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八仙過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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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站上橋頭,才終於明白燕曉為什麽會發出那聲粗口。
洞幽橋橋尾茫茫,不見盡頭。
既然上了橋,無論洞幽橋長幾許,有幾多危險,都得一往無前。
鬼魅的厲嘯似乎更為狂熱。
“小阮快推我一把!”李青十看著橋尾,忽然大喊一聲。
他隻看到破破爛爛的一座石橋,和世間大多數的橋一樣,這座橋不長,而且橋型筆直,真要說過橋有什麽難度的話,頂多是橋麵頗不平整。雖然他知道自己體質特殊,被尋常修行人視為洪水猛獸的靈魂術法對自己不起作用,但也清楚自己修為低微,在鬼魅環伺之下難以快速脫身,為了盡快過橋,隻好求助顧阮君。
李青十和顧阮君相處十幾年,有著非同尋常的默契。他這句話一說出口顧阮君就知道是什麽意思。她知道李青十看到的和其他試子肯定不一樣。
但她沒有動。
因為她和李青十剛好相反,她看到了比所有試子更強烈的東西,也經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
李青十清楚地知道他和顧阮君的情況,他隻能等。
顧阮君忽然一個踉蹌,緊緊地閉著眼睛,眉頭緊鎖,臉上開始滲出大大小小的汗珠。李青十很擔心,這樣的情況不應該發生在顧阮君身上,哪怕是發生在淩洛昭和燕曉身上,李青十都不會如此震驚。她知道顧阮君麵臨的危險遠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可惜自己修為低微,死鬼老師的事情又萬分緊急,迫不得已,隻有自己硬著頭皮走了。
李青十想了想,還是把梁小元給的靜心丹吃了。又看了看四周,但聞厲鬼呼嘯,周圍的人都陷入了一種奇怪的狀態,彷如僵屍,一動不動。這一屆的天河碑似乎比以往更嚴厲了些。
他知道洞幽橋鬼魅挑動七情六欲的法子對自己不奏效,又不具有實體的攻殺能力,自己要防範的,無非就是來自修為的威壓。
他本以為自己多費些時間,好歹能夠撐到橋尾,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想錯了。
他走出一步,便再難走出,橋麵似乎起了一圈黑色的波紋,緊緊縛住雙腿,來自四麵八方的威壓壓得自己喘不過氣。
自己務必要奪得此次觀劍大典的頭籌,拿得十二葉蓮,想到這裏,他心裏略微有些慌,不由得喃喃說道:“要是帶著匣子就好了。”但轉念一想,似乎帶了匣子也改變不了什麽,畢竟阮君在身邊的時候,老頭子從來不允許自己用匣子。
其他試子們陸續也睜開了眼睛,從混沌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不要殺我,求求你不要殺我!你走!你走!”
“一場空,都是一場空,我不要修行,我不要修行。”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嗚嗚嗚,我不是故意的,不要纏著我。”
洞幽橋頭瞬間被抱頭搶地的試子們占據,陣陣哀嚎比起鬼魅來有過之而無不及。看著麵目呆滯的人群,燕小花大手一揮,清退了大部分試子。現在的狀態下,試子們的頭腦已經無法保持清醒,再這樣下去,必有性命之虞。燕小花等不到試子們按照規則言“棄試”二字,就安排人手下場救人。洞幽橋上原本龐大的試子隊伍頃刻間就隻剩零星幾人。
“等下!別動她!”眼見常湖宮人走到顧阮君身旁,李青十很是急切,連忙說道。
常湖宮人掃了眼這個在先前鬧起軒然大波而現在似乎自身難保的惹禍精,並不想理會,在他們看來,顧阮君已經被洞幽橋迷住了心神,必須早點救下場去。
這個討厭的李青十自己沒什麽本事,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個小姑娘身上,也無怪乎他會大吼大叫,隻不過這樣一個修為高絕的小姑娘,怎麽就甘願待在這樣一個不學無術,毫不體恤自己的人手下呢。常湖宮人越想越想不明白,越想越義憤填膺,看向顧阮君的眼神多了些不平和憐惜,若不是規則所限,恐怕李青十早被常湖宮人好生收拾了一頓。
還是早早把這個可憐的姑娘救下場去吧,常湖宮人如此想到。
四周空氣忽然變得灼熱,鬼魅們的厲嘯也平息了很多,李青十抬起頭來,烈火一般的光照刺得他睜不開眼。
身上的壓力似乎變小了,天地間一片白茫茫。
他似乎看到一個體態極其壯碩的少女,依稀能夠分辨出正是那位頗為傳奇的白淨。她漂浮在半空,盤坐著,渾身散發著烈焰般的金光,周遭濃霧在金光照耀下消散殆盡,少女雙手合十,忽然一聲叱喝,猛然睜眼。
金剛怒目!
少女踏雲而過,好似一尊佛。
鬼魅戾氣漸消,定身不動。
直到少女消失在橋頭。
這是今天第三個過橋的了,看到試子們從震撼中回過神來,躍躍欲試的樣子,李青十更加慌亂。
正思忖間,李青十忽然發現鬼魅們還是定身不動,雙腿上的壓力好像也慢慢消失,他心中大喜,看這樣子自己馬上就可以活動,想到這裏,不由得看向顧阮君。
果然,顧阮君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她一抬頭就看到陷入橋上的李青十。來不及顧念自己在靈魂攻擊中受到的傷害,顧阮君雙手平舉,整座橋梁周邊都籠罩在一陣若有似無的茶花香中。
正在這時,鬼魅們陸續恢複過來,戾嘯聲、尖嚎聲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顯然是被激怒了,要發起最後的反撲。
李青十知道顧阮君已經複蘇,常湖弟子們自然也知曉,識趣地前往別處查找傷員。“小元老弟你過來,咱倆快過橋。”
梁小元聞言,這才看到陷入橋麵的李青十,揉了揉幾欲炸裂的腦袋,他很疑惑李青十究竟是怎麽在鬼魅的靈魂攻擊下抽身的,但眼下鬼魅們反撲勢大,也來不及多問,鬼使神差地站到李青十跟前,似乎這小子古怪多了,反而令人信任。
“啊!”梁小元還沒來到李青十麵前,就發出一聲慘叫,癱倒在地上,抱著頭,嘴唇微微發抖,神情痛苦不堪。
伴隨著這聲痛呼,周圍忽然又響起此起彼伏的痛呼聲,比先前更加陰森恐怖,顯然是鬼魅們加強了靈魂攻擊。
“小元老弟你怎麽了,快過來!”李青十焦急道。
梁小元連忙默念心訣,慢慢抬起頭來,待看到若無其事的李青十,方才艱難說道:“你什麽都聽不到,看不到嗎?”
李青十搖搖頭,很是疑惑。
“啊!”梁小元又是痛呼出聲,抱頭縮成一團,開始發抖。
他很不理解李青十現在的狀態,按說李青十全身上下沒一點修為,這樣強度的精神攻擊不僅會使其精神崩潰,恐怕連性命都會受到威脅,但現在看來,擔心的反而是自己這幫平時修為高絕的門派精英們。
梁小元眼角開始滲出鮮血,就在自己將要忍受不住,喊出“棄試”二字的時候,忽然聽到兩道聲音。
“爽!哈哈哈哈!再來!”
“敕令!絞殺!”
一道癲狂,一道冷厲,但無論怎樣,這兩道聲音發出之後,眾人身上的壓力都小了很多。
第二道聲音的主人自不必說,李青十知道這是顧阮君在起咒,他隻想知道誰能發出那樣癲狂的聲音,他凝目看去,隻看到一個披頭散發的男子,狂笑著衝向橋麵,一道道血痕,從眼角到嘴邊不斷地滲透出來。
他行止怪異,仿佛經受著極大的痛苦,又有著極大的快意。
“這是成瘋子,成獨素。”一隻手突然搭上李青十的肩膀,梁小元耷拉著腦袋,很是虛弱的說道。
李青十仔細打量著這個傳說中的狠人,好奇他會怎麽過橋,他本以為成獨素會像淩洛昭、燕曉和白淨一樣,有一個漂亮的過法,但他發現自己想多了。
“這家夥好像格外喜歡自虐。”李青十皺眉想到。
因為成瘋子壓根就沒想著用修為,他就用自己的肉體凡胎硬抗,時而發出可怖的笑聲。
“再來!再來!”成獨素一把扯掉衣服,赤裸著上身,露出身上大大小小,斑駁不一的傷痕。他長得並不壞,項長身挺,眉目入刀,一眼看去,冷峻的麵容像久經沙場的臨邊大將,隻是有些蒼白,眼睛過於小了些。這本是一臉正氣的樣子,但仍看得李青十倒吸一口冷氣,仿佛這個家夥才是真正的鬼魅。
成獨素箕踞在橋上,麵目依舊蒼白,鬼魅也似乎專注於對付這個不知死活的狂徒。他忍受著巨大的精神痛楚,在橋上艱難爬行,臉上陰晴不定,帶著張狂而扭曲的笑。
“噗呲!”一道血線,如箭一般從成獨素的脖子上爆出,這家夥怕自己失掉神智,竟然劃破了自己的脖子。
成獨素手起刀落,身上開始布滿了他劃破的傷痕,桀桀,他怪叫著經過李青十的腳邊,突然抬起頭來,鮮紅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李青十。李青十仿佛被一隻毒蛇盯上,不由得頭皮發麻。
“這瘋子不會纏上我了吧!”李青十心情複雜,連忙說道:“我不厲害的,你別來找我,我小元老弟都比我厲害的多,你要切磋找他。”
梁小元雖然精神萎靡,聽到這話也不由得發出一聲厲喝:“你閉嘴!我可不是你們這種不靠修為就能硬抗的怪物!”
李青十這才知道成獨素為什麽會對自己格外在意,有些頭疼。
成獨素移開了目光,舔了舔嘴唇,把嘴角的血絲吞入腹中,終於極其怪異地扭動著身子消失在橋麵盡頭。
成獨素也通過了,橋麵上隻留下一處處雜亂的血灘。
在場眾人背脊發冷,方才鬼魅們無暇他顧的時候本來是最好的過橋機會,但眾人看到比鬼魅還鬼魅的成瘋子,居然沒敢上前,現在想起來,仍然心有餘悸。
成獨素一過橋,鬼魅們似乎被激怒了,短短兩刻鍾不到,就通過了四人,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四周溫度驟然下降,橋上下起了黑色的雪。
“這黑雪是天河碑煉化魂魄之物,被粘上之後絕無幸免,看樣子這陣我們是過不去了。”梁小元滿懷失落,本以為這次可以給師門爭光,沒想到這一屆遇到這麽些難以以常理揣度的天才,大大加大了過橋的難度,哪怕自己吃了師門重寶靜心丹仍就無望,語氣不由得有些蕭索,眼眶漸漸紅了。
“無妨,小阮那邊好了,我們過橋吧。”
梁小元還未回過神來,已被李青十一把拉住,隻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麽人負在背上一路狂奔,耳邊勁風呼嘯,睜不開眼。
等到梁小元睜開眼的時候,隻看到癱坐在身旁,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的李青十,再回頭,橋已在身後。
梁小元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過了橋。
李青十也來不及去看場上發生了什麽,隻知道顧阮君推了自己一把,自己隻管往前飛奔。
隻有還留在場上的試子們和局外觀戰的人群知道發生了什麽。
有個纖弱的女孩子,有如天神降世。
一式蕩盡妖邪!
李青十看向顧阮君,她青絲亂舞衣袂翩翩,正緩緩行來,漫天黑雪,變成了白色的山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