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6-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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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毅第二次去鄉裏是在一個星期後的下午,他把通訊稿投進郵箱,一抬頭,天陰得很重,一會兒便稀稀疏疏滴著雨。他從一個屋簷走過時,迎麵走來一個打著淺綠花傘的女孩。忽然一陣風將雨傘微微揚起,一個熟悉的麵孔一閃映入眼簾。一個令人難忘又已經淡忘的女孩亮在眼前。她油亮烏黑的齊耳短發,細細的眉毛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麵色白晰缺乏紅潤,眉宇間飄著一絲淡淡的憂傷。上身一件雪白襯衣,下穿黑色裙子。風雨下愈顯得淒惋動人。觸景傷情,恍若隔世。
那女孩也看清了他。不過她把傘一壓低頭擦身匆匆離去。吳毅身子一下子歪倒在旁邊的電線杆上,仰著臉,怔怔地任雨水從頭從臉上澆下。女子扭頭發覺不對折身而回哆嗦著想說什麽。他吃力地擺擺手,意思是什麽都不要說了。仰麵向天讓雨慢慢流!
二人各奔東西鑽入細雨中。
這女子叫李雪蓮,吳毅高中時的同學。三年前分別後再沒見麵。
吳毅在學校時學習成績總是名列前茅,但他沒有讓情感的小鳥自由飛翔。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青春期誰不受愛之風吹拂?當時在學校小有名氣的他也不例外。已在多家報刊上發表文章的他長得俊氣,是人中翹楚,在眾多女孩中尤其在雪蓮心裏是一顆閃亮明星。
那時的李雪蓮是可愛的百靈鳥,醉人的笑聲常在吳毅耳際縈繞。啊,那令人陶醉的日日夜夜啊!
真正讓愛在心靈撞出美麗火花是在高中二年級。李雪蓮要求和他坐在一張課桌。當班主任說出這一決定時,吳毅心裏。他一下子被推上風口浪尖,眾目睽睽下,拘謹無所適從。一段時間過後,漸漸駛進了平靜的港灣。
一次,在學校的籃球場上。吳毅一身雪白運動衣奔跑著像一匹白色的駿馬。他的一笑一動舉手投球,都緊緊地吸引著女孩子的目光,牽動著她的心。突然,一個球員意外的撞擊使他摔倒了。一時頭破血流。這時雪蓮衝上去用雪白的手絹包紮。這個意外舉動令吳毅刻骨銘心。
一個靜靜的月夜,在縣城外的一個小樹林,月光柔和,柔和得像天上灑下玉液瓊漿。林中的花香沁人心脾。不知名的小蟲的叫聲那麽動聽。他們邊走邊談,談詩人,談作家,談英雄,談偉人,古往今來,海闊天空,無所不談。
那個夜是何等開心,何等愉快!然而結果讓吳毅始料不及。雪蓮告訴他,父親堅決不同意他們交往。以後,曾經山誓海盟的她一直躲著不見,從此天各一方音訊斷絕。
往事像天上的一抹白雲遠遠飛去。
然而誰能料想,三年後雨中小鎮竟不期而遇。
忽然又一片疑雲在他腦海飄過,前些天到家裏借書的雪桃,和雪蓮為何如此相似,她倆有沒有關係?
7
麥收後,下了一場小雨,人們立刻搶種玉米、穀子。然而玉米長了三四指高,穀子長針尖大,老天爺便開始卡脖子,半月沒下雨。這就是人常說的卡脖旱。天上沒一片雲,地上沒一絲風,日頭紅鋼鋼,人們急得慌。長時間幹旱人心惶惶,謠言四起,迷信活動抬頭。有說什麽天上下來了小人兒,專門抬著火盆子烤地。有說神發話了,說今年收成好了,為什麽不燒香上貢?你不敬天天就給你點顏色,火神爺發怒發飆!老太太們三五一群,十個一隊燒香祈禱,還有人拿著銅鑼、臉盆每天晚上咣咣當當亂敲,但這一切無濟於事,老天爺鐵了心不下一滴雨。
一日下午,日頭死毒死毒曬得人渾身冒火流油。此時吳毅正在村西臨溝鋤地,望著人們東奔西走為求雨而焦急的樣子,他心急如焚,心想人活著何等不容易,不僅要與人世間的邪惡鬥爭,還要和自然界的風雨旱澇抗爭!如今,秋荘稼如果不保,新一輪饑荒再次襲來,鄉親們的日子該咋過啊?望著如在蒸籠中的枯苗,他心裏隱隱作痛,鼻子酸酸,眼淚流出了,老百姓實在是太苦啦!怎樣才能為鄉親們解燃眉之急呢?突然眼睛一亮,一個大膽的想法像天上雷電一樣在腦海突然閃現:如果把西山劈下一半,挖一個洞或者用土填溝建一個大壩。一個大壩蓄一湖清水,村子澆地還成問題?爆發的靈感像地下奔突的岩漿噴發出美麗的光芒!
思想的駿馬自由奔騰。他竟忘記自己站在熾烤的坡地上,頭頂熱辣辣的太陽,腳踩燙腳的黃土。衣裳著火,渾身流油!他想如果能像過火焰山的孫行者,一扇一場大雨,還愁什麽秋苗不保?此時,吳敬軒不知什麽時候來到身旁。
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吳敬軒說眼下重要的是抗旱,哪怕用一碗水救活一棵苗也好。吳毅說,是啊,咱們快想辦法!
他倆找到附近一棵樹蔭坐下。吳老帶來一瓶水,一口水喝下,他冒火的喉嚨稍稍潤和。
這一老一少,為了抗旱大事,在樹蔭下,天做屋,地坐桌,用樹枝畫著,琢磨著。經過兩個時辰冥思苦想,終於拿出一個方案。即在溝底攔溪蓄水,搭一台架,上設劃輪,上下循環提水,重水桶上,空桶下,把水導上半坡;半坡再架一級提灌設施,最終引水上高坡。
太陽快落時,二人找到穆支書葉大隊長,正好鄉裏周書記也在。二人說明來意,大隊幹部雖有些疑慮,但礙於周書記,隻好表示同意。說幹就幹,村裏立即找來能工巧匠,準備材料,落實具體措施。周書記電話鄉機械廠派技術人員來,並要求鄉幹部全力以赴支持抗旱,十萬火急,刻不容緩!
一班人連夜在溝底挖坑,壘堰蓄水。另一班人收集檁條椽子,竹竿。鄉機械廠送來滑輪、鐵管、角鐵、扣件等。經過一天一夜栽杆立架緊張施工,豎起一個高高的塔架。
天黑了準備就緒,開始試水。聽說此事,許多群眾趕來,有人提著燈籠,有人打著手電筒。娘喚兒,父叫子,像去看大戲。塔架上掛著兩個燈籠,風吹燈籠搖晃,下麵若明若暗。井台上立著兩個青年,一個係水桶,一個接空桶。塔架上麵的人接住桶把水倒進大漏鬥,水順鐵管流到半坡二級站。水流上去啦,人們一陣歡呼。
夜深了,圍觀的人少了,山穀安靜了。隻聽一上一下遞水和接桶的咣當聲。突然遠處傳來一聲聲不知名野獸的呼叫。“嗚——嗚”,其聲如成年男子嗡聲嗡氣,又夾雜著女人的柔聲細語。聽之令人膽戰心寒毛發聳然。有人問:“什麽聲音,這樣難聽?”又有人說:“管它呢,我們隻管幹活。”正在這時不知怎的升在半空的水桶突然脫落下來,砸在下麵青年的肩膀上,疼得他滾在地上哇哇叫。人們急把他送衛生所。人走了,活不能停,但輪流換班的青年甩手不幹,說:“我年紀輕輕砸死了,爹娘誰養?”幹部惱了,說:“抗旱節骨眼上,不能怕死!上!”仍沒人動。正在這時,吳毅、吳敬軒趕來。吳毅立刻跑上井台,吳敬軒緊跟著上,脫下鞋,挽起袖,提桶遞水。那青年指指半空中的水桶,又指指腦袋。吳毅會意,笑笑,意思是:“顧不上這些了,現在水最重要!”一老一少奮不晨,圍觀的人更多,大家喜笑顏開眉飛色舞。吳毅,吳毅軒、支書、大隊長都在,還有一大早趕來的周書記,縣廣播站的記者。
嘩啦啦,一股清水從坡上水管中流出來了。人們裏一片歡呼聲。水嘩啦啦地流向各個地塊。流不到的地方,人們就用桶用盆用罐用碗汲水澆。旱苗喝到水一下子支楞起來,人們一下跳起來了,說不出的高興!
“咱村出能人啦!”
“吳毅真不簡單!”
聽到誇獎,吳毅連忙說:“還有吳敬軒先生,村幹部,周書記,全村父老鄉親!”看著他誠摯的樣子,人們感歎:“這孩子實在!”
郭堂村一帶頭,各村很快跟上,全鄉很快掀起抗旱高潮。各村因地製宜,靠轤轆,靠車拉,靠肩挑手提等等,總之采取多種形式,夜以繼日,爭分奪秒,與旱魔決戰到底。到了夜晚,漫山遍野,紅紅火火,熱浪疊起。水寬綽的地方,水直接流到地中。缺水的地方,人們在地頭擺上一個個水缸,一個個大水桶,晚上將水儲存起來。白天,一碗水一棵苗,一棵苗一株寶。一朵花開一片紅,一山青苗迎風笑。
8
正當人們為引水成功興高采烈雀躍歡呼,不遠處卻傳來了與歡喜氣氛極不協調的哭號。嗚嗚的哭聲像叫春的貓喵。大家心煩意惱恨不能把哭貓摔死!有幾個青年循聲找去,在半坡二級站處,原來不是貓,而是瞎子哭得前仰後翻死去活來,其悲愴之狀,如喪考妣。
有個青年問:“你哭什麽?”
瞎子答:“這裏是我家祖上的墳塋,風水極好。負陰抱陽,藏風聚氣。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這下可好,水濕墳脈,龍頭難抬,龍尾不擺,脈斷氣衰!我李家要遭不幸啊!”
青年們開始聽不懂瞎子咕噥些什麽,後半句算是聽清了,便問:“這裏不建提灌站,你李家不是照樣衰敗,出了個不爭氣的李金來,還講什麽地氣地脈。說不了這裏讓水一澆,你李家還會出個人才,榮宗耀祖!”
說來也怪,聽青年這麽一點撥瞎子立刻來了精神,小眼睛瞪得小燈泡,遂即止了哭聲,一蹦一跳一溜煙跑了。跑不遠扭頭說:“我算好了,李家以後還是吉星高照!”四周爆發一片笑聲。
晚上,大隊長葉子賢到田間檢查,看見遠處一個人影探頭探腦鬼鬼祟祟,從一家水缸汲了兩桶水挑上就跑,往另一家地頭的水缸嘩啦啦倒。憑經驗判斷這是在偷水。原來,抗旱責任到戶,各戶地頭放一水缸。各用個的水。這人偷別家缸的水,真缺德,真狡猾!想到此他大喝一聲:“誰?幹什麽?”
那人聽聲哆嗦一下,停了下來,不過很快聽出聲音,放著膽子低聲說:“大隊長,是我!”
夜裏歡聽出是張樂,先是好氣後是好笑。好氣的是這賊娃惡習難改連抗旱水也敢偷,好笑的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偷別人的水,我正好見縫插針占你媳婦便宜。想到此,一本正經地說:”你可去村裏公用水缸挑,何必汲別人家的?能多跑幾步路?”
張:“是,是……”
夜裏歡說:“就是村裏的水,你也得排隊。你不搶著挑,再晚就沒有了,快去!”
張樂掉頭一路跑淹沒在夜色中,兩個水桶的咕咚聲,漸遠漸輕。
聽聽沒有響聲,夜裏歡拔腿就往張樂家跑。他輕易撥開門問,摸黑進屋先找張樂媳婦半西施擰。
半西施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夜裏歡說,老交情啦,心往一處想!
“滾過去,誰和你老交情?”張樂媳婦也狠狠掐,以作報複。他“哎喲”一聲。忽聽門口傳來急促敲門聲。
夜裏歡心中惱怒:準是這小子回來搗亂。原來張樂在地裏見到夜裏歡就起疑,知道黃鼠狼給雞拜年不會安好心,於是挑上空桶速速返回。
夜裏歡披衣來到院中,心裏恨恨:臭賊娃耽誤老子好事,非治治你不可!發現屋門口有個棒槌,摸起,先把門閂抽掉,把棒槌別在門框上,再去掉頂門棍。張樂捉“賊”心切用力推門,想不到門一下開了,撲通一下摔倒在地。上麵的棒槌掉下正好砸在頭上,疼得他抱頭滾在地上哇哇直叫。
夜裏歡順勢一閃跳出門外,跑了。
張:“哪兒來的棒槌?誰和老爺過不去?”
媳婦此時來到跟前,拉著他:“咋呼什麽,哪有人?”
“大隊長來沒?”張樂問。
“瞎操心,他來幹什麽?有本事你別怕出力!”媳婦說著在張樂背上擂著像打鼓一樣,又推又打哄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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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旱抗得天低頭,老天發了愁,雨就下個夠!”這是村裏近些天流傳的一句俏皮話。抗旱到第十天,老天爺真的頂不住了,隻好舉手投降痛痛快快下了一場透雨!樂得地裏的那些萎靡不振的荘稼苗,一個個精靈起來了,一棵棵蹦了起來,咧著嘴兒,晃著腦袋,唱著歌兒跳著舞,一夜間就竄了老高!村民們見麵第一句話,就是:“這一回真下透了!”“真美啊!”
高興了,怎麽辦?叫台戲唱唱。村民們不約而同想到一起了。聽誰唱,叫小百裏紅,對,就叫她!村民說動就動,躥掇,湊錢,叫戲,搭台。二十年前一幕立刻浮現在人們的腦海中。
那年,剛剛十八歲的百裏紅,光彩照人,一鳴驚人,一唱走紅。那時百裏紅所在的縣劇團曾到郭堂村演過一次。十裏八村千餘人湧向這個幾百口人的村子。從下午開始,戲台前就站滿人。人們雖然曬流了油僵直了脖子仍然釘著。天黑了,燈光一亮鑼鼓一響,人們立刻來了精神,睜大的眼睛。二弦一響,百裏紅一聲唱,觀眾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眼珠子直往眼眶外跳,抬頭踮足,伸頸挺胸為的是一睹豐采!
然而如今的百裏紅已上了年紀,演技大不如從前。但她的唱腔做派仍然很吸引很多鄉下人。
鄉村人愛看老包戲。今晚第一場是《側美案》中的一個折子。
剛演一場,就插入鄉幹部講話。一位鄉幹部宣讀鄉對郭堂村的表揚信。表揚幹部如何重視如何發動群眾,就是沒提吳毅。這讓群眾大為惱火,戲場開始騷動。人們嘟嚷:“幹部拉倒車裝排場。當婊子立牌房。”“抗旱抗旱,扛著群眾流汗,自個兒裝麵子舒坦。”
盡管群眾抱怨,但是他們不知道吳毅並不願拋頭露麵。鄉宣傳幹事在寫稿時征求意見,吳毅說是吳敬軒。吳老說出點子的是吳毅。吳毅再三強調不提自己,要宣傳村幹部宣傳群眾。穆支書葉大隊長心裏清楚故裝不知。
又開戲了,鑼鼓樂器聲一響,台下漸漸平靜。
這場折子戲是《抱琵琶》,出場人物秦香蓮、陳世美、王延齡。百裏紅扮演秦香蓮仍很吸引人。人嘖嘖稱奇。演丞相王延齡的演員,台下看去胡茬太長邊幅不修但一登台穿紅袍戴烏紗,儼然一副堂堂威儀的駙馬。郭堂村人知道他是大河他爹。因為演戲時人手不夠,臨時“抓人”。
三位配合默契,著實讓人一飽眼福!戲到高潮時,天下起了小雨,人們仍紋絲不動!秦香蓮悲憤滿腔唱起不幸身世,怨恨陳世美喜新厭舊又加陷害,王丞相旁敲側擊暗示秦香蓮層層加碼。陳世美在一旁顯得無奈進退不得,不時耍威風跺腳瞪眼!
台上台下連成一體,台上的一言、一語、一怒、一恨、一喜、一樂,緊緊牽動著台下的心,人們一會為之恨,一會為之樂,時而唉聲歎氣;時而開懷大笑。有人說:“什麽時候看秦香蓮全場,老包鍘陳世美才解氣!”還有人說:“什麽時候讓老包把世上的貪官都送上法場!”“今晚沒聽到表揚吳毅心裏憋屈!”
吳毅晚上有事沒去看戲,聽到雨聲拿起傘出門。因為妻子在戲場。他匆匆趕到,見黑壓壓一片人。妻子沒找到,黑暗中有一雙青年男女引起注意。女的很出色,男的三燒油頭滑麵與二毛是一夥的。隻聽一個老太太悄聲說。這女的是村長夜裏歡的小姨子……,後麵的話他沒聽清。那兩人嘀咕一陣離去。後邊閃出一個身影隨即跟去。那人黑乎乎一條,猿人臉,倒勾手。
“男女夜間談話,這個怪人為什麽跟蹤?”吳毅正在思考,百事通不知何時來到身邊耳語一番。隨即向三人追去。
有人和百事通開玩笑,說:“就你愛管閑事!台上演大戲,你演小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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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伏天,天氣十分悶熱。晚上吳毅仍悶在家中看書,百事通進來,說:“哥,大熱天人都出去納涼了。你怎麽還在家捂醬?走,找一個地方透透風。”說著把他推出。妻子遞給一卷涼席。百事通說:“還是嫂子體貼哥,不想我。”沒走多遠,吳科也跑著跟來。
三人來到村西北一處叫鷹嘴岩的地方。這裏有一塊丈餘長岩石,突出於懸崖外像伸出的鷹嘴。三人鋪涼席坐下,清風拂身,涼爽愜意。四野黑暗樹木朦朧,壟上溝下鳥唱蟲鳴。
百事通說:“人來到這裏,成活神仙了!”
吳毅說:“我們要做掌握命運的人!”
百事通說:“怎樣才算掌握命運?”
吳毅說:“古人說:識時務者為俊傑。掌握命運,就要認清形勢順應潮流。”
吳科說:“依我看你就沒認清形勢,當初就不該為大河爹寫狀子!”
吳毅說:“我不後悔當時的選擇!”
百事通說:“搞報複迫害的人是黑心賊白眼狼!”
吳毅說:“我還要感謝呢。關上一扇窗子,開了一個大門!”
吳科說:“淨說些傻話,你丟了工作丟了工資,栽到田間吃盡苦頭,開了什麽大門?”
吳毅哈哈大笑:“學校大門關了,我以天地為課堂。這個門開得還不大嗎?接近群眾改造社會,我傻什麽?”
吳科說:“你撈到了什麽?你混得一點不值!一個窮光蛋,一個倒黴蛋,一個大二蛋!”
吳毅氣得直喘氣但還是苦笑,說:“告訴你,我還有一個,叫沒完蛋!”
百事通說:“科叔,今晚咱是給吳哥寬心的,不是來抬杠,不光端不好的蛋蛋!”
吳科說:“說的也是,你就來一盤好蛋。”
百事通說,今晚咱就光炒蛋。就從那晚看戲開始說吧,我跟著憨五,他追著一男一女。男女悄悄鑽到村東一間閑置場房。憨五也摸進,威脅說:“好啊,見一麵分一半!”三燒牛勁沒有了。越求饒憨五越橫,揚言:“這事捅出去,讓你姐夫葉大隊長下台!”三燒忍無可忍出手,估計與憨五打了起來。我乗機摸一個圪垃向屋裏扔去。“叭”的一聲,三燒拉起女的就跑。可惜一場戲沒高潮,就被我一個圪垃鎮住。
憨五是個孬蛋,內精外憨,二十八九歲,光棍一條。經常夜間偷偷摸摸,行蹤不定飄乎如鬼,又有人叫他黑影。他大哥在鄉供銷社下屬一個營業食堂當經理。他在那裏打雜。瞅機會偷牛肉偷煙酒。除吃喝外換點零花錢。食堂裏沒人懷疑他。
接著說粉葉媳吧。你們不會說我豬腿拉到羊腿上,八竿子打不著吧?其實打著。粉葉長得俊俏,隻是勢利心太強,見不得別人日子比她強,誰家好些,她眼紅耳炸牙齒咬得咯嘣響。可惜她丈夫不爭氣,身體沒毛病就是怕幹活,工分掙得少常年收入低。這一年縣水泥廠招工,粉葉就想趁機把男人塞出去。可惜分配到咱村隻有一個指標。許多人瞪大眼睛盯著大隊。她想憑自家的關係根本擠不到邊。舍不得娃子打不住狼,想當工人就得豁出去!於是挺身而出找一把手。穆支書聽後輕蔑一笑心說你做夢吃星星吧。當時正在開會,支書說,你等著吧。等會議結束,大隊辦公室無其他人。粉葉身子一閃進去,順手扣門。穆支書兩眼一瞪,說:“你想幹什麽?”她也不答話,隻顧靠近。穆支書說:“不行,你出去!”推。她不退,說:“虧你還是男人?沒這勇氣咋當幹部?”事至此,穆支書吸了口氣。
粉葉男人自然順順當當當上工人。這一下真讓村裏人傻了眼!人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粉葉有什麽本事竟玩轉了大隊幹部,一舉拿下了令全村人眼紅的指標!從此她與穆支書好上了。不過二人做事嚴密滴水不漏。多年來村裏人隻是懷疑沒人發現。然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說奇怪不,他們的好事卻被一個不起眼的小憨五盯上。一天深夜穆支書開完會像例行公事一樣潛入粉葉家。憨五隨之一陣風翻牆爬在一棵樹上。約摸一個時辰,穆支書完事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喜滋滋樂顛顛離去。毛賊旋即下樹進屋。
粉葉剛躺上,憨五立刻來。她心裏納悶,抱怨道:“你剛出門就殺回馬槍?”不說話,她摸火柴點燈,一看黑乎乎一黑塔,驚得魂飛天外,罵:“你這鬼從哪鑽出,惡心姑奶奶,滾蛋!”憨五說:“滾?鬼能惹嗎?我一聲吆喝,支書下台,你也丟人!”她想也罷。不過粉葉不是省油的燈。常鼓動他拿肉拿煙酒或偷隊裏東西,如棉花糧食等。
科叔,我炒這盤雞蛋蛋咋樣?再來一個?
誰也不知憨五有一股子什麽邪乎勁,吃了桃子又摘李子,占了穆支書的領地又去攻打大隊長的營盤。大隊長和張樂媳婦的事,在村裏炒作的人人知曉,不像穆支書與粉葉是地下工作者。所以憨五轉戰地盤更換策略,從小恩小惠入手。
夜裏歡常常一嚐鮮就拍屁股走人,承諾多兌現少。她沒其他收入,日子捉襟見肘窮於應付。這年張樂家蓋房。備料,找匠人,施工,管飯一係列事,件件難辦。磨破嘴,跑斷腿,這家磕頭,那家作揖。正為難時憨五雪中送炭在張樂家一幹十天半月不要工錢。你要什麽他給什麽。比如房子起架時,急需幾根木椽,他就到他大哥工地取。急需買肉菜招待匠人,就去他二哥食堂拿。俗話說:“饑時一口,飽時一鬥。”這麽大的好處張樂媳婦怎能不感激?
一日,張樂媳婦因忙扣子忘係。憨五嘻嘻笑。她見狀,問:“你憨笑什麽?”
憨五不答,隻是:“嘿……嘿……”
問:“莫非你想?”黑影當真。
女人推。
黑影說:“我幫你這麽多!”
張:“我給你做衣服做鞋子。”
後來,她感歎:“這憨子不憨!”
百事通總結說,我炒了一盤盤雞蛋,搗蛋不?世上事好連著壞,壞連著好。絲絲連連,糾糾纏纏。爭權奪利男女忽悠,偷雞摸狗粘香惹臭。黑中有白,白中有黑。人中有鬼,鬼中有人。你說怪不?
吳科感歎,百事通,你這徒弟出師了。這一盤蛋炒得好,妙!
百事通說,有師傅誇獎就好!說罷二人哈哈大笑。
誰知吳毅卻是十分沉痛!支書穆紹庸道貌岸然,看似清白卻不幹淨,聽來汗顏。大隊長葉子賢人前吆五喝六論歪風更盛。像這樣的幹部怎能帶領群眾脫貧致富?而那些被認為憨傻的人居然占領村幹部的“地盤”?有些女同胞糊塗啊怎能拿尊嚴做交易?
看來不改變舊思想舊觀念,改變鄉村落後麵貌隻是一句空談!
夜深了,離開鷹嘴岩回家。吳科、百事通帶著涼爽愉快,吳毅卻帶著沉重思考。為社會謀福而懷抱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