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何以名天下,唯無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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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是江湖風流?
有一群人,行走於天地之間,他們有豪氣,有俠氣,有英雄氣,為一件事情一往無前,袒露寸芒,這群人仗劍所指,即是江湖風流。
這種人不多,但也不少,茫茫九州大地,就有一個地方,全是這種人,那個地方在江北,叫做常湖宮,數千載的常湖宮。
常湖觀劍大典雖定於兩日後正式開始,但常湖邊上早已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常湖作為天下劍道聖地,更號稱江北十大勝景之一,平時本就不乏慕名而來的修行者和遊行者,今日舉行大典,自然更顯人稠。
來常湖者,遠來是客,常湖一概歡迎。但常湖卻有個規矩,未經相邀,眾客不可禦劍而來或者動用法器。這個規矩在修行者之間已成為眾所周知的真理,不容置疑。
幾千年來很少有人壞過這個規矩,一是因為尊重,二是因為膽怯,常湖神劍於前,無人敢攖其鋒。
挑戰過常湖威嚴的人,大多成了常湖劍下亡魂。而那些凡人遊客,是否理會這規矩,無關緊要,畢竟凡人縱然不願遵守,也無力做些什麽。
自六百年前殺山主柳生偠大道剛成,意氣風發,來常湖一日挑劍九萬餘之後,就再也沒有發生過類似情形了。
是啊,已經六百年了,久到風流與傳奇漸漸老去,殺山和常湖早已一代新人換舊人了。
難道一段新的傳奇要開始了?
常湖半空,一朵雪白的茶花懸立不動,少男少女衣袂紛飛,並肩站在茶花上,一樣的意氣風發!
常湖宮中。
“這是你蘊稽師叔的徒弟?”燕昭侯放下手中的茶杯,略帶驚訝地望著燕曉。
“啊……是”,燕曉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著李青十,半天才回過神來,一臉的不可思議。
燕昭侯待要詢問,卻看見燕曉擺了擺手,無奈地說道:“師傅,我啥也不知道。”
他懶洋洋地站起身,隨意地梳了個發髻,提劍出了宮門。身為常湖劍冠,有些事總需要他去做,比如:敢犯常湖之威者,一劍當之!
來到常湖側,他抬頭望著茶花上的少男少女,神色比較複雜,他對名叫李青十的少年印象不壞,二人更有同飲甚至同門之誼,實在難以出手。
他還在思量之間,卻看見李青十在茶花上鬼頭鬼腦的四處打量,“啊!燕兄,終於找到你啦。”燕曉的思緒被這一聲打斷,看向李青十的眼色很是驚奇,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聽李青十繼續說道:“燕兄,你看我帥吧。”
燕曉鐵青著臉。
“燕兄,你怎麽回事,這才一天時間就不認識我了?”茶花慢慢降下來,二人一躍而下,茶花複歸原形,被顧阮君捧在手中。法器姿形如意,不是一般修行者能夠做到的,一時間群客騷動不已,大多神情凝重。
燕曉也心中微凜,是啊,這才一天時間,他們就趕到了常湖,我常湖千裏走劍絕技相較之下也隻快了半日,這兩人果然不一般。
看燕曉依舊一言不發,李青十很不理解,他剛想拿手拍拍燕曉的肩膀,卻見燕曉突然禦劍橫飛百尺,冷冷得看著他們。
“常湖劍冠燕曉,請閣下指教。”
“燕兄你怎麽回事,咱倆前日在青衣江上還一起喝過酒哩,這麽快就忘了,你......你是不是吃錯藥了?”李青十一臉誠懇得道。
燕曉一時語塞,後道:“我燕曉眼拙,未看出李兄身懷不世絕學,不知林兄今日登門挑劍,請劍幾許?”
群客精神振奮,對這場挑劍大戰早已迫不及待,此刻聽燕曉發問,都很好奇李青十會請劍幾許。更多人好奇的是李青十的身份,年紀輕輕就能做到法器姿形如意,肯定是哪家大門大派的弟子,但眾人想了半天,都想不出哪一家出了一位姓林的年輕俊彥。
李青十也聽到了燕曉的話,也終於明白了問題出在什麽地方。
作為夏朝人士,縱然久居深山,但也不可能不知道號稱天下劍宗的常湖宮,有什麽樣的規矩。但也因為自己確實久居深山,世俗觀念並未深紮於心,再加上師傅病不宜久拖,自己和顧阮君才於匆忙之間禦花而行,什麽規矩早已置之度外了。此刻忽然想起這個規矩,李青十和顧阮君也頗覺棘手。
李青十小心翼翼地望向燕曉,很是勉強地說道:“燕兄,我要是說我忘了規矩,你信嗎?”
燕曉像看白癡一樣看著李青十。
“事實就是這樣啊。”李青十說道。
燕曉指了指周遭雜亂的人群,意思是就算我信,他們也不會信。
李青十頗感頭大,一時不知所措。忽然,他像是想到什麽辦法,向著人群中大吼一聲:“在下黑水溝子門李青十,今日請劍········”四周變得及其安靜,葉落可聞,人群沒有注意到那個怪異的門派名字,因為他們此刻都屏住了呼吸,等著那個驚豔的數字。
過了很久,李青十麵露訕色,扭扭捏捏地大聲吼道:“半把!”
“他說什麽?他說幾把?他說個幾把?”人群中出現一道顫顫巍巍的聲音。
“不·······不知道,沒聽清楚。”
“他·······他說半把?”
“我他娘的,他說半把,他還真的說的是半把!”
“那他吼那麽大聲幹嘛?他很自豪嗎?”
等人群終於確定這個“驚豔”的數字,連天邊的雲都靜止不動了。
遠遠觀望著場上局勢的燕昭侯也忍不住噴了一大口茶。
忽然,他的目光牢牢鎖住了李青十,喃喃道:“是你回來了嗎?”他忽然對場上即將發生的事情充滿了好奇。
李青十在被燕昭侯目光鎖定的時候,很是疑惑地看了看天色,現在天色尚早,自己穿的也不薄,怎麽就沒來由打了個寒顫?他來不及多想,很是淡定的回複了臉色,先前的羞愧早已消失不見,他理所應當的說道:“我打不過,請半把劍怎麽啦?常湖要求過非得請千八百劍嗎?”
他這話很不講道理,但卻很合理,常湖確實沒有要求過請劍的數目,但估計常湖也想不到,真的會有人臉皮厚到隻請半把劍,半把,這怎麽出劍?難道非得折了一把劍嗎?
“你這人到底是何居心,存心羞辱我常湖!”一名常湖弟子沉不住氣,厲聲喝道。
燕曉打斷了這名弟子說話,他本以為李青十想到了什麽好主意,沒想到這人腦子神神叨叨,想出個莫名其妙的法子。
但既然挑劍者已經請劍,他隻得說道:“林兄雖然隻請半把劍,但一樣合乎規矩,既然如此,”他頓了頓,把手中長劍向天一指,對著常湖喝道:“常湖當代劍冠燕曉,問常湖請劍半把!”
刹那間,常湖倒卷天邊,劍氣四溢處,雲雷徘徊不敢進!
從常湖之中慢慢滲出半把劍,與其說是劍,還不如說是個碩大的鐵片,因為它沒有劍柄和劍尖,更沒有劍鋒。
李青十望著天邊那塊碩大的鐵片,感受到其中的威勢,隱隱有些不安,他擦了擦汗,喃喃道:“劍骨頭,劍骨頭,你可要爭氣啊!”他看見顧阮君一臉不以為然,心中雖然惴惴,但已並無太多擔憂,硬著頭皮上也就是了。
“這半把劍雖然殘缺,但劍氣充凝,威力甚大,林兄你要小心了。”燕曉提醒道。
李青十點點頭,看著眼前的斷劍,感受著澎湃的劍意,心裏很是發怵。
斷劍嘯鳴,雄渾如鷹,驚風泣雨裏,突現半點寒星!
風沙漫卷,劍意迸發,李青十瞬間隱入劍芒,不見蹤影。
周圍忽然人聲嘈雜,都很好奇戰果如何。等了很久,劍芒未散,李青十也無身形。眾人的猜測漸漸多了起來。
“那小子怎麽了?不會是死了吧?”
“那是自然,常湖神劍是何等威力,你看劍芒大盛,那小子恐怕早就沒命了。”
“沽名釣譽之輩,以為鑽空子就能一戰成名,揚名立萬,他哪兒知道,就算半把劍也不是他這種阿貓阿狗吃得消的······”
顧阮君聽著這些議論,很是不喜,冷冷喝道:“你們閉嘴!”群客感受著顧阮君語言裏的清冷,雖然並不因此被嚇住,但也不願觸這個黴頭,便噤了聲兒。顧阮君轉頭看著被劍芒籠罩的李青十,雖然知道這小子從小就有個特別的本事,應該沒有大礙,但見半晌毫無動靜,心中不免有些擔心。
燕曉和燕昭侯一個作為請劍之人,一個作為常湖宮主,是唯一能夠看清戰況的人。但現在的戰況,已大大出乎他們的預料。
那柄滿是肅殺之意的劍,仿佛成了個一臉諂媚的奸人。
燕曉和燕昭侯仿佛在看一個怪物。忽然燕昭侯眉頭又舒展開來,點了點頭,暗道:“應該是你了吧,難怪。”
劍芒忽然消失了,然後人群看到了注定永生難忘的一幕。
李青十手拿著一塊碩大的鐵片,正在刮鞋底的春泥。
“鐵片”仿佛蹭了蹭李青十的腿,充滿了雀躍。
這是劍還是狗?
燕曉的手開始顫抖······
“林兄挑劍獲勝!可免試觀劍,此後上常湖,可直入宮中,研習劍典!”燕曉不知道李青十是怎麽做到的,人群更是疑惑,他根本一劍都沒出,這把很有“氣節”的劍就瞬間失去威勢。雖然很不情願,但燕曉還是憋著吐血的衝動宣布了結果。
群雄終於回過神來,滿是不可置信。
挑劍半把,可以說是常湖立宮以來遇到最荒唐的事了。就算常湖不認可這個結果,天下英雄也不會有什麽異議,但是常湖居然認了,還賜予了和以往挑劍者相同的待遇,真不愧是名家氣度。更有人開始想著,自己是不是可以效仿李青十一般,來謀求幾分好處。
但是燕曉緊接著說的話讓這些人失去了希望:“今日一事,實乃常湖規則不嚴所致,自此之後,凡再有挑劍者,據修為不同,有不同請劍數額,規則類目待觀劍大典結束之後再行編撰,在此期間,但有新挑劍者,暫定請劍一萬六!”
其實就算燕曉不說,這些人也自己否定了這個想法,身為劍客,自有風骨,這種事是萬萬做不出來的。全天下的劍客都做不出來。
除了李青十。
若不是在常湖,李青十恐怕已經被萬千刀劍劈死。
他絲毫不予理會,對著顧阮君大喊一聲,聲音裏掩蓋不住的驚喜:“小阮,你看我把常湖規則都改了。”
顧阮君臉紅到了脖子根,掩麵低眉,不願搭腔,恨不得掐死這個不知廉恥的東西。
“對了燕兄!我既免試觀劍,那我可以現在觀劍嗎?或者我現在可以拿十二葉蓮嗎?”他問得很認真,除了顧阮君,周圍的人聽得很生氣。
燕曉按捺住想抽他兩個耳巴子的想法,冷冰冰地說道:“不行!你可以先行休息,到時自來觀劍即可。免試自然無分,十二葉蓮你是拿不到了,但你可以自行出入常湖,研習劍典,還可拜入常湖,這是你莫大的好處,時機一到,師門自會賜下十二葉蓮熬製的靈丹,你又何苦在此和群雄爭奪。”沒有人聽了這番條件毫不動心,除非他是李青十。
李青十很嚴肅地想了想,認認真真地說道:“不行,我現在就要,我不免試了!”
他有不容考慮的理由,但在群雄眼裏還是顯得貪得無厭,終於有人忍不住,厲喝出聲:“無恥之徒!”此言一出,“無恥”之聲不絕於耳。
“劍客之恥”!
自此名揚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