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長安重劍天下聞,落花逢君江南別 第一百一十五章 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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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情我想明白得太晚了。”秦夜泊坐下來,也不在意這泥土還是未幹的。
    秦瀟晗也坐下來,從筐子中拿出了兩壺酒。
    都是冷的,沒有溫過。微風吹過四周,枯死的草木隨風而動,倒是有些荒涼。
    “怎麽選了這麽個地方?”秦夜泊看著秦瀟晗,手裏抓起酒壺。
    “這是父親的意思,想必,娘也很喜歡吧。”秦瀟晗也隻是據實回答。
    氣氛太壓抑了,隨便說些什麽都好,也不至於如此地悲涼。
    “傳聞你都聽到了麽?”秦夜泊喝了口酒,著實是有些涼的,倒也是冷靜了不少。
    什麽秦夜泊懷恨在心,嫉妒那南宮家,卻又無可奈何,隻能將怒火放在了淩家身上。
    “聽到了,真是豈有此理。”秦瀟晗看起來是沒有什麽興致的,也隻是行了一句,想了想又道:“不如我替二哥殺了那造謠的人?”
    “對嘛,豈有此理。就算動手,我也是砍南宮漠,怎麽可能對淩家下手?”秦夜泊暗自罵了一聲。他從來都不會看不起弱者,他隻想麵對比他更加強勢的對手。
    就算動手,他也會挑南宮家,不會動淩家半分。
    “二哥我不是這個意思……算了,二哥知道母親特別喜歡吃江南的糕點麽?”
    他每次出門,都會讓人帶了糕點回來,幾乎都是快馬加鞭趕回來的,親自送到趙綰珺麵前。
    “其實母親對甜食沒有什麽感覺。”秦瀟晗抬頭,望著天空,而思緒又不知道落在了哪裏。
    “母親是想家的,她是江南的姑娘,愛上了父親,才到了這山高水惡的地方。”秦瀟晗揉了揉雙眼,又道:“不說這個了,二哥這幾日可有什麽事情,不妨與我說一說?”
    “你說,窮苦人家的生活方式,一定是鋤頭與屠刀麽?”秦夜泊是想到了那個村子,他們就是山賊本身,卻也是在辛苦忙碌。
    山貨也是要賣到城裏的,自己也要存夠一年的糧食。
    而過路的行人,總是做了他們的刀下亡魂,就算是有人報官,那官府的人來到這裏,隻會看到一群老弱病殘,說兒子都被山賊劫走了,過路行人他們是真的不知啊。
    官府拿他們也沒辦法,隻能安慰安慰老人家了。
    秦瀟晗搖搖頭,道:“二哥,我不知道。我在秦家可以說錦衣玉食,我不知道為什麽要劫掠過往路人。我不明白那些依靠種地而生的人……同樣,他也不會理解我們在刀頭舔血的日子。”
    這的確是理解不了的東西,人的感情,從來都不是互通的。所以,秦夜泊從未為錢財發愁,自然是不明白為了錢財而苦苦求生的人。
    秦夜泊唯一的想法就是,有人殺他的人,他也不會放過了。
    說到底還是被姬冰塵影響了許多,從前,他可能隻顧著脫身便罷了。
    “說來可笑,那山賊的村子裏,竟然讓一姑娘來殺我,是覺得我會憐香惜玉不忍動手麽?”秦夜泊摸了摸自己的臉,這兒也沒有湖麵,他也不知是不是這張臉看起來是容易心軟的人。
    “二哥從來都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秦瀟晗像是想到了什麽,眼睛一亮,道:“二哥每次都不會傷了我,反而是我能傷了二哥。”
    無論是哪裏交手,秦夜泊從未將刀鋒對準他。
    “不過,二哥可知,母親是我殺的?”秦瀟晗眼神太過於賦有攻擊性,很難讓人覺得這是一個善人。
    而秦瀟晗也確確實實自稱是一個惡人,做過那般多的惡事,再自稱是一個善人,豈不是讓人惡心?
    秦夜泊深吸了一口氣,隻是點點頭,道:“我知道。”
    秦瀟晗早就把這些事情原原本本告訴過秦夜泊了,沒有隱瞞的必要。
    然而也正是如此,秦夜泊方才是沒有想象中的怒火。秦瀟晗這個人,絕對不可能無緣無故送了趙綰珺最後一程的。
    秦瀟晗又不是沒有腦子的人,他這般做,隻能說,趙綰珺實際大限將至。
    “二哥記不記得,從前你我闖了禍,都要藏在母親身後,那時候父親再生氣,看到母親,也都不氣了。”秦瀟晗頗有些懷念的,那樣的日子,再也不可能有了。
    “當年父親執意要將這個槍法改成萬鈞,是因為與母親的名諱想同麽?”秦夜泊隻是記得,秦家的槍法,一開始並非叫萬鈞的。
    原來叫什麽,他已經記不清了。
    不過也都不重要了。
    “母親想念家鄉裏的桃花了,可惜,今年我不能再為她者一支回來了。”
    這些事情,秦夜泊也僅僅能聽著秦瀟晗對他說起,他離家太久了,母親的喜好,他也通通都記不清了。
    “二哥知道麽,其實母親根本不喜歡這裏,母親喜歡的是江南水鄉,是煙雨朦朧的時候,撐著油紙傘,喜歡的是在湖上泛舟,喜歡的是河邊折柳。”
    “可是,在母親心裏,父親更重要吧。”
    “所以母親可以放棄臨楓山莊這莊主的位置,追隨父親到了這裏。”
    莊主……秦夜泊捕捉到了兩個字,那日他已經見過趙懿了,他稱呼趙綰珺為姐姐。
    所以,臨楓山莊如此不在意趙綰珺死活,是因為這個位子麽?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又非皇家之爭,竟然也薄情到了這個地步麽?
    那些恩怨,也都不重要了。
    “帝江盛會,二哥還是小心趙懿,他絕對不是什麽好東西,臨楓山莊,恐怕都沒幾個好東西。”總而言之,臨楓山莊的這個態度,著實是讓秦瀟晗覺得惡心。
    秦瀟晗僅存的善意中,趙綰珺占了絕大部分,而臨楓山莊又是這般,讓秦瀟晗如何對其又好感?
    “你去麽?”秦夜泊沒頭沒尾問了一句。
    而秦瀟晗立刻就明白過來了,秦夜泊是問他去不去帝江盛會。
    秦瀟晗搖搖頭,道:“我不去了,撞上臨楓山莊的那些人,萬一打起來,二哥也不好插手。”
    秦夜泊點點頭,也沒再堅持,他的確是能夠護下秦瀟晗,可是沒有真的沒有再堅持的必要了。
    “回家吧。”秦瀟晗拿著酒壺,方才他一口都沒有喝,走到了趙綰珺的墓前,將酒盡數灑在麵前的泥土中。
    秦夜泊也起身,同樣將酒灑了出去。
    這算是與趙綰珺做了最後的道別。
    “你知道麽,其實我很想將母親的屍骨埋到江南,那裏才是母親心心念念的地方,可是我覺得母親更希望的,是在父親身邊吧?”
    “是了。”秦夜泊不知道如何回答,畢竟,他已經許多年沒有再見到趙綰珺了,而趙綰珺的這些想法,秦夜泊也是通通不知道的。
    “二哥安心吧,無論如何秦家的事情,都有我。”秦瀟晗這句話像是說給秦夜泊聽的,也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他不知道,背負著叛國之舉的秦家。還能苟延殘喘多久。
    回了秦府,秦落看了看兩個人,低聲囑咐了管家兩句話,那管家應聲而去,去收拾了一間屋子。
    “來,正堂來說,我的確有些話想囑咐你們。”
    到了正堂,秦落兀自泡了茶。
    “離清君門遠一點。”秦落像是不願意多說什麽,說完這句,往椅子上一靠,繼續閉目養神去了。
    見秦落沒有再說話,秦夜泊倒是站了出來。
    “不如,我講個故事。”秦夜泊身影沒有動。
    “十八年前,張庚衍就已經開始聯絡了大涼,意外得知了一批護國寶藏。那護國寶藏是前朝時候,驃騎將軍在大涼與雁門關之間發現的。”
    這護國寶藏不屬於任何的一個國家,亦或是勢力。
    沒有人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那裏,也沒有人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那裏的。
    驃騎將軍知道事關重大,而國家處於動蕩之際,將這批寶藏藏入了中原。
    可他畢竟是一個將軍,邊關戰事還沒有了解,他是斷然不能臨陣脫逃。
    所以他將這個地方一分為四,在中原找了四個世家,分別保管一部分。
    若是一家獨大,那這個寶藏很有可能會被獨吞——這是驃騎將軍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四個世家實力相當,之前誰也不會吞並了誰。從那之後,秦家的槍法,慕容家忠良輩出,南宮家的刀法,以及淩家的劍法,算是流傳了下去。
    誰也沒想到今時今日,慕容氏被滿門抄斬,淩家避世日漸式微,而秦家……
    而秦家又為清君門所要挾,成了清君門對付其他世家的借口和傀儡。
    十八年前,秦家來了一隊人馬,為首的是張庚衍,隨行的人馬都是他的心腹。
    這些人看上去是禮節十足的,對於秦落也是恭恭敬敬。而秦落豈是沒見過世麵的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讓秦落感到意外的是,這些人對於秦家的動作了解得是清清楚楚,包括屬於秦家的商路,甚至分家的情況。
    這讓秦落是大驚失色,這些人竟然將秦家的動向掌握得一清二楚,江湖上的勢力,不會有這等閑心的,除非,秦家早就被這群人盯緊了。
    那為首的人第一句話便是:“秦先生,在下張庚衍,久仰先生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