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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照例站在店鋪後邊的過道裏，低垂頭，聽著掌櫃的訓斥。此時的掌櫃早已放下算盤，想著最近這幾天，店裏頭這小夥計有些懶散，便是有一股怒火憋在心中，不得不發。他從過道的旮旯裏抽出一根藤條，二話不說，便往張玉鵬腿上打去，用力打了幾下，氣稍微順點兒了，聲音卻大了起來，揚起藤條，大聲痛斥道：
    “我不管你在別家做事咋樣，在我這，就得遵守我的規矩，勤勤懇懇地做事，任勞任怨，叫你做什麽便做什麽，不得有絲毫的馬虎。”
    “是，掌櫃。”
    張玉鵬低著頭，輕聲回答。
    掌櫃見他樣子還算老實，認錯態度還算誠懇，加上放才打了幾下，氣兒消了一把，手中的藤條依舊揚在半空，倒是換了沉痛的語氣繼續說道：
    “你呀，在我這好歹也待了兩年多了，想當初你剛來這的時候，還是拉著半大鼻涕的小破孩，若不是你娘托別人的關係，好話說盡，可別說，要我收你，還得考慮考慮。如今，你在我這店裏，我手把手教你，做人倒是要懂得知恩圖報，別整天想著那些有的沒的。”
    掌櫃興許是說話語氣有些快，說到這頓了會，喘了口粗氣，語氣又轉而嚴厲。
    “你也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看看今兒個，人家穿的是什麽衣裳？錦衣羅裙啊，人家一件衣服抵得過你半年的口糧，那是你能想的麽？若不在我這老老實實地幹活，莫說是吃天鵝肉，大街上的爛肉都沒你份，你也不瞅瞅你家是啥情況，你老娘整日跟別人縫縫補補，洗下衣服碗筷，能得幾個錢？要不在我這好好幹，我讓你連個飯錢都沒得！”
    “是，掌櫃！”
    掌櫃的一番話說得張玉鵬啥興致都沒了，他很快想起了家裏的情況，一家四口還擠在破茅房裏，他都18歲了，還得跟哥哥擠在一個狹窄的硬木板床上。一家人整日忙忙碌碌，肚子也吃不飽，吃了上頓沒下頓，好衣裳也不見年年添，都不知道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想到此處，他的心裏充滿了頹喪感，本是因見著高盈雪的愉快，激動之心情，在掌櫃的提點之下，瞬間就消失無蹤。
    掌櫃見他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裏，也不見他有怒色，便覺得他應是把自己的話給聽進去了，把大手一揮，嚷了句：
    “去幹活吧，今天記得去西街老陳那拿點布料回來。”
    “是。”
    張玉鵬低垂著頭，應了句。
    當晚，月華滿地，街上的行人出來逛了，又散了，月光也淡了，張玉鵬才和店裏的一個夥計收拾好東西，關上門板，往回家走。家裏照例是黑燈瞎火的，因為買不起煤油燈，為了節省煤油，像這樣平常的日子，是不點燈的。他早也習慣了，借著晚上的月光動作熟練地摸進屋裏，進了和哥哥的房間，遠遠地就傳來了哥哥如雷的鼾聲。張玉鵬心中煩躁，將他哥哥的身子用力推開一小半部分，和衣躺了下去，卻是難以入睡，心潮起伏。他回想起了今日遇見高盈雪的情景，想起掌櫃對他所說的一番話，難以平靜。他想到：
    “若是有機會與她深交，倒也是不錯。連掌櫃都說她是富家女子，估計也不會錯到哪裏去。如果我娶了她的話，豈不是要鹹魚翻身，一飛衝天了？”
    想到此，他心情就振奮起來，幾乎要從床上一躍而起，他很快聯想到了奴仆成群，有花不完的錢，吃不完的美味佳肴，還有。。。。。。美人為伴！
    “可別說，那小娘子看起來年紀還小，可長得蠻好看的，尤其是她笑起來的樣子，既調皮又充滿了。。。。。充滿了。。。。。該用個什麽詞來形容她呢？”
    張玉鵬在腦中閃現著今日高盈雪在她背後掩嘴偷笑的樣子，腦中很快就蹦出一個詞兒。
    “對，應叫漂亮！”
    “對，就是漂亮！”
    張玉鵬在自言自語，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可一想到自個家的情況，他就如同一個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在僵硬的木床上。他想到了自己家徒四壁，兄長還未結婚，自己還得和兄長擠在一張床上，爹娘整日出去給人家拉活，一年到頭也不見幾個錢。
    “哎！”
    張玉鵬心裏深深歎了口氣。
    “掌櫃今日也是教訓得對，人家是有錢人的女兒，怎麽會看得上我這種窮小子？莫說是要門當戶對，即使不講究門戶，排場，我連件像樣的衣裳都買不起，還說那啥日日抱得美人歸了！”
    隻是，他心裏卻又是不甘心，不願意如此錯過一個翻身的機會，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一會唉聲歎氣，一會興奮透頂。
    第二日，張玉鵬依舊如往常般站在店外攬客，他東望望，西望望，看似要從行走的路人中尋找到可能進店買東西的客人，心裏卻對高盈雪的出現有一種隱隱的期盼，他一邊望著一邊回想著昨日在此條街上見到高盈雪的情景，見在那堆人群中，一個身材高挑穿著華麗的少女，提著包裝精致的禮物，朝自己走來。盡管經過昨夜的一夜未眠，他終於是想明白了，他跟她是不可能的，心中卻依舊期待，期待著再次的相見。他甚至是把路上一些妙齡女郎當做是高盈雪，希望是她卻又不希望是她，最終還是誤把他人當作了她。
    整整一日，高盈雪都未出現在這條街上。
    整整一日，張玉鵬心裏，都是空空落落的。
    他翹首以盼，失望而歸，無精打采地坐在店裏，一起在店裏打雜的小夥計跟他說話，他也愛答不理，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活力。
    小夥計以為他生病了，摸了他額頭，體溫正常，不似生病的樣子，問他出啥事了，也默不作聲，一副頭耷耷的樣子。
    看了好一會，小夥計突然滿臉壞笑地望著張玉鵬，刻意壓低聲音說道：
    “嘿嘿，你小子，是不是得了相思病了？”
    小夥計一邊說一邊扯了扯他的肩膀。
    張玉鵬被說得心裏一驚，嘴上連忙否認：
    “哪裏哪裏，沒有，沒有，絕對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