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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市場出了小區就到。下班高峰期，到處都是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湊起來嗡嗡的亂響，天氣又熱，擠在裏麵說不出的煩躁。
    明澈渾身快要炸開了，看了她一眼，居然一副安之如怡的架勢。
    她顯然比明澈輕車熟路多了。家裏配料是什麽也沒有的，她進門挑了生薑大蒜這些，明澈趕緊接過來提著。
    活禽攤臭味衝天，她毫不嫌棄，認認真真的挑選了一隻鴨子，付了錢，交代老板殺了一會兒來取。還特別囑咐，毛一定要拔的幹幹淨淨的。
    繞到蔬菜攤裏挑番茄，賣番茄的阿婆笑咪咪的看著她們。明澈在這裏買過幾次了，就有幾分麵熟。明澈以為是這樣。
    可是她發現周圍的菜販都笑眯眯的看著他們。哪怕菜場人來人往的，經過他們身邊的人還是上下打量他們。或者說，在看她。
    明澈臉通紅，她意識到他們兩個人站在菜場裏太紮眼了。她正渾身不自在呢。就聽到麵前阿婆豁著牙床說。“今天跟媽媽來的噢，好噢好噢。”
    手在圍裙上蹭了蹭，才去接她手裏的番茄。“我這番茄好的把，噶好哦。媽媽這樣年輕噢，好好看。兩個人都好好看。”旁邊賣菜的大嬸嗬的一笑，兩個人就莫名其妙對著他們笑的很開心。
    相鄰幾個攤位的人跟著太婆一起嗬嗬的笑。
    阿婆口音很重，聽到後來才聽到媽媽這兩個字。
    明澈一愣，她腦子裏哄的一聲，臉瞬間冷了下來。
    “他們說什麽？”她笑咪咪的回頭問她。
    明澈有幾分尷尬。這種情況下又犯不著去分辨。她冷著一張臉，接了番茄不再說話。
    兩個人又買了蝦和排骨。明澈讓她等著，自己去活禽攤那裏拿那隻鴨子。
    她等著攤主裝袋，轉過頭去看那個等在市場門口的身影，她一手裏的拎著透明塑料袋裏，裝著番茄和排骨和活蹦亂跳的蝦，中間有兩隻蝦蹦跳著從袋子裏躥出來逃逸，她哎喲一聲去接，沒接到，嗬嗬的笑了。
    她站的筆挺，身上套裝也筆挺非凡，風度卓絕，和站在宴會廳一樣的，優雅動人。是那種叫人親近的逼人的卓越的風度。
    這一切太不真實了，好像什麽虛幻的泡影，也許她隻是投了個影像在這裏？
    攤主裝好袋子遞給她，望見遠處的她，一口鄉音一臉向往：“條件涅好涅好看。”
    明澈捏著袋子說不出話，為什麽呢，她們明明不是一路人，這樣親近，讓她不知所措。
    兩個人大袋小袋的提了出菜場。明澈看她朝相反的方向走。
    “還去哪？”
    “超市。那幾個鍋碗瓢盆的怎麽夠用啊。”
    明澈一臉晦暗，她知道自己上了賊船，隻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兩個人去了就近的超市，進門的時候明澈拿起個提籃。
    她就笑了笑，“我覺得你還是推個車。”
    明澈不肯，看她要動手，隻好自己去推。
    半圈逛下來，明澈吃驚的發現，自己居然不知道家裏居然缺這麽些東西。
    她從來隻有兩個鍋，一個用來炒菜，一個用來做飯。隻用油鹽醬油醋還有料酒。她覺得自己也算做過了多少年飯的人了。可是現在她對這個認知好像沒什麽把握了。
    明澈腳站的有點發軟，她悄悄看看時間，他們已經逛了快一個小時，還不算菜場的時間。
    果然女人是有逛街的天賦的，她想，換了條腿站著。她在等她在三隻一模一樣的平底鍋裏挑出隻與眾不同的來。
    她甩了下試手感。問她：“你覺得哪個好的。”
    “這個。”明澈隨手一指。她決定的太快，她瞧出她的敷衍，不滿的瞧了她一眼。她再三掂了掂份量，選了一個。
    從現在起她不再問明澈意見。
    購物車裏已經放不下了。
    鍋碗瓢盆，五顏六色的調料滿滿當當。
    明澈忍不住了。她咳嗽一聲。“我覺得夠了。”
    “沒有高壓鍋，怎麽做湯呢？”她還在說。
    “夠了。”明澈把手搭在鍋上。“家裏放不下了。”
    她似笑非笑的。“胡說，家裏怎麽會連個高壓鍋都放不下。”撥開明澈的手。
    明澈猛的呼出一口氣，瞥了一眼她的高跟鞋，“你腿不疼麽？”
    “不疼。你疼？”她板著臉反問。
    “我疼。”明澈說。“而且你把我一個月的生活費花光了。”
    明澈麵無表情。
    她更沒有表情。
    “我很有錢。”她說。
    兩個人離開超市的時候，明澈手上已經有6個大袋子，老實說壓的她胳膊死沉。就衝這一點，明澈一點也不後悔讓她買單。她一臉怨氣，家裏平白多了這麽些東西。
    明澈在路上停了兩次才扛回家，無論如何不讓她提著，她跟在後麵勉強搶了菜場袋子在手，哎哎的歎氣。
    兩個人回到家裏，擺開架勢做飯。
    明澈淘米煮飯。她在一旁乒乒乓乓的剁著鴨子，用的是新買的剁骨刀。
    手起刀落斬下鴨頭扔進垃圾桶裏，然後利索的給鴨子分屍，身上係著明澈綠色的圍裙。那架勢應該是經常下廚的。明澈看她的手，很精心嗬護過的白嫩，捏在油膩膩黏糊糊的鴨子身上。
    “這次回來不走了吧？”她刀起刀落之間問明澄。
    “恩。”明澈敬畏的看著那明晃晃的刀。
    “怎麽好好的就回來了？”
    “那邊合同期到了。”明澈不敢惹那把刀，她往外挪開，低下頭去全神貫注的剪蝦子的頭須。
    她噢了一聲。
    “況且我弟弟今年高三，回來陪他高考。”明澈說。
    她猛地回頭，“弟弟，什麽弟弟？”
    明澈一臉平靜。“我弟弟。”
    她眼珠滴溜溜的轉，有點誇張，她這活潑的勁頭，跟她的高齡，實在不相稱的很。
    “你總不至於還有個姐姐吧？”她說。
    “是的。”明澈把處理完的蝦子放進水池清洗。“有。”
    “噢。。。。”她挑著眉,還真有！
    “那他們人呢？”
    明澈很專心的清洗蝦子，沒有興趣去回答這個問題。
    好吧。
    她摸一摸鼻子，一刀剁向鴨子，裝進篩子丟給明澈處理。
    “那你自己呢？什麽打算？”
    “繼續讀書。爸媽喜歡。”明澈頓了頓。“我也喜歡。”
    她馬上笑眯了眼。
    “我知道你會讀書，那天看到了你的照片。好幾年前的報紙，就是你高考那年的照片，笑起來真好看，比現在好看。”頓一頓，歎口氣。“我兒子要是像你會讀書就好了。”
    然而她自己又搖頭。
    “不行，我沒把他生好，腦子不夠利索。”她笑。“一介武夫。”
    廚房太熱，她汗出的一頭一臉。臉上的妝殘了許多。
    她抽了張紙巾擦汗。明澈知道她辛苦。
    為什麽呢？明澈想問。何必要這樣，明澈想說。
    吃上飯時候天早黑了。兩個人，三菜一湯。老鴨湯，糖醋排骨，番茄炒蛋和一盤河蝦。
    明澈把飯端上來，她喘了口氣。
    “餓狠了？”她問。
    明澈搖頭，餓是一回事，她家教時間要到了。
    明澈坐下來扒飯。她吃相不好，小時候吃飯爸爸追著喂，一直到十來歲，她不高興了就丟開碗，她爸爸還能端著碗追到她房間裏去喂。
    她端坐在她對麵，夾一塊排骨給她。“晚上還有事？”
    明澈點頭。
    “那也不能著急，專心吃飯。”
    她停一停，“你那草藥我問過醫生了，沒什麽用的。胃還是要當心，改天有空，我帶你去看看好麽？”
    明澈瞪了她一眼。
    她悻悻的哼了一聲。咱們走著瞧，慢慢來吧。
    “吃完你先忙你的去。我會收拾的。”
    明澈看著那一桌子，頭更大了。
    “去吧去吧。鑰匙你帶著，我走的時候會鎖門的。你們這治安還好的把？”
    因為這個人，明澈講課的時候就走了神，數學題明顯解錯了一道。
    學生嘻嘻的一笑。“明姐姐，你還在想下午那個人麽？”
    “什麽人？”明澈莫名其妙的問。
    “就是那個跟著你的男生啊。”明澈反應過來，大囧。
    學生哈哈一笑，他冰箱裏拿出飲料遞給明澈。“明姐姐敷下臉啊。你臉上冒煙了。”
    明澈不知道他怎麽看到的。她把飲料貼在臉上，那裏確實很熱。
    “小孩子，整天想什麽？”
    學生一臉鄙夷。“我已經成年了，明。老。師。你們這些大。人。。。”他拖著嗓子叫大人。
    明澈反而一笑。“咱們休息十分鍾？”
    學生點頭，他去端了西瓜進來。
    “明姐姐，那個人你瞧不上的吧，傻乎乎的，不帥噢。都什麽年代了，還這樣搭訕女生。。。”
    明澈嗬嗬一笑。“哪樣的才帥？”
    “明澄啊。”
    他們是一個院子的人，算起來也可以稱為一起長大。
    明澄的美貌簡直是標杆一樣的存在，盡人皆知。
    明家人每每出門，齊刷刷的目光盯著他們看，他們的美貌和讀書能力，都是令人服氣的。
    “明姐姐，你都回來了，明澄還不搬回來麽？”
    明澈無意識的咬了口西瓜。這些日子她避免去想起這些事情來。
    那天巷子離開之後，她知道明澄躲著他，除非他氣消，自動出現，否則她是找不到他的。
    她努力說服自己去相信明澄一切安好。她有時候忍不住細想明潔說的“那些你不知道的事情。”會是什麽事情。
    她想明澄是不是有些東西瞞著自己？是否因為這些原因，他把她暫時推出來了呢？她不擅長猜測他人的心思，更何況明澄這種心思九轉千回的。
    “過段時間把。”她說。
    回到家裏，她在門口的地墊下麵果然摸到了鑰匙。
    家裏很明顯的收拾過了。簡直光芒閃耀的感覺。
    明澈看著腳下，地拖過了，還是半幹。看客廳，留著盞燈，果然茶幾上的報紙新換上，書重新碼過了，碼的很齊整，窗簾還拉上了。
    廚房的垃圾都倒幹淨了。案板包括抽油煙機都清洗過，他們從超市扛回來的強力去汙劑很明顯的派上了用處。
    她想象著她在屋裏揮汗如雨的拖地擦洗，這個人真是。她想。
    明澈倒了杯水，走到陽台坐下。她腦子裏亂糟糟的，望著窗外點點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