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6-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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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一個月過去了。
    村裏各項工作進展順利井然有序。道路修好了,路兩邊的樹栽上了。校舍也修建好了。吳毅去城裏了一趟,建築隊也安排妥當。眼下最重要的是早日讓西山工程上馬。他通過老曹從縣水利局請來一位李工程師。
    這天老曹、李工程師來到村子。天色已晚,夕陽下的山村,如詩如畫,格外秀美。吃過晚飯兩人就嚷著去村西看看。吳毅說休息一下明天再說,天黑看不出什麽。李工程師受到郭堂村熱騰騰的氣氛感染興致極高一定要去。老曹也一個勁的鼓動,吳毅隻好摸黑陪著二位一同前去。
    吳毅說:“咱村的道路高高低低坑坑窪窪不好走啊!”
    李工程師說:“我也是農村人,走慣了。”
    老曹說:“李工對你們村特別關心。”
    吳毅說謝謝。三人來到村西溝頭。此時夜幕降下,星星亮出。隔溝遠望,黑乎乎的西山兀然聳立,巍然欲傾,赫然陰森。
    李工程師說:“山挺怕人的。”
    吳毅說:“白天挺溫和的,晚上就變得麵目崢嶸。祖祖輩輩爬呀爬不出,絆住了向往,擋住了美夢!”
    李工程師說:“所以再困難你也要搬山!”
    老曹說:“工程太大了,一個小村幹確實不容易!”
    吳毅說:“眼前隻有這一條路了!”
    說話間,天上突然一顆小星星從遠而近急速飛來,越近越大,越大越燦爛。突然一閃,宛如烈陽,刺眼眩目,稍晃即逝,天空暗然。
    李工程師說:“敢拚才光彩!”
    吳毅說:“星天浩瀚,人生短暫。隻有敢拚,才有出路!”
    老曹說:“吳毅,你一定會成功!”
    吳毅說:“移山修路,牽一興百!”
    李工說:“我會認真看你的方案。請專家論證,報有關部門批。”
    老曹說,吳毅,你的規劃很快著陸了!
    李工說讓我探探這溝深淺,說著從地上摸起一石塊向深溝投去。
    隨著拉長的“咚”一聲響,哎喲!冷不防從黑洞洞的溝下慌慌張張跑出兩個人。仔細辨去,原是一對年輕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李工挺惋惜說:“我驚擾了人家,抱歉!鄉村沒個休閑去處,年輕人約會還要到荒山。”
    吳毅說:“以後有條件我們也要建公園,好讓人們遊樂休閑。”
    夜深了,霧大了。他們穿行在濃濃的夜霧中,邊走邊說,談興好濃。夜的山村詩意盎然,變成了一個詩的世界!李工即興吟了一首,吳毅也和了一首。
    第二天,天麻麻亮,老穆家門口就熱鬧起來,因為來了稀客。一大早圍了一群人嘁嘁喳喳議論紛紛。人們誇寒花,誇她的老公老穆的姑爺——縣幹部老曹。姑爺的榮耀讓鄉下人舉目高看。
    老曹從老穆家出來引起一陣轟動,不少人搶著圍上去說長拉短。老隊長遠遠瞅見,也擠著往前搭訕,探問:“姑爺下駕寒村,不會不知道老丈人的事吧?”
    老曹以前駐隊時認識老隊長,稍稍點頭,說:“知道一點。”
    老隊長說:“你是縣裏的大幹部該管管,總不能叫親人靠邊站不問不管!”
    老曹冷冷地說:“我隻是一個小小職員。任用幹部是組織上的事,我無權過問。再說,我對你明說吧,我是支持吳毅的,我還支持他搬西山!”
    老隊長本想借機拍馬,誰知道熱臉貼在涼嘴上,氣得差點閉氣灰溜溜不聲不響地走了。
    這邊應酬剛過,老曹還要抓緊時間在回縣前去西溝察看。吳毅陪他和李工去。忽然黑蛋媽一陣旋風跑來,抓住吳毅的衣袖拉一旁,說:“大支書,你過來,我和你說句悄悄話!”
    吳毅看她神神叨叨的樣子,忙說:“有話你就當麵說,別拉拉扯扯。”黑蛋媽說:“大侄子,我怕你一頭撞到西山不回頭,才給你提個醒!依我說你就別碰西山——那是神,那是咱村的命根子。碰了它全村斷子絕孫,招災惹禍!雪桃她們在娘娘洞打了神蛇。這次你可真是犯上神啦!”
    吳毅反問:“劈山修路怎麽會惹神?”
    黑蛋媽說:“我說你是真糊塗還是假不明白?咱村大人小孩都知道咱村的地氣,西山是咱村的根,生兒育女全靠它。難道你耳朵塞棉花了?你就別在我麵前裝糊塗!難道恁聰明的人會變成大傻瓜?咱村原來叫褲襠溝你忘了?西山頭正對著咱村的褲襠。難道你不知道這是幹啥?你搬山就是割了寶貝!沒有了寶貝還樂什麽?不樂什麽怎麽生娃?你這不是成心害咱村嗎?”
    他耐著性子總算聽白了這粗俗的話,不覺好笑,風趣地說:“修了路蓄了水,咱村不是變成風水寶地?到那時福星高照,人丁更興旺!一代比一代強!”
    黑蛋媽說:“我不信你說的這一套,反正無論如何你不能碰西山!你要真碰,我們老婆子就碰在西山!”
    吳毅說:“我的大嬸,請不要再鬧了。再過些年你會感到你說這話多麽可笑!”說罷追老曹和李工去了。
    聽了黑蛋媽的話,他意識到情況的嚴重,劈山修路必然會遭到不少人反對,一定會遇到這樣那樣的阻力。這是一場特殊鬥爭,絕不可掉以輕心!為了工程開展順利,一定深入細致做好群眾工作,大力宣傳,大造輿論。做到家喻戶曉,深入人心。這時,早晨的陽光把村子、田野繪成了一幅美麗的山水畫。平常也不怎麽留意,這時仔細望去,西山頭果然不偏不邪對著依溝坐落的褲襠溝。還真有那麽一點調皮的意思和那麽一點隱晦情調,還真像有人說的那樣有一點淺粉色彩,還真的可以讓人往傳宗接代上想。這麽一點淺淺意象經過不知多少人炒作加工變得神乎其神,怪不得黑蛋媽和有些人把它說得那麽邪乎而且拿它做反對搬西山的當擋箭牌。
    他看著想著不覺一笑,這些落後意識還能這樣。忽聽遠處老曹喊他。以為二位也在欣賞這被人神化了的西山,走近一看,原來李工繪製了一張精致細的工程圖,請吳毅指出圖紙中工程起止點與各標段連接處,以及所在位置。
    吳毅說,很好,我認真看看!
    李工說:“我回縣後盡快請領導批。”
    吳毅說:“太感謝你了!”
    聽說縣裏來了工程師,不少人圍在這裏,興致勃勃,議論紛紛。
    有人說:“往後我們不用翻山越嶺爬溝攀高了!”也有人說:“以前過山要一天,以後說不了一眨眼!”還有人說:“汽車夢快實現了!”
    吳毅興致勃勃地說:“我們新設計的路麵寬,並排過幾輛汽車!”
    “太好了!”“太棒了!”眾人一陣歡呼。
    李工、老曹被這熱烈的氣氛大大感染。說:“山裏人太渴望外麵世界了!”
    吳毅說:“所以不管千難萬難,我們一定搬山!一定改變落後麵貌!”
    7
    吳毅當支書後就著手辦農民夜校,但因為工作忙把這副擔子交給雪桃。雪桃口齒清晰,思維敏捷,講課深入淺出,生動活潑,很受大家歡迎。但因學員年齡懸殊,水平參差不齊,要想人人明白,非常不容易。沒少磨嘴皮,還常遇難題。個別調皮人時不時提出特殊問題,會讓她始料不及哭笑不得。這不,這一天夜講課結束,時間已十點,多數人已回,還有幾個男青年磨磨蹭蹭不肯離去。其中一個擠眉弄眼,說;“小李老師,我們還有一點不懂,不知可問不?”
    雪桃不知其中緣故,爽快答:“盡管講!”
    青年甲:“計劃生育是我們國家的一項基本國策,也是農村長期工作的重點。對於有關避孕知識,你給我們具體講一下好嗎?”
    這問題讓她感到很意外,但很快冷靜下來。她說:“如果大家有興趣,我請鄉計生幹部來講。”
    青年乙不依不撓問:“你不願講,還是不會講?”
    雪桃說:“我不是說過嗎?請鄉計生幹部講!”
    青年丙說:“過去流傳這樣一個故事,上級動員一個村子的男人結紮。婦女主任卻說,女人們現在隻留下這麽一點點快樂了。如果男人都做了女人生活還有什麽意思?所以這個村子隻結紮女人不結紮男人。你對此事如何評論?”
    雪桃說:“這個故事隻能說明那個地方觀念落後……”
    青年甲說:“不讓你講理論,你隻說一下男人做了結紮為什麽女人就不快樂?”
    周圍一時靜悄悄,人們急著等回答。她平常很沉氣但這時臉紅著急得差點哭了。
    這時一個一直沉默的青年乙突然爆發,說:“請你們不要難為小李老師,快回去問你媽!你媽媽知道的一點也不差!”
    一句話像炸了鍋,青年甲揮拳頭,吼道:“我問老師,誰讓你插嘴?”
    青年乙說:“問的沒有意思,誰都有權反駁!”說著也挽起袖子。
    青年甲說:“咱村移山就是搞計劃生育。”
    青年乙說:“我覺得這話是老鷹出氣,暈天霧地!”
    青年甲說:“你不要裝糊塗,我問你,西山對著褲襠溝,其中意思你不會不知道。人老幾輩都說西山是咱村的命根子。劈了它不就是傷了咱村人脈!斷了脈氣勢必少生人口,這豈不是計劃生育是什麽?”青年乙繼續反駁。兩人口水交惡,幾乎抱住打起來!
    雪桃急忙阻止:“快停下來!”繼續說,“山水屬自然,人口屬社會。兩者沒有聯係,怎能扯在一塊?”
    青年甲說:“怎麽沒聯係?我敢說咱村以後隻生女不生男!”
    雪桃說:“這說這話有什麽根據?”
    她想,這些話反映了一部分人企圖阻止移山的思想。我既要堅決鬥爭,還要講究策略。於是她講了一個故事。
    “一天夜晚,天上突然劃過一道強亮光,隨之落在一個村子一塊隕石。這塊石頭看似平平常常,甚至有點醜,人們以為這是不祥之物,會帶來災難與晦氣。於是詛咒它,遠避它。時間一長,石頭在人們的記憶中慢慢淡漠了。然而這裏一直沒有出現什麽不祥。直到有一天,村裏來了一位地質科學家,鑒定這是塊隕石,價值連城。一下子小村轟動了,四麵八麵的人潮水般湧來觀看。這塊寶石後來歸國家所有。各位,你們聽了這故事有什麽感想?”
    青年乙說:“這說明當一種新事物出現的時候,總有人不能理解它,甚至有人用各種手段反對,其中包括利用封建迷信。”
    雪桃說:“吳毅構思的工程,會給我們開采一座寶山。祖輩人的美夢想將成為現實。過去人均年收入一二百元,再過十年八年超千元上萬元也很平常!咱村將變成住洋樓開小汽車的富村!這樣的好日子誰不在盼?”她又從旅遊、工業、商貿,水產,環保幾方麵說明,以一組組具體數字闡述。這幾個青年聽了心悅口服,歡欣鼓舞。
    青年甲說:“想不到年紀不大的小老師挺能講,一套一套的,真叫我們刮目相看!佩服,佩服!”
    青年乙說:“真叫我們大開眼界!”
    雪桃說:“謝謝大家,不是我講得好,是因為得到你們的支持!”
    在雪桃耐心教育下,這幾個青年後來都成了村裏積極分子。
    8
    金路工程終於落地開花!
    經過廣泛征求意見,和專家考察論證,以及與周邊村協商,報上級批準,郭堂村移山修路計劃正式實施。工程命名為金路工程。工期計劃2年零600米,與縣城公路相接。壩麵長180米,寬10米。大壩蓄水惠及各村。僅下遊四個村就可澆1000多畝。公路穿郭堂村往東延伸5公裏,連接省城國道,便利東部區域。經濟效益輻射麵遠,附近縣鄉廣為獲益。這項工程意義深遠,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各級領導高度重視。工程款所需款項,少部分縣鄉解決,主要由郭堂村籌集,其他各村承擔少量。郭堂村與相關村組成金路工程委員會,鄉參與領導,委員會設金路工程指揮部,駐地郭堂村。由一名副鄉長任指揮長,吳毅任副指揮長,各村村長為指揮部成員。村西部溝旁建工棚作為指揮部辦公室。鄉裏為此專門改建了道路,專架了電話線。
    3月16日金路工程舉行盛大開工典禮。縣領導參加。縣高官、縣長剪彩。郭堂村及鄰村二三千名群眾參加。這一天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彩旗飄揚,人聲鼎沸,會場浩大,形勢空前,在一片歡呼聲中金路工程指揮部掛牌成立。
    吳毅給懸掛在會台上的***畫像獻花,恭恭敬敬鞠躬,講話。
    指揮長講了金路工程的重大意義,盛讚郭堂村的開拓精神,號召全鄉各行各業全力支援,各村通力合作,爭取早日完成工程!
    各村代表表示一定齊心協力建好工程。
    縣工程技術人員講了工程步驟,技術指標,安全措施。
    記者采訪吳毅。其中一位女的是在城裏建築工地認識的省電視台記者。他說:“歡迎你采訪報道!”
    記者說:“郭堂村土地承包走在全縣前列,接著又搞這麽大的工程!你要好好講一講。”
    吳毅說:“我們上靠政策,下靠群眾。***說膽子再大一點,步子再快一點。這指導思想給了我們極大的動力。”他簡單扼要介紹了前段工作,以及金路工程的構思和實施步奏。
    典禮結束,工程立刻緊鑼密鼓開工!
    工程剛開工的幾天,老支書穆紹庸也上了工地。他頭裹白毛巾,身披黑夾襖,肩扛一張鐵鍁,邁著不緊不慢的方步,好像下鄉鍛煉,在幾百號人的工地很是紮眼。有人小聲說,稀罕,稀罕!他比那一位不肯露麵的強多了。吳毅看見了急交代老钁頭,給老支書安排點輕活。
    千頭萬緒,太忙了。吳毅想到自己目前的任務是主抓金路工程,村裏工作實在顧不上,該由一名得力幹部去抓。忽然眼前一亮,雪桃的影子浮在了眼前。
    這期間,有人煽動幾個小腳老太太來幹的鬧事,企圖阻撓工程。她們的預謀遭到紅花媽等人有力抵製。這些老太太為保西山自編自演小節目,沒來得及出籠就胎死腹中。
    就在工程開工的前一天夜晚,在村裏一間僻靜老屋,一群老太太正在排演,分別扮演老漢、小夥子、大姑娘、小媳婦。
    “老漢”手抱圓鼓鼓的麥草袋上,唱:千年西山今朝搬,地脈斷了人脈斷!
    “小夥”接唱:西山與人共安樂,沒它日子不好過!
    “大姑娘”扭扭捏捏,唱:褲襠溝,古來有,西山世代保安樂!
    一個扮“小媳婦”唱:以後西山削平了,此地變成女兒國!
    四人輪番登場。“大姑娘”欲奪“小夥子”手中物件。
    “小媳婦”手握木劍,唱:狠上來,劈了你,看你怎麽西山搬!
    “老漢”阻攔,唱:你若讓他當太監,俺家咋有女和男?
    “小媳婦”不依不饒,“小夥子”哭泣求情,劇情達到高潮。
    這時,紅花媽、倭瓜娘、老陳奶奶等衝進。眾人大愕,麵麵相覷。
    紅花媽怒斥:“全村人都在熱火朝天幹工程,你們卻暗地搞倒退,心叫狼吃了?”
    演“小媳婦”的老太太說:“你們為什麽要搬西山?”
    紅花媽義正嚴詞說:“西山年年在,咱村代代窮!人興旺了沒?脫貧了沒有?吳毅帶領我們幹工程,挖金山,開富路,連外村人也爭著幹。你們憑什麽反對?”
    倭瓜娘說:“不和朽木頭說,幹脆送她們去派出所!”
    老陳奶奶說:“誰指示你們?”
    演小媳婦的老太太說:“我們自願!”
    紅花媽說:“棄惡從善,既往不咎。不思改悔,饒不了你們!”
    倭瓜娘說:“不行,我去拿繩子!”
    老陳奶奶說:“對,給她們點顏色看!”
    老太太求饒說:“我們保證洗手不幹!”
    紅花媽說:“話說到這分上,再看表現!”
    工程開工期間,有各種各樣的反對者在幕前幕後表演。有的如黑蛋媽公開跑到工地鬧事,有的在暗地裏散布謠言,有的在各村之間製造麻煩,有的乘機盜竊集體財產。其激烈複雜程度遠遠超出想象。吳毅告戒幹部,對阻撓工程的言行決不可放鬆警惕,但對群眾則要耐心細致做好思想工作。
    9
    夜深了,嚴玲醒了。一汪月光透過窗欞如淚灑桌上。啊,幽藍深邃的天上,月姑娘也一副淒淒楚楚淚光瑩瑩的樣子。寂寞的你有什麽心事?我的心事你懂嗎?吳哥事業剛起步,我能丟下不管奔向遠方?我走後,誰與他解愁分憂?誰給他出謀劃策?我的心思淒淒楚楚縈縈繞繞,剪不斷理還亂。這時,我的眼光觸到月光下吳哥新建的教室,紛亂的心事才稍稍釋然。樹枝下的月影斑駁陸漓。月姑娘為啥不給我片言隻語?是走,是留?能問誰,該問天?
    吳毅深夜從工地回家,對著寶貝兒子瞧了又瞧看了又看。妻子說:“你喜歡他,就抱過去和你睡。”他說:“巴不得呢!”,於是把兒子抱在床這一端和自己睡。妻子又說:“孩子已滿月了,該起個名字。”他略一思索說:“就叫金路吧,也好做個紀念。”
    他抱著兒子很快入睡。一會兒迷迷乎乎地看到了嚴玲。隻見她一改平日矜持微笑的樣子,忽然梨花帶雨,欲言又止。他急問:“你怎麽啦?”不問則已,一問她的淚水竟奔湧而下。她怎麽了?他猛一驚!突然間胸口一股熱浪,好像跳進熱浴缸。一驚,醒了,原來是小家夥一泡熱尿澆到了胸膛!一時間被褥濕漉漉,小寶貝渾身水汪汪。妻子點燈,給兒子擦了擦,墊了小褥,躺下。妻子說,剛才你還誇他哩,一誇就衝澡。幸好沒把你衝跑!他說,衝得好,泡好澡,孩子這麽小就知道孝!
    吳毅一時睡意全消,怎麽剛眨眼就做了這樣一個夢?明天抽空去學校看看。
    第二天早上吃過飯,他便匆匆往學校趕。誰知走半路,一個村幹部攔住說:“吳支書,下陸村支書找你,在村委等著呢。”他隻好掉頭往村委跑。
    下陸村支書夏金良是他高中時的同學。好朋友見麵分外高興。沒說幾句就扯到正題。他為水而來,想加入金路工程。
    吳毅說:“歡迎你參加,我這裏有份合作合同,你看一下。”
    夏金良說:“好,幹工程,我們盼望啊!”
    吳毅說:“老同學,別客氣,我們相互支持。”
    夏金良說:“我是來攀你哩。你現在名氣大著哩!”
    吳毅:“名氣算什麽,給群眾辦實事才是!”
    夏金良說:“當幹部都像你就好了!你現在不僅帶一個村,而是帶著周圍十幾個村!“
    吳毅說:“一朵花開不是春,萬紫千紅才是春!”
    夏金良連誇好。兩人向工地走去。
    10
    吳毅當支書,尤其幹金路工程後,連吃飯時間家裏也常來人。這不,今晚他剛動筷,嚴玲來了。他放下碗,嚴玲說你趁熱吃吧。緊接著,又來一位。此人三十多歲,臉微黑、瘦削,吳敬軒的侄子,在鄉政府食堂幫夥。這人從沒來過,令他吃驚不小。該有什麽事?來人眼光掃了掃,嘴張了幾張。嚴玲知趣,到另一間屋去了。吳毅覺得蹊蹺,急把院門關上,說:“有話你說吧。”
    此人說,今年開春穆紹庸、葉子賢往鄉跑了幾趟告狀。接著去縣,又碰了一鼻子灰。縣組織部的一位幹事和老葉一起複員轉業。他說:“老夥計,你村班子調整是組織上定的事,再來反映,就是你們糊塗了。新老交接很正常。幹部隔幾年換一茬。都像你們這樣不停來上級磨豈不亂了套?再說,你們就沒有認真檢查一下自己?”
    從組織部出來,葉子賢對老穆說:“人在人情在,人不在人情敗。咱們靠邊站成沒娘孩兒了。隻有自己疼自己,搗倆錢花才是。咱去販煙吧?一趟少說賺幾百塊。”老穆知道販煙犯法,再說他對老葉心裏已有了距離,但經不住死磨硬纏不得已跟了去。二人在縣城找熟人借了錢,搭車到百裏外一個小煙廠各自買了一箱煙。天黑在車站走散。老穆在樹影解手,轉眼不見老葉,無論怎樣喊沒人應。一下慌了神,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結果被車站公安喊住。車站叫來煙草局的人。經盤問知道他是基層村幹部,從輕發落。煙沒收,象征性罰了些款。老葉機靈,聞風而逃,躲在車站不遠的樹叢中。公安人員一走,他撇下老穆撒腿就跑。
    老穆被縣煙草局處罰的事已通知鄉裏,怎麽處理還沒見動靜。
    吳毅聽罷,對吳敬軒侄子說:“這事等上級通知,注意保密。”
    送走客人,吳毅對嚴玲說:“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嚴玲說沒什麽,隨即說起昨晚的事。吳毅聽罷,不由“啊”一聲。
    嚴玲急問,哥,怎麽啦?
    他說:奇怪!我也做了個和你一樣的夢!
    嚴玲更為驚奇:“怎麽這樣巧?”
    吳毅妻子說:“不會是因小路路吧?”
    三人同時一笑。
    夜深了,嚴玲告辭,吳毅送行。誰知門外站著一個人,原來,是吳毅的母親。嚴玲說:“老人家,怎麽沒睡……”
    吳毅母親說:“年紀大了,睡不好。”
    嚴玲說:“真是一位好媽媽!”
    月寒星冷,夜風如號。吳毅送嚴玲回學校,一路無語,隻有冷清,唯身上風腳下影相隨。他想嚴玲這次真的要走了,心裏一時空空!嚴玲也沒開口,千言萬語化淚湧!離學校不遠,吳毅滑倒。嚴玲急扶,他說不用。她伸出的手一下晾在半空,心也一下冰冷!莫非哥生氣了?千頭萬緒沒了著落!去意已決,其情難絕!有淚又如何!悄然離去心如割。他剛努力站起又跌倒,腿為什麽忽然沉重?遠去的身影慢慢融在夜色中,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猛地把腿捶了一下,說,剛才還是好好的,怎麽忽然成這樣?就這點出息?平常的豪情壯誌哪裏去了眼前忽然一亮,隱隱約約看見西山升起一座金色城堡,啊,那是不是爹說的寶山嗎?心一下亮了不少,腿一下輕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