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界山寺吃齋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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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簪記!
    幾人站在清軒的小院子裏,還有些氣息未平,紛紛喘著粗氣用手絹擦額頭的汗。徐梓衿一路拉著小包子走得頗急,這會兒倒有些擔心小包子的身體。
    半蹲著給小包子擦去細汗,用手摸摸衣領,已是半濕了,小包子體虛,一熱就虛汗淋淋,若是不及時換衣裳保準又患上傷寒。
    徐梓衿趕緊拉著小包子進了房,命妙夕翻出了衣裳,在屏風後頭用棉布將汗擦得幹幹的,換了內衫。幸得外衫未濕,這才又套上,也免得丁氏起疑。
    “今日之事切莫在母親麵前提起。”徐梓衿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不稟告丁氏,別的不說,光是那個什麽表哥她就搞不清楚,未免橫生枝節,還是一並瞞下吧。
    “二姑娘,我省得的。隻是……”妙夕咬了咬嘴唇,,定了定神,還是將去年自己如何發現這小池塘的事兒說了。
    “隻能說我們運道不好,花沒看著,倒是差點惹了禍,若真要母親來領人,那真得挨一頓好罵……三妹妹,你可還舒坦?若是喘不過氣或者感覺冷啊熱啊,可得和二姐姐說,知道嗎?”徐梓衿歎口氣,心道這陳姨娘和大姑娘膽子也不小。不過,現下也管不了這麽許多,最重要的是小包子這一番急匆匆的跑跑跳跳,可千萬別病了。
    “二姐姐,我曉得的。”三姑娘連著猛吸了幾口氣,很乖巧的坐在木凳上,按照白胡子太醫爺爺教的方法,慢慢調息,覺得沒那麽難受了才端起桌上的熱茶,淺淺的抿了幾口。
    “姑娘,那幾人才是奇怪,為何攔著不讓我們走?”清彤到底是莊戶人家出身,不如妙夕一般見過大場麵,倒真被那幾個氣勢洶洶的侍衛嚇著了。
    徐梓衿也有些不解,思來想去,沒準是人家在竹舍裏商討要事,恐被別人聽去了,那幾個侍衛才如此做派?
    “幸得有姑娘的表哥解圍,不然,今日可逃不了一頓戒尺。”清彤想到這有些後怕,李媽媽的戒尺打起人來可疼的緊,聽說馨雪苑的靈珠隻被打了十下,手可是腫了足足半個月才消。
    徐梓衿沒應聲,表哥?那想必就是張家的子弟了,自己回府大半年,可沒聽人提過這張府,年節裏似乎也沒禮數往來,嗯,難道是娘親去世後就沒了來往?
    “二姐姐,這個表哥哥我怎麽從前沒瞧見過?前年來的那兩個表哥哥可規矩了跟爹爹一般的,還是這個表哥哥有趣一些,扇子上畫的竟然是蟋蟀!”小包子拈起桌上的雜糧糕,小口小口的咬。自從二姐姐說了這什麽五穀雜糧的許多好處,她苑子裏的糕點和粥品全換成了雜糧做的,雖然沒原先的吃食好吃了,但怎麽也是二姐姐一片心意呀。小包子吃完了又一手拿了一塊。想了想,又放回去一塊。嗯,二姐姐說了,沒吃飯前最多隻準吃兩個,不然就吃不下飯了,對身體不好的。
    徐梓衿打哈哈道“畫的是蟋蟀?三妹妹你還見過蟋蟀呀?”
    “我還養過一隻呢,可厲害了,我給它取了名字就叫常勝大將軍!”小包子得意洋洋,從小木凳上站起來,手晃來晃去。
    “那你的常勝將軍呢,回府了可要拿給姐姐瞧瞧。”徐梓衿很不得把話題岔得遠遠的。
    “被姐姐你借去玩了兩天,還給我時將軍就不動了……”小包子癟癟嘴,有些幽怨的說。
    “是嗎,嗬嗬,嗬嗬……”徐梓衿抹抹額頭的汗,“哎呀,妙夕,你且幫三妹妹換雙鞋,這鞋底沾了許多泥,清彤,我們也回去將鞋子換了,待會兒可要去母親處用晚飯的。“說罷徐梓衿火急火燎的起身逃回了自己房間。
    “姑娘,你怎麽總是要弄壞別人的東西呀?清彤抓抓頭發,有些不解的問。
    “也許是手賤……吧。”徐梓衿默默吐槽,心想“徐府二姑娘”這熊孩子就是愛惹事,典型的缺乏關注搗蛋綜合症。
    “姑娘,以後你還是少出門吧!”清彤十分真誠的建議。
    到了第二日就不似前一天那麽鬆快,早早的丹雲就來敲門,說是要隨著寺裏的女師傅做早課。徐梓衿雲裏霧裏的盤坐在蒲團上眼皮直耷拉,但見小包子端端正正的坐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隻好強打起精神。
    做過早課用了早飯又是聽女師傅講解經文,這七月初的時節最是多人上山避暑聽經,一間禪室裏坐了倒有二三十個女香客。剛開始她還能聽進一些,但師傅言語晦澀難懂不說,還夾雜一些她從未聽過的典故,隻好放棄。幹脆挪了挪位置,往後麵角落裏去一些,腦子裏卻想的是別的事。
    雖然她隻是做個幕後軍師,鋪子裏具體的事兒全靠李坊主和清瀾在操持,但畢竟還有幾日錦簪記就要開張了,還有一些細節要好好梳理,免得出紕漏。
    首先是開業慶典,這個是李坊主負責的,因著自己不好露麵,再加上也不欲讓人知曉錦簪記的東家是個不過十一二歲的小兒,開業慶典就隻能由李坊主來出麵了。說是慶典,因為鋪子不大,又是城西的地頭,打聽過從前也是不時興甚麽大排場的,她也不好做得太過,鋒芒畢露反而不美,還是力求穩妥。
    最終商量的也就是放上個十來掛鞭炮,又請了曲通有名的巧嘴王禮主持,添了剪彩揭紅布的環節。其他鋪子頂多就是開業放幾掛鞭炮門口綁個紅綢綢就了事,她這也算有所創新了,雖然還有好多的點子沒用上,但也隻能這樣了。
    雖說她表現得雲淡風輕,但暗地裏還是為新鋪子的事捏了一把汗,甚至連主持稿都提前寫好了,務必讓相親四鄰知道這已不是從前那家沒誠信的韻寶記。巧嘴王禮也讓三兒接觸過,是個嘴皮子極利索的。聽說王禮隻看了兩遍就將稿子背得八九不離十,這裏倒是不用擔心。
    錦簪記準備賣的首飾,也由簪坊趕製出來了,既然是新店鋪,那簪釵怎麽也不能和韻寶記一模一樣。韻寶記從前是富貴莊重的風格,新鋪子為了和韻寶記區分開來,大體上來說所用的圖樣偏輕靈巧致。但還是保留了一部分華麗卻價錢相對較低的式樣,多是空心的金簪釵和鎏金簪釵,總有人是愛顯擺的不是。
    幸而簪坊在錢幣司是有對牌的,每月可以用市麵流通的錢幣買金條、銀條,若不然這一時之間還真不知從何處換金銀原料。還有些是從前韻寶記未賣完的,徐梓衿挑了一些雅致的讓人擦得幹幹淨淨,又仔細的稱了,寫清楚量數和價錢準備放到錦簪記繼續賣。其他的則讓李坊主融了,重新打造。
    這一番下來,頗用去了些花費。其他倒還好說,隻光簪坊裏融的簪釵,其中損耗和耗費的人工就是一筆大數字。對於乍富起來的徐梓衿來說,危機意識頓生。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李坊主送過來的簪釵,笨重就且不去說他,隻說那少得可憐的幾個式樣就讓人實在是看不下去。
    經過一段時間的打聽,徐梓衿也漸漸知曉了些行情。大靖並不缺能工巧匠,也多的是巧奪天工的器物和首飾,但若說絕頂高超的金銀鍛造技藝卻隻掌握在少數幾家手裏頭,她的娘親所在的皇商張家就是其中之一。
    李坊主從前也是在張家的作坊裏學過一段時間,隻是學藝還未精就隨張家小姐出嫁,到了徐家。這麽些年李坊主時刻不忘鑽研,精進技藝,卻始終沒辦法達到張家頂級匠人的水平,隻能學像個四五分。也就隻這四五分,在曲通也能夠立足了,許多小首飾鋪子都是到李坊主處定做簪釵,再行出售。
    因有一定的美術基礎,兼之從前也見過博物館的國寶級文物首飾,圖樣徐梓衿還能琢磨一二,設計幾個款式新穎的簪釵。
    前幾日她交給李坊主的圖樣,李坊主看了喜不自勝連聲讚好,卻又苦著臉說道以簪坊的技藝做不到圖樣的精巧,隻能望圖生歎,好幾個晚上都握著手裏的紙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徐梓衿雖能清楚的說出圖樣每個部分所用到的工藝,鏨刻、鏤花、掐絲、累絲或是焊綴,但至於是如何做到的,需要怎樣的工具和溫度條件,完全是兩眼一抹黑,隻恨自個兒從前對這些東西不曾用心關注過。
    眼下錦簪記就要開業,改進技藝已是來不及了,隻能從其他方麵著手。她的規劃是,針對城西住戶的消費水平將簪釵分為幾個年齡層次來出售。
    年輕的姑娘娘子們自然是喜愛精巧的首飾,因此主要以金銀材質為主,式樣力求別致,鑲嵌物以石榴石、鬆石、珊瑚和材質一般的玉石、翡翠為主,花樣與搭色明麗鮮活。式樣別致小巧自然重量也就輕些,價格自然就不會太高。
    若是夫人太太們,自然簪釵式樣就要偏穩重一些,但也不能落了俗套,死死板板,樣式大方的素簪或是花筒、細頭簪釵不失為一個好選擇,可以鑲嵌些紅寶石、珍珠,無需太多,點綴一二就可,既漂亮又富貴。
    鋪子裏需要擺置的簪釵李坊主是拿給她過目了的,金簪釵隻有不到二十支,鎏金與銀的則多些各有五六十支,木質與銅的則隻有十一二支。光是這些就是一筆巨大的前期投入,徐梓衿聽清瀾算賬也不由得咂舌,金銀類的生意果然燒錢,但收益也可觀。
    隻能咬咬牙堅持了,她從張掌櫃處敲來的銀子已用得七七八八,不說生意興隆,隻盼鋪子能夠正常營運,慢慢回本。若不然她又得過回苦日子囉……
    徐梓衿一人想得正是入神,左右一看,師傅已是講完了經,丁氏由丹雲扶著已起身往外頭走了,她這才起身,站著緩了緩有些發麻的腿。
    “師傅講些甚麽,你可清楚?嗬,我看你就沒好好聽師傅的教誨!”李家五姑娘蹦躂過來,甩甩手裏的帕子。
    “我自然不如五姑娘聰慧虔誠,還請五姑娘你給我講解一二師傅的教誨。”徐梓衿誠意十足的說道,臉上掛著微笑,挑了挑眉。
    “師傅講得是……講的是,哼,講了你也聽不懂!”李家五姑娘哪裏清楚師傅講的經文,但卻輸人不輸陣轉身一陣風似的跑了。
    “舍妹頑劣,還請二姑娘莫介意才是。”康家大奶奶蓮步輕搖,輕聲細語。
    “我與五姑娘自小相識,怎會介意這些,”
    “既然如此,午後還請二姑娘到靜軒一敘,院裏的睡蓮開得正好,二姑娘也來賞賞花吧。”康大奶奶對徐府二姑娘很是感興趣。
    徐梓衿點頭應了,心裏卻想,怎麽又是睡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