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幻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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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墜入河中那一瞬間,鋪天蓋地的河水向我襲來,我掙紮著想要起身,但冰冷的水無情的把我吞噬下去。我想大喊救命,無盡的水趁機灌進我嘴裏,我無法言語,無法呼吸,甚至聽不見聲音。我奮力掙紮著,但水流像千萬條細蛇纏住我的腰,綁著我的腿,把我向下拖拽著,向前拉扯著。
    我心中大駭,慌亂地掙紮卻無計於事。
    這吞天河的河水太深,水流太過湍急,我不習水性,難道就將葬身於此?
    可我才十歲,五百遍《金剛經》還未抄完,覆雲十七劍還未練好,屋前的梨花還未盛開。。。還有那紅豆酥、荷花酥、八寶糕、花生糖。。。。以及我的靈夜,以後沒有人和你爭甜食了,你會不會很寂寞?
    我是要死了吧?我手腳已然沒了知覺,自己仿佛棵無根的水草隨水飄蕩著。。。水裏真的好冷好黑,那遠處的一抹微光像在天邊一樣,遙不可及。。。突然後腦一陣劇烈地吃痛,我吐出一口血,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唉,人生如夢幻泡影,這就要結束了。。。
    眼前驟然出現一片紅光,我猛地睜開眼,隻見一片無邊無際的火海!我不是落水了嗎?這是怎麽回事!那火焰呲呲地咆哮著,竄入天際,如鬼魅般張牙舞爪蔓延。那火海雖隔我甚遠我也能感覺到蒸蒸熱浪,引得身上一陣火辣辣地痛。
    火海中傳來虛弱的痛苦聲,那聲音無助又煎熬。一個身影在火海中掙紮,我看不清楚,但意識卻能篤定那個人就是----我自己!
    竟是我自己!我駭然!
    竟是我自己?心下繼而迷惑又戚然。。。
    我這是怎麽了,我剛才不是溺水了嗎,不是應該為自己即將死去而悲傷嗎?現下卻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在火海中煎熬,心生悲愴。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頹然坐在地上,難道我是已經死了?已經墮入地獄?這無邊的火海就是地獄?
    以前聽聞地獄中的業報或取罪人舌使牛耕之,或取罪人心夜叉食之,或鑊湯盛沸煮罪人身等。。。如今看來卻是烈火焚身之刑!
    但我究竟是造的什麽業而受此果報?我才十歲,我的殺手生涯還未正式開始,我甚至從未殺過生?哪來什麽惡報?
    我心中惶恐又鬱結,欲掙脫出這果報,暗暗默念:觀色如聚沫,受如水上泡,想如春時焰,諸行如芭蕉,諸識法如幻。。。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卻聽見火海中那身影輕喚著低泣著:“姬霄。。。姬霄。。。”
    姬霄?是誰?我有些許疑惑,隨即搖了搖頭,這一定是地獄中擾人心誌的魔音,讓我無法虔心,當下心中難免羞愧。無怪乎我不能證三果登極樂,乃是自己修為不夠。看來隻能在此地獄中走一遭了!我有些自嘲地想。
    我捂住耳朵不願再聽,但那聲音卻一直在我腦海中縈繞不去,一遍遍地哭喊著。
    “你別再哭了,你哭得我都想哭了!”我對著那聲音道,卻愕然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我這是怎麽了?從來都認為自己是明心見性,卻從未發現自己業障已深!我抹了抹臉上的淚,結跏趺坐,默念起《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礙。以無所得故。。。。
    耳邊哭聲漸遠,我的心漸漸清明起來,如有一股暖陽映照我身。。。
    。。。。。。
    門“吱嘎”一聲被推開,又輕輕地被掩上。我睜開眼一看,是如飴。
    她端著一碗粥來到我床邊:“熹微,餓不餓?我喂你吃點粥。。。”
    我點了點頭,雖說如飴是大小姐,但她對我一直是非常溫柔體貼的。
    才吃了兩口,後腦又一陣陣地痛起來。我捂著頭,眉頭緊鎖。
    如飴連忙放下粥,從懷裏掏出個小水囊遞給我:“來,喝點這個應該就沒那麽痛了!”
    我接過打開一聞,一股醇香撲鼻。“這是什麽水呀?怎麽這麽香!”
    如飴一雙杏眼慧黠,壓低聲音神秘道:“這是酒!我家黎總管送了好多上山,我偷偷地藏了一壇!”
    “酒。。。我不能喝。。。出。。。”我正想說出家人戒酒,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我早就不是沙彌尼了。
    “聽說這東西喝了能忘記痛楚!我。。。我好不容易才私藏的。。。”說完委屈地嘴一撅,又要梨花帶雨了。
    “別,你別哭呀。。。我喝就是。。。”我隻好硬著頭皮喝了一口,辣得我直吐舌頭,“這味道。。。怎麽聞著香,喝著這麽辣呢。。。”
    “不會吧。。。我聽我爹爹和叔叔都說可好喝了。。。我嚐嚐!”說完如飴也拿去喝了一口,喝完臉色微變:“好像。。。好像是不太好喝。。。”
    我倆麵麵相覷。
    頓了半晌,“但。。。但良藥苦口利於病!你喝吧,喝了就不痛了!”如飴殷切地說。
    良藥苦口利於病!好像是這個理!不好喝的那一定是藥效好的!
    “給我帶糖沒?我得備點,等會喝完了補補!”我問。
    “帶了帶了!喏,你最喜歡的花生糖!”如飴熟知我的套路,兜裏總會有儲糧!
    我安心了,鼓起勇氣閉著眼喝了大半袋,身上確實不覺得痛了,但睜開眼時頭暈眼花,如飴的臉在眼前重重疊疊,看得有些模糊,我朝她笑笑,想伸手拿糖,但瞬間天旋地轉,眼前陡然一黑,一頭倒在床上,斷了篇。。。
    原來這就是醉酒的滋味,我在床上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來,如飴被昱心師兄嚴肅地批評了一頓,我還從未見過昱心師兄如此生氣過,如飴哭得像隻花臉貓,從此不敢再勸我喝酒。
    我本是受了重傷,又因醉了酒在床上躺了足足一個月。這一個月我也不想閑著,眼睛睜開時就研究醫毒之術,閉上眼睛時就默頌佛經,時光倒也過得飛快。隻是覺得奇怪的是我每日醒來都淚濕帛枕,但又不知為何原因,感覺心裏空蕩蕩的。
    這日,我剛走出竹語居就見項紓傑在前麵徘徊,我看了他一眼,正想轉身避開,他卻把我攔了下來:“韓師弟。。。我。。。那日我不是故意打你下河的。。。”他吞吞吐吐地說。
    我把他看了半天,他這是在向我賠不是?他那麽驕傲蠻橫的人,這不是他的風格啊!他今日是怎麽了?
    不過我與他向來丼水不犯河水,他的事我也不做多想,隨口“哦”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不一會遇到如飴,見她一臉的不高興,我小心地問她怎麽了,她把我看了一眼低頭說:”早上項紓傑說比武那天把我嚇著了,要送我東西賠罪。。。”
    “當然,我沒要他的東西,還把他臭罵了一通。。。”如飴又很快補充道。
    “熹微。。。你。。。你有送過別人東西嗎?”如飴睜大了一雙杏眼望著我,突然問。
    我心中一頓,往事如打翻的一杯清茶,帶著陣陣幽香潑灑出來,我送子宬香囊的畫麵曆曆在目。我後來才知道送香囊是什麽意思,不由得有些臉紅。
    如飴見我不語,又吞吞吐吐地說:“熹微,好像。。。好像你都沒送過我東西。。。”說完她臉緋紅一片。
    “啊?”聽到她突然這樣說,我有些尷尬。。。是呀,我從未送過禮物給如飴,反而是她三天兩頭地給我送這送我那,我頗為尷尬,有些不知所措:“你。。。你想要什麽?”
    “我。。。我。。。”如飴皺著眉頭哀怨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就跑了,留我一頭霧水地在風中石化。
    那之後,如飴對我的態度就怪怪的。總覺得她是生氣了,有些鬧別扭。難道是因為我沒有送過她禮物?但我不是問她要什麽嗎?她又不說。。。我哪知道送什麽呀?她那種大小姐,什麽沒有?一般禮物拿不出手,萬一送錯了她不喜歡怎麽辦?這個問題困擾我好久,真真比練功還難!
    過了多日,我思前想後還是逮了隻兔子送給如飴,為什麽送她兔子?總覺得這兔子像她一樣可愛。
    她看到可開心了,笑得像三月裏的桃花,燦爛無比。
    她抱著兔子又親又蹦,瞬間回到了過去整天粘著我的樣子。還好她喜歡,我終於鬆了口氣。。。
    我身體恢複之後練功更加勤勉,因為在靜養時把清濁殿所有醫毒之書都看完了,如今我在練功之餘還專研醫毒之術。以我的身體狀況和習武年限,很難單憑劍法達到一流殺手的水準,我隻能靠醫毒之術來彌補。幸而我過目不忘,讓我在如浩瀚繁星般的藥材麵前能遊刃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