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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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的不驕不躁是這個北方的城市格外愜意的時刻。綠色開始茫然的時候,秋天當然會放縱起來。
    喧囂的城市中,見不到鳥兒棲身的地方,偶爾飛過的蜻蜓也會在幾個玩耍的孩童手下喪生。
    伊凡喜歡站在一幢大廈上麵向下窺視,窺視悖異慌亂的城市精神,放肆忙亂的生命交接儀式,窺視那些他不敢正視的現實,窺探那些正在醞釀的命運。
    街上車水馬龍,行人道中也盡是匆忙的身影。
    又是一個甜蜜的周末,為什麽甜蜜,當然因人而異了。對於伊凡來說,無所謂甜蜜,他就是喜歡觀察人們,希望從人們的臉上,身體,行為看出自己想要的東西。而今天,他不是主角。因為主角應該由愛鏈接著。他這個孤家寡人自然還麽有找到愛的鏈條。不過,他卻看到了一對愛火正在熊熊燃燒的情侶。
    可能,你們會覺得,那麽高的樓層,看到的人都像螞蟻一樣,如何才能分辨出愛與不愛的本質呢?
    對於陌生的一對戀人,我們也勢必有方式分辨的清楚的。就單說那股相斥相吸的能量就可以足夠在排斥他人的過程中,讓所有的他人眼紅。熙熙攘攘的人群,偏偏上演雄雌供路笑迷離,你說怎能分辨不出。況且,如果是伊凡苦命追逐的人呢?
    在上帝的保佑下,人類的世界仍舊和諧的擺渡著。有一個人,他不相信上帝。他叫韓朗。
    清晨的涼意稍稍褪去,火熱的太陽便開始撕裂大地。微閉的雙眼已經清晰的看到空氣中的熱浪。他雙手插在褲兜,略微揚起的頭顯出一副遠眺的模樣。
    他站在一棵粗壯的柳樹下,看向一個走進了畫室的女孩。
    路過一個垃圾箱,他吐出嘴裏的口香糖,小心翼翼的繼續走著。
    微風擦過他上揚的嘴角,吹亂了過耳的長發。
    那個女孩叫林曼,她邁著清爽的步伐,緩慢的走過身邊的每一幅畫作。卻然沒有一絲留戀的意思。
    這是個公益畫展,錢文耀這個不知名的畫家,同年的一個秋日,溫暖恰意的一個夜晚,被警方確認死於自殺。輿論沸沸揚揚,歎息,失望,憤怒,歡喜,皆流竄在那個浮躁的闌珊夜色中。死亡是這世間的唯一真理,所以死亡通常會帶來人們的關注。因此,畫家的畫作一夜之間成為了人們追捧的焦點。似乎隻有死亡的意識才能帶來真正的作品,似乎隻有凝聚了死亡氣息的作品才能真正的傳達出人們魑魅的悖異。翌年的同一日,不知道是畫家的什麽人,舉辦了這個畫展,都是畫家錢文耀的作品。回廊中白色的牆壁曲徑通幽般。牆上嵌掛著畫家的每一幅人生曆練的精神彰顯。空調靜默的吹著冷風,讓這個白色“回字世界”不免披上了一層沉靜的氤氳。
    畫中人在動,人在畫前靜,匆忙的精神或許會在這裏尋覓到一個下榻的隅落。
    看畫展的人比較少,大多是中年男女在畫作前麵噓聲的討論著。走著走著,林曼皺了皺眉頭,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因為她覺得背後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她輕微噘起嘴唇似乎嗅到了什麽,然後悄悄的走過拐角,壞笑了一下躲在那裏似乎在守株待兔。
    笑容悄悄的凝固在冷靜的空氣中。此刻的林曼像是個天使一般,騷動的空氣無視著人們的態度為她翩翩起舞。
    “嘿”
    林曼看著走過去的韓郎,三步並作兩步,興奮的拍了一下韓朗的肩膀。
    “這麽巧。。。”
    韓朗佯裝尷尬,吃驚的表情像是在映襯著畫家的遺留下的荒誕。
    林曼壞笑著瞥視著韓朗。
    “大男人噴香水,你也是古今第一人了。我非常悔恨當初怎麽就同意了你的追求。”
    “首先,我再一次爭辯,我這叫體香。體香你懂嗎?來讓我聞聞你的體香是什麽味道。”
    說著,韓郎便要湊過去,摟住林曼。而林曼一個躲閃,躲開了。
    然後裝作不認識韓郎一樣,背著手,挺著胸,捎帶著歡快的步伐,走開了。
    韓郎微笑了一下,整理了身姿,趕緊追了上去。
    “你今天為什麽遲到?”林曼看著牆壁上的畫,柔聲細語中帶著特有的嬌媚。
    韓朗走到林曼的麵前,擋住了林曼的看畫的視線,示意著林曼將耳朵靠過來。韓朗悄悄的對林曼說了些什麽。
    “才不用你想”
    林曼似乎忘記了陌路的人,正在演繹著隻有韓朗和她自己的電影。這時的電影上演著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小曼,快過來看這幅!”韓郎拉長了聲音不敢大聲喊著。
    林曼轉過身跑向發現了秘密般的韓朗。一襲白色的連衣裙飄搖中騷亂著空氣的寧靜。整齊的劉海,高位的馬尾,不對稱的晃動著。韓朗側臉看了一眼林曼,馬上又轉過頭來,右手伸到林曼的耳畔,將一縷散亂的頭發輕柔的順到了她耳廓後。
    “看這個,這個是畫的咱們市公園的景色。就是那個叫。。。叫盛夏廣場對麵的榮樂公園。就這幅當時有人給這畫家一百萬。那畫家沒賣,不過,那之後不久,畫家就自殺了。這幅是遺作了。”
    韓朗指向林曼眼前的這幅畫噓聲的說著,似乎有些遺憾,卻又帶著他特有的神秘感詭異的笑著。
    林曼微弱的點了點頭,又皺起了眉頭。她認識這個畫家,一麵之緣,倒是情投意合。所以,當林曼把自己寫過的東西拿給這位畫家的時候,這位畫家似乎哭了出來。她記得這畫家對她說,愛情隻有在消逝的時候,淚水才會結晶。也隻有體會過愛情的人才會懂得感傷。
    此時,韓朗悄悄的繞道林曼的背後,雙手摟住在了林曼的腰際。林曼莞爾一笑,繼續注視著這幅畫作。不知道是韓朗捏造的謊言還是生死離別的感傷,讓她看著這幅畫作充滿了意向的視域。黑色的睫毛在她那雙閃爍的雙瞳上麵跳躍著。
    林曼總覺得,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吸引自己注視著這幅畫作,突然襲來望穿秋水的感覺異樣的浮動在林曼的心理。或許,畫家曾經對林曼說過的話,在林曼的每時每刻中都會有新的解讀吧!
    “這個我喜歡”
    琢磨了半天的林曼指著油畫開口道。她剛側過臉便迎接上了韓朗守株待兔的一吻。韓朗抿了抿嘴說道,
    “你說什麽?你剛吃冰淇淋了,甜的呢!”
    “哦,那女孩旁邊的大熊?”韓朗吧嗒吧嗒嘴,很享受地看著林曼手指的方向調侃著說,
    “嘖嘖,你知道什麽是藝術嗎?就是把死人畫活了,把活人畫死了。然後自己死了,完美的終結。”
    “什麽啊?”林曼聽著亂七八糟的話,隻是白了他一眼,開口說道,
    “你看這幅畫,遠處車水馬龍,近處人聲鼎沸的,湖麵卻是隻有幾隻鳥在飛,我覺得更出色的安排就是這女孩和她的小熊,他們就像情侶一樣,在夕陽中為煩躁的世界帶來了一絲安詳。”
    “小熊就是小熊,你怎麽會認為像情侶一樣呢?”韓郎不遜的說道。
    林曼津津有味的描述著。偶爾用粘著的食指與大拇指放在唇邊以配合她上下翕動的雙唇的停止來表現出一副沉思的模樣,時不時的抿著嘴唇又激動萬分的開始演講起來。韓朗微笑的注視著林曼,喜歡從心理開放到臉上。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心口不一。
    “看畫家自己留在畫上的字,都粘不上邊。不知道背景,請不要自己創造。”
    韓朗說著伸手點了點畫的右下角,俯視著林曼,頗有些看不慣的樣子,等待著林曼如何回答。
    “你知道背景,你說。”
    韓朗攤平雙手,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但是,馬上開口說道,
    “對了,你不是說過,老師跟你說,藝術是欣賞的,是價值,不是用來說的嗎?”
    他慢條斯理的說著,顯然一副大師的模樣。邊說邊側眼看著林曼的表情,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林曼看了看韓朗,又看了看畫,噘起小嘴哼哼地笑了一下,
    “這幅畫我幾年前就看過一次了,那一次我還送給畫家自己的隨筆。而且,畫家對我的理解也讚不絕口呢!”林曼雙手交叉,正視著韓郎。
    而韓郎顯露出既不相信又很吃驚的樣子。林曼看出了韓郎的懷疑,不禁哼了一聲。隨後,她卻微笑著看著韓郎。
    “快看,那不是...”
    正當韓朗看向窗外時,林曼狠狠地跺了一下腳踩在韓朗嶄新的皮鞋上。
    “認錯了,抱歉。啊!外麵的灰好大啊,你的鞋子都髒了,這不是新買的嗎,你得好好保護啊。”
    韓朗無奈的笑了笑。他喜歡林曼這樣跟自己說話,至少她不會跟別人這種口氣。物以稀為貴嗎!
    韓朗看慣了那些刻意佯裝的搔首弄姿的女人,他總是很反感這樣的女人,但是他卻不會拒絕這樣的女人跟自己上床。對他來說,上床和戀愛是兩回事。他總是想,女人,就應該保守一點的好,這不是矜持,三從四德之類的。在他的眼裏,保守的意思是,你這個女人,不要在我麵前表現出若即若離的姿態,要麽你就跟上床,要麽你就離我遠點。若即若離的女人總是假矜持,總是希望很多男人會喜歡自己,卻又不允許那些男人接近。把自己裝飾的千奇百怪,富麗堂皇的不就是為了吸引人的嗎?難道是在走t台?這種女人,韓朗最是看的不爽,因為,這種若即若離會傷害的不僅是自己。
    “你不是說與其虛偽的奉承不如真實的苟且嗎?現在我真的明白了,生活在壓榨與施舍中的人是永遠也抬不起頭的。”韓朗不無委屈的蹲在地上擦拭著黑亮的皮鞋,偷偷的側眼看著林曼。
    “怎麽?心疼鞋了還是心情不美麗了呢?”林曼惺惺的說著。
    韓朗聽後立馬嚴肅的站直了身體,雙眼充滿英勇就義的決心,直視著林曼,擲地有聲地說,
    “恭喜你,林小姐,這就是為您畫的,請您務必接受。”說完,韓朗用力的跺了一下腳,鏗鏘的聲音在回廊中遊蕩,招惹著人們奇怪多疑的眼色。韓朗連貫的向林曼行了一個軍禮。林曼看著韓朗自信的微笑覺得好氣又好笑,似乎自己的心理裝的什麽他都知道一樣。
    “你...”林曼被韓郎突如其來行動搞得有些措手不及。畢竟這是公共場合,她骨子裏的那些不應該一股腦的被這過激的行為帶了上來。
    林曼壓抑著自己的聲音,讓聲音勉強的刮破了嗓子。林曼顧盼著四周的眼睛,尷尬的抓著韓朗的胳膊小聲的說,
    “他們是來看畫的,不是來看你的。”
    林曼顯得有些緊張局促,不住的向周圍看著,生怕周圍的人群紛紛將目光投向這裏。然而,那些人就像是早已無聲的傳遞過來厭惡的神色。
    “沒關係,我被人看習慣了。”
    韓朗狡猾的笑著,看著林曼尷尬潤紅的臉頰,就有一股想要抱住林曼狠狠的親上一口的衝動。
    “那你在這裏繼續被看吧!”
    林曼在人們的眼色中有些站立難安了,瞪了一眼韓朗,烏黑的頭發不客氣的在甩頭的瞬間滑過臉頰,轉身向門口走去。剛走了幾步,林曼回頭指著韓朗說道,
    “你又不是軍人?”
    “謝謝首長。”韓郎心領神會的放下手臂。他灑脫的將雙手插在衣服的上衣口袋中,扣上了衛衣的帽子,笑嗬嗬的追了上去。
    “我怎麽說也是當了二年兵的,要不怎麽會和你一屆。我得感謝黨,要不就沒機會遇見你了呢。”
    林曼抿著嘴,圓睜著眼睛,詭異驕傲的瞥了韓朗一眼。
    “你要感謝和諧社會救了你。切,人家當兵都是為了保衛祖國啊,鍛煉意誌啊什麽的偉大的誌向,你呢?我就沒聽說誰當兵是為了賺錢的。”林曼不屑的說道。
    “好吧,好吧!你贏了。我掏錢,你做東,怎麽樣。”
    “deal。”林曼像個孩子一樣把手臂伸的很高。
    “嘖嘖,現原形了吧。”韓朗怕林曼聽到小聲嘀咕著。
    這似乎是世間戀人的通病,就像在上演記憶中的過家家,你是爸爸,我是媽媽。兩個人在愛的中心旋轉,相互維係著生命的運動。可惜的是,物理學告訴我們,不僅僅是人的世界沒有永動機。
    愛情就像一道美味無比的佳肴。每個人對於佳肴都有兩方麵的需求。一種是生理上的需求,那就是本能的促使我們要填飽自己的肚子。一種是味覺上的享受。所以,這個道理就很明顯了,如果你想要在自己的愛情中贏得勝利,就要始終保持這道菜肴的新鮮美味度。否則早晚會成為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尷尬品。
    走的時候,林曼刻意的看了一眼那畫上的題字,她看到畫的旁邊寫著:盈香落零。甚是憂傷的名字,似乎與這迤邐的風景不配。可是,誰又能參透每一個哀怨的故事勢必要有一個美麗的前奏呢。
    林曼琢磨了很久都沒能想明白,原本甚是美麗的一幅畫,怎麽用了這麽個名字呢?最後便情不自禁的無奈道,藝術家的思想就是不一樣啊。要不梵高那向日葵怎麽就成了名畫了呢?亦或是林曼真的是那麽的簡單,那麽的感性!因為,黑格爾說過,凡合乎理性的東西都是現實的,凡現實的東西都是合乎理性的。隻有當林曼慢慢的去發掘並一點一點的撕開那幅畫作背後的故事的時候,青春業已消失殆盡了。。。
    青春讓林曼的心靈還不能適應生活碾碎的人性,那顆妄圖掩蓋現世的尚未綻放的心靈是讓人羨慕的。或許永遠不要打開這引人入勝的瑰麗,讓自己與這個世界隔離才會保存自己的一點點卑微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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