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要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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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話一出,不僅芙夷,十七、璣瑤都跟著愣了。
    十七尚未反應過來,芙夷已哼出了聲,“他?閣主突然派遣我去乾坤山尋清塵,不讓我再作陪去武林大會,我還以為閣主是想一個人輕鬆自在一些呢,怎的突然讓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陪著去?為什麽,他能有什麽用處?”
    玄央的聲音很是清冷,“各中緣由你不必問我,問閣主便是,”頓了頓,又開了口,聲音裏帶著幾分不屑的滋味,“莫要論他,便說是你,陪在閣主身側除了生活起居,又能有什麽用處?”
    芙夷一愣:“你!”
    玄央卻沒理會她,而是繼續道:“閣主刻意差遣開你,怕不是膩煩了你吧?”
    玄央目露恨意,似是氣到什麽話也說不出來,良久才再度開了口,怒極反笑一般,儼然方才最初那話中帶刺囂張跋扈的模樣,聲音更是柔得能滴出水來,“玄央姐姐這麽說話可就是有失風度了,芙夷自認不如姐姐,沒法為閣主鞠躬盡瘁出生入死,同是護法,芙夷也就隻能無用到終日陪伴在閣主身邊照料下閣主的生活起居罷了,不瞞姐姐,想必是二人朝夕相處得多了,芙夷雖然是了解了閣主的所有生活習慣與規律,但是時日一長,惹得閣主一時膩煩也是應該的。可是姐姐,即便是將我差遣開去,閣主竟也沒有吩咐姐姐陪伴在身邊,這又是作何原因?難道是因為閣主也膩煩了姐姐?呀,這可是荒唐,姐姐可沒有一時半刻是與閣主單獨待在一處的,又是如何招得閣主的膩煩來呢?”
    她的一番話說得輕巧,卻句句帶刺,直紮進玄央鮮血淋漓的心裏去。
    十七還在兀自愣著,四海皆空,唯有腦海中那句“與閣主一同去”砰砰作響,倒是璣瑤還頗有些清醒,心驚肉跳地看著眼前兩個大人的明槍暗箭烽火硝煙,直看得心頭直跳。
    玄央麵色有些蒼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很久都沒有說話,久到芙夷以為這次已然將她打壓得潰不成軍,卻聽得她忽然開口道:“十七,跟我進來。璣瑤,送客。”
    璣瑤響快地應了一聲,連忙手腳麻利地轉到芙夷麵前,許是早就看這個對十七圖謀不軌的女人不順眼,又許是仗著這是玄央大人的地盤,聲音裏難免有幾絲得意,“請吧玄央大人,我家大人命我送客了。”
    玄央氣得說不出話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轉身便是要走,卻似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頓住腳,回頭看向兀自愣著的十七,麵色登時軟了幾分,嬌聲道,“小白臉兒,別以為跟著閣主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她的聲音酥似春水,“你遲早是我的。”
    璣瑤差點跳起來,連忙擋在十七麵前,顫著聲音虎視眈眈道,“大……大人,還請自重!”
    玄央輕哼一聲,沒有理會,扭頭瞪了玄央一眼,再白了璣瑤一眼,最後依依不舍瞟了十七一眼,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
    玄央沒有說話,隻靜靜看了十七一眼,轉身便進屋了。
    十七猛然一怔,似是剛反應過來,便也匆匆忙忙跟著進屋了。
    唯有璣瑤愣在門外,進也不是,走也不是,隻得乖乖守在門口,時不時朝屋裏望去幾眼,心急如焚盼著十七早點出來。
    過了一會兒,十七總算是走了出來,璣瑤連忙迎上去,急道:“怎麽樣?大人怎麽說?你果真要陪著閣主去什麽武林大會?”
    十七抬頭怔怔看了她一眼,沒有做聲。
    璣瑤這下子更著急了,“到底怎麽樣,你說呀。”
    十七還是沒說話。
    璣瑤心頭慌得緊,忽然道:“反正……如果你要去,那我也是要跟著去的……我這就去跟大人請命!”言罷竟真的要衝進屋裏去。
    十七急急忙忙攔下來,這才悶聲開口道,“別……等下!我還沒……沒答應……”
    “沒答應?”
    “嗯,”十七點點頭,聲音有幾分愁悶,像是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一般,“我也不清楚是什麽情況,但我跟大人說了,容我想一想。”
    她的確是很想陸青潯,想見他,想認他,想和他待在一處。但是這並不代表是為了他離開辛師父……如果讓辛師父知道自己不僅在做天崖閣的小嘍囉,還被天崖閣的閣主親自點名跟隨……想必氣都要氣死了吧?
    辛師父自幼便教導她要安安穩穩做人做事,不與官宦府衙同流合汙,更不摻和江湖門派瑣事。辛師父最忌諱她接觸的兩種人,前幾日剛和縣太爺之子鬧過一出,她怎敢再和天崖閣糾纏在一塊兒?
    那日她見過陸青潯,他分明是不認得她了的,現在又怎麽突然來了這一出?
    玄央大人讓她跟著他去武林大會,隻消數日便可,說她隻用照顧閣主起居,別的不用過問……這種事別人做都可以,又為何偏偏是她呢……她到底,該不該去呢?
    去的話,哪怕隻離開幾天,怕是也難以向辛師父交代;可是不去,她好不容易有了接近青潯哥哥的機會,她又不舍得放棄……
    唉,好煩,猝不及防的,教她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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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璣瑤跟在十七身邊,想說點什麽,但見著十七那蹩著眉毛滿臉心事的模樣,便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於是便更是心如亂麻。二人各懷愁緒,便也就這麽走回了家。
    誰料剛走到十七家門口,便聽得一聲沉穩並帶有幾絲慍色的聲音:“十七!”
    璣瑤一愣,十七更是整個人一激靈,登時魂體歸位,顫悠悠地看著麵前那高大嚴厲的人影滿臉討好般的笑,“啊哈哈,辛師父……好啊。”
    辛師父簡直要被這廝氣炸,小胡子一跳一跳的,倒讓整個人的嚴肅風格多了幾絲詼諧的味道來,“你可知我這幾日在關你禁閉?”
    十七連忙點頭,“知道知道……”
    辛師父眉毛一皺,“知道?”他喝道,“知道你還給我跑出去?!還跑到了東街的玄府上去?!”
    十七習慣性得要狡辯,“沒有啦師父,我怎麽會去……”話音突然戛然而止,她猛然驚覺出點什麽,一臉震驚地抬頭看著辛師父。
    璣瑤也頗為震驚,站在一旁不敢說話。
    辛師父鼻梁處的那道疤痕不深不淺,卻拉得很長,蜿蜒在整張顯得有些蒼老的麵孔上,倒憑空多出幾絲肅穆來。他的胡須正隨著他不甚平穩的呼吸起伏波動,似是很久很久都沒緩和下來情緒,他良久都沒有說話,隻是瞪圓了眼睛盯著十七。
    十七這才慌了,有些無措地開口:“師父……我……”
    璣瑤也跟著有些不知所措:“辛師父……”
    辛師父閉了閉眼,良久方道,“罷了。”他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還有幾分疲倦,緊繃的神經似是在一瞬間鬆懈下來,似是歎息一般的道“隻要你沒事便好。”
    十七一怔,有些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麽,“師父……”
    辛師父睜開眼睛看了看他,這才道:“十七,你跟我進來,師父有話要跟你說。”
    璣瑤在旁邊看著,她素來乖巧懂事,哪怕現在還在為十七的事心中焦急,但還是乖乖地跟二人推脫自己有事,而後給師徒二人留下了空間,自己帶著滿腔情緒回家了。
    十七跟著辛師父進了屋,卻見辛師父慢慢給自己倒了杯茶,又給她倒了一杯,“坐。”
    十七連忙坐下,有些緊張地接過茶水,仰頭一喝,燙得“哎喲”一聲直伸舌頭。
    辛師父沒理會她,隻是兀自道:“天崖閣的閣主……聽說是個少年英雄,年紀輕輕,卻能擔當大任。”
    十七正巧含了口熱茶在嘴裏,聞言卻險些一口水全噴出來,她死命地咳嗽,咳了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啊……啊?”
    辛師父輕輕拍著她的背:“慢點。”
    十七顧不上這些,隻道:“師父……您剛剛說的是……天……天崖閣閣主?”
    辛師父吹了吹麵前的熱茶,麵不改色:“不然你以為師父說的是誰?”
    十七震驚得很,“您突然……突然說他作甚……”
    辛師父瞥了她一眼,正色道:“好,我不說,那你來說說,這一年來,你幫天崖閣做事,又做得如何?”
    十七手抖了一抖,茶杯險些沒拿穩,隻得慌慌張張將搖晃的被子穩住,顫著嗓子眼兒道:“師父……師父您都知道了?”
    “這不重要,你給我解釋解釋便好。”
    “我……我隻是……我……”
    “你隻是什麽?”辛師父眉眼嚴肅,“十七,這麽多年來師父對你的教誨,你莫不是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十七苦著臉,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師父,十七自然是聽得您教誨地,隻是十七,十七……”
    她要怎麽說?說她情有可原,隻是想找陸青潯,想靠得離他近一些?
    辛師父卻沒讓她繼續說下去,似是也不想過多為難她,隻是道:“江湖險惡……師父自然是為你好的。”
    十七點點頭,剛要說話,他卻又繼續道:“但是或許……江湖,才是一個真正得以保護你的地方啊……”
    十七還在糾結當中,自是沒有聽清,隻是愣道,“師父,您說什麽?”
    辛有搖了搖頭,“沒什麽,”他的聲音淡淡的,有幾絲滄桑的味道,“天崖閣閣主,是個可信之人。”
    “啊?”十七茫然。
    辛師父哪管她聽不聽得懂,隻是兀自道:“你若想做什麽便去做吧,不用顧及師父。”
    十七猛然怔住,“師父……”
    辛師父正色:“不要得意忘形,師父隻說讓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卻沒說任你肆意妄為,官府上的人都不幹淨,你不要碰,江湖上太過血腥打打殺殺的事情也勿要摻和,明哲保身,不要強出風頭。近日師父有要事在身,怕是要離開楊柳鎮一陣子,不打算帶上你,你好好照顧自己便是。”
    一番話來得突然,又仿佛像一個重大的決定。
    十七心中一陣茫然又一陣欣喜,更多的是心頭湧上的不舍與感動,她知道師父不忍看見她被束縛住手腳,她知道他是下了多大的決定才願意放手讓她獨自遠行,她知道師父一定也最舍不得她,雖然她不知道師父是何時有了這個主意,更不知道師父為了何種原因突然要下這個決定,但她還是忍不住要落淚,上前一步輕輕抱住辛師父的胳膊,像小時候那般賴著他輕輕晃啊晃,聲音有幾絲哽咽:“師父,你出去幾日才能回來?”
    辛師父摸摸她的頭,“不過是約了附近幾家私塾先生一起,去江南遊學教書一陣罷了,沒幾日便回來。”
    她嗯了一聲,又道,“十七也沒幾日,出去玩一番便乖乖滾回來。”
    她決定了,跟著青潯哥哥去武林大會,等大會一結束她就回來陪辛師父,無論那時候青潯哥哥認不認得自己,無論那時候她和他變得怎麽樣,她都會回來。回來師父的身邊,守著師父的小私塾,平平凡凡無憂到老。
    辛師父卻笑道:“多玩幾日吧……”他的聲音蒼老而低沉,聽得十七眉頭一跳,“玩夠了再回來。”
    十七還想在說話,卻聽辛師父又道:“小時候師父要你背的菜譜,你可還記得?”
    十七點點頭“當然記得啊,師父莫非不知道十七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麽,那時候看一遍就記得啦,不過……”她想了想,疑惑道,“師父確定那是菜譜麽,我怎麽到現在也沒讀懂它到底講了些什麽……”
    辛師父不由得笑開,“你會做菜?”
    十七搖搖頭:“不會……”她要是會做菜,豬都會上樹了。
    “這不就得了,”辛師父笑道,“內容記得就好,等什麽時候你會做菜了……或許便能讀懂了。”
    十七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悶聲應了。
    辛師父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低聲道了一句:“十七啊。”
    十七習慣性地“啊?”了一聲,抬頭去看,卻見師父已然將目光移開,他慢慢踱步到窗前,透過窗口望向那漸變昏黃的天色,天邊夕陽的幻色伴著彩霞倒映在他高大而蒼老的身影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他的影子看起來有一些憔悴,但他的脊梁,卻直如青鬆般的莊重。
    十七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想去靠近這個有個頑固又可愛的私塾先生。
    卻見這個私塾先生忽然微微揚起了腦袋,似是在眺望遠方一般,那一刻他顯得是多麽的神聖而偉岸,然而聲音卻像是從遠方飄來,恍惚縹緲,輕似歎息。
    “天……要變了。”
    十七微微一怔,剛要說話,卻聽遠方忽然響起一聲轟鳴,隨即電閃雷動,方才還晴空萬裏夕陽直墜,眼下卻突然,下起了狂風暴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