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界山寺吃齋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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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簪記!
    待用罷午飯徐梓衿稟告了丁氏,又回房間稍作午睡,卻是被清彤搖晃醒來。她睡眼朦朧,,張著嘴眼神飄忽,坐起來片刻又倒回了床上。
    清彤是見過姑娘這貪睡樣兒的,麻利的將濕帕子在姑娘臉上用力一抹,把姑娘拉著站起來,又遞上茶水,牛飲了一大碗茶水姑娘這才算醒過來。
    “讓我再睡會兒嘛……”徐梓衿好不委屈,昨晚不過才睡了三四個時辰,今兒個早早就起來做功課,現在腦子裏還昏昏沉沉的。
    “康大奶奶讓姑娘到靜軒去賞花,姑娘忘了麽?康大奶奶已派人來請過兩回了。若是姑娘不想去康大奶奶那兒,也行,夫人下午請了寺裏有名的女師傅飲茶講經,姑娘就去聽經文吧。”
    “明兒個我非得帶你一塊去聽經文不可!”徐梓衿憤憤不平。
    清彤捂著嘴笑,替姑娘解散總角,用木梳梳開了再重新綁上。從前都是清瀾替姑娘綁發的,清彤試了三四次這才綁好,隻怪姑娘頭發太密,難綁的很。纏上墨綠色的頭繩,清彤說道“姑娘明年就及笄了,就能簪發了呢。嘻嘻,那姑娘鋪子裏那些個漂亮得簪子釵子都能用上啦!”
    徐梓衿也對自己這個幼稚的丸子頭有些厭煩了,聽清彤這麽一說真有些蠢蠢欲動,複又打趣道“清彤你明年也及笄,放心,我必定送你一支最最漂亮的簪兒!”
    清彤沒應,隻伸手將姑娘衣袖上的褶皺拉了拉。
    康大奶奶派來的小丫鬟已在院子裏等了足足有兩刻鍾,一見著二姑娘就脆聲問好,忙領著這主仆二人穿過走廊與小園林到了靜軒。
    靜軒的格局與清軒差不離,隻是院子稍大一些,右邊的假山旁有一個小池,池裏斜斜地躺著幾支睡蓮,潔白而嬌弱,底下翠綠的荷葉托著,的確漂亮的緊。
    康大奶奶已坐在小池旁的涼亭裏,石桌上鋪了綠色錦緞,備了茶點,足足有八個小碟兒,擺了一桌。見二姑娘進了院子,康大奶奶拽著李五姑娘起身相迎,拉著她到涼亭裏坐了。
    徐梓衿對這康大奶奶頗有好感,畢竟是這麽溫柔如水說話又妥帖的女子。寒暄了幾句倒真能聊得上話,徐梓衿也來了興致,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歡暢。
    “徐二,你空著手上門也不害臊!”李五姑娘見自家姐姐與徐二歡聲笑語,咬了咬牙,恨聲道。
    徐梓衿這才注意到被忽略了的怒目而視的李五姑娘,空著手上門卻是失禮,但這畢竟是寺裏,也真不知該去哪裏準備理禮品。雖是如此,但她也起身福了福,說道“是我失禮了,待回府必定備禮再到府上拜訪才是。”
    “二姑娘無需如此,你與五妹本就是感情深厚,若每回都要思慮著這些個俗禮,豈不是累,但顯得不親近了。”康大奶奶忙撫著二姑娘的肩頭讓其坐下,又笑了笑道“二姑娘性子倒真與從前不同了,卻也是好事,隻盼二姑娘能教教我這不成器的妹子,也像二姑娘這般知書達理才好。”
    “嘁,知書達理,我看是裝模作樣!”李五姑娘表示自己不屑一顧,扭頭看向亭外的小池。
    “五妹,休得胡言!”康大奶奶十分無奈,李家雖不是詩書世家但也家風頗嚴,怎麽就出了這麽個渾不吝的小霸王。
    而李五姑娘這兩日被康大奶奶好一通教訓,已是有了逆反心理,這會兒更是連話都不想說,強著腦袋頭都不抬,隻盯著那幾支睡蓮看。
    “罷了,罷了,你們小女娃娃家的心思最是別扭。我且問你,中午是誰交代小丫鬟借了寺裏的廚房,特地做了二姑娘愛吃的糕點?你呀,就是嘴硬。”康大奶奶戳了戳自家妹子的額頭,好氣又好笑,幹脆起身道“我也不摻和了,還是與我那兩個小姑一道聽師傅講經去。”
    “姐姐,你別走!”看康大奶奶真個起身出了靜軒,李五姑娘跺了跺腳又“哼”了一聲。
    “這些真是你讓人做的呀?千層酥我最愛吃了,嗯,芙蓉糕我也愛!”康大奶奶在,徐梓衿到底有些顧忌,沒敢多吃,這會兒饒有興致的個個碟子裏的小糕點都試了一塊,味道確實不錯。徐梓衿接連吃了好幾個,鼓著腮幫子說“哪個小丫鬟手藝這麽好!”
    “那是自然,也不瞧瞧主子是誰!”李五姑娘抬起頭得意洋洋,片刻又皺了皺眉,語帶懷疑,“從前你也沒少吃春英做的糕點,你還能嚐不出來?你又裝什麽相呢!”
    “咳咳……”徐梓衿差點被酥餅噎到,連忙就著清彤端著茶水的手猛灌了幾口,真是說多錯多啊,徐梓衿心裏有些猶豫,要不幹脆跟李五姑娘說自個兒失憶了?
    “你是不是徐二?我瞧著你怎麽像個冒牌貨呢?”李五姑娘上上下下又端倪了一陣,還是不放心,又伸手掐了掐徐二的麵皮。看徐二齜牙咧嘴想罵人的樣子,又覺得沒錯,這不就是從的徐二麽。但再一看徐二那端端正正的坐姿,好像又有些不對勁。
    “我不是徐二,難不成你是?”看來這李五姑娘倒是粗中有細,眼神兒挺毒。徐梓衿雖然心虛,但卻不敢表露出來,反而裝作沒好氣的樣子,大聲回道。
    李五姑娘托著腮想了想,像是想到了什麽關鍵之處,興奮地說道“我看你是在鄉下時被髒東西附體了,才會性情大變!難怪你不耐煩聽師傅講經,定時你體內邪物作祟!”
    “今早聽師傅講經時我可看見你也在打瞌睡,難不成你也被附體了?”徐梓衿嘴角抽搐,還邪物作祟,我看你是腦洞太大吧?
    李五姑娘蔫了,但是隨即又斬釘截鐵,“反正你不是徐二,我就是知道!”
    徐梓衿冷汗都快流到腳上了,徐府沒人懷疑自己,反倒是這李五姑娘看出了端倪,果然真是徐家二姑娘從前的閨中密友呐。徐梓衿挪了挪身子,十分鄭重的說“我跟你說實話吧,不過,你可得替我保守秘密!”
    徐梓衿這話一說出口,李五姑娘和清彤俱是一副瞪大眼睛恨不得把耳朵貼上來的樣兒。
    “咳咳,你知道差不多一年前我被送到莊子裏的事吧。”見李五姑娘點了點頭,徐梓衿繼續說“在莊子裏我摔壞了腦袋,所以,我記不清從前的事兒了。”
    “摔壞了腦袋?”李五姑娘伸手又摸了摸徐二的頭,腦袋沒壞啊?“那你可還記得我?”
    徐梓衿搖搖頭。
    “好你個徐二!你忒是沒良心,你就算忘了爹媽,也不能忘了我!”李五姑娘一怒拍案而起。
    徐梓衿幽幽地道“爹媽我也忘了……”
    李五姑娘隻好坐下了,又不死心的問“那貢品到底是不是你剪的,你還記得嗎?”這事情是李五姑娘心裏的一根刺。
    徐梓衿搖頭。
    “姑娘,你不記得老爺和夫人了?姑娘,你,你,你真的不記得了?”清彤語無倫次,“這麽大的事兒,怎麽無人知曉,姑娘你為何不告訴老爺,不如叫前頭大街的那個老太醫給姑娘看看?說不定就想起來了呢!”
    “看過大夫了,藥也吃了許多,沒用。”
    “不對,徐二,你是怕我追究你剪壞我李家的貢品,這才編的什麽摔壞腦袋的事吧?”李五姑娘表示,沒聽說人摔了腦袋,性情大變的,你莫坑我。
    “我就算真是剪壞了貢品,你自己不也說了,有侯府替我作保,我何必再說謊話騙你。再說,我們相識這麽許多年,你還不清楚我的個性?真是我弄壞的,我絕對不賴賬!”若真是她弄壞的貢品,想必康大奶奶對她就不是這個態度了,這其中定是有些蹊蹺,隻是這李五姑娘心思單純,恐怕被蒙在鼓裏。
    李五姑娘沉思片刻,覺得徐二說得也有些道理,大姐姐這兩日也勸自己和徐二多說說話莫鬧別扭,這麽想來大姐姐肯定也是覺得那貢品不是徐二弄壞的吧。這麽一想豁然開朗,但徐二在府裏肯定日子不好過吧……
    “你那繼母可有欺負你?你若不開心,隻管來李府找我頑。你如今不記得事,可要小心些,別著了你那鬼精鬼精的姨娘的道。還有你那個姨娘生的大姐姐,也不是個好東西,你千萬別信她的花言巧語,她最是歹毒了,人前一套背後一套。從前怎麽說你都不信,現在你可得聽我的,離那兩個醃臢東西遠著點。”
    “被你這麽一說,徐府裏頭就沒好人了。”徐梓衿好笑,不過,這李五姑娘雖然看起來魯莽,但在看人上還是有些眼力。
    “也就隻有你那三妹妹是個好的,冰雪可愛,可惜是個癆病殼子。徐二,我告訴你,你可切莫再信你那個大姐姐的挑撥,去欺負三妹妹,以卵擊石,最後受苦的還不是你。你若再不改,遲早還得去鄉下撿牛糞。”李五姑娘見徐二現在能聽得進去自己的勸告,恨不得拉著徐二說上個幾個時辰。
    “我如今和三妹妹關係可好著呢,若不是怕被你刁難,我就帶著她一塊過來看睡蓮了。難道我從前經常欺負她?對了,什麽癆病殼子,三妹妹隻是有些體弱罷了,是誰胡說的癆病。”小包子不是弱症麽?怎麽成癆病了……
    “我也忘了聽哪個渾說的,隻說是癆病,三天兩頭的就要招太醫上府裏頭診治。嗯,我爹爹前陣子去了南邊,給我帶了些好藥材,明天你讓人來拿,都給三妹妹了。她若是病好了,你也能少受些責怪。”李五姑娘也知道徐二的處境,雖然自己也是沒了母親,但好歹有嫡親的姐姐能夠依靠。娘走後爹爹也沒再娶,家裏如今還是祖母掌著,說起來日子真是比徐二要舒坦得多。
    “責怪我作甚?”徐梓衿反問道,難不成小包子的病與自己有關係?
    “你不會連這也忘了吧?你這一番,難不成真是要重新做人?你也算有些運氣。”李五姑娘有些羨慕徐二,隻需要撞撞腦子就能把從前做過的壞事都忘了,真想也去摔一次,那樣爹爹若是發現書房裏那方頂頂名貴的鎮紙已經斷成兩截,自己也有了理由不挨罵不是。
    “難不成真和我有關,我沒聽府裏有人說起呀……”
    “你那三妹妹之所以會身子病病痛痛的,還不是去年年初時節你把人家推小湖裏去了,寒冬臘月的冷得緊,聽說差點沒救回來。你到我們府裏躲了幾天你忘了,還攛掇我去看貢品,結果我出去找點吃食回來你人就不見了,貢品爛了一地。我還上徐府找你理論了呢,不過,沒幾天就聽說你被送到鄉下莊子裏頭了。”
    徐梓衿目瞪口呆,這原身到底是惹了多少事啊……
    “所以說,你可得小心著你那繼母,不找你拚命就奇了怪了。對了,你們明天也下山吧,千萬記得派人來拿藥,聽爹爹說都是溫養的藥性,嗯,記得要問問太醫老頭,看能不能對症。既然貢品不是你弄壞的,那我們還是好姐妹。”李五姑娘現在心情舒暢,要知道這一年多沒人陪頑,又被姐姐壓著做繡活,說是及笄了就得學女紅、廚藝和管家,日子真是無聊透了。
    徐梓衿今日才算知道了丁氏為何要謀算她,雖然並不關她的事,但心裏還是湧上一股強烈的愧疚感。聽李五姑娘說了從前的舊事,徐梓衿有些心事重重,正好康大奶奶急匆匆回來,像是有話要對李五姑娘囑托的樣子,徐梓衿也就告辭回了清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