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36-4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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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柔和的太陽從雲縫中露臉了。頓時郭堂村沐浴在溫暖中。大街小巷,換上新衣的姑娘、媳婦、小孩子高高興興奔出門。小孩子還搽了紅臉蛋、紅嘴唇。這是多年少有的喜人景象!
    吳毅上早到幾戶孤寡老人家問候吃好沒有。路過大河家門口,忽見大河爹一臉陰雲向他急招手:“孩子,我正找你哩。”“什麽事?”吳毅驚問。
    大河爹說,不知因為什麽,小兩口一大早在屋裏你推我搡叮叮哐哐,鍋碗瓢勺啪啪響。大年初一早上吵架,不知為什麽?
    吳毅急來到大河家,一個氣喘籲籲餘怒未息;另一個紅鼻子紅眼正在啜泣。急問:“過年村裏人都在高興,你們這是怎麽一回事?”
    原來,早上紅花出門送“頭腦”走在街上,兩個青年見她後躲躲閃閃竊竊私語,語言汙穢不堪,還做些下流動作。
    紅花生氣地質問:“你們這是做甚麽?”
    “學你男人唄!”一個青年說。
    “學什麽?”
    “美發店走一遭!”
    “美發店咋了”
    “能有好事?”
    一句話把紅花砸懵了!
    一怒之下,她回家不著天不著地劈頭蓋腦就問:“大河,你去美發店啦?”
    大河一看這陣勢,灰溜溜的順水推舟說:“去了,理發。”
    紅花說我不信!
    大河我想幹啥就幹啥!
    就這樣,倆人你一言,我一語,唇槍舌戰地幹起來了。
    吳毅問大河:“你真什麽了?”
    大河答:“真什麽了。”
    紅花驚愕。
    吳毅質問:“你怎麽能這樣?”
    大河說:“什麽都沒做。理發也沒。”
    吳毅說:“那你怎能這麽說?”
    大河答:“她這麽凶,我沒辦法!”
    大河爹說:“既然沒有,何必把歪帽子往自己頭上戴?”
    吳毅說:“你們倆,一個是村副業主任,一個是村婦聯主任。外麵工作幹好,家裏也要團結。要互相忍讓,不能聽風就是雨。吵來吵去,影響不好!”
    紅花說:“哥,我信你。你給我說說,大河到底有那事沒?”
    吳毅說:“大河是什麽人,你比我清楚。”
    紅花說:“他出門在外是跟著你。”
    吳毅說:“所以我說,他不是別人說的那樣人!”
    紅花說:“誰不知道你和他一鼻孔出氣?”
    大河說:“別人不信,難道不信咱哥?”
    吳毅說:“鏡有灰塵,擦淨就好。心如明鏡,人即幹淨!”“今年遇上這樣好的年,大家高興還高興不過來。你們還有心思吵架?也許有人正巴著我們不安寧!想想高興事,歡歡喜喜過年吧!”
    37
    在這大年節葉村長竟憋了不少話想找穆支書聊一聊,說聊聊隻是其一,其二目的是想探一探對方意思。一個是村長,一個是支書,按說應該互相拉手,齊心工作,誰知這兩個主總是麵和心不和,台上握手,台下碰腳。一般不會見麵。除非有重大問題急需研究,迫不得已才會湊在一塊,捏著鼻子三言兩語達成一項決議。不是公事,兩人私下裏說什麽也不會坐在一條板凳上。今天為非見不可,不然會活活受罪!他一根接一根吸著紙煙在街上轉悠,思忖著怎樣不失體麵而又能見著他。
    正好這時穆支書披著黑大衣邁著方步從家中走出。這位達人愛打官腔不愛說家常話,在街上碰到群眾從不先開口。今天,是外甥打燈籠——照舅(舊),大搖大擺揚著頭邁進村委。有人問,他哼一聲或說值班。其實大年初一有什麽班可值?無非翻一翻報紙,圖個清靜。葉村長瞄見他,兩隻小眼一亮三步並作兩步貓腰閃了進去。
    “年過得好啊!”葉村長先打哈哈。
    “彼此彼此。”
    “一年也難得一天清閑啊。”
    “今天,我想一個人閉眼養養神。”支書想把他打發走。
    葉村長這樣的人豈能讓你一句話打發而一走了之?他胸有成竹乗機點撥。
    “今年這個年過得好啊。”
    “村裏人都這樣說。”穆支書隨口應付。
    “都是吳毅功勞,人人都誇他!”葉村長終於點出了題目!穆支書不傻當然能辨清意思,但不急於亮劍,要等村長出什麽招。
    老穆大腦袋一低閉住氣暫時不語。
    葉村長隻好自己先端出一盤菜,說:“都成了他小子的功勞,我們這些老幹部不成了聾子耳朵——配飾?”
    “嗯,……”老穆仍裝聾賣啞支唔不語。
    “像這樣下去,我們今後不是靠邊站,就是下台!”估摸著老穆稍有同感,葉村長推波助浪壯著膽子拋出這一句。
    這一句是重型炸彈觸到了老穆的痛處,但他不想公開內心隱密,話到嘴邊又拐了個大彎裝出一副大度的樣子,說:“咱們靠邊站,讓年輕人站出來有什麽不好?”
    這一句話葉村長十分反感,呲牙咧嘴反唇相譏說:“別忘了,那小子是你從學校弄出。如今他上了台,第一個穿小鞋的不是我而是你!”
    老穆也火了,拍著桌子,說:“他當初領人出去搞建築,是你把話說絕了,說不讓給村裏交一分錢!”
    兩大人大眼瞪小眼,一時間屋裏充滿了火藥味。
    真引起大戰不好,還是見好就收。這是過年啊,吵什麽?村長見狀急轉怒為笑,說:“大年節,都高興哩,咱老哥倆何必發火動氣?氣下病受症吃葯打針不劃算!”老穆臉一赤一紅,低頭出大氣。村長接著說,“有人說我們是秋後的螞蚱——蹦噠沒幾天了。真到那時恐怕咱老哥倆是光顧喘氣想吵也沒氣吵了!多想想退路吧!”接著他神神秘秘盯著老穆壓低聲問:“老哥,大河逛美發店的事已炒的滿村風雨,你知道不”像急著發財突然中獎一樣,老穆忽然來了精神雙手又一攤說:“我多少聽說一點。你詳細說!”
    “有什麽好說,眼眼瞪大盯緊,材料備好,把娃子們告倒!”
    這一針果然又準又狠,一下紮到穴位。兩個人好像立刻找到了一個共同點。不過老穆這回多了個心眼,表麵應付著心裏卻留個小九九。兩個腦袋湊在一起咕噥了許久許久。走出門還肩靠肩說說笑笑親熱得沒法提。走了一會走在街上怕別人說閑話才扭捏著分手。有人見此小聲說,嘿,今天過年興許有什麽高興事美美喝了一回酒!
    38
    沒貼貼海報,沒喇叭廣播,郭堂村演戲的消息卻傳遍了三裏五村。初三下午,縣豫劇團還沒到,外村看戲的人已像趕大會一樣湧來。好在安排得好,劇場用白灰劃區,民兵維持秩序。前排留出空位,供鄉領導、外村幹部、本村老年人坐。
    夜幕降臨了,汽燈的強大亮光把劇場照得雪亮。
    戲還沒開演,鑼鼓一陣陣敲響。鼓樂聲攪得人心一陣比一陣癢。人群中一陣又一陣騷動。劇場波浪起伏,人頭攢動,熙熙攘攘。
    忽然,人群炸起了一個漩渦。“你們看!”不知誰一聲高喊,人們立刻把目光投向舞台。
    “大家安靜,大家安靜!”民兵們極力維護,用長杆敲。
    “再亂,戲就不演啦!”民兵大聲喝斥著。
    原來團支書雪桃登台向劇團致歡迎詞。她今晚的一身打扮太惹眼了。黑油油的齊耳短發,襯托著花骨朵一樣的臉蛋。明亮的眼睛像星星像月亮。還有她一身漂亮的衣裳。美人配新裝錦上添花,新裝襯燈光更光彩奪目!
    人們看直了眼,扭疼了脖子,閃壞了腰,睜困了眼睛,張裂大了嘴,呼哧呼哧流著涎水。
    “誰家的閨女像天仙,這麽漂亮!”
    “莫不是縣劇團的人呢?”
    她在台上念什麽,台下亂嚷嚷聽不到。隻能看到像無聲電影裏的人影。等她剛剛講完,一位披黃大衣的鄉幹部急忙揮了揮手,說:“怎麽不讓吳毅講?他應該先講!”
    他這一喊不打緊,人們緊接著喊:“吳毅,叫吳毅講!”喊聲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外村人來看戲許多是想見一見這位初此登台便一鳴驚人的人物。但他不想出風頭,把歡迎詞交給雪桃。
    在大家急切的巴望中,他走上戲台。
    整個劇場立刻鴉雀無聲。人們平心靜氣睜大眼睛。
    吳毅說:“各位領導,各位父老鄉親,各村的親朋好友,祝大家新年愉快,看戲高興!郭堂村所以迎來這麽一個好年,開創這樣一個好局麵,主要是縣、鄉支持,村領導重視,群眾努力。我們率先實行了土地承,開展各種致富項目。其中主要一條是進城搞建築。實踐告訴我們隻要解放思想,認真落實政策,群策群力,不單是我們郭堂村,周圍各村同樣也會很快好起來。謝謝大家!”
    “講得好!”“講得好!”又是一陣歡呼浪潮。
    “聽這個人講話,比看戲好!”外村人說。
    夜裏歡村長用胳膊碰了坐在身旁的穆支書說:“你聽,講話多顧全大局。”
    穆支書不接話隻用鼻子重重哼了一聲。
    外人說:“這個年輕人講話實在!”
    外村姑娘說:“這人像大明星,有對象沒!”
    郭堂村人聽了一陣哈哈大笑。
    台上緊鑼密鼓。人們拭目以待的戲終於開演了!
    今晚演的是《花木蘭》。人們看膩了樣板戲,對這出古裝戲特別有興趣。上年紀的婦女,對演員紡棉織布手指靈巧功夫到位嘖嘖稱奇。“看人家的手指咋恁巧,我們也是女人手為什麽笨手笨腳?”姑娘們對木蘭批評男兵輕視婦女的唱詞特別愜意。小夥子們則對木蘭的高超武藝大為稱讚。老人們對戲中元帥拜訪招親木蘭現女兒身的結局很滿意。有人說,雪桃就是花木蘭,紮根農村不簡單!大膘在一旁說風涼話,恐怕是在等元親吧?有人說你快變女人找個男人吧!說著二人吵了起來!
    忽然在台東北角發出一尖厲女聲呼叫壓過爭吵:“有流氓,快抓壞蛋!”聽到喊聲,民兵們立刻趕到。觀眾們散開。一個年輕女子頭發散亂,哭喊著死死揪住一個抱頭青年。人們推搡著,吆喝著,拳頭像雨點。
    那個青年抱著頭不斷高喊:“不是我,你們打錯了。動手的人跑了!”
    葉村長這時趕到,一扭頭又站一旁。
    吳毅跑來,高喊:“快停手,不準打人!”
    一個民兵說:“這人是外村的。”
    吳毅高聲說;“外村的也不能打!”他問女子:“你看清是他不?”
    女子搖搖頭,說:“我也分不清!”
    吳毅說:“放了他!”又對挨打青年說,“你回吧,以後小心點!”
    外村一個老人拉著吳毅手說:“這事若要放在別村,這年輕人非挨個痛快!今晚他算碰到好人!”又說,“我來晚了,站在後麵沒看好戲,但能見到你吳毅,也算沒白來!”
    他說:“大爺,言重了。你這麽大歲數大老遠來看戲,就是對我們村看起!我還要謝謝你呢!”
    老漢說:“聽聽,說的多麽好,多麽好的幹部啊!”
    39
    大年初四,年味愈濃,大戲正在興頭,然而村裏發生了一件比戲更惹人眼球的事。那就是親姐妹倆互相吵架訐短,大打出手撕破衣裳。
    原來打架的倆人,一個是妹妹半西施祝春霞即張樂媳婦,一個是姐姐賽西施祝春香。春香男人是鄉供銷社主任吳采閣。兩人的家境一個地上一個天上,門不當戶不對。一家窮得叮當響,三間破草房,四季常缺糧;一家是青磚樓房,擺設排場,雖不是富得流油倒也是吃穿無憂。年初二,祝春香剛嫁出的女兒回門,除給父母帶上一份特大禮,還給親戚帶禮。所謂的禮主要是一塊豬肉。張樂媳婦是小姨,也給她帶了一塊。也怪女婿家過於分高低尊卑看不起窮親戚,給小姨家捎了一塊最小的。賽西施見到這特號大禮一塊大豬肉,還有點心、糖、水果,樂得合不攏嘴,大胯一顛一顛的。跑東家跑西家,明裏是借秤,實際上是到處炫耀。正當她在院中稱肉時,張樂正好從門口經過,看見這塊超常大肉大的出奇少說也有八九斤。他回到家,見媳婦祝正喜眯眯樂呢,一問才知也收到一塊肉。不看則罷,一看頓時傻眼了,左看右看,高瞅低瞅,這塊肉寬不過二指,長不到九寸。上秤最多一斤。張了一遍。媳婦半西施一下子惱了,一蹦三尺高!不願捎禮拉倒,拿這樣小的豬尾巴不是成心來惡心人!真是狗眼看人低欺人太甚!走,送到她家喂狗去,也不欠她這人情!說著倆口嘴裏嘟嘟嚷嚷罵罵咧咧來到姐姐家,還沒進門二話沒說就把肉扔了進去。
    當姐姐明白了怎麽一回事後,隨即扔出一句硬邦邦的話:“真是狗咬呂洞賓——不知好人心。給臉不要臉。看好,我喂狗啦!”說著把那塊肉從地上撿起扔給了院中那條伸著長舌急不可奈正欲撲過來的大黑狗。
    張樂兩口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覺著受到了奇恥大辱,本想來出口惡氣,誰知反倒受了更大羞辱!妹妹說:“別以為你有錢就可以顯擺,有錢那地方就香,香一火車!”
    姐姐不甘示弱:“我香不香你管得著嗎!你那小地方也甜一輪船!”
    妹妹更火說:“別自己院子大說別人無底洞!”
    姐姐更野說:“你家屋子小也特不幹淨!”
    姐妹倆對罵起來撕破臉皮,越罵越升級,越罵越有水平。這時院中隻有姐妹倆,若有別人在早捂耳朵跑了。姐姐邪火攻心,撲下去就去抓妹妹,嘩啦一下衣服扯破。妹妹更瘋,撕啦撕啦伸手亂拽,姐妹滾在地上哇哇叫。姐姐春香的兒子聞聲跑來,抓住棍子就打。張樂見狀,急忙來護,頭上挨了一棒!他顧不得躺在地上的妻子正在哼哼,抱頭就跑,遠遠站立在姐姐院門口一手捂著頭瞪著小眼睛,一手揮著拳頭幹嚎:“我要告你,告你打人行凶,告你侵犯人權,還告你侵占責任田!”
    春香的兒子被這節外生枝的話弄得糊裏糊塗。問:“你說明白一點,誰占了誰家的責任田?”
    “咱兩家撂地界,不是你占了我家的還是誰?不信就去量一量!”張樂說。
    “那你為什麽不早一點放話?”
    “那時咱還是親戚!”
    “你隻知道吃,有肉就是親戚!”
    “不吃這井水,就髒這井水!”
    “你是吃不到肉就變臉!”
    “你翻臉不認人!”
    “你要錢不認親!”
    兩家人盡力往對方潑髒水。久了驚動街坊鄰居。有人勸:“大年節,你們這樣大吵大罵太不像話了!”“你兩家還是親戚不!”“為什麽不找村幹部評理?”婦女們拉開渾身是土腿上劃爛的垂頭喪氣的姐妹倆。
    正在這時,紅花雪桃聽說急匆匆趕來。
    財大氣粗的春香看見來了兩個年輕女幹部根本不在乎,臉一揚鼻子哼了一聲,“咚”一下把門關上,把大家晾在外邊。
    紅花雪桃一怒之下找人去量地。這一量春香家果然多占了張樂家二尺寬,但再找春香不照麵。
    她倆找吳毅。吳毅略作思考,對二人如此這般吩咐一番。雪桃笑著找她伯父去了。
    雪桃伯父找到春香的丈夫吳采閣說:“你和張你是鄉幹部,幹部不和老百姓過不去。不能因一塊禮二尺地丟了麵子傷了和氣。常言說忍一時風平浪靜,讓三分心平氣和。如果事情真弄大了,沒人笑話張樂,他是網兜裏的豆腐——提不起。到頭來笑話的還是你!你掂量掂量?”
    吳采閣主任說;“依你說咋辦?”
    雪桃伯說;“好辦,送他一塊大禮,賠五十斤麥子。畢竟你孩子打了人家。”
    吳主任雖不是很痛快但也勉強承當下來,說:“你辦事利索,以後想買縫紉機、自行車隻管找我!”雪桃伯連說:“謝謝主任,我算燒對香了!”
    雪桃伯又跑到張樂家。這兩口還是哇啦啦不依不饒,他說你別得理不讓人!聽人勸吃飽飯。人家給個台階,趁著踩下來算了。別得理不饒人。這樣既得到賠禮,又歸還了地,給了麵子又得人情。哪兒還劃不著你?以後你們兩家還是親戚,見麵哈哈大笑有什麽不好!
    話說到這份兒,張樂兩口隻好認了。雪桃伯這才從春香家提起那一塊她十分誇耀又十分舍不得的九斤半大肉,還有五十斤小麥,給張樂家送去。隨即,又把兩家人叫到地頭,當村幹部麵把地界簽挪了過去。春香家默默承認。春霞歡天喜地,張樂活蹦亂跳。
    葉村長說:“怪,這件事村幹部沒有出頭,怎麽就無聲無息過去了?”他未必知道,即使出麵也未必這麽順當。極辣手的事由一個老百姓牽線搭橋順利擺平。解決問題的推手還是吳毅,因為他認為雪桃伯與吳采閣交情甚好,由他出頭辦這事再合適不過。吳毅通過雪桃伯出麵調停一事。村民知道後紛紛讚揚吳毅借風行船這事處理的好。
    40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親姐妹倆吵架的事剛剛平息,初五夜村裏又出了葉古羅女兒丟失一件驚動全村的事。
    葉古羅和村長葉子賢是近族。他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大女兒菁菁十六七歲,初中畢業回家,二女兒蓮蓮十三四歲正在上學。古羅家境不好,還是靠吳毅送的三十元錢、一袋麵、一塊肉過的年。他讓菁菁拿了一少半錢買了件新衣裳。這件心愛的衣服給姐姐帶來很大快樂,半夜還在被窩哼小曲,也讓妹妹受到莫大刺激。蓮蓮要新衣,爹媽說沒錢了。蓮蓮說不行,姐姐有,為什麽我沒有?你們太偏了!進而死纏硬磨,看看沒有希望就鑽進被窩蒙頭呼呼睡大覺,不吃不喝,任憑爸媽喊破嗓子也不理。晚上,在媽媽一再催促拉拽下,小蓮蓮才勉強來到戲場。正好看見雪桃穿著紅毛衣引起轟動。這又重新燃起她要新衣的強烈願望,但是轉念一想,父母肯定還是不會答應,美麗的夢沒有希望,就一個人悄然無聲走了。
    蓮蓮離開戲場,向著茫茫黑夜,向著寂靜荒涼的曠野盲無目的走著,走著。夜幕籠罩下的山巒,像巨大的猙獰恐怖的怪獸,似乎隨時吞噬弱小無辜的生命。夜風刮過樹枝發出尖利的怪叫。她漫無目的摸到一處懸崖邊,沒有路了。這時黑暗中出現一個穿黑大掛的老頭,麵目模糊,若隱若現,也不知與蓮蓮說了些什麽,蓮蓮一會兒什麽就不知道了。
    葉古羅深夜看戲回家,一看沒了女兒嚇懵了,著急喊著叫人,打著燈籠從村裏到野外四麵八方找。待找到時,已是午夜兩點時分,一摸女兒手腳冰涼氣息微弱,急抱回家。掐人中,捺穴位,活順了老半天。小蓮蓮才慢慢坐了起來,劈頭就是一句:“先人說如今實行土地承包,原來我家的地沒分到俺家,後人為什麽連件新衣還穿不上?”
    眾人一聽,皆驚奇說:小蓮蓮怎麽會說起過去的事?人們這時才想起請村長葉子賢看咋辦。
    葉子賢本來對實行土地承包不滿,一聽這事歎了口氣說,連老輩人都有怨言。過了年幹脆把地退了算了,省惹得祖宗不安。葉古羅說:“小孩子昏迷中的話不可信。村裏人都沒動,單咱兩家調地恐怕不合適吧?”葉子賢瞪了他一眼說:“我是村長還不怕,你一個百姓怕什麽”看屋裏還有醫生、古羅媳婦,也不再說什麽。一會兒小蓮蓮開始煩惱了,又哭又鬧,又擂床,又撞牆。幾個人也按不住。古羅媳婦急了,舀來一碗涼水,嘴裏含了一口向著女兒頭上猛地噴去。獨說獨念:攪家人快走吧,別的不管,俺隻管一家平安無事!
    葉子賢急接話:“為什麽不管?”
    葉古羅忙問:“過了年可以調換?”
    葉子賢不屑一顧,說:“死腦筋,怎麽不可以?”
    二人正在說話,蓮蓮又是一陣鬧騰,拍巴掌,捶胸膛,往床下滾,披頭散發。幾個人好不容易才把她按倒床上,勉強睡了。剛鬆一口氣,隔不久,又是一輪瘋狂,大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安慰,蓮蓮這才睡了。人們以為這回總可以安安穩穩睡到天亮,誰知緊接著又是一輪折騰。天將亮,才安靜下來。可是仔細一看,此時的小蓮蓮已像散了架的瓜秧,沒有勁了,枯蔫了!
    蓮蓮媽拿著姐姐菁菁的新衣,在她麵前照照,晃晃,她把衣奪在手中,抱在懷裏,親了又親,不一會又扔開,拾起,又甩開,神誌一直飄忽不定,慢慢地手一伸,腳一蹬,不動了。人們一摸,小姑娘的額頭、手腳冰涼,鼻子沒有氣了。完了!人們驚惶不定,蓮蓮媽放聲大哭。古羅也哭著忙著準備後事。慘咧咧的哭聲驚動四鄰。人們驚問:誰家出了什麽事?不一會,雪桃來了。原來她在街上夜防聽到哭喊聲。
    此時,蓮蓮已靜靜躺在草鋪上,臉上罩著白巾。她扯過白巾一看,大吃一驚,平常活蹦亂跳的蓮蓮怎麽忽然就沒氣了?臉色煞白,四肢冰涼。難道一個鮮活的花朵就這樣凋零了?她不甘心,忽的一下扔掉棉衣,掀開被子,搖晃蓮蓮的雙手。別人問:“你想幹什麽?”她說:“我要做人工呼吸。”人們勸她:“你看看人都沒氣了,就不要白忙了!”她不聽,先用手有節奏地按蓮蓮的胸膛,連續做了十幾次,也沒有什麽反應。就俯在蓮蓮臉上口對口呼氣吸氣。這樣連續呼吸幾十次,累得滿臉通紅,汗流滿麵。人們勸她,算了吧,心意已盡到了。她仍不放棄,忽然她感到蓮蓮身上微微顫動有了反應。突然,蓮蓮“哇”的一聲哭了,人們萬分驚喜!蓮蓮的爹媽急忙向雪桃跪下。她急將他倆拉起,吩咐燒紅糖薑茶。喂了一會兒,蓮蓮慢慢有了精神。睜大眼睛看雪桃的紅毛衣,怔怔地好大一會兒,喃喃說,我要紅毛衣!雪桃脫下讓蓮蓮穿上,自己披上棉衣。蓮蓮穿上毛衣,大了一點。蓮蓮媽說:“還給雪桃姐姐吧,是人家救了你的命!”蓮蓮連連說不。雪桃說:不要逼她了,能醒過來就是萬幸,她的命比毛衣重要!
    蓮蓮爹媽感激雪桃天大恩情。周圍人連連誇讚:“這閨女有本事,還能把人救活!”
    過了初五就算過了年,但是年的熱乎勁沒減。戲也唱罷了,村裏還沉浸歡樂中。人們呼朋喚友三五成群去趕會。這天吳毅在家中,雪桃忽然進來了。一雙明亮的眼睛中,淚水似乎隨時落下。吳毅問:勇敢的小鳥,為什麽哭了?
    雪桃:我給蓮蓮做人工呼吸,可有人說我太過!
    吳毅:人工呼吸合乎科學,救人是件了不起的事!既然大膽做了就不要怕別人說什麽!
    雪桃正欲說話。門忽然開了,嚴玲進,。吳毅問:“還沒開學,怎麽提前來了?”嚴玲說:“放心不下啊!”
    嚴玲更漂亮了,一個時尚的發型,一身藏青西服,一雙十分明亮的皮鞋。
    她見吳毅眼圈發黑,知道是熬夜了。說,吳哥,你怎麽幹起工作就不要命了?雪桃,你為什麽沒勸一勸?
    吳毅說,雪桃也忙。嚴老師回來正好,幫我修改規劃。
    嚴玲說:你現在翅膀還不硬。
    雪桃說:“姐姐,可你快飛遠了!”
    嚴玲說:“鳥總要飛回的!”
    吳毅問:“金老師什麽時候來?”
    嚴玲說:“他也會提前到。”又對雪桃說,“我還要檢查你的作業!”
    “為什麽?”雪桃佯裝一驚。
    嚴玲狡黠一笑,說:你知道了好。
    雪桃笑笑,小妹等著。
    吳毅問,這是怎麽一回事?
    嚴玲說這事不對你說。雪桃說暫時保密。
    他左想右想仍莫名其妙。
    41
    天沒亮,日頭還在蒙頭大睡。葉子賢和葉古羅已鑽出熱騰騰的被窩,躡手躡腳摸向寒冷黑暗的村外。此時田野一片冷清,鑽在身上的是冷冷的風和濕漉漉的霧氣。遠山幽幽的像一隻隻或蹲或臥的黑熊。不知名鳥兒冷不丁一聲怪叫令人不由一顫,沉寂的山野添了不少恐怖。
    他倆偷偷摸摸換了地界,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興衝衝悄悄溜回家。
    葉古羅的地離村子近,屬於肥田。葉子賢的地是偏遠地,瘠薄零散,畝數稍多。總的說葉古羅吃了虧。葉古羅礙於族弟兄關係,更礙於族兄是村長,打掉牙齒往肚子咽。但他老婆咽不下這口氣,晚上和他吵吵鬧鬧,甚至要尋死上吊。這可嚇壞了軟弱老實的男人。他再去找族兄,族兄不讓。葉子賢疑心重怕張揚故意弄得神神秘秘,主要還是貪心重。如果他能讓一步,吃點虧,也不至事情弄得那麽大,鬧得滿村風雨,沸沸揚揚。俗話說紙包不住火,好事不出名,壞事千裏揚。一開始他還覺得天衣無縫密不透風。其實當時早起下地的人就看見了。主要還是葉古羅老婆吵吵嚷嚷,左鄰右舍聽見了。這一消息傳出不打緊,立刻引起許多人跟風轉舵,跟著起哄紛紛找村幹部調地、退地。這樣一來,村裏一時間亂了套。有人找村長,躲了,失蹤了。有人找支書,老穆上火了,小便失禁了。誰問他總是吭吭哧哧往廁所跑。
    大河、百事通急找主心骨吳毅,可他因建築隊的事進城裏去了。擁護責任田的人一時沒了主意,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恰恰在這個節骨眼上,鄉裏準備在郭堂村召開土地承包工作總結大會。葉子賢接鄉裏通知急找穆支書。穆支書說找吳毅,吳毅又不在家。這下可抓了瞎。穆支書叫村長通知村委一班人開會。葉子賢咧著嘴說:“你是支書,一把手。你看著辦吧!”穆支書火了:“都讓我看著辦,要你幹什麽!”
    首先是寫一份經驗材料。若是吳毅在家不算難事。當然村裏還有筆杆子雪桃。有人嫌她嫩是個小女娃,看不上。關鍵是支書村長二人,一個思想被動,一個心中有鬼。葉子賢心裏清楚病根在哪。
    鄉裏派了一個副鄉長來郭堂村檢查。走到村口,見迎麵的牆壁上歪歪斜斜寫著一行字。
    副鄉長看後十分惱火,問這是誰寫的?村頭有幾個人,一個比一個死氣沉沉。有人袖手旁觀不做搭理扭頭便走;有人眯著眼裝聾賣啞一問三不知;有的則在一旁說風涼話。。
    !
    副鄉長一看這陣勢知道大事不妙,急忙派人連夜進城通知吳毅火速快回。自己則匆匆奔回鄉向周書記匯報。
    周書記這次是真火了,第二天早晨沒吃飯7點趕到郭堂村。吳毅趕早班車8點多從城裏回。周書記讓村支部立即緊急召集全村黨員幹部會,傳達中央把著重點轉移到經濟建設上的精神,傳達鄉黨委在全鄉範圍推行土地責任製的決議。還就當前工作征求黨員意見。對於這一重大決定大多數既感到振奮,又感到突然,連吳毅也感到意外,沒心理準備!希望好好學習精神集中精力搞工作,把郭堂村的經濟搞上去。眼下要把前段工作經驗好好總結一下,開好現場會,帶動全鄉大發展。
    班子調整後,鄉裏立即在郭堂村召開了推廣土地承包工作總結大會。由於新班子重視,準備充分,會議開得很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