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悔婚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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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界有神界、仙界、妖界、魔界、人界、還有……還有……”
“鬼界。”
“哦對,還有鬼界。”蓮季拿著一支羊毫筆在宣紙上抄記著。
上神說會輔導她功課,果真就沒有食言。
“六道大戰後,神界隻餘上神連淵,仙魔兩道退守,妖道凋零,六界間設六界碑劃清界限。仙界以天庭為集權,天庭下設十二司部,分掌諸事宜。天帝長子長華因與其父政見不合,被貶入阿鼻地獄,每日受雷刑萬道……”
蓮季謄寫到這裏,手中筆頓了一頓:“上神,這個天帝怎麽這麽狠心,把自己的親生兒子送去受刑?”
“天帝好大喜功,主戰事,他的長子長華卻是個溫和派,同情弱小,極力反對其父主張,不惜暗中掉換手令,以阻止天帝出兵妖界。因而觸怒天帝,被剝奪仙格貶入鬼界。”
“原來是這樣……”蓮季繼續下筆抄寫:
“魔界帝君姽歌,與上神鳳影爭風吃醋,為爭奪一凡夫,在終南山設下‘仙魔對決’,對戰二十八日,敗於鳳影之手。魔君姽歌,性情荒淫殘暴,掠奪年輕男子為侍,夜夜笙歌,疏於朝政以致魔界積弱……”
“這段不實。”連淵澆花的手一停,說道,“若魔界當真不堪一擊,以天帝的性子,早就出兵踏平銷魂殿了。”
蓮季看了看正謄寫的線訂課本,撓了撓頭,問道:“那考試怎麽寫啊?照實寫會不會又扣成負分……”
連淵回道:“六界曆史過於龐雜,真真假假,課本寥寥幾句話怎能說得清。但流波島推崇‘勝者為王,不計手段’,你若是考試寫魔界為積蓄實力,對外刻意顯弱,倒是有可能拿個高分。”
蓮季高高興興地把這話記下來,道:“我知道啦!”
她又拿起筆繼續往下抄:“魔君姽歌常年在六界大肆搜刮美男子,孽行昭昭,曾為此於萬年前毀過一樁婚,觸怒仙界第一大派終南,終南派與銷魂殿因此成生死宿敵……”
“毀婚?毀什麽婚?”蓮季睜大眼睛,咬著筆杆問。
“終南派大弟子陸吾與掌門愛徒葉婉華本應於萬年前成婚,卻因魔君看上了陸吾,意圖強搶,新婚前夜施以魅惑之術,陸吾不能抵擋其術,便在第二日當眾悔婚,離開終南。陸吾本是是終南派當作繼任掌門培養的,終南不堪其辱,便與魔界結成永世仇敵。”
連淵把手指用絹布擦幹淨,在蓮季所坐長案的對麵坐下來:
“不過這隻是終南派的說辭,魔界倒也從未出聲反駁。這世間的事情,不能隻聽一麵之詞。”
蓮季似懂非懂,繼續傻乎乎地點頭,問出口的卻是:“寫到考卷上寫什麽……”
連淵從後麵圈住她,抓過她的手,握住筆在紙上添了幾筆:
“魔君姽歌,人皆所憎。其心其行,真假難分。”
蓮季卻全然沒注意紙上寫了什麽,感受著他握過來的溫柔懷抱,心海已癡了,如同清風拂過花原,碧浪掠過蒼穹。
*
(二十萬年前)
終南派上下一片喜慶氣氛。
大弟子陸吾與掌門愛徒葉婉華終於要成婚了。陸吾是內定的下任掌門,葉婉華則是現任掌門愛徒,他二人結合,簡直是天作之合。
陸吾個性嚴肅,不苟言笑,卻唯獨待葉婉華十分親近,葉婉華則為了長伴陸吾,搬到側峰居住,對陸吾愛意滿滿,瞎子都能看出來。眾人都以為這是一樁兩人終成眷屬的良緣。
誰知陸吾這兩日卻有些不對勁,整日不言不語,閉門不出。
葉婉華也沉默了許多,全然不似從前活潑伶俐。
前來賀喜的賓客,早早就提前一個月來了終南,終南派好吃好喝供著,有關兩位新人神神秘秘的各路八卦謠言早就傳了個遍,但兩個新人卻毫無動靜,一句客套話竟都沒有。
眾人隻當是兩人婚前有些緊張。
……
“陸師兄……”葉婉華艱難地開口,喚道。
陸吾閉著眼打坐練功,腰間掛著一個黑底金絲的香囊,過了許久方才睜開眼,眼底閃過一抹青光。
“今天怎麽來了?”陸吾淡淡道。
葉婉華心中既傷又苦。
我就不能來看看你嗎?我是你的未婚妻子啊!
自從她從魔界回來,不知道為什麽陸吾似乎變了許多,身上多了些人氣,卻更加冷漠了,整日躲在房間裏練功。
她很感激魔君不計前嫌地替她拔毒,方才讓她未曾鑄下大錯,這兩年她也想通了許多,認識到過去自己太過急於求成,走了邪路。
她變了,變得寬和了許多,不再是過去那個不計代價,急切想要證明自己的大小姐了。她過去總是以最大惡意看待周圍的一切,驕縱、自傲又自卑,現在卻寬和、大度、懷抱著善意。魔君還告訴她自己代她在終南過了兩年,雖有刺探情報之嫌,但她情願相信魔君更多是一片好心。
魔君讓她發下重誓,永不提及此事。她雖然不知道魔君為何如此堅持,卻也順從地發了誓。
是魔君讓她變成一個更好的人,她應該懂得感恩的。
“師兄……我已準備好了刺繡喜服,你要不要看一看?”葉婉華忐忑不安地問道。
“不必了,你覺得好就行了。”陸吾站起身來,從旁邊的果盤拿起一個甜桃發怔。
“賓客的禮單我也記下了,嶽餘派的禮是十瓶複生化氣散,太貴重了些,要不要退上幾瓶?”
“他們應該是有事相求,方才送了份大禮,不必退。”
“哦……”她和他好像有一道隔閡,再也找不出話來了。
陸吾拿過盤子裏的另一個甜桃,伸手遞給她:“吃嗎?”
葉婉華連連擺手:“不了,謝謝陸師兄,婉華不喜歡甜食。”
陸吾轉過身去,說道:“我有些累了,禮單你自己理好吧,若是有什麽不明白的可以傳信來問。”
他說的是傳信來問,而不是親自來問。
葉婉華眼神一暗,知趣地回道:“那好吧,謝謝師兄。”說完便故作輕鬆地走出了房門。
房門合上的那一刻,她難過地哭泣起來。
*
成婚之日就在明日。
終南派上上下下氣氛喜慶,人人麵帶笑容,這樁喜事讓枯燥的清修變得生動起來,掌門與諸長老也一改常貌,換上了暖色的袍子。眾人皆翹首以盼,期待禮成的那一刻。
陸吾將房門加了層層陣法,已經閉關十幾日了。
明日便是大婚之日。
陸吾拚命催動著真氣,一遍遍地在體內流轉,瘋了一樣地修煉,平素安如大海的內息劇烈地沸騰著。
再快一點,快一點。
氣流到了一個結點遇到了極大的阻礙,他猛地睜開眼,吐出一口血。
雙瞳放大。
對麵屋子的窗台上坐著一個少女。她穿著粉白的裙裾,懷抱著桃枝,發間落著鮮嫩的桃花瓣。她雖是少女的容貌,嬌俏可人,神色卻諱莫難辨,眉宇間壓抑著沉重的思緒。
陸吾慌忙站起身來,雙手握成拳,鬆了又緊,緊了又鬆,最後化成一句:“你是如何進來的?”
那少女鮮嫩雙足露在外頭,赤腳往地上一跳:“我是魔君呀,魔界沒人比我還強了。”
陸吾神色冷漠,拳頭卻微微顫抖:“你來幹什麽?”
那少女赤足一步一步地走近他,凝視著他,說道:“那日終南山腳,仙魔對戰,我見了你一麵為你所迷,回去後日日夜夜思寐不得,所以我打算……”
她突然從懷中將桃枝一抽,一股桃花清香對著陸吾撲麵而去,隻聽她低聲輕斥:“百裏迷魂。”
陸吾怔了怔。
姽歌將一堆桃枝揣回袖子裏,擦擦頭上的汗:“見你一麵真是不容易,不是要扮作旁人,就是要受重傷,現在還要對你用迷術。”
陸吾眼光微不可查地一暗。
她輕輕巧巧地笑了笑,神色苦澀卻天真:“現在你被我迷住啦,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不過……等你明日成了親我就不會來啦,做魔頭也要講原則。”
陸吾站在屋子中央,眼神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姽歌赤足跑過去坐在他的床上,伸手摸了摸,向後仰倒,歎口氣道:“這床好讓人懷念啊!”說完她左右滾了滾,把被子裹在身上把自己包成個粽子。
陸吾嘴邊帶上隱隱的笑意。
姽歌看過去的時候,陸吾神色平靜,隻是眼神盯著她似乎燒著一團火,姽歌心想:第一次用這百裏迷魂,爹爹說可以迷人心智,我卻不知道好用不好用,看他這樣應該是好用吧。
於是她裹著被子坐起來,有些害羞地嘟囔道:“你過來抱我。”
陸吾聽話地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來。隻見他抬手撫了撫她的長發,眼底一抹青光閃過,順著她的臉頰撫摸下來。
“你……你抱人就是這樣的啊!不是叫你摸我!”姽歌有些不高興地躲著他的手,“你要抱我!要這麽抱!”
說完她把身上被子一掀,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陸吾。
“你親我。”她臉紅撲撲地,抬頭看他,眼神堅定而羞赧。
陸吾喉結一滾,立刻垂頭就吻了下來,沒有半分猶豫,像是已經等待了許久,壓抑了許久,思念了許久。
*
終南山的婚宴上亂作一團。
在場的賓客都是仙界有頭有臉的人物,就連天庭也派了昂日星君出席,給足了終南派麵子。新郎新娘郎才女貌,本以為是一樁大喜事,卻鬧成了一樁大笑話。
新郎竟當眾悔婚!
本該是新郎出現,與新娘拜恩師,拜天地,彼此互拜步入洞房的一步,新郎卻提前掀了蓋頭,神情呆楞,膝下生金一般。對著座上的幾位仙尊行了一禮,對著新娘行了一個大禮,留下一句“陸吾已心有所屬,這婚若成必害人害己”,說完一身喜服出了終南山的大門。
滿座嘩然。
新娘自然是滿麵淚痕。
幾位門中長老怒不可遏,當場就要將陸吾逐出山門,以叛徒而居之,讓他在仙界再無立足之地。
三日後,魔界傳出消息,聲稱對此事負責,說是銷魂殿中荒淫無度的魔君看上了陸吾,新婚前夜對他用了迷魂術,方才令他做出這樣的舉動。
情有可原,終南派遂決定不逐陸吾出門,反而將這筆賬全記在了銷魂殿的頭上,終南派便開始聯合各大仙門,號稱和魔界不死不休。
終成生死宿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