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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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羽怔怔地看著眼前憑空出現,又救了自己一命的男子,隻覺得似曾相識。
男子身著一襲素白色長衫,上繪金色雲紋圖案,靈秀飄逸,而又透著一股溫潤柔和的貴氣。身形瘦削欣長,與一般男子相比略顯單薄。麵部輪廓分外柔和,白玉般的皮膚生得沒有一絲瑕疵,平闊秀長的雙眉斜飛入鬢,下麵是一雙冷灰色的眸子,深如寒潭,靜若死水。潑墨般的長發以一根縞白色發帶隨意鬆散地攏著,披於左肩,全然不見尋常批發男子的疏狂之氣,反而清雅以極。一眼看上去,如同從畫中走出的仙人。
那雙眼睛……素羽飛速地搜索著記憶,但未及她想起什麽,衛陵的劍已經將二人分隔開來。他將素羽攬在身後,神情凝重地目視著麵前的男子,握著白虹的手指指節發白。
“你們人類不是講究恩怨分明麽?怎麽現在我救了這位姑娘,閣下卻還是對我如此劍拔弩張?”男子並未在意衛陵表現出的敵意,隻是低頭攏了攏衣袖,淡淡地道。
“兄台出手相助,自當感激不盡。隻是恕在下直言,我等初次相見,兄台本領超凡,是敵是友尚不明確,在下不得不小心為上。”衛陵言辭雖然頗為客氣,但語氣之間隱含的防備之意卻顯而易見。
那男子聞言,嘴角微勾,冷笑一聲:“所謂敵友不明,不過是因為我是妖罷了。你察覺到我的妖氣,所以認定我會傷害你的同伴。”
麵對男子的步步緊逼,衛陵也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兄台錯了。身為修仙門派弟子,自當以斬妖除魔,護衛蒼生為己任。但在下自小便受到師尊教誨,世間萬物運行井然有序,眾生平等,人與妖不過隻有種族差異,並無絕對的善惡貴賤之分。若因一己之私而濫殺無辜,則應為天道所不容。”
男子聽了衛陵的這番話後,倒是沉默了起來。“嗬。”良久之後,他忽然笑了,神色也變得和緩了許多:“涵清那老頭子,當真是會教徒弟。”
聽到他這樣說起涵清真人,衛陵與素羽皆是一驚。“兄台竟認得師尊?”
“……算是故人。”男子眯了眯眼睛,仿佛是陷入了回憶一般,周身的妖氣也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再無法感知。“既是故人,便無須如此客套。”男子說著,微微欠身,拱手道:“在下宮徵羽,前幾日聽聞壽陽城百姓失蹤一事,特來調查。”
心中雖然仍有疑問,但現下還不是追問的時候。衛陵還劍入鞘,向宮徵羽還禮道:“在下衛陵。這二位分別是素羽,香兒。”
宮徵羽向一旁的香兒點頭示意,然後目光落在素羽身上。“素字,似乎不是一個常用姓氏?”他的話似問非問,讓素羽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為了隱藏姬氏後人的身份,她的姓氏即便是在天玄派也極少有人知道。每每下山,也總是以名自稱,甚少有人問起自己的姓氏。
“宮少俠,既然我們都是為了壽陽百姓而來,眼下還是以救人為先,其他的事情,我們容後再議,如何?”作為為數不多知曉素羽身世的人之一,衛陵自然知曉此事事關重大,於是開口解圍。
香兒連連點頭,道:“衛少俠說得對,香兒好擔心李公子的安危,我們先去找李公子他們可以嗎?”
“自然。”宮徵羽又定定看了一眼素羽,嘴角始終帶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被擄走的百姓多半就在這洞穴深處,你們隨我進來即可。”說完,他便轉身向洞內走去。
衛陵望著宮徵羽的背影,遲遲不挪動腳步,似有意在與他拉開距離。“這個人非常危險。”他用天玄派秘法傳音給素羽,如此一來,他的話便隻有素羽能夠聽見。“他身上的妖力之強大,我見所未見。如此高的修為,世上恐怕找不出幾人。此人若是敵非友,真起了衝突,恐怕我不是他的對手。”
素羽明白衛陵的擔心,畢竟宮徵羽那種晦暗不明的神色讓她無法真正相信他所說的一切。但是那雙眼睛,那種眼神,卻仿佛是在哪裏見過一般。也正因如此,她心裏更傾向於相信,他並不會傷害自己。
“眼下也別無其他選擇,況且他若想要對我們不利,方才應該就可以動手,不必等到此時。我們不妨先隨他進去查看,再做定奪。”
“暫且如此。”衛陵無聲地點了點頭。
女妖棲息的山洞極深,眾人在其中徘徊良久,最終在洞穴最深處尋到了壽陽城失蹤的百姓,一共十三人,皆被類似粘液的不明物體牢牢地封閉在洞穴的岩壁上,深眠不醒,香兒也在其中發現了她牽腸掛肚的李景陽。衛陵告訴香兒,因為李景陽是最早被法術封閉在此處的,所以他的昏迷程度最深,恢複的時間相應也應是最長的。
三人費了一番功夫方才把這十三個人移出洞穴。烏雲不知在何時已經散開了,露出一彎單薄的銀月。這些人躺在地上,麵無血色,映著慘白色的月光,更是了無生氣,仿佛已經死去了一般。香兒始終坐在一旁,將李景陽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靜靜地注釋著他蒼白的麵容,一言不發。
素羽上前,在她身邊蹲下,握住她冰涼的雙手。“李公子他中了法術,又受了不小的驚嚇,應該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複。”她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道。她知道香兒在害怕什麽,所以不想因為自己的言辭而給她帶來額外的負擔。
“……他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而離開我?”香兒的聲音小得幾乎無法聽見:“人都是害怕妖的吧,一聽說是妖,都唯恐避之而不及。又有誰會和一隻妖相知相伴,廝守一生呢……那女妖說得對,一切都隻是因為我們不是人類……”
“……”素羽不知該如何回答。人與妖之間雖然沒有絕對的善惡、貴賤之分,但畢竟疏途,身世、習性、壽命,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成為無法跨越的阻隔。當年天玄派也曾發生過類似之事,雖然算不上悲劇收場,但也終究造成了無窮的遺憾。
“香兒……”正當素羽想要開口的時候,身後突然一陣熱浪襲來,燒得她身上一陣灼痛。素羽忙起身望去,竟發現不知何時,身後的山洞早已是火光衝天,將周圍的景色照得有如白晝。那燃燒的烈焰中央,一抹冷白色的身影緩緩而來。那白色太過刺眼,幾乎讓人快要忽略他身後的熊熊火海。
“為何放火?”衛陵憤怒地上前,厲聲質問道:“你可知天幹風燥,若是這林中火勢無法控製,將會危及多少生靈?”
宮徵羽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依你們所言,這女妖害人不淺,這洞穴當然燒得。況且這麽多人,就憑你們幾個,何時才能將他們送回城中?這邊的火勢會驚動官府,過不了多久自會有人前來查看,自然也就省去了你們許多麻煩,不是麽?”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一樣。
“簡直強詞奪理!”衛陵的聲音怒氣更盛,雙手因為憤怒而握拳,指節發白。若是換了旁人,恐怕要一拳打在對方的臉上。但衛陵向來沉穩自持,知道如何克製自己的情緒,此事斷不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麵對衛陵的憤怒,宮徵羽依舊雲淡風輕。“我隻做想做的,其他性命,與我何幹。”他負手而立,微微眯起眼睛,用餘光輕瞥衛陵,冷笑道:“衛少俠若是當真心係天下蒼生,何不憑自己的力量滅了這山火,一味在此質問於我又有何用?”
說完,他長袖一揮,欲轉身離去。
“等等!”素羽快步上前,攔在他身前,“你究竟是誰?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宮徵羽寒潭般的眸子目光微動,他上前一步靠近素羽,二人的距離近得仿佛要貼在一起,一股淡淡的杜若味道繚繞在素羽的鼻尖。宮徵羽高出她太多,她不得不後退幾步仰起頭,才能看清他的表情。
“你我何止是認識。”他低眉,淺笑一聲。“我的身份,總有一天你會記起。”他的話音還未落地,一陣風乍起,卷著漫天枯枝碎葉,吹得素羽張不開眼睛。帶風漸漸停息後,宮徵羽的身影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衛陵用法術滅了山火後不久,官府的人便到了。眾人將這十三名昏迷不醒的百姓送回壽陽城,衛陵和素羽將香兒和李景陽帶回客棧安置,一切安頓好後,已經接近淩晨時分。
“沒想到此次下山竟會遇到這樣的事情。”素羽看了看即將破曉的天空,對衛陵道:“李公子雖然已經沒有性命之憂,但身體還極為虛弱,不宜勞動奔波。依我看不如將他留在這裏,由香兒照顧。天亮後我們二人即刻啟程,帶李公子的一件信物回到太平村,讓村長夫婦能夠安心。”
衛陵思忖了片刻,點點頭:“如此的確較為妥當。但是……”他望向香兒與李景陽的房門,眼中閃過一抹擔憂。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素羽也看了看那房門。香兒自回到客棧,就一直坐在李景陽的床邊,目光始終不曾離開他憔悴的麵容。想到此情此景,素羽隻覺得心有戚戚。“香兒不會傷害李公子,她是真的把一片真心都掏給了他……若是日後兩個人定要有一人因此受傷的話,那個人應是香兒才對……”
衛陵看著素羽,沒有說話。半晌後,他方才抬手撫了撫她的頭,柔聲道:“別再想了,先回房休息,天亮之後我們就啟程離開。”
素羽回到房間,不知是已經錯過了睡覺的時間,還是因為心事重重,睡意全無。她推開窗戶,淩晨的風冷得刺骨,素羽緊了緊身上的外套,靠在窗邊坐下。窗外的街道一片寂靜,街上沒有一絲人影。
不知過了多久,正在她起身欲離開的時候,餘光恍惚間瞥見,晨曦朦朧之中,似乎有一隻銀白色的狐狸在街道對麵的房簷上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