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1-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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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陳奶奶和李金來成了村裏議論中心,七嘴八舌沸沸揚揚。晚上吳毅金老師也在學校談論。
金老師說:“你隊的隊長太猖狂了,該敲他一下!”吳毅說:“不嚴懲不足以平民憤!”
說話間,寒花敲門進。
望著優雅的金老師,寒花崩緊的心鬆開了。相反金老師有些局促,一時找不到合適話。
吳毅打破沉寂說:“寒花,在縣裏好吧?”
寒花說:“好,家鄉好,做夢都想家!金老師,好吧?”
金老師百感交集,正了正口音,說:“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
寒花情不自禁,說:“寒花去又今歸來,桃花依舊笑春風!”
吳毅說:“雖稍稍改動,但此境此情更佳。”
寒花說,謝謝吳哥誇獎。老曹很關心你。吳毅說事情快有眉目了!
夜深了,二人送寒花回。街上隱約回蕩著陳奶奶的哭聲,還有金來家喝酒猜拳唱酒令聲。
金老師吟:風聲哭聲酒令聲。
吳毅接吟:聲聲入耳聲聲痛!
百事通找吳毅說:“村裏有些事太氣人了。我想編段順口溜炮轟一下,煞煞他們的威風!”又問,“能把段子捅出不?”
吳毅說:“不要到處張貼,要講究策略。怎樣合適你看著辦吧。”
有了吳毅這句話,百事通來了勁。他吃飯想,走路想,晚上還在想。功夫不負有心人。他還真的編出一段:
村東頭,村西頭
村東村西兩日頭
村東餓死沒活頭
村西肥吃飽過頭
鹵豬頭,涮羊頭
炸魚頭,燉鱉頭
吃飽喝足有勁頭
糟蹋女人滾床頭
好比叫驢一大頭
盡讓別人當綠頭
一手遮天吞大頭
百姓坑苦沒盼頭
搬倒臭石有盼頭
我為鄉親唱心頭
好走正道有過頭
百事通買些香糖裝在口袋,等放學時在路旁街頭教娃娃們唱。誰學得快唱得好,獎誰一塊糖。
很快,這個段子在村裏悄悄傳開。傳的過程中不免少句缺段添枝加葉。這段子對老百姓是股暖風,他們心裏說不出的高興;對欺壓百姓者是股冷風,這些人身上打顫心裏不安寧!
22
次日,上午約十點,天朗氣清。在村西一家院內,瞎子正為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下神。
院中,擺著一張黑亮八仙桌,上放三碗油炸果點,燃香,燒紙錢表鉑。桌旁這個婦女,氣色不好,屬於受涼感冒。此病即是不治,三五天也會痊愈。而瞎子偏說人家惹了哪路神仙,要想治病,需將附在身上的鬼邪驅走。為了不使功力受擾,婦女的婆母、丈夫回避。
瞎子端起桌上一碗涼水,喝一口含在嘴中,然而對著婦女的頭部猛地噴去,一團白霧之上立刻顯現一道七彩光環。陽光穿雨霧受阻呈現七色光環,這本是普通科學常識。而瞎子卻胡謅是神仙之功,一噴祛病。
瞎子問:“頭疼輕了沒?”
“輕了。”婦女隨口答曰。
瞎子說:“大仙顯靈了!”又說,“讓我摸摸你頭溫降了沒?”說著正想往別處繼續摸,女人的婆婆走來往他口袋塞紅包。他才急忙把手抽回,口裏推辭著說不要但照收不誤,又拍了拍口袋看錢裝好沒有,心還想著再能美美摸一下才好。
正在這時,二毛楞頭楞腦進門。瞎子正往口袋塞錢,一臉不高興,說:“誰叫你這時進來?”
二毛正欲開口,瞎子擺手不讓說。他知有事,即向這家人告別。
二毛跟著來到瞎子家中,坐定。瞎子問:“什麽事,慌慌張張的,說吧?”
二毛說:“不知誰恁會惡心咱,竟編小曲讓孩子們到處唱,罵我們!小曲很長很難聽,我隻記了兩句:
村東頭,村西頭,村東村西倆日頭。
看來村東成了窮人區,村西成了富人區!
瞎子聽罷,久久不說話。眼眯成一條線,兩道稀茸茸的眉毛擰在一起,胡子高高翹起。眉、眼、鼻、嘴四下延幾道深深的皺紋糊在一起,看上去好像電視中動物世界裏正在向遠方凝視的非洲豹。
他想了一會兒,擺擺手招呼二毛到身邊,低頭耳語了一番。二毛聽罷連聲說妙。
23
兄弟的安危時刻掛在吳毅心上。這些天百事通隻顧風風火火的編曲兒宣傳實在讓他擔心。嚴玲回家一趟,帶回核桃、大棗、糖果送給吳毅。她說她父親已恢複工作。吳毅和妻子誇她有情有義。送走嚴玲,吳毅把糖果整理了一下,算了算隊裏的戶數分頭送去。這些糖、棗、核桃在今天看不算什麽,可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是十分稀罕的。送到誰家誰歡喜,誰家就湧起滿屋溫暖。吳毅先後到了老钁頭、大閨女、百事通、倭瓜等家。特別是倭瓜娘一輩子都沒見過城裏包裝精致的花花綠綠的糖果,笑得長久合不攏嘴。吳毅每到一處,都說這是嚴老師的心意。钁頭老伴說:“嚴老師好,你也好。這麽看起俺這窮得叮當響的人!”吳毅和大夥更貼近了。他和老钁頭分析隊裏情況,哪些是骨幹,哪些是中間力量,依靠誰,發動誰。最後吳毅特別交代,老伯你一定要暗中保護好百事通安全。
夜,本來清風月明星稀,可到後半夜,一陣東北風刮來,忽然陰雲密布,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百事通一連走訪到了幾戶人家不知不覺回家晚了,走在街上仍渾身是勁餘興未盡哼著小調,手舞足蹈扭胯轉腰。一會兒冷風撲麵精神一振。他想起他的鼓動工作起了作用,一陣高興心頭火熱。突然,前麵竄出一條黑影。百事通一愣:不好,今晚碰鬼了!隻聽那人喝道:“百事通,你小子膽子不小!竟敢編曲兒煽動造謠,走東串西搞串聯。今夜非敲斷你的狗腿不可!”
百事通聞聲打了個激靈,急忙退到一家牆腳。影影綽綽見這人攔住退路。聽聲像是二毛,看來這場鬆筋骨是躲不過。人急生智,他急往下一蹭像隻黑貓,隻聽耳邊“嗖”的一聲,一道黑光閃過,一條木棒猛的砸地,“叭”的一響。待他再滾時,一摸一團濕,放在鼻子下一聞原來一手屎,唉呀,臭死我了!他不敢再滾,再滾就到糞坑了。正當他愣怔一瞬間,緊接著一棒結結實實打在腿上,“唉呀”一陣巨痛鑽心,疼得他在地上打滾,暗自警告自己千萬沉氣。這時他摸到半截磚順手扔去,沒打中對方,咚一聲落在不遠處。
這時,從街對麵猛地衝出一個黑神,活脫脫一座黑塔,揮棒如風,嗖嗖有聲。前麵的黑人竄上,黑神揮棒相迎。棍棒相碰,嘭嘭作響;一來一往,黑霧衝天。沒有幾個回合,黑神心生一計伸腿一絆,黑人“噗咚”倒地。黑神便是老钁頭,他伸手一掂,把個黑人扔在糞坑,隻聽噗通一聲,隱約中屎漿四濺,也落在百事通身上幾點。池中人喊:“唉喲,真臭!熏死俺了!”
這時,老钁頭乘機拉起百事通火速撤去。可憐掉進糞坑的黑人掙紮著了半夜才爬出。這個落糞坑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平常收拾得幹幹淨淨頭發梳得像牛舔一樣明亮的二毛。真可惜他那一身白襯衣白球鞋了。打不住狐狸惹一身騷!何止一身騷,而是滿身臭!
二毛不清楚救百事通的人是誰,因為這人始終不吭一聲。他哪來那麽大勁,掂起他就像扔一條小狗。百事通當然知道。老钁頭年輕時練過武功,能背一袋小麥與人賽跑,腿上綁著沙袋還能追上飛跑的兔子,一拳能把一撂七塊磚砸成兩半。如今年紀大了,不顯山不露水在家悄悄練。當晚他受吳毅委托暗中觀察,發覺有鬼立即行動。老將黃忠大顯身手才使百事通躲過一劫!百事通說,老伯,你怎麽知道來保我?老钁頭說,這事多虧了你吳哥!
夜,漸漸恢複平靜。風漸漸大了,雨滴滴噠噠下了起來!
24
傍晚,夕陽給山巒、樹木、田野塗上了一層迷人的金輝。此時的郭堂村西溝靜悄悄。山澗的小溪潺潺在唱歌。飛倦了的小鳥唧唧呼叫著夥伴尋找安樂窩。啊,多麽理想時刻,多麽美妙地方!金老師、嚴玲從鄉教育組開會回來從此經過,該暢開心扉了,可是天有意,人錯過。平常在學校忙,今天機會來了卻沒感覺。金老師拘謹總覺得與嚴玲咫尺天涯。嚴玲覺得與金老師這張紙沒有捅破。這一段的日子,金老師一個眼神一個舉手投足都在傳遞愛意,能無動於衷,不能!對金老師這樣的人士無可非議,但誰能預料今後變化如何?我一旦回城參加工作,環境發生變化,即不改初衷,能抵抗住周圍輿論嗎?與其說日後有那麽多變數,還不如不答應,免得日後成泡影!
金老師經事多了如今沉穩多了。但是,誰願選擇痛苦失落?
然而,該說話了反而沉默。誰也不知道第一句話該怎麽說。
終於,嚴玲先開了口:“金老師,這裏沒路了。”
金老師說:“不能走?”
前麵正好一段徒坡。
“無路了。”嚴玲說。
“唉!”金老師歎了一口氣。
“我怕你心裏不好受!”嚴玲說。
“沒什麽!”金老師說。
此時,整個山川大地籠罩在若明若暗的之中,遠山的廟宇隱約傳來暮鼓之聲。兩顆純潔的心就像天上美麗的流星劃過兩道耀眼的孤線交叉一點,然後又各奔一方。
回到現實吧。
嚴老師說:“我現在是個臨時代課教師,眼下村裏情況又這麽複雜,我實在無心談!”
金老師說我理解。
山野完全溶入夜色,他倆回到學校。
25
又過了些天。夜。
李金來家。今晚有重要會議!酒桌上擺著四盤菜,兩熱兩涼葷素搭配,兩瓶好酒。首席坐著大隊會計狗剩,其他依次坐著隊長李金來,副隊長大膘,隊會計康三,沒有官銜但是軍師的瞎子,還有沒有官職但是皇親的金來內弟二毛。這些天隱約傳來有人把金來隊長告到鄉裏,這事非同小可!所以今晚會議規格高氣氛特嚴肅!中心討論如何穩定生產隊大局。穩定壓倒一切!
軍師問:“大會計,你說說是誰告的?”
大會計說:“估計是百事通、老钁頭一夥。那天支書、大隊長在辦公室悄悄說話,見我進去,支書擺擺手讓我避開。我立在門口聽了一會。大概是鄉裏要求大隊盡快解決。”
副隊長大膘問:“大隊領導態度怎樣?”
大會計說:“支書口氣很硬,火氣很大像吃炮葯,拍桌子瞪眼。大隊長倒是不疼不癢,坐在一旁吸煙沒說話穩坐釣魚台。我估計迫於形勢村裏會推推動動。”
軍師問:“會怎樣動法?”
大會計說:“我看最多走走過場,做做樣子。”
生產隊會計康三說:“那小樣,還能把爺們咋樣?”
軍師說:“千萬不能掉以輕心,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隊長大人平常待各位不薄,現在是拿出真家夥的刻,三軍將士舍命保主啊!”
李隊長說:“總結一下隊裏工作,我也有問題,平常對群眾關心不夠。大膘你和康三摸一下底,看哪家困難就送溫暖。對那些和隊裏一心的人要特別關照!”
大會計聽著心裏稱讚:“還是金來高明,表麵上關心實際上拉攏,目的保自己江山一統。”
軍師獻計道:“送錢送物要有講究,不過年過節送東西總得有個說法。好好琢磨琢磨,根據每個人的特點,吃什麽送什麽。”
一項計劃由眾人修來補去總算形成,下麵就看怎樣實施。
深夜,生產隊高級別會議結束了。一個個酒足飯飽,打著飽嗝兒噴著酒氣,搖搖晃晃地離開。
夜像一個無邊的海把人們沉入夢中。醉生夢死的,有夢無死的統統的沉入其中。好讓現實中無法實現的到夢中兌現;也好讓把貪欲望展現得登峰造極的人到夢中接受懲罰!李金來就屬於後一種。
夢中的李金來居然成了登上金榜踏入蟾宮的狀元郎。頭戴烏紗身穿錦袍腳蹬朝靴一副揚威耀武的樣子,身旁陪著一群儀態萬方脈脈溫情的千金佳麗。正當他大搖大擺躊躇滿誌地踏上紅地毯時,忽然一身破衣的結發妻靜雅告禦狀。告他重婚罪,包公一拍驚堂木,幾個武士立刻把他押向法場,刹那間他的頭被塞進寒光逼人的銅鍘之下。隻聽一聲令下,哢嚓一聲,鮮血四濺,咣當一聲頭顱滾在地上,似乎還聽到有人喊,把狼豬的褲子扒下,把他的寶貝割了,就是變成鬼也不能再脫生成男人禍害女人了!
“哇”的一聲,他從夢中驚醒!一摸頭還在脖子仍發疼,再一摸下麵那直挺的武器還在。竊喜,還可以照常幹活照常尋樂!原來不知什麽時候蚊帳杆倒了,正好壓在脖子上。夢雖離去餘驚無消。心想是不是自己平常太癡迷《鍘美案》、《鍘西宮》等傳統戲才做了這夢,或者是自己做了太多虧心事,由內心的恐懼淤積所致?
他不由得反複揣摩自己何致於做此惡夢!如果不是做惡太多為所欲為,何至於成了不齒人類的糞堆?自己所做的壞事外人知道的不過是十分之一,令人痛恨可以斬頭一百次!
不過世上之人誰不如此?一旦放開貪心的馬兒,哪個嫌跑得慢?尤其在夜裏,誰做了什麽事誰能知道?這事也不必太過慮!在嶽丈壽筵上鄉副主任不是說讓我當大隊長、支書嗎?說不定還會調到鄉裏!想到此,李金來心情慢慢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