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前塵鏡】罪神巽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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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白兩色交錯的靈氣在二人周身縈繞,涼青感到一股溫和的靈力從那人掌心傳入自己身體內,將她因為奔逃再度破碎的經脈一根根修補。那人再起一掌,青歡驀得噴出一口汙血,頓感渾身暢快不少。
    她學著畫本子裏看來的人族凡修行禮的姿勢,雙手抱拳向他生澀地行了個禮。
    “多謝神君。”
    男人搖頭:“是我該謝你,救我於水下,又將我帶出地牢。”
    青歡驚訝:“你記得?”
    男人笑道:“沒有昏得那樣死。”
    青歡想到自己做了什麽,略感羞惱地低下頭。
    男人道:“不過獻祭了妖丹便拿不出來了,你衝動了。”
    青歡忙道:“沒有衝動!我知道後果的!是我自願的!況且是你救我在先,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罷了,我會想辦法取出來還與你的。”男人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勾起嘴角,“你比那時精進了不少。”
    青歡得意洋洋:“那是!我現在一拳能把鳳凰打趴!他那個弱不禁風……”她意識到自己本性暴露,忙低下頭,歉道:“對不起。”
    男人道:“為什麽道歉呢?”
    青歡也不知道,隻是覺得他或許不會喜歡頑皮的小妖怪。
    男人道:“你與鳳凰和解了?”
    青歡忙不迭點頭:“他不是故意的,他跟我道過歉了。”
    男人好笑:“他差點害死你,道歉你就原諒了?”
    青歡小心翼翼瞥他:“不應該……嗎?”
    男人大笑起來:“你這小巴蛇,倒是一點子蛇的樣子都沒有。”
    “你胡說!”青歡變出自己還稚嫩的兩顆毒牙指給他看,“我可是最厲害的毒蛇!我的毒能放倒一隻猛虎!”
    男人看著她那兩顆可憐兮兮的乳白色小牙簡直要笑背過氣去,“是嗎?好厲害的小蛇啊!”
    青歡又羞又惱:“你不要欺負我,我雖然年紀小但也是聽得懂反話的!九陰叔叔教過我,你這種叫諷刺!你在嘲諷我!”
    男人好不容易止了笑,問她:“你是九陰的弟子?”
    青歡道:“不是,九陰叔叔隻是教我啟蒙,他說真正的師父是要方方麵麵都能教導我,像他隻能教我習文守禮的不能算師父。”
    男人摩挲著下巴認同:“嗯,是九陰會說出的話。”
    青歡不滿:“當然是九陰叔叔說的!我還能胡謅嗎?我從不撒謊的!”
    “好好好,知道你沒撒謊。”男人忍不住揉了把她的腦袋,驚訝於手下烏發的綿軟觸感,愣了一下才說,“那能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嗎?我總不能一直叫你小巴蛇吧。”
    青歡經常被玄英和鳳凰揉腦袋,一時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大大咧咧回答道:“我叫青歡。”
    “青歡?希望你歲歲常歡愉的意思嗎?是個好意頭。”男子曲起食指在她額心的碧紋上輕彈了一下,微笑道,“我叫巽元。”
    青歡也想像他那樣扯一句聽起來比較有文采的話掩蓋自己的無知,想了許久腦子裏還是什麽都沒有,隻好硬著頭皮道:“我知道巽,是風的意思。”
    巽元又是好一頓笑。
    青歡見他笑,也跟著笑起來:“我聽說神族大小神仙都有自己的名號,你叫巽元,那你是風神嗎?”
    巽元道:“不是哦。”
    青歡:“那你是什麽神?”
    巽元學她歪了歪頭,道:“山川萬物都是我,清風明月,河流湖泊,大江大海,四時風景,全都是我。我生於萬物之靈,長於天地浩渺,這便是巽元的含義。”
    青歡似懂非懂點點頭:“記住了。”
    “真的記住了?”
    “……其實沒聽懂。”
    “你這小巴蛇……”巽元無奈一笑,這才想起問,“這裏是哪?”
    青歡回答:“妖族雨師妾。”
    “我知道是雨師妾。”巽元又問,“在雨師妾哪?”
    “聖湖。”青歡回答,“在聖湖湖心島上,背後就是神山。”
    巽元點點頭:“你怎麽從地牢裏救出我的?”
    青歡道:“就進去,卷起來,跑走,完事了。”
    巽元:“……我是問,你這個修為,是怎麽做到救我出來的。”
    青歡頓覺愧疚,小聲道:“我把玄英毒暈了。”
    巽元一頓:“你說誰?”
    “玄英啊。”
    “妖王玄英?”
    “昂。”
    “……”
    巽元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是說,你潛進地牢,咬了妖王一口,然後把我救了出來?”
    青歡一臉懵:“為什麽要潛進去?”
    巽元:“那你怎麽進去的?”
    青歡:“我哥哥抱我進去的。”
    巽元:“……”
    巽元:“令兄是……”
    青歡:“我以為你知道了,我哥哥是妖王玄英啊!”
    巽元:“……”
    他這是,把妖王的妹妹拐來了?拐就拐了吧,還把人家的妖丹吸收了。
    玄英在戰場上幾乎是不知疲憊的,死的人越多他越興奮,手段無比殘忍,有好幾次幾乎都到了瘋魔的邊緣,再加上那個睚眥必報的性格……嘖嘖。
    “怎麽了?”青歡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認識我哥哥嗎?”
    巽元苦笑:“這三界之中如今還有誰不知道你哥哥嗎?”
    青歡立刻就支棱起來:“那是,我哥哥是最厲害的!”青歡擔心他害怕,便道:“你放心,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哥哥不會傷害你的。”
    “算了,左右都如此了。”巽元用下巴點點她,“你的傷感覺怎麽樣了?”
    一說這個青歡就來勁了,小心翼翼湊到他身邊,抬眼瞄了眼,發現他沒有排斥的意思,於是又湊近了些,悄悄抓住那一角繡著雲紋的衣袖。“我感覺好很多了,你真厲害,哥哥給我療傷都沒有好這麽快。”
    “是麽?”巽元假裝沒看到她的小動作,思索道,“那看來我與你的靈力還挺契合。你這傷再好好養一段日子,應該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你替我療傷嗎?”青歡脫口而出又自己紅了臉,“我的意思是,呃,你可以幫我療傷嗎?你也說了我們的靈力挺合的。”
    巽元答應:“可以。”
    “那我也會幫你療傷的!”青歡信誓旦旦,“我雖然修為不高,但是我的妖丹在你身體裏,隻要我貫入靈力它就會替你療傷的!”
    巽元眨眨眼,突兀道:“你知道現在外麵的局勢嗎?”
    青歡愣了一下,道:“妖神兩族開戰,三界大亂,流離失所,生靈塗炭。”
    巽元道:“雨師妾是九州唯一一片淨土了。”
    青歡垂下頭,聲音悶悶的:“嗯。”
    巽元看她一眼:“我是神族。”
    青歡:“我知道,哥哥跟我說了。”
    巽元:“他說什麽了?”
    青歡:“……他說你是神族……叛將。”
    巽元:“是真的。”
    青歡:“……嗯。”
    巽元道:“你是妖族,我是神族,我們兩族如今是敵對,你不怕我?”
    青歡道:“你不是叛出神族了嗎?”
    巽元道:“可我本質還是神。”
    青歡沉思了一會兒,“我覺得你跟他們不一樣。”
    巽元挑眉:“哦?怎麽個不一樣法?”
    這個問題把青歡難住了。哪裏不一樣?哪裏都不一樣,又好像哪裏都一樣。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覺得巽元是特別的。也許是因為那片繡著雲紋的衣角,又或許是他身上叫人心曠神怡的青草氣息,也有可能是因為那雙眼睛倒映出了自己。
    青歡不知道,她幾百年不用的小腦瓜子遇上了個大難題。
    好在巽元似乎也沒想讓她回答,他道:“妖族可以用我向神族做交換,我是重犯,神帝會願意付出一些東西把我換回去的。”
    巽元點出來:“你救我此舉,是背叛玄英。”
    青歡終於抬起頭看向他,幽碧色的眼裏幹幹淨淨,巽元隻需一眼便能看出那是一雙沒經曆過丁點苦難的眼睛,天真無瑕,明媚徹亮,倒是把他看得愣了愣。
    妖丹是三界都覬覦的寶物,不論是長生還是強大,都是世人狂熱追逐的東西,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厲害的帝王窮盡一生尋找長生不老藥,也不會有那麽多神啊人啊,甚至妖族內部,全都在屠妖剖丹。
    強大,就有話語權。人族想要飛升成神,妖族想要做狩獵者,神族想要成為更強大的神。追逐權利的路是永無盡頭的,就連從天地初開時就開始統治天下的神帝,也因為權利,抽出屠刀對準了旁人。
    他是知道妖族這幾萬年來被屠殺到了什麽地步的,幾乎就是永無天日。人要殺他們,神也要殺他們,就連他們自己都要殺自己,因為你不殺別的妖,別的妖就會來殺你。無休無止,三界幾乎回到了原始時代,毫無人性,毫無憐憫,可以毫不留情刺穿剛結丹的小妖,扒皮飲血,一丁點有可能長生或是增長修為的可能性都不願意放過。
    蜉蝣的朝生暮死倒是最奢侈的人生了,因為活著就注定無法善終。
    可青歡好像是沒有經曆過這些的。她與玄英應當差不多年紀,他早就聽說過這位妖王的殘暴不仁,他所過之處必定是屍山血海。當然,能在那個年代活下來,能讓那些活了幾千幾萬年的老妖怪俯首稱臣,做第一個統一妖族的王,沒有手段是做不到的。
    妖王的妹妹卻天真得像一朵菟絲花,亂世之中被保護在絕對安全的雨師妾,遇到神族的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報恩。
    多殺一個神族就多一分勝算的情況下,她還想著報恩,把身為玄英重要籌碼的他救出來,不知道是天真還是愚蠢,但不可否認,玄英或許不是個好王,但他是個好哥哥。
    “你看什麽?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小姑娘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他猛地反應過來,卻驚駭發現小巴蛇不知何時湊得極近,幾乎都要貼上了他的鼻尖。
    那雙眼睛像他在神界月色下瑤池碧綠的水,清清淺淺的,又或許比作瑤池倒映的月影更為合適。那是不知疾苦、未經人事的純粹,叫人豔羨。
    他在那雙眼裏看見了他自己,隻有他一個。
    她的呼吸不可避免撲灑到他臉上,像一把小刷子在他臉上輕輕掃過,溫熱又輕緩,他感覺到心口的位置猛地一跳,又迅速歸於沉寂,仿佛剛才的顫動隻是恍惚之中出現的幻覺。
    “沒有。”他鎮定地回答,反問她,“你剛剛想說什麽?”
    青歡沒當回事,回答他:“你不是說我救你是背叛了哥哥嗎?”
    巽元道:“怎麽?”
    青歡老實坐回去,盤著腿扳著膝蓋,身子前後一搖一晃著打挺玩兒。她說:“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麽都覺得哥哥很凶,但其實哥哥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他不會因為你是神就傷害你的。隻要我跟他說清楚了,他會理解的。”
    巽元愣了許久,才噗嗤一聲笑出來。
    “有什麽好笑的?”小姑娘眉頭擰成一團瞪他。
    “沒,就是覺得——”巽元垂下眼,“蛇窩裏養出了一隻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