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1-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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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摩天嶺之夜。
摩天嶺在郭堂村西南,遠遠望去的像一個巨大屏障,摩天接雲。
吳毅隨人去摩天嶺犁地。隊裏本沒派他,是他要求去的。這種活又累又苦很多人不願意去。他想在苦和累中鍛煉自己,同時想以此接近群眾了解群眾。田地在坡勢較陡的山半坡,從上向下看,山下的人就像螞蟻。向上望去,好像能摸著白雲。在這裏犁地前麵要有人牽牛,後麵人扶犁才穩當。稍不小心就會摔下山去。他跟在後邊,犁鏵翻出的大圪垃用三刺鈀敲碎,犁不到的地角用刺鈀翻鬆。
夜幕落了。人們背靠著草包依偎著牛,啃幹糧喝涼水。
天上一顆顆星星漸漸顯現。身處嶺巔離天更近,仿佛一伸手就可摘下一顆星。夜靜極了,遠處的幽幽山穀中隱約之中好像有人小聲說話。但屏氣靜心聽,什麽也聽不到。也許是“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隊裏同來的兩個人,一個叫老钁頭,一個叫大閨女。老钁頭名叫吳鬆田,一年三百六十天總是板著一副不會笑的臉,一開口就像钁頭一樣砸人。他走在街上,不少小孩子紛紛躲開。另一人外號叫大閨女,聽其名就知其人。有人戲說,大閨女賣豆腐,人軟貨也軟。這人說話細聲細氣,辦事慢條斯理。他喜歡和女人們在一起,說說針說說線,叫大閨女並沒曲說。吳毅稱“老钁頭”為大伯,稱“大閨女”為大哥。
吳毅心想平常與他們交流少,今晚要好好溝通一下,尤其是這位愛砸人的“老钁頭”。
“大伯您在咱村恐怕是最在行的荘稼人吧?”吳毅考慮再三說出第一句。大伯並沒接話也沒钁頭砸,算是默認吧。
“種荘稼學問深著哩,您老一輩子可沒少費心費力!”他琢磨了一會說出第二句,這句勉強接上。
“出力,在行,頂什麽用?”钁頭伯接著說,“原想著解放了,走集體化了。有盼頭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可現在……”
吳毅想了想說:“說些開心事!”
“開心?我一輩子沒開心過!俗話說人生三不幸是:少年喪父,中年喪妻,老年喪子。這三項,我全占了,能開心嗎?不過,後來我又找了老伴。”
“……”又是一陣沉默。
老钁頭不說話在心裏翻江倒海。他“悶”了好大一會兒。心裏說吳毅這孩子不孬,在好人麵前,我為什麽不把肚裏的話倒出,於是開口說:“我也有開心事。那是解放前,摩天嶺埋伏著一排解放軍阻擊國民黨隊伍。有一回我給解放軍送水,子彈從頭頂上嗖嗖飛過。我舉著一罐水遞給一位戰士。他接過罐咕咚咕咚地一陣猛喝,太渴了,喝一通便仰臉喘氣。看到戰士那麽解渴那麽痛快,我開心極了,那是我一輩子最開心的一件事!”
“可是,現在——”钁頭伯不說話了。大閨女在一旁他有些礙口。
大閨女一直不說話。為了緩和氣氛吳毅說:“大哥,說說你的開心事?”
大閨女沒有思想準備,一楞。
“在這黑天黑地荒山野嶺,咱們背靠背心靠心,有什麽不好說?”吳毅說。
“要說開心,昨天那一街痛罵聽著真開心!那騷貨太壞了!”大閨女說的騷貨顯然是指李金來。
“那人該下油鍋炸!”這話也引起老钁頭憤慨。
“一個不知底細的上門女婿,一個沒有根底的漂來戶竟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老钁頭說。
“他憑什麽在生產隊胡作非為?”吳毅心想,看來這個人民憤的確不小。
吳毅說:“生產隊是全體群眾的,不是哪一個人的。每一個人都有權過問隊裏的事,每一個人都有權維護自身利益。大家的事隻有大家說了算!”
大閨女說:“軟倭瓜多可憐!閻王爺不嫌鬼瘦!被他欺侮的人多啦!”
“我總覺得不對勁。”老钁頭說,“去年我記得隊裏一共賣了三頭牛,可賬上隻記了二頭。聽說他經常給支書、大隊長送禮,給鄉裏送。有一天晚上我親眼看見他和他的一夥掂著大包小包東西在街上走……”又說,“大隊長看不起小隊長是流浪兒,可騷隊長很在乎夜裏歡。其實倆人是一路貨色。小隊長勤進貢,大隊長就護著他。”大閨女問:“那他巴結支書不?”老钁頭說:“老穆是幹嚎嚎沒人怕。不過他占著大神的位置,表麵上還得敬著,隔三差五總要送點。”
吳毅默默地聽著想著,村裏隊裏的黑幕將被層層揭開。深入田間這堂課沒有白上。
這時天西南角一顆彗星拖著長長的尾巴向下衝,不大一會兒便栽在無邊無際的空中。吳毅望著夜空心想,作惡多端的人終有一天會摔得粉身碎骨。
夜風變涼,氣溫驟寒。大家互相依慰擠得更緊。牛不停地反芻嚼著(本地人稱牛倒味)。係在牛脖子上的鈴鐺不停地搖晃著。叮當、叮當,鈴聲悠揚,在山穀中蕩漾。
此刻兩人睡了而吳毅醒著。一樁樁一件件事堅定了他為民除害的決心。我不能像身懷絕技飛簷走壁的古代俠客心有不平立馬拔刀;也不能像戲台上懷揣大印的黑臉包公誰貪贓賣法就把他送上銅鍘。我無武功又無官無印,隻有一身正氣兩手空拳,隻有靠群眾憑智慧去扳倒凶頑。。
忽然,天上星星沒了,烏雲卷來了,接著雨下了。一會兒更急,唰唰唰,一點情麵也沒有,立刻掃走人們身上本來不多的暖意,猛得無法躲避,冷得人渾身哆嗦!天啊,此時此刻隻有擠得更緊更緊。嘩啦啦的大雨把人澆成落湯雞。更危險是稍不小心就會滾下坡去。他們拚命地摸爬著抓住棗刺樹根!磨難見真情,摩天嶺一夜吳毅和群眾的心貼得更近了!
雨啊,你為何偏偏澆向那些需要溫暖而身處寒冷的人呢?
12
早晨,村子正中古廟舊址的土台上發生一場不小的衝突。
這個平台比較寬闊,因處十字街口,是村民們吃飯時或閑時聚散的場所。人們喜歡來是因為這裏經常有人免費發布各種正式或非正式的新聞。邊吃邊喝邊歇還能撈一點解耳朵饑渴的趣事,絕對是美妙愜意之事!不過,進食時血液流速加快容易激動。一衝動就難免不幹出失去理智的事。這不,一起鬧劇正在上演!流血械鬥雙方,一方是老隊長的弟弟“獨眼鏡”。一方是隊長李金來老丈人的遠房弟弟“瞎子”。瞎子眼不好使,腦子卻很管用。在村裏是個惹不起的人物。他是李金來帳下的“師爺”或“軍師”。村裏人說他愛惹事。老隊長雖是副隊長,因資格老,屬於一人之下的“承相”。“獨眼鏡”是“丞相”的弟弟,自然能拉上虎皮,所以有能力不避事。“瞎子”雖是正隊長的遠族,但屬於“皇親國戚”。兩家族勢均力敵旗鼓相當,誰也不在乎誰,誰也不讓誰。
瞎子姓李叫銀拴。視力雖弱,但能辨人辨路。他常打著瞎子旗號算命。久而久之,村裏人不知他的真名,不管什麽場合,直呼瞎子他也不惱。他的瞎一半是真的,一半是裝的。他常裝神弄鬼騙取錢財。因他愛撩女人,本村很少有人找他。有一年他去給一家女人看病。女人說肚子疼。他說按按就好了。按按果然好了,可是他的手不規矩。女人開始不在意,後來越感到不對勁。問:“老伯,你想幹什麽?”他說:“我想拔棵蔥!”女人說:“隻怕你是想拔個蘿卜。你走吧!”又一年暑天,他到鄰村一家下神。這家女人正在擀麵條,因天熱光著膀子。以為他看不見也沒避諱。而他竟大模大樣端詳了起來,把個女人前前後後瞅個遍。小眼睛像錐子剜來剜去。因過於投入情不自禁脫口秀:“胸前像兩個小饅頭,挺瓷實,咪一口?。”當他正陶醉其中不知不覺喃喃自語時,忽然咚一聲脊梁上飛來重重一擀麵杖,耳邊響起一句:“打死你這個沒戴遮眼的假瞎驢!”
今天引發戰事的導火線其實僅因為區區一點小事,主要還是因為瞎子太盛氣淩人。
“獨眼鏡”的兒子提了兩大紙包東西從土台經過。
二毛問:“孩子,這兩大包是什麽?”
答:“草藥。”
問:“這麽大的藥包,人吃,還是牲口吃?”
“獨眼鏡”大怒說:“半大孩子還不會說一句人話。不會說話,還不如爬地上學豬!”
“瞎子”護短說:“你這麽大歲數了,還不會說人話!”說著掄拐杖氣勢洶洶準備動武。
獨眼鏡見狀“唬”的一下站起,一副壯士雄赳赳以死相搏的樣子。
兩人先打“嘴”仗。一個口出不遜;一個惡言相訐。
這時副隊長“大膘”經過。他非但不勸架製止,反而推波助瀾火上加油:“誰怕誰是軟貨!”
“再軟也不是絕戶頭!”“獨眼鏡”揭“瞎子”沒兒沒女。
“絕戶頭也娶媳婦讓給別人好!”瞎子揭倭瓜戴了綠帽子。倭瓜與“獨眼鏡”是近族。
“獨眼鏡”本來窩一肚子火沒處發泄。這話正好戳到痛處。突然一湯碗從他手中砸向“瞎子”。霎時,叭的一聲,“瞎子”頭上開花鮮血直流,稀飯滿身。
瞎子也不示弱,忍痛使足全身力氣,用拐杖向“獨眼鏡”猛地捫去。“獨眼鏡”立馬趴在地上。
正好這時,穆支書路過此,見狀大吼:“反了你們,光天化日下打架鬥毆,成何體統?走,統統跟我到大隊去!”
瞎子、獨眼鏡以及旁證一幫人跟去。
到了大隊部,穆支書以為進了他可發威風的總統府,拍桌子捋袖子大嚎大喊:“真是膽大包天?你們仗著一家是隊長,一家是副隊長,才當街打架不是?告訴你們,這是郭堂大隊,不是在你們哪一家!”他不咋呼也罷,越咋呼越沒人信他那一套,局麵反而鎮不住。有人小聲說,你小小老穆算什麽?
“是誰家天下,你不知道?”獨眼鏡憤憤不平質問。
“這……”穆支書一時語塞。
“說吧,是誰的天下?不說是女人!”瞎子怒氣衝衝問。
“雞的天下,偷雞摸狗的天下!”獨眼鏡搶答。
穆支書說:“你敢攻擊共產黨?”
獨眼鏡說:“我不敢攻擊共產黨。我說俺生產隊是偷雞摸狗天下!”
“哈、哈、哈,說的妙!”周圍人大笑。
穆支書說:“都給我住嘴!誰再鬧,罰誰十個義務工!”
人們反複重著“偷雞摸狗天下!”嘴嚼著仿佛三年仍不退香的半截香腸。
連穆支書口裏也不覺重複著。有人說若在過去老穆的模仿秀準能中狀元。
也有人說:“支書呀,這兩人一個是瞎子一個獨眼,可你兩眼都明明亮亮呀!”
還有人說:“白長兩隻大眼,還不如看不見!”
穆支書被挖苦地臉一赤一紅好久說不出話。忽然兩眼一瞪,說:“你們打架是不是拉扯到倭瓜媳婦?你們三隊一團糟!”有人說:“嘿,今天老穆不糊塗!”
13
又過了些天。
一日,穆支書心急火燎去大隊部,找葉大隊長不見,出門見街上不遠處老葉正嘻嘻哈哈和一個中年婦女打俏。
“這孩子咋恁像我!”大隊長指著婦女懷中的孩子說。
“弟弟咋不像哥哥?”婦女說。
沒撈到便宜反而吃了虧,大隊長正想再說。穆支書在後邊幹咳了幾聲,他才收住了話。
兩人一前一後走,引起許多人刮目相看。誰都知道二位一向麵和心不和,沒有緊要事不會湊在一起。有人取笑:“大頭碰二頭,一碰準有戲!”“今天母雞會叫明了?”
二位顧不得搭話低頭來到大隊部。有人在外麵說:“為什麽不接話,耳朵塞毛了?”
穆支書開門見山說:“今天談談李金來。沒聽到外麵說得多難聽?”
“有話隻管說,管他呢!”大隊長還以為支書說門外。
“我是說外麵議論李金來。你不知道街上風聲有多大?”支書進一步點明,說,“談談你對金來的看法?”
“為什麽問我?”
“難道不許問你?”
大隊長耍滑頭回避矛盾氣得支書兩眼冒火。問題像皮球一樣踢來踢去。
說曹操曹操到。“呯!”門開了。李金來不請自到。
穆支書心想:前些天你瞎子叔還帶頭打架,你小子威風的很!今天我就治治你!他劈頭蓋腦一句:“你給我站著!”
“咋啦,發哪門子邪火?”金來說。
“打開窗子說亮話。金來我問你,你當隊長,我一直對你不薄!我本打算培養你當先進典型,樹立學習榜樣,再吸收你入黨。可是你太令人失望了!你沒聽聽群眾對你什麽反映?”
金來低頭無語,心想今天我是燒香燒到神脊梁後,熱臉貼著冷屁股,進門就碰上喪門星!心裏這麽想還是畢恭畢敬。其實他對大隊這兩個主是一個疏,一個親。他認為支書是紙老虎沒有什麽了不起,應付應付就算了。可大隊長這尊神得罪不得。葉大隊長很小瞧這個小隊長,漂來戶隻能在生產隊混。其實金來本事不在他下,眼下還沒入黨,若是黨員早大搖大擺坐上了大隊的龍庭寶座!
“你倆靠我身邊坐!”支書大聲吆喝,聲高八度差點把房子震破!大隊長和金來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支書今天為什麽發這麽大火?
支書說:“前幾天我去鄉裏開會。中午吃飯時和周書記坐在一塊兒。他問我:‘李金來是不是你們大隊的?’我還以為要表揚心裏樂嗬嗬。誰知書記用筷子蘸著水,在桌子上寫了一個‘女’,用筷子頂住,你村金來是流氓!你知道不?管了沒有?我一聽,臉像重重挨了一個耳光,頭一下炸了!”
屋裏空氣一下凝固,金來像被打進冰窟窿。
悶了一會兒,金來緩過氣便急轉移話題,說:“後天,我老嶽父六十大壽,家裏略備薄酒,請二位到時賞光!”
穆支書毫不客氣說:“不去!你成天在隊裏幹什麽?”
大隊長陰陽怪氣說:“不能聽風都是雨,以後慢慢問。”
穆支書說:“周書記的指示你也慢慢問?”
大隊長說:“你說咋辦?”
支書心想:今天不一定能問出結果。狠狠對金來說,“改天你給我說清!”
“到時二位一定光臨!”金來懇切地說。
“我肯定不去!”支書態度堅決,問,“大隊長你呢?”
“我?……”聽支書語氣很硬,他話到嘴邊卡在喉嚨了。
金來眼一黑差點暈倒。
14
金來躺在床上唉聲歎氣,腦子裏升起一連串疑團……
為什麽倭瓜媳婦忽然被娘家人接走?
為什麽有那麽多人敢在街上公開罵我?
為什麽鄉周書記特別點我的問題?
老隊長弟弟獨眼鏡的話難道是空穴來風?
為什麽這麽多風一起吹來?難道暗中有一股勢力要推倒我?他心中有鬼才疑神疑鬼。當然他忘記了他作惡時是何等洋洋得意膽大妄為,玩一個腦殘人是何等喪心病狂,難道沒有想到自己也有背運時?然而他不會服氣,以為這是芝麻丁點的事,小河溝裏豈能翻大船?
當晚他召集狐黨狗友密會,討論對策。
這些人是副隊長大膘、會計康三、遠房叔瞎子。還有幾個鐵杆保標,他們參加會議但沒參與權。瞎子的額上還貼著一塊膠布。
金來藏頭掩尾說有人鬧事,要推翻生產隊政權,改朝換代等等。把支書發火,村人罵街略去。當然沒有透露他做的壞事。
大膘說:“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咱送了那麽多的禮,總不至於都是喂不飽吧?不行的話再送些,破財免災!”
康三說:“鄉裏,村裏有一攤子爛事,誰還顧上咱隊裏這雞毛蒜皮的事?”
瞎子說:“興許有那麽一個人在暗中操作不可不防。不過這人是誰呢?”
康三說:“不要神經過敏小題大做。要論這檔子事,他夜裏歡還少嗎?他大隊長還不是照當不誤!”
說話間,李金來老婆靜雅笑吟吟來給大家敬茶。如今的她早已沒有了昔日貓影那種酸相,已經身材豐滿落落大方。康三趁她彎腰倒茶之際,在她身後擰了一下。她“唉呀”了一聲,接著是一陣咯咯笑。
金來說:“咋呼什麽,這裏在開會。”
靜雅說:“好像有一隻小蟲……”
瞎子說:“我想起了,何不找一下狗剩?讓他在大隊多操點心,有事及時捎話。”
金來說:“這倒也是。大膘也多長個心眼,特別瞅好倭瓜,看與誰來往多?”
瞎子說:“大家隻管放心,誰也搬不動咱這鐵打江山。隊長剛才說多長個心眼,高明。”
大膘說:“知山知水知海深,知人知麵不知心。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皮。有些人不顯山不露水,興許暗中正和我們對著幹呢!”
金來說:“這個人好像就在我們眼皮下晃悠。我怎麽就對不上號?大家再細琢磨。”
可是一夥人想來想去對不上。隻好不了了之。不過,一致認為,此事不可小覷,繼續追查!
15
天暖洋洋,人懶洋洋,但大膘不懶。
歇工時社員們七扭八歪倒在田埂上躺著歇著曬太陽。有人吸煙;有人閑噴;有人打俏;有人撓癢。倭瓜靠在土堰打盹。大膘卷了兩根紙煙靠近他。
“來一根,這是上等煙絲。”
倭瓜瞟了大膘一眼,扭頭又睡,給大膘掘了個脊梁。
“這一段撒旱地了,想媳婦不?”大膘開始撩。
倭瓜仍憋著氣。大膘繼續煽風點火,說:“下了猛雨渾身爽!”
倭瓜說:“媳婦不在家,爽什麽?”
“你這一段常去誰家?”大膘問,察言觀色。
倭瓜一激靈。說他智力低但能辨是非,奪妻之恨豈能忘記?他恨不得一拳頭打倒惡人。魚找魚,蝦找蝦。大膘是和仇人是一夥。黃鼠狼給雞拜年能安好心嗎?
“你去誰家,我管過嗎?我去誰家用你管?白操心!”倭瓜不軟不硬回了一句。
大膘悶著頭吸煙。
不遠處,百事通對幾個人說:“現在閑著沒事,我給大家說個謎,都猜猜——
一東西,真搗蛋
上頭大,下頭尖
你不打,他偷懶
你一抽,他動彈
啪啪打,溜溜轉
轉圈圈,打顫顫
不挨打,心不甘
主子鞭,奴才臉
一人說:“雞蛋。”
答:大笨。
又有人說:“大蒜?”
答:“大憨!”
“到底是什麽?”
“陀螺。”
百事通說:“你說這東西搗蛋不,鞭子一抽,就動彈,他圖個蛋啥?”
眾人道:“跟著吃香喝辣,喝湯啃骨頭唄!”
有人說:“奴才就會繞主人鞭子轉!”
大膘說:“誰從鹽池回來,在放閑(鹹)篇?”
忽然,倭瓜拍了一下屁股,一蹦一杆子高。
“我知道了,是一頭大胖豬把鹽缸拱翻!”
“倭瓜,不憨啊!”有人說。
“不憨,媳婦跑哪兒啦?”
“狗咬老鼠多管閑事!”
“快上工!累得你們皮遝腿歪沒事,歇一會兒就唧唧嚀嚀不消停,滾起來幹活去!”大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