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6-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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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老樹枝斷根不休,世上何酒解此憂?中午,大河爹收工路過紅花家門口,借著摸火柴點煙工夫稍稍站了一會兒。這時,紅花媽正往大門口走。兩人相見心裏未免都咯噔一下,如今兒女已成家。咳,舊情難忘心常掛!
“親家,聽我說句話。”大河爹說。
“什麽事?到屋裏說。”紅花媽說。
“不去了。親家,我問你,瞎子向我打聽誰給倭瓜媳婦娘家通風報信。咱家有沒?”
“放心吧,沒人粘她家!”
“沒有就好。”
“再坐一會兒,在這兒吃飯。”紅花媽請他。
“不用啦。”大河爹執意要走。
望著大河爹遠去的背影,紅花媽心裏久久不能平靜。前緣猶末了,舊情豈能斷?白發夢裏情,熱淚暗自流!憶起往事未免黯然傷神,但一想起李金來立刻怒氣衝天。俺家與倭瓜家不一個生產隊,八竿子打不著竟懷疑到這裏,胳膊伸得太長了吧?自己一身白毛還說別人是妖毛?癢處有虱怕中有鬼。我不信邪,非和這鬼鬥鬥不可!
吃過午飯,紅花媽就去女兒家。可惜來的不是時候,一進門就聽見小倆口吵架。
紅花懷孕靦著個大肚子。有人和大河開玩笑:“大河快當爹了!這孩子一定像個老師!”這本是句笑話,但大河不愉快心中酸酸。
紅花喜滋滋地對大河說:“小寶貝很有精神,在肚子裏一會兒蹦一會兒跳!長大了當一個有學問的人……”
“好了,好了,讓他當個老師!”大河打斷她的話。
“當老師有什麽不好?教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光榮著呢!”
“我看當農民最光榮!***說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大河說這樣說並非是本意,隻是為了與紅花針鋒相對。
年輕人火氣大,互不相讓唇槍舌劍,駁兩句嘴在所難免。不巧的是在這硝煙彌漫的時刻媽媽來了。小倆口隻顧吵架不知老人來。紅花媽覺得沒趣扭頭便走。
大河發現丈母娘走了,覺得勢頭不對急對紅花說:“媽走了!”
“媽走了?都怪你!”
大河說,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中午我在街上過,聽見二毛撂大話:“誰要和我家過不去,小心半夜磚頭砸!”與咱家有關係不?
“先別問,快追媽!”紅花說。
二人慌忙把老人迎進屋。紅花媽把大河的話與大河爹的話一對照,覺得無風不起浪,看來是衝著我們。但是她不想讓年輕人擔驚受怕,隻輕描淡寫地說:“沒有什麽,這粘咱家什麽弦?咱又沒有通風報信。”其實前些天正是她去報的信。
紅花媽經過大風大浪,有膽量講義氣,有大丈夫氣概。當妓女一段曆史,有人一直有成見,但是瑕不遮璧,一點點黑影不能掩蓋她人品的光輝。她早就覺察李金來是個無恥之徒。他的一夥人是一股黑暗勢力。憑她疾惡如仇的性格決不會善罷幹休。
離開閨女家紅花媽去找吳毅。
吳毅聽了並不感到意外。他對幹娘說:“前些天我還為這事與金老師、嚴玲商量。又去縣裏見寒花、老曹。寒花說老曹會盡心的。後來周書記點咱村,估計是老曹的話起了作用。”又說:“這些敗類決不會再猖狂下去,時間不長肯定垮台!”
紅花媽說:“孩子,我相信!”
吳毅說:“幹娘,謝謝你!”
17
夜。這些天張樂被派到鄉裏修路去了。夜裏歡又鑽個空子。
燈光下,他赤裸著上身偎著被窩與半西施並肩坐著,說:“你說這奇怪不,我經過的女人多也沒多大響聲。金來不知為什麽沒多大動靜鄉裏怎麽就知道了?”
“這事還吹?你沒多大風聲,鄉裏為什麽請你蹲了兩天黑屋?”張。
夜裏歡說:“打人別打臉,揭人別揭短。我是說金來不知為什麽把書記惹火了?”
張:“因為人家會玩,水平也比你高!”
夜裏歡說:“豬腿拉到羊腿上。”
女人說:“玩的好就樂!”
“莫非你與他也有一腿?”
“人家會稀罕我這黃臉婆?女人耳朵比男人靈,尤其是那些事。”
“你說詳細一點。”
“說了你別吃醋,金來十二歲就和嫂嫂好了。”
“有人十歲就親了個啞吧。”
“是說你自己吧?”
“我可沒那能耐。”
“朝廷爺一夜會十個娘娘?李金來也不在下!”
“聽風都是雨,那是力氣活!”
“誰像你有時一放炮就熄火,一下雨就和泥!”
“看來我要拜他為師?”
“刮大風吃炒麵咋張開你那大嘴?虧你還是大隊長?你還有臉說向他學?你和他是一鍋!”
“說話咋恁難聽,是我的槍不好?”
“是因為你的心黑!”
“心黑?心不黑咋玩鬼?辦大事的人誰不心黑?”
“承認心黑,老姑奶就不和你磨牙了。說吧,今晚給多少?”
“先欠著!”
“不給錢明天我去告你。老姑奶把你黑心爛肚腸亂搞的事都抖落出去!”
夜裏歡說:“聲小點,想叫全村人聽到不是?來,我給你。”他從口袋摸出幾張大團結摁在她手中。
“這還差不多!”見錢眼開。
“看看,有錢就成好男人!”
“不一定。我看最好的人是吳毅,長得好,人品也好!”
“小白臉?……”聽到吳毅的名字,夜裏歡好久反應不過來,像燒紅的鐵條一下掉進冷水裏。
“他一個小百姓,你聽到他緊張啥?你避諱他什麽?”半西施說。
“這時候提這人,別扭!”
“好啦,我不說。”
“壞啦,我起不來了!”
18
“快去看,老穆的閨女回娘家了!”寒花回家的消息在村裏引起轟動。
鄉裏的閨女一進城就像小莊稼苗上了化肥立刻變了樣,白了胖了。兩條長辮剪成了齊耳短發,臉滋潤了,雀斑不見了。她穿一身時興的青年裝,脖圍紅紗巾,鞋上絲光襪。城裏回來的美女,山裏的姑娘真夠羨慕。正是,一朵蓮花出荷塘,小小村子溢清香。
寒花剛走到家門口,一群街坊鄰居男女老少就一起圍了上去。有人說:“你走兩三個月才回來,不想我們?”也有老太太說:“寒花,在縣裏瞅個好人家,給你妹子也提一個!”寒花說:“我記下了。”還有一個中年婦老遠看見寒花,急跑沒看路,摔了個仰麵八叉,引起周圍一陣哈哈大笑。
寒花媽拉著閨女手問長問短:“餓不餓?渴不渴?”並招呼大家到家裏坐。寒花把帶回的糖果分給大家。人們喜滋滋樂嗬嗬,連連誇讚。
到了家裏,寒花連問:“我爹呢?”
寒花媽說:“不提他,一擱下碗不吭聲就走了。晚上什麽時回家我也不清楚。”
“他都忙什麽?”寒花問。
“你不知道你爹那脾氣,有事沒事就往大隊跑,不是村裏就是鄉裏,天天開會夜夜有事。布置,檢查,沒完沒了。不過他去不去別處我不知道。”寒花說:“媽,你別胡猜,我爹會往哪裏跑?”寒花媽說:“就他忙,大隊長不知幹什麽?”一提到葉子賢,寒花就來氣,心裏咒道:“這個人不會有好下場!”
“我爹和他怎麽樣?”
“還是麵和心不和。大隊長那人當麵一套背後一套,誰知道他葫蘆裏裝什麽藥?”
“爹沒對你說過?”
“沒有,從來不說。前些時鄉裏周書記說金來的事,他也沒對我說。我還是從別人那裏聽到的。”
“金來什麽事?”寒花本來清楚。這樣問是有意打探她爹對金來的態度。
寒花媽當然不知道女兒的用意,隻是隨口答曰,想到哪兒說到那兒。她說:“我覺得這人很損!”
“我爹對這人咋看?”
“他不會對他有好感。我說閨女打聽這幹什麽?快說餓不餓?吃什麽娘給你做。”
母女倆正說話,寒花爹回來了。他聽女兒回家興衝衝趕回來,未到家就喊:“寒花,寒花!”
“爹,俺回來了!”
“回來好,在家多住兩天。”
父女倆談了一會兒,爹說忙坐了一會就又出去。
她也想瞅空出去,因為這次回家是帶信的。
19
夜深了,金老師仍難入睡,望著村南摩天嶺上一輪明月,心情無論如何平靜不了。
與嚴玲若即若離的關係或成為泡影。這也許可以不在心,但不能不憂慮吳老師,不知他何時能見到光明。
風輕輕,月柔柔,夜幽幽。
忽然從摩天嶺隱隱約約飛出一個碟狀怪物,明晃晃的無聲無息向村頭上空盤旋。
這怪物伴著一道不太明亮的熒光,飛旋到學校操場上空。忽隱忽現,晃動中慢慢著地。從不明物中跳下三個尖腦袋大眼睛分不清嘴巴的怪人。沒人高長著鴨的腳掌。不穿地球人的衣服,而是金屬甲衣,雖堅硬卻很靈活,沒有人的步伐,而會和人一樣擁抱廝鬧,跳躍飛舞百般奇巧。沒有語言發出如鳥叫唧唧聲,“手”可自由伸縮變幻……
這難道就是天外來客飛碟?
這難道真是所謂的外星人?
這是真的還是朦朧中,金老師“看”著三“人”在操場巡視了一會,像在考察地球?足足有五分鍾,又登上飛碟,忽的升空。開始如車輪,慢慢似菜碟,漸漸化作星星一點,消失在茫茫夜空中。
啊,廣闊宇宙中真有飛碟?不盡的蒼茫中藏著無盡的神秘?莫非外星文明在向地球探窺?
啊,世界啊,你是何等廣袤寬闊,人的思想怎可拘於一隅?
人生有涯,宇宙無涯。茫茫塵世,誰是知己?唯有吳毅,巍巍高山,浩浩大海。其人可敬,其誌可仰。金老師望著夜空中之奇特天象,聯想到自己的好朋友,豁然開朗,精神一振!
此時,天空又恢複了平靜,星星各依其位,各守其職,各安其祥,看似彼此不相往來,其實是一有機體。望之,究之。大宇宙尚如此,人情世故不亦然?
第二天,金老師向吳毅談了夜間所見。飛碟和外星人我“看”得真真切切,又覺得影影綽綽。是幻覺所致,還是視覺有變?我亦難辨其詳。吳毅說關於飛碟和外星人目前科學界尚無定論。科幻小說的描述不足為憑。這事不宜在村裏傳播。鄉村缺乏科學,傳出恐引起思想混亂。
金老師說,我不會對其他人說。
吳毅說,人世間亦如此,村裏也有許多黑暗勢力待揭發。我們隊禍害百姓的隊長就是一個。我非發動群眾鬥倒他不可!金老師說,我支持你!
20
這些天,村裏發生了一件令人揪心的事。村東陳奶奶的九歲孫女活活餓死了!正當陳奶奶十分悲痛許多人深為同情時,李金來耀武揚威給老丈人大擺壽筵大擺闊氣。這無疑形成巨大反差,村中湧起一片憤怒浪潮。
時值青黃不接,很多人麵臨斷糧威脅。“青黃不接”這個詞,今天許多青年人也許不知何解。然而在貧困年月卻是經常遇到。青黃不接的意思是地裏青青的荘稼尚未成熟,而家中的陳糧食卻已告罄!眼下麥子沒收,不少人已饑腸轆轆,老弱病殘雪上加霜。陳奶奶的兒子病故,兒媳改嫁。家中隻剩下她和小孫女相依為命艱難度日。老奶奶耳聾眼花說話無力行動困難。瓦罐中的麵早已所剩無幾她卻渾然不知,因為每天總是由孫女挖麵攪點菜湯。孫女雖多次告訴奶奶米麵不多了,而奶奶卻說,咱家的糧食多著呢。其實糊塗的她早已忘了,連少得可憐的糧食也是村裏救濟的!天真的小孫女把僅存一點麵讓奶奶吃,而自己忍著餓著,一天、兩天……等奶奶連呼孫女不應時,一看瓦罐內鋥明發亮,早罐底朝天了。此時此刻,孫女鼻孔沒一絲氣。瘦得皮包骨頭,托在手上輕如棉花!老奶奶嚎啕大哭!哭得翻江倒海天旋地轉!她披頭散發,捶胸跺腳,抓臉打麵。許多人為之痛心落淚!
為小孫女送殯的那天,更是驚天動地山河動容。左鄰右舍擁著一副薄棺在街上緩緩而行。老奶奶披麻戴孝一步一跪,一跪一叩首,誰也阻攔不住!在老奶奶看來,小孫女是替她死的。天哪,生在窮山溝,山也走不出,窮啥時趕走?我的小孫女是叫窮逼死的。
送行的人結成長長一隊,一街兩行哭成淚河!
李金來家這一天正在大擺筵席!門口兩尊石獅張牙舞爪,高大威風的黑漆大門上,紅燈籠高懸,紅壽聯相映。門口停了許多嶄新的自行車,有“飛鴿”有“鳳凰”。來客有李金來的親朋好友。村裏大小隊幹部,還有鄉幹部。李家真是有錢有勢,好排場啊!
李家喜氣盈門,一家人春風拂麵笑容璀燦!李的老丈人,嶄新一身黑畢嘰製服,富態的像一尊佛,笑得似一朵花。李金來神氣十足趾高氣揚。見領導幹部還是點頭哈腰畢恭畢敬。
鄉村極排場的大筵席開始了。一盤盤誘人美味,一桌桌豐盛佳肴。一處處歡聲笑語,一席席猜拳酒令。酒席是當地流行的八碗四,即四葷四素。四碗熱肉,其中兩紅、兩白。紅肉以紅糖蜂蜜調製,呈棗色,肉嫩綿軟,香而不膩,肥而可口;白肉以蒜汁淋拌,攛鼻吊胃,未食之先流涎水;四碟涼菜,青白黃綠,青,青菠菜;紅,紅蘿卜絲;白,白嫩豆腐;黃,油炸黃魚。這些菜,對於今天的人可以說不值一提,不足掛齒,可是在貧困年代低標準時候,是破天荒的高規格。難怪有些鄉幹部對李金來不屑一顧很是小瞧,但對豐盛的酒席分外傾心垂涎三尺。有些人是為壽麵而來;還有人是看金來麵子赴宴的。
酒至三巡,酒令酒侃一片,碰杯敬酒如濤,酒筵氣氛達到高潮!
一位肥頭大耳脖短腹粗臉紅走路直晃的中年人酒氣衝天,大嚎:“金來,咱爺倆鐵不鐵?鐵,我是你爹,不鐵,老丈人不是你爹!”語無倫次,癲狂浪語。
有人低聲問:“這是誰?如此大爺!”知情者壯著膽子答:“鄉裏副主任!”
眾人愕然。無人敢高聲語。
副主任說:“我聽說周書記說你,我說這算個啥!我是土生土長的老幹部。強龍不壓地頭蛇!今後還得聽我的!”
金來連答是是忙斟酒說喝喝。
副主任接著說:“金來,聽說你性特大!能讓人滾三滾?”金來聞言差點暈倒,恨無地縫可鑽。
醉得實在不輕的人繼續狂語:“性大有什麽?大,人滿意。幹出成績領導也滿意!”又說,“金來年輕有為,今後還可當大隊長、支書!”金來連說:“不敢,不敢!”
在一旁的穆支書聽著極不自然。他本不打算來,但聽說鄉幹部在,隻好來。
大隊長葉子賢在一旁敲邊鼓:“金來幹得好,前途無量!”
“前途無量?”副主任“叭”一下摔碎酒杯,“會幹這事也前途無量!”
“啊,啊,我說錯了?”葉子賢急忙把話拿了回來。
“女人好啊,誰不喜歡女人?性大是好幹部!天天說階級性、黨性,啥不帶這個字!”副主任越說越離譜。大家礙他是鄉幹部,不好掃他興。都說:“喝多了,快扶主任歇一會兒。”
這時門外傳來哭聲,迷糊中的副主任問:“誰在哭?”
夜裏歡說:“沒人哭,你去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