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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後，天氣愈發寒冷，積雪也不曾有些許融化的跡象。素羽用力緊了緊身上披著的小氅，來到元泱閣外。
    “前輩。”守門弟子容澈行禮道：“掌門吩咐，若是前輩前來，則無須通傳。”
    “謝謝。”素羽點點頭：“辛苦你了。”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問道：“今日為何是你在此？容止呢？”
    “容止師兄說自己吃壞了東西，所以請我幫忙守在此處。”
    素羽聞言立刻明了其中原委，容止那家夥，定是不想趕在掌門出關的時候遇見自己，不由笑出聲來。
    “前輩？”
    “沒什麽。”素羽擺擺手，“我進去了，你現在可以去找他回來了。”說完，她無視了容澈不解的表情，進入元泱閣。
    元泱閣內的布置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深邃神秘，曠遠古樸。涵清真人立在莊嚴肅穆的黑色調中央，背對著她，周身似乎都被銀白色的微光籠罩著。聽到腳步聲，他方才緩緩轉過身來。
    一身雪青色對襟長衫，外套一件寬大的靛藍色直襟錦袍，衣襟和袖口有象牙白色的騰雲祥紋。腰束月白色款腰帶，正中一枚質地極佳的墨玉，雕刻著天玄派的紋樣。烏發如瀑，兩鬢的長發挽於頭頂，束冠插簪，持重沉穩又不失隨性飄逸。眉長入鬢，細長溫和的雙眼，挺秀的鼻梁，唇角邊帶著如天山之巔終年不化的積雪般若有若無的笑意。雖然已經雖然已經年逾二百，但因修道成仙的緣故，容顏不變，依舊年輕，看上去不過三四十歲的樣子。
    “來了。”涵清真人溫和一笑。與外貌不同，他的聲音透著一絲蒼老的氣息，似乎是因為體內舊傷未複，元氣虧損的緣故。
    “前些日子我送了丹藥過來，容止可有交給你？”
    涵清真人點點頭：“容止已經交給我了。”他停頓了一下，道：“素羽，我的傷已無大礙，日後莫要再耗費靈力為我煉藥了。”
    “那你又為何要為我四處尋藥呢？”素羽自然不會聽他的，立刻反問一句，“若非當年去長洲采藥，你也不會受此重傷，現在也不必時常閉關修養了。”
    涵清真人長歎一聲：“你這是何苦……你知道，在我看來，閉關可比不閉關自在多了。”
    素羽白了他一眼：“你這話若是讓執事長老聽見，肯定又要罵人了。”
    涵清真人朗聲笑了：“那便讓他罵去罷，我且聽著就是了！”殿中回蕩著爽朗的笑聲，每每看到他笑起來，素羽總舉得他似乎命中注定不該是個修仙之人，若不是數米開外便能感覺到他周身散發的凜然清氣，任何人都會以為他隻是一個俠士，而非清冷的仙人。
    此時，芷蘅前來傳話，道灸和真人得知涵清真人出關，請他前往百草閣一敘。“正好素羽前輩也在此，師父請您與掌門一同前往。”
    涵清真人點頭示意，芷蘅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退出元泱閣。
    “又要去百草閣了……”待殿內隻剩下他與素羽後，涵清真人有些無奈地說道：“什麽時候哪裏再沒有那股子藥味，就再好不過了。”
    素羽聞言，忍俊不禁。
    百草閣的丹爐永遠在煉著丹藥，一刻不曾停歇。灸和真人醉心於醫書古籍，潛心鑽研藥理，其能力也為眾多其他門派所認可與敬仰，時常會有其他門派弟子或長老前來討教與切磋。灸和真人為人寬和謙恭，又大方持重，對待晚輩後生也是極為溫和耐心，因而交友甚廣。然而她最看重的知己好友，卻是與她性情截然相反的璿微真人。
    二人自幼一同拜入天玄派門下，一同修煉，最終又一同被任命為長老，這幾十年的感情之深厚，自是其他任何人都無法相提並論的。也正因如此，灸和真人了解璿微真人對涵清真人的情誼，也深知正因如此，璿微真人才會對素羽懷有敵意。因此她總是試圖避免讓三人同時出現在自己的百草閣內，用她自己的話說，這叫做“知情者的尷尬之處”。
    然而世間總是巧合多過定數，在她遣芷蘅去請涵清真人和素羽後不久，璿微真人便出現在百草閣。既然此情此景是她不願看到的，她便隻背過身去，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青銅丹爐。
    “近日天寒，你的舊傷可又有複發？”璿微真人望著涵清真人的眼眸中，似有道不明的情愫，說不完的故事。
    “有勞掛心，並無大礙。”涵清真人微微頷首。
    “如此甚好……”璿微真人淺淡一笑，隨後目光落在素羽身上，略微沉吟片刻，便向一旁的灸和真人道了別，離開百草閣。
    “她似乎總是沒什麽話和我說。”素羽望著璿微真人的背影，自言自語。
    “她對誰都是這樣，惜字如金。”涵清真人笑了笑。
    “她對你可是不同，雖然話少，但是盡在不言中。”素羽反駁道。這一句把涵清真人堵得無話可說，隻得轉移話題。“灸和，好久不見了。”
    灸和真人這才轉過身來，麵向二人。“自是好久不見。閉關這麽久，終於肯出來了？”
    涵清真人嗬嗬一笑：“我是躲懶習慣了，派中事務，幸得有諸位在，否則可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為老不尊。”素羽在心中翻了他一個白眼。
    “派中事務有重元真人打理，你的徒弟衛陵也很出色，自是沒有問題。我今日請你來，是有另一件事。”灸和真人一揮衣袖，一本老舊的醫書憑空出現。二人定睛一看，泛黃的書頁上，一株長相奇特的植物栩栩如生，似乎要從紙張中生長出來。
    “縛靈草？”涵清真人微微皺眉，這草藥的名字似乎曾在哪裏偶然聽過。
    “不錯。前幾日我研讀古書，偶然窺得此方。縛靈草飲地脈之靈氣而生，百年方的一株，據說有維係魂體聯係、起死回生之效。”灸和真人頓了頓，道：“可惜書籍老舊，古方破損，此時我還無法將其恢複原貌。”
    “既有此方，定有跡可循，不必急於一時。”涵清真人收下古書：“我會托玉書真人代為查證，若有線索即可便來告知於你。”
    灸和真人點點頭。“還有一事，素羽的補藥中缺少一味藥材，生長在青鸞峰，需遣人前往黃山一趟。”
    “好，我即刻啟程。”涵清真人不假思索地應道，轉身便要離去，卻不想被素羽攔下。
    “你剛出關，還是不要勞動奔波。況且派中事務需要掌門打理，一味都推給執事長老也不合適。這次的事情，還是我自己去吧。”素羽說著看向灸和真人，後者立刻會意：“也好，重元真人那邊還有事情需要你來處理。若不放心，可派弟子跟隨，一同前往。”
    “……”涵清真人聞言，思索良久。最終，他隻得妥協：“也罷，既然你們都如此說，我便讓衛陵陪你同去吧。”說完，未等素羽回應，他便轉身向百草閣外走去：“我這便去向重元真人說明此事。”
    話音還未落地，人已經消失在視線中。“還是老樣子，風風火火。”灸和真人感歎道。想起當年自己還是天玄派弟子的時候，修成仙身的涵清真人便已經是輔佐掌門的長老了。涵清真人為人幽默風趣，從沒有長老的架子，即便是對待輩分比自己小得多的弟子，也十分溫厚親和。沒想到過了這許多年，接任了掌門之位，卻還是這般隨性，絲毫不改當年。
    “對他的性情來說，掌門之位是個太過沉重的負擔。”
    “他本不必接任掌門……”每每想到這裏，素羽心中總是像堵了一塊巨石一般，悶得她有些喘不上氣。“若不是因為九天石，他現在必定可以隨性灑脫地四處雲遊，這才是他該有的人生。”
    “天意如此安排，非人力所能更改。”灸和真人雖如此說道，話中卻有一絲細不可聞的憂戚。
    回繁英閣的路上，素羽迎麵撞上了一臉委屈的蕭展顏。
    “怎麽一臉的不高興？誰這麽大膽，又惹我們展顏生氣了？”素羽上前詢問，隻見蕭展顏撅著嘴，一臉的埋怨和不滿。
    “剛剛在路上遇到了懷思師兄和懷宣師兄。”
    素羽聞言，立刻明白了是何事惹得他心情不悅。她摸了摸蕭展顏的頭頂，笑道：“他們可是下山去執行任務了？”
    蕭展顏點點頭：“兩位師兄帶著幾名低階弟子下山去了。”他抬起頭看著素羽，滿眼的委屈和不解：“素羽姐，長老們都說我的修為日益增進，我每日勤加修煉，法術和劍術一刻也不敢怠慢，連執劍長老都說我的劍術已經超過了派中大部分弟子。但是師尊為何還是不準我下山？”
    素羽自然知曉涵清真人的用意，一切都是為了保護眼前這個孩子。但看著被蒙在鼓裏，對一切一無所知的蕭展顏始終為了此事耿耿於懷，她總是於心不忍。十二歲正是孩童好奇心最重的時候，在這樣的年紀裏卻隻能守著這天山山巔的一方天地，這種孤寂與渴望的心情，因為自己也曾經曆，故而格外感同身受。
    “展顏乖。”素羽捏了捏蕭展顏的臉蛋，道：“你年紀還小，你師尊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好。且你師兄經常不在山上，你留在派中也好替你師兄侍奉你師尊，這樣不好嗎？”
    蕭展顏想了想，麵色緩和下來。“好是好，展顏當然願意陪著師尊。但是……”
    “好啦，等你再長大一些，我就替你向你師尊求情，請他準許你同其他弟子一起下山，好不好？”
    素羽說完，又用力捏了蕭展顏的鼻子。蕭展顏終於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好，就這麽說定了，素羽姐可不能反悔！”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素羽柔聲笑道，與展顏勾指為約。
    黃昏時分，繁英閣的門被敲響，來人是衛陵。
    “師尊已經吩咐，你若準備妥當，我們明日便可下山。”
    “我自己的事情，到底還是麻煩你們了。”素羽本不想讓衛陵同往，他前幾日才剛回山，又受了傷，此時下山無論如何都多有不妥。
    “別說這樣的話。”衛陵低眉，語氣溫柔如水：“早些休息，明日我在山門處等你。”
    “……嗯。”素羽知曉無法說服衛陵，最終妥協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