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遙！
    第十三章
    乍一見到那株藤蔓，不僅沈晏清蹙起了眉，褚風臨也是大吃一驚，心中暗想這不是當初破廟裏那種藤嗎？嘴上卻裝作不知“這是什麽？”
    評判人笑道“這叫血妖藤，最近在幾個偏僻山野零星發現幾株，這株是在安州城後山發現的，凡此物現身之地必定風水□□、妖孽橫生，它長勢極快，栽種在任何地方都能存活。你隻要在它身上注入一定妖力，不出一月它就能覆蓋方圓十裏內的土地，並且吞噬周遭生靈，將其盡數妖化，到時候你可以靠它吸取強大百倍的妖力，一夕可抵往昔十年。”
    此話一出，四周一片嘩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株血紅色的妖藤吸引了，沒想到這麽一株小小的藤蔓竟蘊含著如此陰暗詭譎的力量，心中既好奇又忌憚，當下有人發出質疑“真的假的，不會是騙人的吧？怎麽證明這玩意兒就那麽厲害？”
    評判人說“有疑問的人可以把自己的寶貝拿上來試試，不過此物現在歸這位公子所有，怎麽用由他說了算。”
    眾人齊刷刷望向褚風臨，麵對一大片嫉妒豔羨的目光，褚風臨隻是瞅了瞅那株妖藤，無謂道“我不要這個。”
    眾人被他那滿不在乎的口氣驚到了，連評判人都吃了一驚，用像看異類一般的眼神看著他“你連這都看不上？那你要什麽？”
    “我想要碧水晶珠、赤煉玄石還有紫極陰陽佩，你們有嗎？要是沒有知道下落也行，大不了我用這個做交換。”
    他說出這些名字之後，眾人紛紛猜疑那都是些什麽東西，集市上的小妖怪大多道行不高，很多都沒聽過這些仙家聖物的名字，那個評判人浸淫寶物多年倒是有所耳聞，聽後神情一變，警覺地打量著他“這都是些傳說中壓製妖氣的東西，你打聽這個做什麽？你到底是什麽人？”他的語氣十分警覺，連帶著持兵器的小妖們也進入警戒狀態。
    溫靜遙察覺到氣氛不對，趕緊用眼神示意他可以撤退了。
    褚風臨隨即敷衍道“我……我就隨便問問，沒有就沒有唄，這個東西我也不要了，留給你們自己吧，我先告辭了哈。”
    可惜沒等他開溜，場下就有個小妖拍著腦袋大叫起來“我想起來了，他剛剛使的那個咒訣有點像是雪衣派的招式！”
    “哎哎哎，你認錯了，我不……”
    “是雪衣派沒錯！那回我躲在石頭後麵看到他們大肆屠殺妖怪時就用的這招！”
    顫抖的聲音，還有語氣中深深的驚恐，雪衣派這三個字對於這些低等小妖來說等同於地獄一般的存在，而雪衣派的弟子就好比是地獄出來的修羅。一聽到集市裏混進了雪衣派弟子，場上瞬間炸開了鍋，無數小妖嚇得屁滾尿流，飛的飛跑的跑，現場混亂無比。
    評判人大驚失色地喊“不能讓雪衣派的人活著出去！快去把他們抓起來！”
    當下這種情形再解釋也沒用了，褚風臨第一反應是對溫靜遙喊了一聲“快跑！”然後隻身一人跑向另一個方向引開追兵，但溫靜遙哪裏放心丟下他一人？雙腳躑躅不前，兩眼緊張地注視著他那邊的情況，一有異動就催動火訣助他，小妖們被燒得哇哇亂叫，帶火的翅膀滿場亂飛，一片兵荒馬亂之相。
    “快！快去把後麵那隻成形的高等夢魅放出來咬死他！”
    幾隻小妖抖抖縮縮地跑到後麵推出一隻鐵籠，打開籠門便逃得無影無蹤，不一會兒從籠子裏鑽出一團由混濁的黑氣聚攏而成、沒有四肢、連毛發五官一並俱無的怪物。怪物甫一出籠就嗖地一下朝褚風臨飛去，褚風臨舉劍相迎，將它攔腰砍成兩截，黑氣卻即刻重聚，沿著他的劍身往上蔓延，即將纏上他身體的刹那火光及時亮起，火焰中黑氣如沙粒般渙散落地。
    褚風臨一回頭正對上溫靜遙那雙擔憂的眼，他一邊吃力地招架緊隨而來的小妖們一邊焦急催促道“別管我了，快跑吧！”
    “不，要走一起走！”
    溫靜遙倔強地不願離開，猶豫之際地麵上渙散的黑氣再一次重聚了起來，隻是經過烈火灼燒隻剩下輕飄飄一縷。為防止他倆逃脫，評判人情急之下抓起混亂中掉在地上的血妖藤朝夢魅扔去，夢魅一口吞掉血妖藤，霎時間身體劇烈膨脹百倍，黑氣四溢，頃刻就吞噬了附近的幾隻小妖。
    夢魅龐大的身軀撐破了穹頂，沉重的腳步踏在地麵上，所經之處房屋崩塌、地動山搖，凡是來不及逃跑的妖物盡皆被吞，群妖四散而逃，就連那幾隻與褚風臨糾纏的小妖都害怕地丟下兵器跑得無影無蹤。
    它一步步將褚風臨逼進角落，褚風臨看著它走近，兩腳卻像紮了根一般無法動彈，因為此時此刻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副駭異的景象——
    虛幻的黑氣在他眼中逐漸凝結成實體，赤發金瞳，儼然變成了一隻……一隻……
    “鎮靜些，成形的高等夢魅吸食心魔而生，會控製人的意念，幻化成你內心深處最恐懼的東西。”
    關鍵時刻沈晏清在遠處傳音入密提醒他，被他冷冰冰的聲音一激，褚風臨使勁甩甩腦袋，奇怪的幻覺總算消失了。但那黑氣實在太過龐大，哪怕奮力閃避也無法逃出它的掌心，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妖物張開黑色巨口，恍若無限延伸的黑洞朝他俯衝而來。
    眼見褚風臨即將被吞噬，溫靜遙腦子一片空白，身體先於意識一步施起竹爺爺教她的禁術，以自身意念織成一張大網擋在他的身前，濃重的黑氣撞擊在大網上逐步潰散，但也有很多衝破大網通過意念侵入她的身體，渾身上下每一條經絡都刺痛地像要爆炸，溫靜遙痛苦地跪坐在地上，體內妖氣劇烈地激蕩著，好似要將她整個人撕裂。
    “靜丫頭！”褚風臨急切地想去察看她的情況，苦於被黑氣糾纏無法脫身。
    不過也多虧她擋了那麽一下爭取出一線空隙，下一瞬兩道雪白的劍氣從沈晏清背上的劍鞘裏飛出來化作鎖鏈將剩餘的黑氣控製住，趁那妖物尚未掙脫的間隙，沈晏清冷靜地對褚風臨說“它元氣已傷，我一人足以抵擋。”
    褚風臨向他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可剛跑出沒幾步就隻見風雲突變，源源不斷的黑色妖氣從溫靜遙身上傾瀉而出，如颶風般朝外擴散，瞬間席卷了整片場地，那些還未來得及逃脫的小妖們盡數遭殃，身體被切割成無數碎片，爆發出一陣陣淒厲的慘叫聲。
    “站住！她體內的天狐妖氣已然失控，你不要貿然接近。”沈晏清留心觀察了一陣情形，試圖勸住往颶風裏跑的褚風臨。
    但褚風臨如何聽得進去？舉目四顧，隻見黑氣形成的風暴愈來愈強，溫靜遙的身影仿佛被吞噬了進去，逐漸看不清……他一咬牙，毅然決然地衝進了颶風之中。
    此時此刻，風暴中心的溫靜遙一個人靜靜地蜷縮在地上，感到自己體內的妖氣不受控製地朝外漫溢著，她早已記不清這種感覺有多少年沒有出現了，但再次出現，還是同記憶如出一轍地無助與絕望……
    仿佛又回到了許多年前，年幼的她也曾無數次像現在這樣無力地蜷縮著，透過重重黑氣依稀看見爹娘的淚眼，周圍人恐懼的表情，還有他們的嘴唇，一張一合，重複著那兩個相同的字眼“妖怪。”
    她抱住雙膝，將身體縮地更緊了些，像小時候那樣默默地祈求，祈求妖氣能把自己也吞噬進去，如果能就這麽一個人安靜地死去，該有多好。
    “靜丫頭！靜丫頭！”朦朦朧朧間耳畔傳來一個人的聲音，不知是在喚誰，忽遠忽近，但又始終未曾消失。
    她抬起頭，恍惚間看到一道身影衝破重重風暴朝自己急奔而來，分明看不清他的臉，卻能感到他身上焦灼的氣息，還有他目光中關切的溫度。
    “別過來……別……別過來……”
    她下意識地在心底呐喊著別過來，我會傷害到你的，求你不要接近我，求求你……
    褚風臨好不容易穿越過風暴找到蜷縮在地上溫靜遙，卻在此時看到了這輩子都無法忘懷的畫麵——溫靜遙臉上的神情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小女孩，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對自己一遍遍地說著“別過來，別過來。”淚水從她的眼角劃落，砸落在地麵上，仿佛一瓣瓣破碎的心。
    那一刻，他的心裏產生一種強烈的想要抱抱她的衝動，事實上他也的確這麽做了。即便她周身的黑氣在他身上割出一道道口子，即便他明知道不能與她直接接觸，他也毫不猶豫地衝過去將她緊緊地抱在了懷中，用手掌拍撫著她顫抖的背脊，在她耳邊柔聲說著“別怕，別怕，有我在。”
    溫靜遙的身體在他溫暖的懷抱中逐漸恢複溫度，害怕與無助的心也回到了原位，黑氣減緩了漫溢的速度，風暴慢慢變小直至消失。
    溫靜遙失神的雙眼恢複些許清明，目光一點一點聚焦到他的臉上，不確定地問“風……風大哥……？”
    “是我，我在這兒。”褚風臨微笑著，看向她的目光有著難得一見的溫柔。
    “不要走，不要丟下我……”溫靜遙無意識地呢喃著，將臉埋在他的懷裏，眷戀地汲取著他身上溫暖的氣息。
    從褚風臨的角度看去，恰恰能看見她秀氣的側臉與蒼白纖細的頸項，顯得分外脆弱。他心中油然生起一股憐惜之意，伸手替她理了理淩亂的鬢發，在他規律的撫摸下溫靜遙感到眼皮沉重了起來，搭在他肩上的手緩緩鬆開，終於昏睡了過去。
    等沈晏清收拾完夢魅回來看到的就是褚風臨抱著昏迷的溫靜遙坐在廢墟之中的情景，褚風臨一見他來就擔心地問“你來得正好，快幫我看看她有沒有事？”
    沈晏清俯身探了探，卻被探知到的情況震到了，溫靜遙身上竟然完全沒有妖氣殘留？剛才爆發地那麽猛烈，頃刻間就消散地無影無蹤，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妖氣並非自然停止，而是被完全吸收了，吸收妖氣的這個人就隻能是……
    見他目光在自己臉上梭巡，又遲遲不說話，褚風臨急了“到底怎麽樣？”
    “沒什麽大礙，回去休養一陣便好。”
    褚風臨鬆了口氣，沈晏清接著對他說“這裏鬧出那麽大動靜，不宜久留，你們快些離開為好。”
    “那你呢？”
    “我還有些事要探查，這是一發信號彈，你們出去之後別再回原來的住處了，盡量找個偏僻點的地方住，安頓好之後發信號彈給我，我自會與你們會合。”
    “那你自己小心。”
    他的身手褚風臨見識過，莫名信得過他，默契地交應一句之後便背起溫靜遙離開了。
    出了滿目瘡痍的會場，方才熙熙攘攘的大街早已是空空如也，妖怪們跑得無影無蹤，隻剩兩路兩邊空蕩蕩的攤子孤立在原地，仿佛一座鬼城。
    褚風臨背著溫靜遙一麵跑一麵留心張望，經過先前那隻鯰魚精的攤子時特意緩了緩腳步，攤上什麽也沒有了，沒看到鯰魚精也沒看到紫檀木盒子，正失落之時忽然瞥見桌子在微微發顫，他一把掀起桌布，第一眼就看到那隻白白的大肚皮。鯰魚精抱著腦袋躲在桌子底下瑟瑟發抖，嚇得大叫“大俠饒命！你要什麽都給你！”
    “你別緊張，我就問你一句話，之前那個三百年道行寶貝的約定還算不算數？”
    鯰魚精點頭如搗蒜“算數算數！你說算數就算數！”
    “那我把這給你，就算買下那支簪子了。”褚風臨掏出雷獸的妖珠放到桌子上。
    “對對對，快拿走吧！都是你的了！”
    一把接過鯰魚精丟過來的白玉簪，褚風臨把它妥帖地揣進懷裏，心滿意足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