,清瀾,進來,快去叫人!”
    “別叫,人……”好不容易說出這幾個字來,徐道之撐著桌子站起來,照著剛才徐梓衿敲打的地方使盡全力猛砸一拳,這才咳出來那個東西,圓滾滾的順著桌子滾到牆角,正是一顆糖葫蘆。
    清瀾聽到二姑娘的叫聲進來時,就見著老爺氣喘籲籲喘粗氣,而二姑娘,好像正低頭看著牆角。可是二姑娘又惹老爺生氣了?清瀾拿不準主意,隻好站著不出聲。
    “清瀾,無事了,你出去端一碗熱茶進來,爹爹有些口渴。”憋著笑,她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兒,表示偷吃糖葫蘆什麽的她真的沒看見。
    徐道之側過頭,不去看徐梓衿主仆二人,手裏悄悄悄摸摸的將那一串未吃完的糖葫蘆移到旁邊,又清了清嗓子,拉下臉,語氣格外不善,“已是戌時,為何還不回汀蘭苑。”
    知道爹爹想必是被撞見吃糖葫蘆,因此惱羞成怒了,輕聲說道“爹爹,女兒來是有一事要求爹爹的。”
    “你還要耍什麽花樣,你莫不是以為這府裏事事要合你的心意?我且警告你一句,陳姨娘那裏,你若敢做什麽大逆不道的事,這輩子你就別想再回徐府,隻管去莊子裏待著就是!這次我定不會心軟!”像是想起了什麽,徐道之雙目怒視,青筋暴現。
    “爹爹為何要如此說!陳姨娘肚裏的孩兒可是女兒的弟弟妹妹,女兒再頑劣也不會如此不知事!”見爹爹突然莫名其妙的發起火來,一副要吃人的暴怒樣子,徐梓衿有些驚著了,愣了片刻才反駁。
    “你能這樣想就最好。”
    徐道之麵若冰霜的坐在椅上,她站在一旁,思慮再三,眼下倒不是說話的好時機,請先生一事,該不該說?
    正好清瀾端著一壺茶進來,她這才定定心神,緩和剛才被爆喝後委屈無措的心情。將茶壺放在一邊,拿出一隻玲瓏剔透的瓷杯,輕輕點了一杯茶,力道時間都掌握得剛好,茶水未灑出來一分,茶湯澄澈,散著熱氣,香味也順著白汽兒襲上來。
    聞著茶香,徐道之這才覺得喉嚨的確不適,心情反倒平靜下來,又看了看為自己倒茶,此刻正溫和看著自己的女兒,居然有些訕訕。知道她回府後性子已經比從前好上太多,他心裏稍有不忍,但又唯恐陳姨娘那裏出岔子。
    一年前那種事情,他不想再經曆一遍。
    見爹爹舒緩了一些,眼神也不再似寒冰一般,徐梓衿這才說“爹爹可是喉嚨不適?且待這茶涼一涼再喝吧,若是熱了怕會再傷著。”
    “嗯。”
    喝了一杯溫熱的茶水,徐道之這才問“你要求何事。”
    “爹爹,為女兒請一個私塾先生吧。”徐梓衿笑了笑,終於等到爹爹開口問了。
    “你向來不愛讀書,為何又想請先生了。”聽到徐梓衿說要進學,他第一反應是若是府裏再來一回先生被趕出府的事,徐府姑娘的名聲必定要敗壞得幹幹淨淨。
    “整日苑裏無甚事情做,實在是虛度了時日,這才想著要進學,況且咱們徐府向來是書香人家,女兒雖無天賦,但也想多受些熏陶,這樣才不丟爹爹的臉麵不是。”你不是最好麵子麽?就從這裏入手。
    徐道之略一思襯,便同意了,點點頭,又怕像前兩次那樣,學不到三四天就拿掃把趕人,還是夫人好說歹說才安撫了那兩個私塾先生,沒將此事傳揚出去。他到底還是不放心,幹脆說道“先生我過幾日就請來,你需用心些才是。以後每日上午學兩個時辰,就到留墨苑來,不準帶丫鬟婆子。”
    “是。”達到了目的,徐梓衿又再為他沏了一杯茶,見爹爹還欲再飲,柔聲勸誡,“爹爹,已是夜深,若是喝多了茶水定會影響睡眠。”
    “嗯。”
    “那女兒先回汀蘭苑,爹爹也早些歇息。”轉身走時又瞥見了桌角宣紙下的那一根冰糖葫蘆,她的心情有些複雜。
    不管怎樣,爹爹還是極守承諾,不過五日就找了一個私塾先生,聽說是京裏回來的先生,人還未到曲通就被徐府定下。
    管事派人來說了一聲,先生還在路途上,兩日也就到了,府裏自由人會準備一應事務,她隻管準備好好進學就是。
    這時代裏男子一般是進官學或者書院由夫子教學,而教導未出閣女子的女先生則是上府教導,故稱為私塾先生。或許是因為生活富足,女子的學識也漸漸重視起來,有些府裏頭丫鬟婆子都識得幾個字。姑娘們就更不用說,因此私塾先生極為盛行。
    私塾先生不同於夫子,一般在姑娘五六歲時開始進府裏頭教導,由府裏安排衣食住行,每月還要有束脩。
    聽嬤嬤說完這許多,徐梓衿一笑,這不就是現代的家庭教師麽。
    見姑娘全然不放在心上,吳嬤嬤知道姑娘不了解這其中的門道,又勸說道,“姑娘可別掉以輕心,這私塾先生可不同於一般人,各個府裏頭都是好生供著的,姑娘可知為何?”
    “為何?”難道這私塾先生除了教導知識還有其他一些的用處?
    “這私塾先生一般都是各個府裏頭行走的人,姑娘們雖說是要學些琴棋書畫,但到底隻是學些粗略罷了,主要是教女德,統共也就教個幾年。但這從府裏一出去,姑娘學的好不好,容貌品性如何,是何種性子,難保不會對他人說。”
    怕還不止吧,嬤嬤這麽一說,她倒想得更遠。這時代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這裏民風比她知道的明朝清朝要開放一些,但看徐府就知道了,閨閣女子哪裏那麽容易讓人見到,那這私塾先生估計也是一個極好的打聽消息的去處。
    就像嬤嬤說的,容貌、品行、性格,相處個幾年怎麽也知道了。
    “嬤嬤,這先生會在何處住下?”這內院攏共加上留墨苑就五個苑子,但留墨苑是決計住不了的,那先生應該是住在她這汀蘭苑吧。
    “這倒是不知,管事隻說叫咱們不要管這許多,老爺已經交代下來,他們會安排好。”
    “筆墨紙硯,書籍等的可要準備一些?”那也就是先生不會住到汀蘭苑的意思了。
    “這些管事早就命人備好,已放在留墨苑右書房,說姑娘以後就在那裏讀書。”吳嬤嬤喜不自勝,老爺願意讓姑娘到留墨苑進學,想來老爺還是看重姑娘的,不然,聽府裏頭的人說,老爺書房裏的珍本,好多學子、秀才求著上門來看都看不著。
    這倒是吳嬤嬤想太多了,徐道之隻是想著在留墨苑,又沒有下人幫著,二姑娘怎麽也翻不了天去。何況他的珍本、孤本其實都放在後麵的小書房裏,有人看管著,除了他誰都進不去!
    “既是這樣,清彤,你這兩日多出去打聽一二,看哪個苑裏增了被褥和生活器具,定要盡早打聽出來。”雖不住在她這汀蘭苑,但到底是她的先生,怎麽也要帶著兩個丫鬟去先生的住所整理、添置一番不是。
    “好的,姑娘,我待會就去李媽媽那裏去頑一會兒。”這府裏頭所有器具都是歸著李媽媽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