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七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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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美在公園坐了一個多鍾頭,冷風一陣吹,眼淚像在臉上結了冰,宋玉揚什麽時候來的,她也不知道,直到他問:“方太太,你怎麽了?”
    素美說不出的委屈,賭氣說:“別叫我方太太,我算什麽方太太,人家的小老婆,一輩子的小老婆。”
    宋玉揚柔聲安慰,“你別這樣說,你這樣說,我心裏也不好受。”
    素美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再也忍不住,將履伯如何薄悻,雪裳如何陰險,抽抽咽咽說了個大概。那宋玉揚隻聽得怒氣填膺,也隨著素美大罵二人。素美訴了一番苦,心裏略覺好過些,但她素來心高氣傲,一想起自己剛才的樣子,深覺羞恥,也不再和宋玉揚再說什麽,急忙忙回家去了。
    冷風裏哭了一場,回去就感冒了,履伯也覺得這件事情上對不住素美,病中噓寒問暖,親自端湯喂藥,素美冷了他幾天,也就慢慢和緩了。病中細思,履伯愛雪裳,不過是男人喜新厭舊,再過一兩年,熱情退了,也就平常。看他病中服侍自己,也不像沒有情意的,自己何必把人往對頭那邊推呢。
    這樣想著,又回轉心腸籠絡履伯,這天在家裏辦宴會,請一些交好的朋友,素美穿一件大紅絲絨窄袖旗袍,上麵有大朵的牡丹,雪裳則是鵝黃色花緞旗袍,外套月白緞子琵琶襟的坎肩,一濃一淡,相得益彰,大家都說,老方真好豔福,嬌妻美妾,享盡齊人之福,一位次長太太同素美說話,才叫一聲二太太便改口,說以後該叫方太太了,旁邊眾人更起哄,今天有酒有客,不如就替他二位操辦一場。
    履伯笑道:“今天可不成,到了那天,兄弟再奉請。”交好的吳議員取笑說,“先喝個交杯也不妨。”
    履伯推不過,便挽起素美的手臂,素美又是羞澀又是歡喜,偷眼看雪裳臉色,見她果然蒼白著一張臉,心中又有點得意,向履伯微微一笑,兩人端著酒杯慢慢靠近,忽見賓客中衝出一個人來,喝道:“你放開她。”履伯一怔之下,就被來人衝了個趔趄,接著下巴上重重挨了一拳。
    素美隻覺得腦袋轟然一聲,整個人都傻了。因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宋玉揚。
    履伯又羞又惱,一邊還手一邊叫人把這個瘋子抓起來。一霎間四周都靜了下來,履伯覺得頸上一痛,卻是宋玉揚拿一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隻聽他大聲問:“為什麽,為什麽要這對麽她,她是這麽好的女人,你為什麽要這麽對她?”
    履伯不敢亂動,穩了穩聲音道:“年輕人,你不要胡來,有話慢慢說。”汪總長與履伯交好,也踏出一步道:“你有什麽要求,盡管說。”宋玉揚望向素美,眼中盡是癡迷之色,“我有什麽要求,你們都能答應麽?”
    素美心亂如麻,不知道該怎麽辦,又是擔心又是害怕。忽聽身旁的雪裳靜靜道,“二姐,你勸勸他。”
    素美顫聲道:“你說什麽?”雪裳輕聲道:“你是認識這位先生的吧,他對履伯好像有什麽誤會,請你勸他冷靜一下。”
    素美惶然無主,雖覺雪裳的話居心叵測,但又怕宋玉揚真的傷了履伯,隻好低聲道:“你,你先放下刀子。”
    宋玉揚顫聲道:“你受了那麽多委屈,我替你不值,這個男人狼心狗肺,無情無義,娶了新姨太太就把你丟在腦後,你何必還對他那麽好。”
    素美皺眉道:“你快放了他。”
    宋玉揚癡癡道:“還記得我們一起看的《鴛鴦家》麽,我就像謝昭郎,你就是王五姐,你能給我唱一段‘女兒家婚姻事羞人答答’麽?”這是程硯秋一段膾炙人口的唱段,素美要推不會唱也不能夠。
    雪裳想起自己初進門時,素美逼自己唱大鼓曲的情景,她可曾想到有這一日麽?
    素美又羞又氣,恨不能有個地縫鑽進去,旁觀眾人本來都擔心履伯安危,這時眼見男女情孽糾纏,這人癡癡呆呆的,又忍不住好笑,礙著履伯麵子,沒人笑出來罷了。汪總長苦笑道:“二太太,你就勉為其難唱兩句吧,這個,這個——”饒是他見慣大場麵,這時候了不知道說什麽話才得體。
    素美隻得低聲唱:女兒家婚姻事羞人答答,難得個俊才郎來到我家。倘若是把機緣輕輕放下……。
    那宋玉揚聽得意蕩神癡,汪克明忙給左右使了個眼色,便有人偷偷上前扭他手臂,宋玉揚驀地警覺,揮著匕首就向履伯刺去,這時履伯右邊的人伸手去奪,又有三四個人一齊擁上,把宋玉揚製住。履伯轉頭去看,奪匕首那人正是夏承楹,若不是他反應敏捷,自己少不得要受傷。
    宋玉揚的臉被按在地上,嘴裏還不清不楚地喚著素美的名字。汪克明心想這人怎麽進來的,想來是誰的子侄,這時盤問,彼此難堪,便吩咐將人先送警察廳。鬧了這樣一出,主客都覺尷尬,宴會也就草草收場。
    履伯臉色鐵青,掏出一隻雪茄,幾次都點不著火。素美走到他跟前,叫了聲履伯,卻不知該怎麽說。履伯沉聲道:“我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素美急道:“你想到哪裏去了,我不認識他。”
    履伯冷笑:“難道沒有一起看程硯秋的戲?”
    素美哭道:“在劇場見過幾次,我真不知道為什麽會來咱們家發瘋。”
    履伯擺擺手,說算了,一臉不耐煩,好像多聽她一句話都髒了耳朵似的。素美隻覺一顆心不停地往下沉,直沉到深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