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契闊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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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未見雲都,也不知他昨日過得如何,三餐怎樣解決?我有些內疚,吃過早飯便帶著幹糧去尋他。
    到了約定見麵的山洞,我頭往裏一張,卻不見他人影,甚至沒有生過火的痕跡。
    他這是和我嘔氣?還是聽聞了米婭與阿蘇卡的事,所以暗自傷心?
    畢竟擔心。
    老天爺在這四處撂滿了山丘,土壤肥沃,草木雜生,若要尋人,也是極為不易的。
    “雲都――雲都――”我扯開嗓子大聲喊。
    回聲連成一片,在山穀裏逡巡,卻得不到他的音訊。
    於是心焦。
    “雲――”
    “在這兒。”
    不鹹不淡的聲音自我身後傳來,我硬生生咬住話頭。
    可是他的聲音似乎有氣無力,充滿疲憊――是餓壞了罷?我急忙繞過那叢灌木,麵前現出另一番天地:汩汩的溪流輕敲石麵,明淨而清晰,雲都懶散地躺在溪澗旁。
    “終於想起我了?”他調侃道。
    我沒好氣:“雞肉沒有,隻帶了幾個餅。”
    他笑著接過餅,道:“我斷了一天糧,你也不知道憐惜我。”
    “你的弓呢,不會自己打獵嗎?你不是號稱‘北寨箭術第一’嗎?”
    他虛弱地笑:“這不沒有力氣麽。”
    “這是出了什麽事?要緊嗎?”
    他無奈道:“有鬼來索命,我能怎麽辦。”
    我的心一緊。
    “是蠱,”他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才答道:“我還以為米婭跟你說過了。”
    “米婭?”
    “嗯。那晚我在小樹林等米婭,卻不料蠱蟲突然發作,好在命硬挺到遇見她的那一刻。”
    我想起了那日米婭歸來時似乎麵有喜色,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她一直在照顧你嗎?”
    “我怎好叫她為難?她不比你,平日裏瘋癲慣了沒人管,又有一起嫉恨她是米卡的人,要是被發現整日往山裏跑,必定會落人口實。那日她臨走前將我背進一個山洞,天亮後,我自己挪到這裏,背風傍水,還解決了米婭的難題。隻是吃了一天的澀柿子,感覺乏力得很。”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我猶豫地說道:“要不,還是回去找你老頭子吧!畢竟,寨子裏懂巫醫之術的就隻有他了……”
    這樣的話,似乎不該由我開口,那日雲都和他父親吵架,多少是因為我的關係。
    “再也休提。”他嗤笑道,“虧得你和米婭說了同樣的話,不過我雲都豈是這般沒骨氣的人?老頭子既然要斷絕關係,那就幹幹脆脆地斷,怎能旁生枝節?”
    “可是你的蠱……”
    “我的蠱不是老頭子能解的。”他看著我臉上的表情,然後微微笑道:“你放心,死不了,就是發作起來疼了點。”
    我稍稍鬆了口氣,想起一件事,問他:“你生來識蠱,是否知道緩解的辦法?”
    他難得安靜,過了一會問我說:“你猜這蠱哪裏來的?”
    我搖頭。
    “是我娘種的。希吉莉天女的蠱,誰能有什麽辦法?”
    我心裏一驚。寨中人都知道,雲都的生母希吉莉是天生的蠱娘,她生來識蠱,三歲弄蠱,五歲養蠱,故而被稱為天女――雲都也是天生識蠱,便是繼承自她。溫巴族族規森嚴,普通族人不得研習巫、醫二術。惟有蠱蟲不受約束,甚至成了某些人的立命之本。然蠱蟲自有靈性,沒有天賦的人再好的蠱蟲也養不活,不但養不活,還反受其害。所以蠱娘希吉莉可謂奇女子,對於這樣一個奇女子,人們眾說紛紜,有的說她溫和善良,也有的說她妖冶狠毒。而就在流言最盛的時候,希吉莉悄無聲息地去世了,沒有人清楚她的死因――或許,除了寨主――她成了一個謎。
    他盯著我看,忽地笑起來:“我娘生前說,溫巴族有兩顆明珠,一顆掛在天上,一顆生在草原――天上的珠子是月亮,地上的珠子是你阿娘的眼睛。我以前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覺得女人隻會看中容貌;再加上那時我娘的身上出了一些的變化,我甚至有些害怕她的這番言論,厭棄她是否為了美貌暗中做些不可告人的事。昨天黑夜中模模糊糊的,我隻看清了米婭的眼睛,好像含著璀璨的星光。冥冥中我想起娘這番話,突然特別希望她本就擁有絕世容顏,可是我娘不過是個其貌不揚的女子。你阿娘年輕時極美,是當年寨中所有男子追求的對象——越裏桑珠最美的是她的眼睛,偏偏你們姐妹都繼承了這樣一雙眼睛,一樣的純淨,一樣的美麗,真是幸運。”
    我倒吸一口涼氣:“你這是怎麽了?”
    “能怎麽樣?”他雙眉舒展,平和地笑:“有人說‘大病一場,恍如隔世’,我不過肺腑幾句,你擔憂什麽!”
    “就怕你隔世隔得太久,不願意出來了。”
    他輕笑一聲,不做回答。
    “感覺好些了嗎?”
    他嚼了一大口餅,愁眉苦臉道:“沒雞肉吃,自然不好。”
    看他這個樣子,我放下心來。心情一放鬆,就懶得搭理他這些發牢騷的話。
    “我中的是噬心蠱。”雲都淡淡地說。
    “噬心蠱?”
    “嗯,想聽故事嗎?”
    “可以嗎?”
    或許,他真的需要找個人傾訴,而我恰巧被他遇見。他的嗓音平淡地開啟我麵前的另一個世界。
    “數百年前,溫巴族曾憑巫、醫二術立足外世,受世人敬仰,卻也因此遭受嫉恨,差點招致滅族之禍。多虧樂令神現身並以一舞曲相救,才使得先祖們可以逃出生天,建立五寨。但從此以後,巫、醫二術被封,隻有族長寨主及其後繼者方可研習。尤其是巫術,惟有得六長老一同認可方能施用。否則,巫術反噬,施術者必死無疑。我爺爺,即前任寨主,生了我大伯和我爹。我大伯文采出眾,我爹卻好弄棍棒,無奈身子羸弱,終歸不文不武。照理,我大伯是繼任寨主,但我爺爺憐憫小兒子,遲遲不受大伯巫、醫二術。直到大伯弱冠,老寨主意識到自己大限將至,傳授之事迫在眉睫,無法再拖。他本打算考較兩個兒子,擇優者繼承寨主之位。我爹卻偏偏在這時染上重疾,輾轉病榻,藥石不入。他的病,恐怕賭上巫術方有一線生機,而施用巫術會大耗精力,彼時我爺爺的身子已頗為不濟,如此一來,怕是不能再傳授二術了。老寨主進退維穀,而六位長老又齊聲反對他為小兒子施用巫術。權宜之下,我爺爺終於硬下心腸,決定將巫、醫二術傳授給大兒子。他這一決定,同時也意味著不再顧及我爹的生死。我爹被遺棄後,萬念俱灰,一個人走到草原,整日遊蕩;而我爺爺為了堅定心誌,始終沒有派人去尋他。”
    “原來寨主當年也不過是個可憐人。”我說。
    他不置可否,繼續道:“我爹終於暈倒在草原上,他或許以為他的生命就將以此了解,卻不曾想還會睜開雙眼。那個名叫希吉莉的姑娘救了他,並且悉心照料,不嫌苦累。我爹後來知道,那個姑娘原來就是人們口中的天女,天女用蠱術治好了我爹的病。”
    “你爹真是有福。”
    雲都的言語裏摻雜了幾許譏諷:“我爹的福氣顯然還沒有到頭。他愛上了這個像山泉水般清澈的女子,同年,兩人便喜結連理。好景不長,我娘過門未滿一年,我大伯突然暴死。薄寒中人,更何況死的是自己的親兒子,我爺爺自此如同槁木死灰,將巫、醫二術草草傳給我爹後便撒手人寰。於是,有人暗中議論,說我娘在家裏埋了喪門蠱,所以才招來一片血光之災,為的是讓自己的丈夫成為寨主。流言不知避諱,越是誇張的傳的就越遠,後來我娘竟成為一切人平淡生活的出氣口。放肆的話明麵上不好說,於是他們就開始攻擊我娘的外貌,說她長相普通,配不上豐姿俊逸的寨主。”
    我忍不住“呸”了一聲:“流言最是可恨,簡直毀人於無形。你娘願意去救一個陌生人,還會去傷害自家人麽?真是不可理喻。”
    雲都反而笑了,看似隨意道:“你倒是會追本溯源,可有些人卻不這麽想。我爹聽了幾年的流言蜚語,終於開始冷落我娘,可我娘畢竟曾救過他,所以兩人還能相敬如賓。”
    我感慨道:“既然相敬如賓,便已認定是賓客了。至親之人,何須情至如此?你爹還不如放你娘走,還兩人一片海闊天空。”
    雲都微訝:“原來你是這麽想的,我娘可能也明白。但她總是鬱鬱寡歡,也不對我爹提什麽。”
    我默然。
    雲都繼續道:“我爹成了寨主後,就開始發福,身體越來越越臃腫;我娘卻越變越美麗,美到妖冶,妖冶到詭異。於是人們都說,我娘為了美貌給我爹下了蠱。”
    我說:“富貴本就磨人,越沉溺越不長久,怪不得別人。”
    雲都搖頭:“三人成虎,當時的情形,不由人不信。雖說如此,卻也相安無事,直到我七歲的那年。記得那天,我用石子彈飛鳥,被彈中的鳥兒落入我嬸子的院落。那女人與我大伯成婚不到兩年,我大伯便離世了,此後她一直閉門不出。我對她沒什麽印象,也不願招惹她,所以打算翻牆而入,結果竟聽到了平生最可怕的對話。我聽見我爹柔聲細語地開慰那個女人:‘蘭瑛兒,那女人畢竟救過我的命,凡事不可做得太絕,否則民心不穩。當年我不成了,你不是轉眼翻臉不認人,嫁給了我哥。你說我可有怪過你?你明白,我心裏是有你的,你就暫且再忍忍。’那女人有點理屈,但仍舊囂張:‘忍忍忍,你讓我怎麽忍!好不容易那死鬼進了棺材,你就隻會叫我忍,眼看那混小子都七歲了,我卻還呆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我爹低聲下氣道:‘你別急,現在不用我們散播流言,流言自己就傳得漫天都是。人人都說她對我下了邪蠱,對她的憎怖與日俱增,所以不必等太久了。’那女人好似得到了提醒,輕哼一聲,道:‘你也別太得意,誰知道她有沒有對你下蠱?人家可是天女,對你下蠱手指頭都不必一彈。你看看她的容貌,這還是當初那個小姑娘嗎?八成是給你下了美人蠱,每日吸收你自己的陽氣修護自己的容顏。’我爹沉默起來。那個女人繼續煽風點火:‘你倒是想想,她當初為何要救你?人家是葙東寨的天女,那邊人人敬重她,她在這裏過著這樣的日子,倒不如回葙東,可為什麽不回去?我且問你,女人最重要的是什麽?’我爹想了想道:‘是男人。’‘錯!’那個女的說:‘女人最重要的是容貌。她什麽也不缺,唯獨缺了絕世的容貌,若用美人蠱換取容顏,就要以男子陽氣為引。此蠱極其陰毒,一般人難以承受,你卻不同。身為一寨之主,這蠱雖會磨損你的性命,但一時難為,能拖得三五年,三五年之外,卻隻有束手待斃了。如此而論,她救你的目的便昭然若揭,你倒是說我這話是否合理?’我爹沉吟良久,方道:‘那你說該當何如?’那女人冷笑道:‘我有什麽法子?你既不肯明麵上休她,就隻好暗地裏做些手腳激激她,讓她自己走。’我爹道:‘你是說雲都……’”他突然停了下來。
    我笑道:“我知道了,你爹畢竟放不下你,不忍讓你做棋子,你說下去罷。”
    雲都續道:“那女人道:‘我知道你舍不得自己親兒子。不過也當真扶不起,兒子既然放不下,她娘家人跟你又有什麽關係?雖說她是葙東寨那邊的人,你身為藺北寨寨主,又是她父母名正言順的女婿,若是設宴請自己丈人喝一杯,那又如何了?’”
    說道這裏,雲都麵有怒色。
    “我當時嚇壞了,立馬跑回去找我娘。我看見她安靜地坐在房裏,倦容滿麵,見到我時顯得很高興,揮手招我過去。我突然對自己產生了厭惡感……這樣一個人,怎會對自己的丈夫行如此卑劣的行徑?而我竟也曾聽信謠言,相信自己的母親是妖女,半年未與她說一句話。我靠在娘的懷裏,卻實在無法複述方才聽到的陰謀。她慈愛地撫平我衣服上的皺褶,笑著跟我說話。她講了很多瑣事,她告誡我練完弓後不可立灌冷水,夏日不可貪涼久坐冰盆……瑣事一件接著一件,我根本沒辦法插口,甚至心中可鄙地為有了不必開口的理由而竊喜。沒等娘交待完,我爹怒氣衝衝地出現在門口。娘放開我,站起身,如同往常一般地笑:‘你來啦!’我爹的怒氣霎時間變成無根的浮萍,但他仍伸展爪牙,怒吼道:‘你這個妖女,倒底知道了什麽!你娘家人呢?’娘依舊平靜:‘他們走了。’我爹怒不可遏,罵道:‘妖女!族中幾百年前的公約你也不顧了麽!?你知道這是什麽罪嗎?你到底想幹什麽!想幹什麽!?’他揪住我娘的頭發,把她的頭使勁往柱上撞。娘被他打的蓬頭垢麵,木柱上開出一朵巨大的血花。我情急之下,抓起一旁的茶壺砸到我爹後背上。他痛哼一聲,一腳把我踹倒在地,我抓住一隻凳腳向他甩去,凳子擊中他的小腿。我爹疼得趔趄,鬆開了擒著娘的手,我娘一下子倒在地上。我爹怒極,抽出腰間佩劍要斬我的手。我娘慌忙站起,踉蹌地跑來護在我身前,厲聲道:‘你想怎樣?’我爹冷靜了一些,扔下劍,說‘給我解蠱。’我娘深吸一口氣,道:‘好。’我全身癱軟了,伏在地上,看著娘用金刀緩緩割開自己的中指,濃到令人眩暈的鮮血從她的指尖流入麵前的茶杯。當血麵恰好與杯口持平,一條白色的蠱蟲咚地落入血中,瞬間化為烏有,血麵濺出一攤血沫。娘靠著身後衣櫥,有氣無力地說:‘喝了它,蠱自然就解了。’我瞪大眼睛看著那杯血,一動不敢動,我爹隻怕也有些發怵,他的氣焰稍稍降低,從衣袖裏拿出一張紙,說:‘這是休書,你拿著回葙東吧。你以前做過的事,我也不會再過問。’我娘本來喘作一團,聽了這話反而直挺挺地立起來,甚至還向前走了幾步,好拿起休書。她仔細地讀完了上麵每個字,然後笑著叫我過去,可我卻挪不動半步。我娘沒有強求,她的臉色異常蒼白,聲音卻出乎意料地平靜,她看著我爹說:‘我會走,但是請你續娶一個可以善待雲都的女子――他是你的親兒子。’我爹沉默一陣,答應道:‘好。’我娘慘然笑道:‘你問我倒底想幹什麽,那我告訴你,我想每天陪著我的夫君孩子,給他們縫衣做飯――但是你又想幹什麽?’來不及有所反應,娘已經倒在了血泊裏,胸口插著那把她一直放在床頭的新婚蝴蝶剪。我頭腦一片空白,隻是急忙爬起,奪過那盞血蠱,一口喝下――他不配喝我娘的血!”
    雲都突然開始急咳,我低呼一聲,想去給他順氣,他推開我,繼續說:“我把我娘鬢邊的血跡擦幹淨,幫她把頭發理順――她走的時候,是草原上黃水仙盛開的季節,她在人間最美好的季節裏帶著一生最美麗的容貌離開。我終於明白,娘為什麽要跟我講那些話,原來她早就洞悉一切,隻是一直試圖用自己的方法去挽回。”
    我垂下視線:“所以這蠱就到了你身上――你又何苦來?”
    他撫掌大笑:“你別忘了,我天生識蠱。老頭子一生算計,怎會相信有人舍命救他,更何況,還是個素昧平生的女子?”
    他笑得我心酸,本想出聲製止,他卻斂了笑意,道:“我娘用了‘噬心蠱’。蠱蟲分黑白,白母黑子,異體而居,母蠱可噬心養子。中蠱後,子蠱賴母蠱而生,即子蠱寄主命係於母蠱寄主,故而可以續命,亦可殺人。母蠱噬心,心已受損,礙及容貌,讓人變得妖嬈失神。若無心可噬,則母子具亡;若母子同寄一體,則相溶而死;若母蠱易體而居,則子蠱無礙,而母蠱新主將曆吞心之痛,卻不傷性命。”
    “所以,當年你娘是用這蠱來給你爹續命,所以你才……”
    “我記得娘死後沒多久,寨口的河裏漂來外祖一家十幾具屍體。我爹說他們企圖逃亡外界,隻怕是途中多經艱險,終於不幸命喪河中。我娘想必已預見這起慘事,所以悲痛欲絕,才會交出母蠱。”
    “隻是你娘心力交瘁,雖因家人之死遷怒你爹,終究無法活在世上,所以選擇離開。”
    雲都笑笑,說:“母子二蠱相溶後,子蠱寄主不會即刻就死,所以我娘趁此時機讓我爹找一個可以照顧我的人。”
    我撿起散在地上的一枚青柿子,隨意嚼了一口,酸澀的滋味立時讓舌頭麻痹。
    雲都無所謂地一笑:“老頭子現今大富大貴,我也走得順遂些。”
    “什麽時候走?”
    “越早越好。這女人給老頭子生了兩個兒子,兩個兒子都覬覦那個位子,我目前倒還沒有‘暴死’的想法。”
    我明了,隻是躊躇道:“米婭知道這些事嗎?”
    他沒好氣地說:“我是那種隨便袒露心跡的人?她自然不知道我的病情,一並連著中蠱的事,你也都別跟她提――一來免得她擔心,二來也給老頭子留點臉麵。”
    “不是這事,”我煩躁道:“你要出去那件事,問過米婭沒?她怎麽說?”
    雲都搖頭:“還沒有說起,怎麽了?”
    我整理措辭,三言兩語將米婭和阿蘇卡的事提了。
    雲都認真聽著,聽罷,展開眉頭隨口答道:“這樣也好,不必互相遷就。隻是米婭的心意,我們還是猜錯了。”
    “你沒關係嗎?”
    雲都目光閃爍:“我爹當年已病入膏肓,竟還能摸索到百裏之外的草原,又偏偏暈倒在我娘每日的必經之路上,難道真是天意?我娘一生透徹,想必明白這段緣分裏倒底有多少偶然,卻還是栽了進去――我雖無法全身而退,也不至於經受不住。倒是你,一臉魂不守舍,必是發生了什麽事。”
    我啐他一口,道:“你幾時見我魂不守舍了?不過是昨日跟莉婭大吵一架,至今元氣大傷。”
    雲都大笑:“妙極!妙極!如今你也眾叛親離,不如一同歸隱如何?”
    “我被選為了阿芝,要在小川節祭舞。”
    雲都這才稍稍認真起來:“你的歌舞劇確實新巧。”
    我嗤之以鼻。
    “雖說我要盡早走,但已被上報成為小川節的祭月使――這種事情,一時難解,不如還是參加的好。所以,我最快動身也要等到小川節結束,你可以專心當你的阿芝,若是願意,我們還可以一起離開。”
    “相比於外麵,你爹吹胡子瞪眼的樣子對我吸引力更大。”
    雲都不再接話。
    並無夢境,觸不可及;亦非迷霧,遮掩別離。若是說走就走,又何須轉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