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洛城飛蕭渡鬼門,莫問來路道歸途 第一百七十章 蠱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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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夜泊安靜聽著,對於時紹星的往事,他是聽過一些的,都是時紹星自己告訴他的。
    時紹星慢悠悠開口,道:“其實我原來,並非是這個性子的,二十多年前,我性子衝得很,那時候師父收留了小聲,小聲性子就比較沉穩,所以師父才教了他天下無雙的劍法,而是用了十多年,讓我改成了現在這個性子。”
    他也算得上是,年少輕狂,那時候不知什麽叫做天高地厚。
    “月無雙的師父,究竟是何許人。”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能教出月無雙這等人?秦夜泊的槍法算得上是上乘,卻還是被月無雙壓得死死的。
    “師父,不會武功。”時紹星笑了笑,道:“師父不會武功的,這身本事,隻是小聲自己的,天性使然,他的性子如此,所以才,練出了劍法,夜泊,你要明白,小聲能夠走到這種地步,並非是因為在生死邊緣摸滾打爬,而是,覺悟。”
    什麽才是覺悟?這兩個字,實在是太滑了,想要用力抓住的時候,卻總是從指間溜走,又在不經意間冒出。
    “夜泊,我聽過浮生妄的槍法,最後一式,是浮生燼,對麽?”
    時紹星見他點頭,道:“日月傾,山河崩,天光黯,是謂浮生燼。那你可知,何為日月傾,山河崩,天光黯?等你什麽時候明白了這九個字,你什麽時候就能夠理解,浮生妄的槍法了。”
    秦夜泊看著時紹星,正要開口,驚雷炸響,讓這二人不約而同地向外看了看。
    “我的師父,告訴過我,希望我這一輩子,都不要明白最後一式,但是,我似乎明白師父經曆過什麽了。”秦夜泊眸光黯淡,提到師父的時候,還有有些難過的。
    秦夜泊的師父,名叫白麒淩,告訴秦夜泊不要明白最後一式的時候,是躺在病榻上的,這句話說完沒多久便撒手人寰了。
    浮生燼的九個字,時時刻刻都透露出了兩個字,那就是,絕望。
    “的確,不該明白。”時紹星的表情多少有些嚴肅,轉眼間又是笑了一下,道:“因為你的師父,永遠都不希望你經曆那些,可是,你要明白,你坐在這個位子上,終有一日,你還是要明白的。”
    時紹星輕輕閉了閉眼。
    他的師門,被屠殺殆盡的時候,絕望莫過於此。
    慌亂之中,時聲,也就是月無雙,也隻能保著時紹星殺出了重圍。
    這些事情,很久之前時紹星對秦夜泊略微提過,卻是不曾多說,而對於這些事情,秦夜泊也不會去過問的。
    “終有一日麽?”秦夜泊設想過無數種的場景,比如,秦家被滅門,比如,祁景安沈亦這一幹人都死在他的麵前,他始終都未真真切切體會到,而今,江湖的四個世家僅僅剩下秦家,這樣秦夜泊有些寢食難安。
    絕望麽?許是絕望的,可也沒有體會到過。
    時紹星看著回廊外正下著的雨,道:“淮安的事情,要和我說一說麽?不想說,也是沒有關係的,我想,張庚衍定然是拿到了南宮家的東西,所以,隻怕秦家在朝夕之間,就會被……”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是秦夜泊知道他要說什麽。
    但是,張庚衍說過,想要秦家的秘密,但是,秦夜泊要他拿南宮家的東西做為交換,張庚衍是一口答應過的,隻怕是此人的話是信不得的。
    還不知秦瀟晗那邊的進展如何了,隻怕是隱士高人,不是那麽好尋找的。
    秦夜泊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夜泊,雖說我長你十年,但是我的有些話,也是算不得數的,你也不要盡數聽了去,對你沒有好處的。”時紹星的性子,永遠都是給人溫文爾雅的感覺,若是放在這民間,定是一個名門大家的少爺公子。
    “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秦夜泊看著時紹星。
    “什麽問題,盡管說來聽聽。”
    “鬼門易守難攻,其中之人精通蠱術,我想問的是,這天下就真的沒有人能夠製服鬼門麽?”秦夜泊偏是不信,這偌大的鬼門,即便是傳聞九百年不倒,可就真的是固若金湯麽?
    鬼門最難對付的,並不是鬼泣山的地勢,而是詭異莫測的蠱術。
    時紹星想了想,最終是搖搖頭,道:“我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擅長使用蠱術的人,都一個名字,叫做蠱師,但是……卻無人將鬼門的人稱作蠱師,若是真的要對付鬼門,隻怕是還要請那些蠱師出手。”
    這個稱呼,他卻是沒聽過,也僅僅是聽過養蠱人三個字。
    而同為養蠱人的沈亦,卻是不通蠱術,他也僅僅是,知道如何轉移這長生蠱。
    “養蠱人呢?”
    “其實這些,你該問沐清歌的,她對這些東西,倒是了解得透徹——養蠱人,遠遠不能和蠱師相提並論,可至今,我也未曾聽說過誰是蠱師。”
    世間的能人巧匠太多了,而養蠱,卻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不過——”時紹星見秦夜泊思緒飄忽,又道:“不過,張庚衍一定知道蠱師的事情,雖然我不清楚這其中發生了什麽,但是你說對付鬼門,我猜,十有八九是張庚衍要攻鬼門。”
    秦夜泊點頭,道:“確實如此,但是,我不希望鬼門被攻下。”
    時紹星道:“我也不希望,不過,張庚衍既然要攻鬼門,一定知道蠱師的事情,或許不在南盛,而是大涼,亦或是,燕楚。”
    燕楚。
    這兩個字讓秦夜泊渾身一冷,對南盛虎視眈眈的,一個是在漠北雁門之外的大涼,一個是在巴蜀以南的燕楚。
    那南盛麵臨的,就不僅僅是一個大涼了。
    “燕楚?”秦夜泊覺得,張庚衍身後的東西,就像是看不到頭,不僅僅牽扯南盛的蘇彥,還有大涼,甚至,或許還會有燕楚。
    “寒雲教鼎盛之時,確實來過一個燕楚之人,是一個婦人,據她所說是逃難至此的,也僅僅是有她一個人活到了中原,我讓人嚴密調查了此人,並沒有值得懷疑的地方,卻是不經意間,感覺到了此人竟然是對蠱術頗為了解,當我問及緣由,她隻說,這些都是她的表兄常常念叨的東西,時間久了她便記得了。”
    “所以,我懷疑,燕楚會有蠱師的存在——普通人,是不可能如她這般的,就算是在沐清歌身邊,也未必學得懂三分蠱術。”
    秦夜泊似乎也是看開了,道:“我覺得張庚衍在大涼的地位一定非常重要,如果真的能夠對付鬼門的蠱術,那麽鬼門,可是極為凶險了。”
    “那你不是也有打算了麽?”時紹星笑道。
    “殺了蠱師,你覺得如何?”
    時紹星回了他四個字:“天方夜譚。”
    “你說的那名婦人如何了?”若是找到此人,或許,會有轉機的。
    “寒雲教內部分裂,她是站在我這邊的人,曾經問我需不需要用些小手段,她可以試一試,我拒絕了。童符察覺到之後,沒有放過她,是我的疏忽。”時紹星有些自責的,那時候隻知道此人或許會是蠱師,卻不想日後會出這些事。
    的確是有些可惜了,還是站在時紹星這一邊的人。
    外麵的雨竟有愈下愈大的趨勢,張庚衍絲毫不在意自己濕透的衣服,撐了把傘便出府去了,而寒風卷起雨珠直往人懷中鑽,一把傘根本是什麽作用都沒有,張庚衍索性直接棄了傘,鑽到了一個巷子中。
    巷子中倒是尋常百姓住的房屋,沒有府院那般寬闊,而張庚衍多少還是有些收斂住了腳步,輕輕推來了房門。
    房中的床榻上,一位老人盤腿而坐,鶴發童顏。
    “晚輩張庚衍,想必,你已經聽過了。”
    那鶴發童顏的老者眼睛都沒有睜開,隻是輕輕點了下頭,道:“聽過了,不曾見過。”
    張庚衍態度並不倨傲,語調平淡:“睜眼看看?”
    那老者伸出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道:“家中貧寒,張公子全切湊合一下,就算我睜眼,也是看不到你的。”說著,那老人已經是睜開了眼,雖說是對著張庚衍,雙瞳之中卻是沒有任何光芒。
    他是個瞎子。
    張庚衍這才知道,為何此人說聽過了,不曾見過,分明他這個人,正站在他的麵前。
    “說吧,把我叫到此處,是為了什麽?”那來著也不在意張庚衍是在他麵前做什麽,但是他知道,他的兒子讓他來到長安,定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張庚衍並沒有坐下,雨水順著他的衣服不斷低落在地上,他沒有走動,隻是答道:“有什麽事情,日後你自然是會知道的,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在此處安歇。”
    那鶴發童顏的老者閉上眼睛,道:“你要找的蠱師,基本已經是絕後了,不過幸虧,我還有一個認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