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寒山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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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冬,黃昏,古刹,隱隱傳來鍾聲和誦經的低吟。徐承業安頓好馬,一襲便服,孤身一人向暮色中的含光寺走去。
    沿著石階緩行,空氣裏臘梅和鬆柏的清香,漸漸被香火的氣味取代。石階盡頭是寺院的大門,門裏是幽靜的禪院。新年祈福的老百姓已經散去,一個年輕的僧人正打掃遺落的香灰。
    入了禪院,便是莊嚴肅穆的大殿,供奉了佛祖、菩薩、諸天羅漢。佛前的蒲團還是溫熱的。今天參拜的信眾比往常多。
    徐承業沒有進去。他前來含光寺不為祈福也不為禮佛。實際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出現在這裏。殘陽如血,鬆濤陣陣,心神惶然。他要找的答案真的在這古刹中?
    “阿彌陀佛。”聽得一聲佛號,徐承業詫然回身。一個灰袍白襪,身形瘦削的年輕僧人立在身前,正是之前持帚的那一位。
    “施主若是來祈福,時辰已經過了。”
    “我…不是來上香的。”徐承業踟躕道。
    “施主既非祈福,不知來意為何,小僧或可一助。”
    …
    “阿彌陀佛,貧僧或可一助。”
    記憶中那位大師慈祥的麵目與眼前年輕的僧人重疊,徐承業情不自禁應了聲“多謝”。反應過來,他稍顯窘迫,但麵前堅定平和的眼神似能安撫一切。
    “在下是來尋一位解簽的師父。”徐承業雙手合十道。
    “小僧便是。”
    “這,”徐承業驚問道:“小師父行這解簽之職已有多久了?”
    “不多不少,剛好八年。”
    八年,又是八年。
    “不知八年前解簽的那位淨果大師,如今何在?”徐承業神色惶惶,追問道。
    “施主尋的是家師,”僧人注視著他,低語道:“然家師已圓寂,不多不少,也是八年。”
    震驚、遺憾,最後一個了解真相的機會也已消散。徐承業暗自握緊了雙拳,低頭不語。
    原來,白羽客年少時曾在含光寺修業數年,與淨果大師情誼匪淺。白羽客在江湖行俠仗義,淨果大師便以解簽之利替他接取百姓手中的羽令,傳遞人們的委托。白羽令從關山樓發出,再由含光寺收回。如果這世上除了洛陽第一樓,還有哪裏能尋到白羽客的線索,恐怕也隻有這座千年古刹了。
    如今,關山樓發出了新令,暗示俠客再出。徐承業欲尋淨果大師一問究竟,卻終究未果。
    “施主可是先師故人?”
    “昔年有緣得見,不敢攀附。”
    “既如此,可否讓小僧替施主解一簽?”
    “這是何解?”
    “先師曾有言,若遇故人徘徊,當為其解一簽,但求心安。”
    夕陽落盡,黑夜驅趕著漫天霞光。屋脊連成一片,將這幽靜的寺院圍成一座山穀。
    一官一僧立於庭,晚風帶起衣袂,一陣涼意。望著大殿輝煌的燈火,徐承業心隨意動,邁向諸天神佛。
    “請大師明示。”
    “阿彌陀佛!”
    山上,含光寺燈影幢幢,晚課的僧侶們敲著木魚,梵聲吟唱出一片溫暖的天地。山下無日無月,寒風像刀子般凜冽,刮骨削肉。什麽人寧願在這裏受苦,也不願再進一步?是憎惡畏懼光明,還是畏懼神佛?
    樹影婆娑,碧綠的樹葉隨山風一起微微晃動,仿佛已成為這冬夜的一部分。石階的另一側,一支墨色的弩箭悄悄伸出,對準了行人下山的路,沒有聲響,也沒有溫度。這是出自唐門名匠之手的自發式機關弩。由於無需操縱者隨立在側,再警覺的獵物也感受不到一絲殺意。
    綠葉掩映下,幹癟的漿果發出梭梭的聲響,構成了冬夜裏唯一一點生機。饑餓的麻雀飛了過來,滿心歡喜吞下一粒,卻是肚皮一挺再也飛不起來了。
    不對,這天寒地凍的深山裏哪來的綠葉和漿果?再一看,那樹葉居然變成了森森鐵刃,油綠的色澤果然淬了西南苗疆的奇毒;紫色的漿果赫然是江南霹靂堂的火藥,隻要一顆入體就足以炸爛五髒六腑。
    是什麽人如此狠毒又不惜代價,用盡各種手段害人性命?又是什麽人的性命如此緊要,值得用上這麽多價值連城的暗器?
    石階上走下來一條人影,孤身,佩劍,不點燈,來人正是徐承業。據說他目力甚佳,能夜中視物。一身劍藝剛正勇猛,足以令宵小膽寒。
    然而,這並不足以嚇退埋伏的人,反而讓他渾身的血液都躁動起來。
    人稱“百寶君子”的何守財,已經在這荒涼的山道上埋伏了兩個時辰。為了這一刻他準備了價值六千兩銀子的暗器,花費了十天十夜練習暗殺的套路,終於將這些名家秘寶組合得天衣無縫。他從徐承業神情焦慮地上山,等到他神色泰然地下山。現在他已徹底露出空門,一絲防備都沒有,正是出手的好時機。
    徐承業確實沒有防備,隻因為他從來沒有體會過被暗殺的滋味。
    “嗖嗖”數聲,慘綠色的飛刀最快,一齊襲向他前胸六處大穴;五發霹靂堂火藥緊跟,直炸向徐承業的雙眼耳鼻;無聲無息的弩箭,竟是襲向防守最弱的後背。三種暗器角度刁鑽,一環接一環,封死了他的退路。若轉頭躲避火藥,便是將心髒送到飛刀之下;若後撤躲避飛刀,則正好迎上弩箭。何況那一把火藥彈子要是炸開,徐承業逃不出一丈外,就算能活命也要被炸得稀巴爛。
    危機降臨,徐承業縱使反應極快,已是避之不及,當下拔劍,縱劍,運劍如風。他一劍劈下,在當胸而來的飛刀中劃出一道生門,身軀徑直衝了出去。然而,前方已有五發火藥在等著他,身後一支弩箭也窮追不舍。眼看就要屍骨無存。
    就在這生死攸關之際,一抹淡淡的血色映入他的眼眶。不是他的血,也不是那刺客的血。
    這是一把刀,血色的刀。刀氣纏綿席卷而來,撥亂了所有暗器的軌跡,將殺機消弭於無形。
    “轟”得一聲,霹靂堂的火藥已經在遠處炸裂。再看地上,弩箭被飛刀裁斷,飛刀被弩箭衝散。這些價值千金的暗器個個殘缺不全變作一地殘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