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確定了戰神殿的存在，讓龐斑增添了些許危機意識的話。
    那麽另外一個發現，就讓他切切實實地，打心底裏生出一股惡寒來。
    他的精神力修為，雖然無法還和大宗師比肩，但二者之間的差距，也沒到目不能視的地步。
    龐斑依舊辨認出了空中那位大宗師‘複生’的手段。
    他對戰神殿的了解並不徹底，目前也隻能暫定那是一個能夠困鎖大宗師的神秘所在。
    而大宗師究竟是以什麽方式被關押，尚不明確。
    但有一點，空中那位‘複生’的大宗師，屬於對方本來的部分，就隻有精神，至於如今的這具肉身，包括肉身當中流淌著的真氣，全都是傅采林的，隻不過被大宗師以精神力掌控的手段徹底接管，並馴化成了自己的外形。
    至於傅采林的精神，龐斑可以肯定的，對方絕對沒有消散。
    原因很簡單，先前他為了防止傅采林被朱無視鑽了精神力破綻的空子，特意分割出一部分精神力，寄存在了對方身上。
    那團精神力，自虛空中蔓延出的鎖鏈植根於血霧之中，並抽離出了一道虛幻的身影後，他的精神力也被帶去了一處神秘所在。
    在精神力與本體完全斷開了連接前，有這樣幾段動態的畫麵傳遞了回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碩大的湖心島。
    一座巨大的正方體宮殿，幾乎占據了島上八成的麵積。
    從中蔓延出的鎖鏈，急速回縮，畫麵飛速變換，跨越千級長階，瞬移到了宮殿內，青黃色的光芒照耀，最終他見到了鎖鏈的盡頭。
    那是一塊丈許見方的浮雕圖，雕工十分精美，可現如今，卻布滿了裂痕，隻能模糊不清地看到，那上麵是一個騎乘著六牙白象的道人模樣，而隨著鎖鏈收縮完畢，他的精神力，連同虛幻的身影，一同被拖拽進了浮雕之中。
    明明沒有任何聲響，可他卻仿佛聽見了一身極大的轟鳴。
    畫麵徹底黑暗。
    而龐斑沒有看到的畫麵，則是浮雕化作齏粉，在那丈許見方的框架內，一塊新的浮雕開始凝聚。
    新的浮雕，是一個身披甲胄的將領，他擁有一張窄長得異乎常人的臉孔，五官嚴重失調，額頭顯得特別高，下頜修長外兜，鼻梁高聳巨大且彎曲起折，雙目和嘴巴相比之下更顯細小。
    身形格外高大且魁梧。
    正是掛帥出征的傅采林！
    而在傅采林身旁，是一顆漂浮著的頭顱，模樣與龐斑一般無二，腦袋下以雲氣與傅采林的身軀連接在一起。
    盡管沒有看到後續，可以龐斑的才智，他還是得出了極為接近正確答案的推論——想要從戰神殿內脫身，就必須有人頂替他的位置，而且這個人的實力還不能太低。
    傅采林被選中了，那他呢？
    若是除去修煉的功法，與實際的戰力。
    他龐斑也隻是一個‘神’修為更高、‘氣’修為略有不足的傅采林罷了！
    “畢竟是取巧的法子，舍棄了肉身，本身的精神力又不夠強大，自然就容易被人用精神力鑽空子。”龐斑回想起了前不久，自己徒弟方夜羽評價集神符召喚而來的宗師圓滿修為捕神的一句話。
    這句話本身沒什麽問題。
    可若是將這句話當中的一些名詞進行替換，再套入其他人的身上，是否一樣成立？
    例如傅采林。
    傅采林的‘精’、‘神’修為並不能算是弱，至少也踏足了宗師圓滿的及格線。
    可即便如此，對方仍被大宗師輕易地以精神力占據了肉身。
    這是因為兩者的精神力差距極大。
    而他的精神力，雖然要勝過傅采林，可和大宗師相比，仍有很大的差距。
    對方能夠占據傅采林的身體，未必不能占據他的。
    而若是大膽假設一下。
    這種能力能否運用到同境界武者的身上？
    例如他就利用了捕神在集神符狀態下沒有肉身的缺陷，從而實現了同境界掌控。
    那大宗師，是否也可以趁虛而入，去奪舍一位沒有肉身的大宗師，接管他的一切？
    龐斑可以肯定，例如自家師尊，或是密宗大宗師八師巴，亦或是大明的兩位大宗師，都不滿足被奪舍的條件。
    可是別忘了，蒙元新晉大宗師皇爺思漢飛，如今正處於一種沒有肉身，而精神相對薄弱的狀態。
    大宗師是否可以將其奪舍？
    最後，也是最為關鍵的一個問題。
    像是空中那位，迫切想要從戰神殿中脫身的大宗師有幾位？
    若是一塊浮雕就代表一位的話。
    在畫麵消失之前，他見到的浮雕，足有幾十塊！
    這麽多要全都是大宗師，且想要複生，僅能以宗師圓滿或是修行有缺的大宗師為載體的話，恐怕普天之下，沒有任何一位宗師圓滿，或是修行有缺大宗師能夠免遭厄難。
    就這，估計還會出現近三分之二的缺口。
    “不過，奪舍應該也不是全無限製，若是僅以實力為奪舍標準，無論是朱無視，還是傅采林，都應該是可奪舍的目標，但最終以此手段複生的大宗師，卻僅有一位。”龐斑一邊想著，一邊開始擺脫牛皮糖一樣的天罡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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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高麗死不死已經不重要了。
    人在為別人考慮之前，總該先為自己的安危考慮。
    而現在，對於龐斑來說，沒有什麽要比摸清大宗師‘複生’條件更重要的事情了。
    甚至，在全力施為的狀態下，他幾乎是以一個匪夷所思的速度，跨越了高麗的大半國土。
    同時，他直接以精神力，接管了方夜羽的身體，讓對方來見自己。
    他需要從方夜羽的口中，了解更多的奪舍細節，若是對方的描述不夠清晰，他還想要侵入一下對方的精神，以便窺探記憶。
    另一邊。
    朱無視見空中的大宗師並未在第一時間有所舉動，也竭盡全力地吞噬天地元氣，以彌補己身消耗。
    不過剛才那一刀的消耗，著實太過龐大，且隱隱有些動搖到了他的境界。
    不過並非是跌境。
    而是要突破了。
    他的‘氣’修為，在很早之前，就已達到了臨界點，處於一種隨時都有可能突破的半步大宗師狀態。
    但由於從天池怪俠留下的秘籍當中的心得體會中，他了解到了單一‘屬性’突破大宗師的隱患，所以這麽多年來，才始終壓製自己的真氣。
    而剛才的‘複生’一幕，更是讓朱無視的警惕性飆升到了極點。
    他不同於龐斑，沒有憑借一部分精神力窺探到戰神殿內的機緣。
    但他卻是真真切切地觀測到了‘複生’的全過程。
    與龐斑有著幾乎相等精神力造詣的他，自然也看出了對方‘複生’的手段，正是精神力掌控！
    而朱無視，同樣有著清晰的自我認知，明白自己的精神力雖強，卻遠遠比不上大宗師。
    繼而得出了一個結論：對方能奪舍傅采林，也能奪舍他。
    之所以選擇了傅采林，或許是因為一些其他因素，但絕對不是‘隨機’。
    莫不是和傅采林身上匯聚的運勢有關？
    精神力造詣極高的朱無視，僅憑本身的精神力修為，便能達到類似望氣術的效果。
    自然看見了傅采林與他戰鬥時，頭頂那不斷恢弘瑰麗的氣象。
    而他也能看出，傅采林在被奪舍的前一刻，自身是沒有做出任何抵抗的。
    這隻有兩個可能。
    要麽，大宗師的手段，令傅采林完全無法抵抗。
    要麽，傅采林受到了某種影響，自身沒有升起抵抗的想法。
    他更傾向於後者。
    因為剛剛那一幅景象的主角，並非隻有大宗師與傅采林。
    同時還有虛空中的鎖鏈。
    大宗師明顯是躲著鎖鏈的。
    而傅采林的存在，在他看來，除了提供身體與真氣的怨種外，還是替人頂包的倒黴鬼。
    那鎖鏈在拖走了傅采林的精神後，天空中的異象才徹底消失，而大宗師也開始以傅采林的身軀為根基，重新塑造自己的身體。
    而在鎖鏈出現之前，傅采林已有了突破大宗師的征兆。
    以朱無視這麽多年來的經驗，自然能夠看出傅采林的真氣修為，絕對還沒有接觸到那個臨界點。
    對方能夠突破，隻可能是借助了外力。
    起初，他還以為是軍陣的功效。
    因為當時還不知道這位神秘大宗師存在的他，根本想不到有第二個可能。
    可是現在，他確認了，傅采林的突破，就是這位大宗師一手促成的。
    或許是僅憑宗師圓滿的修為，並不滿足‘頂包’的條件？
    這僅僅隻是個猜測。
    朱無視也並沒有直接證據能夠證明。
    但若不是修為不夠被拉去頂包，他實在想象不出傅采林的突破，對這位神秘大宗師有什麽好處。
    要知道，即便是以‘氣’入道的大宗師，精神力無法直接完成質變，可隨著自身境界的提高，精神力修為卻也會出現不小的漲幅。
    這對於需要通過精神力掌控奪舍肉身的大宗師來說，無疑是增加了難度。
    念及此處。
    朱無視心中一驚，忙停下了體內的真氣循環。
    不知不覺間，他的真氣已恢複到了巔峰時期的七成水平。
    可似乎是剛才那一刀的緣故，他的真氣修為上限，被拔高了一些，若是此刻恢複到了巔峰狀態，就算不會原地突破，也會超出臨界點。
    而加入他前麵的推論都是正確的，一旦自己超出臨界點，自己是否也滿足了被奪舍的條件。
    固然對方已經奪舍成功了，可對方萬一有同伴呢？
    盡管這種狀況出現的概率並不高，但隻要存在，他就不能不防。
    生命隻有一次，素心還沒有救回來，古三通這個情敵反倒是自由了。
    三者相加，讓朱無視前所未有地謹慎起來。
    而就在朱無視截斷真氣循環的同時，天空中坐於白象背上的普賢真人，也露出了肉眼可見的遺憾。
    盡管隻有一點。
    而與遺憾表情同時出現的，還有普賢真人的攻勢，便見他手中的如意揮動，天地元氣被轉化為真氣，引來了一道規模幾乎不遜色黃河決堤的滔天洪流。
    朱無視瞳孔驟然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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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換做以往，或者說這道洪流攻擊的對象不是自己以及身後的十萬大明將士，他絕對會第一時間凝神靜氣，全力參悟這一道洪流當中涉及到的玄妙。
    這是即便宗師圓滿，也能一定程度複刻出來的攻擊。
    原理很簡單，以精神力賦予天地元氣思想，再輔以精神力掌控，令這種‘思想’以遠超瘟疫擴散的速度，同化更大範圍的天地元氣。
    最終，以龐大真氣為內核，賦予天地元氣‘水’的形態。
    不過宗師圓滿的真氣總量，估計難以負擔這麽龐大的洪流。
    即便是由朱無視施展，想來最終也隻能弄出此次洪流規模的十分之一，且用完之後，短時間都會處於一種極度虧空狀態。
    而現在，朱無視要麵對的，是十倍於自身極限的洪流。
    或許他自己能夠很輕易地免受洪流侵害。
    但他背後的將士卻辦不到。
    猶豫在他的心中存在了一瞬，便被拋出九霄雲外。
    未必不可能，若是他傾盡全力，未必不可能帶著將士們扛下來。
    若是扛下來，這十萬人不說對他效死力，卻也能令他在軍中的聲望極大程度地提高。
    對他以後稱王稱帝，有著極大地好處與便利！
    先傾盡全力試一試，不行自己再抽身也不遲！
    找了諸多理由說服了自己，朱無視挺身屹立於大軍之前，大喝一聲：“變陣！”
    這一聲大喝，蘊含了一點精神力的手段。
    令原本已失神落魄，將要放棄抵抗的將士的精神，重新凝聚起來。
    看著那一道身穿華貴又猙獰戰鎧的朱無視，他們心中的希望，也重新被點亮。
    神侯絕對是有能力離開的。
    但是他沒有！
    無論出於什麽原因，無論他本人有著怎麽樣的謀劃。
    這一瞬間，對方挺拔的身姿沒有從他們的眼中消失，反而還堅定地同他們站在一起。
    “鋒矢陣！！！”
    負責指揮調度的將領，也於馬背上喊破了嗓子。
    但沒有人嘲笑他。
    所有人的腦海中，隻剩下一個想法。
    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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