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歸去來辭

字數:11870   加入書籤

A+A-


    qzone.io,最快更新指月雲水間 !
    翌日,天色破曉,雲蒸霞蔚。
    窗外一聲雞鳴,打破人間四方的定格;蒼穹冉冉升起一輪軲轆大的金烏,鋪滿旖旎,混入嫋嫋雲煙中,悄上梢翠。
    “啊——別過來!”
    就這句,左子蘭憋塞一夜,周而複始,終能喊吐出聲,心頭兀自突突地跳。
    倏時,冒身寒噤,她驚怔的彈起身子,狠下力掐了她自己的赤紅的臉頰,“原來隻是個夢,哎,虛驚一場,”她輕拍胸口,釋懷地歎了口虛氣。
    咦,不對,那個阿星去哪了?
    左子蘭現在才反應過來,屋內少了個人。
    而屋外傳來一連串的動作聲,引得了左子蘭的注意,納悶是何亂雜聲。
    憂心忡忡,走出竹木門,腳還沒落階,就見他手攥枝杈,反抽斜掃,配合旋身,使的遊韌有餘。
    司馬聃隱隱感聞有腳步朝他靠近,不禁反頭刺去,出手疾敏,當發現左子蘭,心想大事不好。
    此刻,手中枝杈宛如矢在弦上,直逼人脖,即便不殘也傷痛。
    她在臨危未喚未退,更是迫使他急如星火,差她毫裏,心無反顧的回掌自傷。
    左子蘭慌忙跑去扶住他,發急問,“阿星,你怎麽樣?還好嗎?”
    “我沒事,我自幼習武防身,這小枝椏是奈何不了我的。”
    司馬聃倒吸一口冷氣,本是若無其事道,但在碰到她手時,又心湧餘悸道,“可你不同,你柔弱不驚,是受不住這傷的,失之毫裏,差之千裏,你下回若再遇及此況,一定要躲他遠遠的,知道嗎。”語裏還有絲不滿,卻非責備。
    從不善措辭,從不會多言,當下也變得如此絮叨,這般的自己也讓他悱愕。
    有驚無險,左子蘭反倒是豁朗,“村夥踏青采桑時,偶也會嘻戲打鬧,我也未見有人受傷,可見阿星是多慮了。”
    這話足足把他怔住了,他不知會從她口中得出此言。
    “看來以淡虀水滌瘡口,再浥乾,對你的瘡愈很靈驗嘛。”
    又突然躍到這話,司馬聃下瞬就被左子蘭瞅著,四方八麵檢查著。
    直到點評“很好。”才算結束。
    ‘咯吱’仿佛聽到了竹籬栓鬆動的細聲。
    先聲未落,後跟接句,“阿蘭,家裏來了客人?”
    語調和婉,宛若和風細雨。
    一種異別的疏香襲入,引得司馬聃留心,觀見門口玉立一位妙人,肌膚宛如凝脂,青絲三尺下腰,望之微睇綿藐,再顧盼之恍然神飛。
    在不留意間,司馬聃被人推送了一把,栽到了東夫人麵前,跟來的是笑顏逐開的左子蘭。
    不用猜,知是左子蘭推的,司馬聃未怒反是從容自若的朝東夫人叉手唱喏。
    左子蘭不慌不忙的解釋道,“夫人,他是我的朋友阿星,是我上山采點時發現的,他傷的真的很重。”
    ‘朋友’,何為朋友,它可以傾出真心嗎?它可以喜怒悲哀盡展嗎?他愣怔住,他不知道,他司馬聃從出生那刻就注定他不知道,也注定他是不會有的。
    然另一旁,左子蘭把話道完,就回見身後幾隻撲扇翅翼的雀兒,她尷尬地撇嘴憨笑一瞬。
    是啊,她明明醫術不過爾爾,卻每次上山都要撿回一些受傷的朋友,治不好的還要麻煩東夫人,之前還是一些孤殘的山鳥野蛇,這回竟還帶回了一個大活人,不對,準確來說是一個神采俊朗的少年郎,可有東夫人頭痛一陣了。
    “不錯,阿蘭的醫術是上進了不少。”
    這句東夫人表揚的話中殊不知左子蘭是借助了符水和靈咒。
    司馬聃正在覺察著東夫人的一切,可還在思慮她袖口那若影若顯的半卷古籍是為何物時,就因左子蘭為躲避話題,隱下雲澤先生予她玄術這事,借故與他采桑,強行拉走了他。
    麵無表情東夫人靜靜望著兩人離遠的背影,嘴角一抹不易察覺的苦笑正慢慢延開,直至醒目,仿佛她已洞察了一切,對什麽都盡捏掌心。
    浮雲作襯岫煙翠,溫引撩香纏穀溪。
    飛英亂點千秋語,何問歸去複來辭。
    轉相無極風吹塵,星忽漸明晚霞散。
    雲水寥寥山回曲,但聞總角歸來思。
    “阿星,快上來,這是我掮菅搭架的台階,人躺在階頂上可以觀賞星辰。”左子蘭一麵笑吟吟地往上爬,一麵指去階頂向司馬聃自豪的介紹。
    因為是左子蘭搭架的,自然輕行熟徑,最後她還牽了把司馬聃。
    而司馬聃上頂後,也不在注重整襟端坐,跟隨她一起悠閑躺下,感知心中是從來不曾有過的舒暢。
    “哇——這裏有一顆星星要比其他的都大都亮。”左子蘭振臂高呼,下一瞬又唏噓不已,“天上的星月真好看,可是不能談笑,你說它緘默沉言的會不會蘊悶。”
    司馬聃匆匆收回了賞星的視線,眼底的神色沉陷一片黯然,幽幽話出聲來,“不是不能,隻是它不敢,它不敢向人隨意吐露心聲,因為它怕,怕別人會傷害它,可期年久往,它也就習慣了悶沉。”
    言謂何物,把左子蘭繞迷進去,如墜五裏雲霧中,不知所雲,就感覺不在談星,而在述某個人。
    她因思疑困惑坐起身來,不巧睹見行色匆匆的東夫人,雖是戴了帷帽遮麵,可左子蘭還是認得出人來,此刻在她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呢喃自語道,“咦,那不是東夫人嗎,都這麽晚了,還會去哪呢?”
    司馬聃瞧出端倪,就更覺東夫人不是古怪而是詭異,不敢遲疑尋問道,“阿蘭,你可知她袖中的半卷古籍是為何書?”又迎上左子蘭翕動的口唇,一刹間,腦中晤出一念,“當年東漢黃巾事敗,天公將軍所授的《南華經》至今不明下落,你會符術,莫不是東夫人手中古籍就是它。”
    左子蘭搖了搖頭,她不知道東夫人袖中的古卷是何書,東夫人從來都沒放落過,她也沒機會窺視,隻隱約瞧覺這書共一卷多半張而已。
    “阿蘭,你會不知?”冷目灼灼下的這話,說是試探倒不如說是在詰問,語氣也是三分駭怪七分疑誹。
    “不知。”
    幹淨利落的兩字,含著冰清玉潔的雙眸,散入司馬聃的耳裏、眼裏、亦心裏;一瞬,兩瞬。他倏然懊悔自己竟用帝王的猜忌來對待左子蘭,懊悔過了又懺悔。
    他連忙解釋道,“其實《南華經》是部被東漢朝廷禁錮的書,曾下令焚毀,若民間私藏此書者必誅九族。我此行也是聽到一些傳聞,說這書最後被人封藏於大孤山中。”
    左子蘭語焉不解,反正就有股閱曆過這書,會成為十惡不赦的罪人。
    為了挽回東夫人的清白,還為了弄清疑惑的真象。左子蘭建議司馬聃與她一起跟去探個究竟。
    司馬聃早有這個想法,慨然應下。
    還好出門臨際隨手提了一盞攜行燈,司馬聃炳起,又恐此去會有凶險,支身闊步疾行,把她輕擋於身後。
    兩人跼蹐探身穿過芳菲,偌大山穀的盡頭,是窄隘的洞穴,往前望去裏麵仿佛被無極的昏暗給吞噬住,僅透出半絲半縷的微光,它加雜股血腥味,還有一通垂死掙紮的氣息。
    石壁上長滿了青蓮,東夫人的三清指尖甲,在執日君訣的感召摧伏下,燎出魅世的邪焰,青灰火燼把青蓮心處繚繞化血。
    “灰色的,火焰,我聽聞,過它——我,我,我還在一本古卷中看過,有關它,它的描述。”
    失口說出結巴連貫不上的話,還夾層顫抖低沉發出,聲音很小如蟲嗡;看來左子蘭是被嚇壞了,她麵如死灰,全身冷汗涔涔,手腳軟麻快要癱下。
    幸好被還睨的司馬聃及時撐扶住,用手遮蓋她的雙眼,把她頭輕輕,緩緩擱放在他肩膀上,柔聲問,“阿蘭,快閉上眼睛,睡一會一切就沒事了。”
    兩人挨在一塊蹲著;而他不動聲色,雙眼緊盯東夫人的一舉一動,眉目上繃緊的弦一刻也沒鬆馳。
    她很順然的把身子往有溫暖的懷裏縮了縮;一時,一刻後,神魂剛定的左子蘭掀開他的手,眸睨焰心道,“它是靈柩燈內的幽冥鬼火,可直通幽冥,有顯現逝者一生情景之能。”
    “朝夕共處多年,無數個日日夜夜,我竟不知東夫人會施用這種異火,”思緒不寧,左子蘭難以置信歎道,“我也一直生活在這裏,卻不知山穀別有洞深。”
    她這次沒喚她作‘夫人’,口裏的話聲跟去心中的慟切一並提起;司馬聃忙輕輕捂住她的嘴,臉上顯得有些情非得已,又不得用個眼神來提醒她噤聲。
    “如臨深淵,如屢薄冰。”驚恐下的左子蘭錯諤一瞬,這是她第一次聽到話,八個字組成兩個詞化作一句謹言。
    四下是壓抑般的靜,隻聞幾聲‘噌,噌,噌’的行走聲。
    停下,消失。
    隨及突然,‘幌…啷…’一聲,似有蓋子被打開了。
    那個男子的臉,似曾相識的臉,是夢中人的臉。
    左子蘭啞然失色,差些要失聲喊出。
    而司馬聃神色驚異,斂聲屏氣,目光銳利的仔細盯著棺內男子的臉,慘白無血之下,是透穿傲骨的清風,是蘊含冰心的玉壺。
    “阿蘭,你覺得他會是誰?”
    突出其來的話讓左子蘭思緒萬千,陷入無窮的記憶輪回中。
    靈柩燈下,笭床上映幻出男子懷石逾沙,聞風栽塵,投身入江……
    左子蘭有所感悟,瞬間瞑目捂耳。
    她這個樣子,難免惹得比膝偎依的司馬聃為她一陣擔憂,又憐撫,揉了揉她頭時,忽見她眼睛突睜,眼睛一眨,驀地大叫一聲。
    “我想記來了,他是屈大夫,是春秋楚國的屈大夫,他描在東夫人案上的丹青中,我是不會認錯的。”
    司馬聃雲裏霧裏的,滿腹狐疑問,“屈大夫仙逝久遠,東夫人怎麽會認為他?還把他的屍骨藏於這洞裏,讓世人一頓忙找啊。”
    左子蘭慨然長歎道,“因為她思慕前賢,因為她敬仰俊彥,屈大夫的文采驚博,東夫人每日都一字不落的親筆抄錄,放在案上,如今也已一丈高了,而我的名字,現在想想看,也隻因左是楚國貴姓,蘭是他的鍾愛,所以,哎——”
    此刻,一雙手指小心的伸去棺內,在即將觸及男子的臉時,頓住懸空,這雙手,這根指不敢觸碰他,這個人的淚自墮下,這個人的淒入心淚,這個人的泣不成聲,這個人的心摧腸抽……
    “快七百年了,
    屈大夫都快七百年了,
    你怎麽還在沉眠,
    我要怎麽做才肯喚你醒來,
    往曩滾滾汨羅江中早已絕去你的心,
    你不願睜眼看這世間的沉浮起伏,
    我也不會讓俗世汙墨去褻瀆你的身與魂,
    可我思慕你用傾世之才所作的《東君》啊,
    我非你的東君卻想成世間的東君,
    用之一生徒玄化幻出這桃花源境,
    讓人間四月芳菲天來慰籍你的心魄。”
    ……
    “你們兩個都看到了!”
    一隅一垣的切切察察,還是沒能逃過失意人的掌心。
    聞此話後,司馬聃心知是隱不住了,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坦然麵對眼前在淒滄神傷中漸露惱怒的東夫人,都這時還不忘把左子蘭輕拽到身後。
    他一副義形於色的神態,側睨指斥道,“果真是你——東夫人,是你竊取了當年南華老仙托贈給張角的《太平要術》!你還妄加盜奪世人所苦尋屈大夫的遺骸!”
    喘息之間,為話動容的東夫人,麵上神情異常深邃。鄙夷、不屑、疾惡、憎恨、孤惶,如夢如幻交織在一起翻溢出她正睥睨的眼窩,“黃口小兒,休要在屈聖賢麵前滿口亂言。”
    她瞟了一眼正不可思議凝望著她的左子蘭,一絲失落劃過,即逝,目光逼人,直指司馬聃,疾聲厲色道,“阿蘭,替我殺了這個茲擾屈大夫清靜的俗子!”
    左子蘭百感交集,處在情與義的邊緣,不禁身子慢慢靠近司馬聃,觸目驚她心的是,他那眼底黯淡無光的複雜,她毫不耽擱的握上他的雙手,“今日,此時,這刻,我將緊緊抓住你的雙手,與你並肩而行,生死由天,矢誌不渝!”
    顧盼之間,司馬聃目光忽爍,熠熠生輝,勞勞握緊她的手,一字一頓道,“山川異域,風月同天,惠而好我,永矢弗諼。”語氣擲地有聲。
    “阿蘭,你自幼縈苦伶俜,是我將你帶來這桃境,”東夫人朝她伸出一隻溫手,“來,就像你昔時牽住這隻手一樣,再次牽住它。”
    “不行,真的不行,我是不會殺他的,因為——他是我的朋友。”
    她撕夜的抽泣聲,宛如絲雨銀針,根根刺入司馬聃的深心,埋進他的方寸,紮穿他的謹慎,他的戒禦。
    東夫人在她嗤笑聲中將總角之宴的義盡收眼底,麵目猙擰道,“你既不肯動手,那便由我親自執符。”
    “阿蘭,你我情斷恩絕,再無瓜葛,可怨不得我狠絕了。”
    倥傯空幽的話凝結在東夫人三清指尖上,一張符咒懸在半空,一念心訣縈回指尖,
    “今夕北隍,窀穸悟魘,心寂入定,七煞誅心。”
    十指相扣連心,東夫人口中每個字都讓這兩人的手握的更緊更固。
    執符之際,青蓮冥火汲取十方精邪,幻化成魑魅魍魎魃等二十四鬼,鷙狠狼戾般,朝他兩人奔跑的方向撲噬而來。
    小小的力量,逃出幽暗,逃出洞穴,可還是逃不出鬼魄的窮追。
    東夫人沒有跟來,而是留在裏麵繼續與冰棺相伴。
    可一群凶神惡煞左右夾來,就在快要撲上那瞬,進退維穀;司馬聃艱難決擇後放了手,他不舍,不舍地把左子蘭從鬼群間隙中推了出去,把自己獨留在鬼群中央。
    “阿蘭,快跑啊,不要管我——快跑啊!”
    他不停聲嘶力竭地叫喊,仰望那些張著血盆大口的鬼怪,他們貪戾的緊盯他,仿佛在看守著獵物。
    是啊,從前他很怕死,可活著又如何,也是渾渾噩噩;而現在,他反而不怕死了,隻因心中有了情,有了義。
    赤手空拳難敵群惡,就在他慢慢地瞑上雙目,靜靜的等待天命的宣判,可是久久,卻沒有等到該來的預期。
    當他疑惑地睜開雙目,映入滿眸的是左子蘭;她正施符鎮住他們,而她的臂膀已被抓咬的是血肉模糊,裏內的白骨若隱若現,可她沒有絲毫呻喚。
    左子蘭看出他眼底的心疼與痛,嘴角一扯,給了記可以安心的笑,“我沒事,阿星為阿蘭已擋了三次,這一次就換阿蘭擋在阿星的前麵吧。”
    “妖孽莫要猖狂,休要傷及天子,有本事,就來索小爺的命!”一個粗曠萬鈞的吼聲從遠處襲來。驚天駭地般,仿佛可以震碎惡鬼。
    原來他真是天子,可他從不曾在她麵前稱過朕,除了那次初遇山穀上,她還誤把它當作是夢話;左子蘭滾燙的麵漸漸把目給垂下。
    她的符咒術有限,沒過多久,十方惡鬼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待那人疾飛的步伐聲近,一道金光也隨之劃下。
    “何將軍,你竟然還活著,太好了。”
    當旁側的司馬聃驚喜交集地喊出,左子蘭避開金光看去,是個氣勢磅礴的舉劍男子,他仿佛可能吞沒山野,可村裏人從不使刃,便知一定司馬聃的人。
    何放聞見司馬聃的呼喊,讓他感到很驚愕,幾日未見,天子發生了何事,為何連語氣都變的不一樣。
    自從他墜落斷崖,他的手時刻未鬆過這把天子所賜的金刃;現在把正義之氣使金刀揮舞的淋漓盡致,鋒刃所到之處,皆為鬼淒之聲。
    何放催促道,“天子,快走,末將在這斷後。”
    司馬聃叉手作揖道,“好,何將軍這裏就拜托你了,勿必小心。”他說完並沒有著急就撤,而是撕下衣襟替左子蘭簡單包紮。
    天子行禮,何放自是不敢當,一麵斬鬼,一麵回揖,“末將不敢受如此大禮”。
    此時,才注意到這裏原來還有個小女郎,看起很舒眼,比他遠征時在軍行轅裏看到的燒酒還舒眼。
    可沒時間關注這些,何放招架幾十回合下,掩護兩人一路前行。
    三更天,星牖月窗,預示著生的希望。
    二十四鬼滅寂在金刃光芒下。
    “從前麵洞口出去就通外麵了。”在左子蘭指引下,終於來到了一處很是狹窄的洞口,隻容一人過身。
    司馬聃皺眉道,“我們如此大的動靜卻沒吵醒村陌一人,看來村民也有問題。”
    左子蘭疲累到不覺痛,“難怪他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原先還不覺的奇怪,現在一想,定是中了邪術。”
    “恕末將多嘴,天子還是先逃脫這個邪地再說吧,何況——”何放心急如焚道,“這位小女郎身上還帶傷,不能久拖。”
    兩人麵麵相覷,同時望去洞口那;不知何時,何放已經身處洞緣,伸出一手,顯是偏向司馬聃。
    可司馬聃又偏偏沒領情,欲讓左子蘭先出。
    何放見狀,發急的搓手頓足,“末將懇求天子,抓緊時間,趕快撤離此地。”
    左子蘭泯嘴一笑道,“阿星,你先過去吧。”
    司馬聃拒絕道,“不行,你重傷在身,應該是你先過去。”
    左子蘭搖頭道,“不,正因為我有傷會拖累後者,所以你先過,”見他又要反駁,搶先補了句,“阿星你聽我說,我現在臂膀有傷,行動也不便,”
    她話並來說完,就被何放打斷了,隻見他勸司馬聃道,“是啊天子,等天子過來後,末將與天子一齊伸手扶小女郎過來,這樣對她對我們都不耽擱啊!”
    一直挨到左子蘭點頭讚同,才應下這個決定。
    他轉身過去了,盞月泠泠的光籠罩在蒼茫的暮地大地上,映出的孤影留給了她,是她從未有過的孤零。
    乍然,一卷駕塵彍風刮過,左子蘭脖根的玉蘭瓔珞搖動不定,讓下麵的胸口內多了幾道不。
    她彷徨蹙眉著,希望自己是多慮了,聽聞到從洞口傳來了呼喚聲,“阿蘭,快過來,快把手伸給我。”
    左子蘭的頂上,是萬點星爍,閃出憧憬的希光。
    素指纖纖,一瞬一寸,在朝骨節分明的手移去,交合;是沉甸般,正似司馬聃凝重的心。如此,麵上依是沉著平靜,看不出波瀾起伏。
    脖根的玉棠瓔珞狠狠勒住了她,任由她百般掙紮都觸不到他的掌心;嫩皮一道粗紅的痕印,由淺漸深;喘不過氣的憋紅,是火辣辣般的痛。
    司馬聃覺察到她的異樣,卻不明白她怎麽了,隻見她呆愣那裏,眼底是話不出的怔忪,嘴中不停發出‘嘶嗚’絲聲,可又喊不出來,似被何東西扼喉嚨。
    他麵上的從容終是掛不住了,“阿蘭,你怎麽了,還好嗎?”語氣異常急迫如火燎般。
    在就司馬聃快要握上她手時,兩手就要合十那瞬,駕塵的彍風又刮了過來,隻是這次更凶烈了幾道,它擄掠了桃樹上粲花;須臾之際,放眼望去是火樹血花,蝶蛩淒切不已。
    何放拔劍怒張,嚎叫著,“不好,精邪之物又來了,天子快撤!”
    左子蘭感覺脖根的玉棠瓔珞隨著風也燃起火來,可怎麽去扯也扯不落;慌懼中,耳畔傳來司馬聃的疾聲喝斥聲,“阿蘭都沒進來,你讓朕怎麽走!”
    話音剛落,又傳來了一句他帶著幾許焦慮的溫聲,“阿蘭,別怕,我來握緊你的手,不會再讓精邪來傷害你了。”
    在與他視線交錯而過後,她的眼前浮離渾沌;她很想與他說,她也會握緊他的手,可卻半字也吐露不出。
    熊火隨風四處亂竄,肆無忌憚的在吞噬一切,仿佛要彌天熾地般。
    “天子!此地不亦久留!太後還在宮中心懸著!朝廷也不可一日無君。”來自何放同火一樣急切的忠告。
    話如風過耳,被司馬聃漠然無視,而他的瞳裏隻有她的影。
    在亟待她的手時,身後是傳來濃濃的無可奈何,“天子,末將對不住了,秋後甘受責罰。”
    聞罷,還未回睨,他腦後被人橫劈一掌,猝不及防,眼前天昏地暗。下一刻,就感覺沉重腳步聲托住了傾下的身子,便再無知覺了。
    月色朦朧下,隻餘左子蘭一人;豔火圍剿著她,火紅的雙眸裏,是何放扛著司馬聃遠去的背影。遙遙耳畔傳入陣陣獰笑聲,而手則是幹巴巴地懸在半空;她孑然一身,處在火中,逝在燼堆。
    “她不怕被譏諷,她不懼被火蝕,她不畏生與死,她隻恐他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