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玄都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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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絲夜歌,笙曲一奏,銷魂蝕骨。
觥籌恍錯之間,黃金般的名貴酒液像飛瀑那樣流淌。
姽歌穿著火紅的群裳,香肩半漏,纖細的鎖骨若隱若現,隱沒在碧玉珠子串成的珠簾之後,高高的王座上,冰冷、詭異、她疲倦地眯著眼,一手支撐著頭,一手在黑峻的王座上輕輕地敲打著。
下麵數百個穿著白色長衫的男子,一個比一個臉孔俊美,一個比一個氣質出眾。諸人正跪在地上,大半都失了神智。
她很美,美得讓人見了一眼就忘記呼吸,美得妖冶,美得絕望,平庸者被她渾身的氣勢懾得不可動彈。
那是一種在漫長歲月的黑暗裏熬出來的氣勢。
她淡淡地掃了一眼,搖了搖頭。
青檀拍了拍手,侍衛將第一排的人全都拖了下去,有幾個被帶下去的時候,還盯著她眼珠一動不動,卻也不敢出聲。
一直拖到第七排,白衣的人群中,終於有了一個人。
她一抬眼,那人熟悉的樣貌映入眼簾,纖弱的白衣在他身上一點也不合身,他高大堅毅的背影,無論穿上多麽柔弱的衣物,也一如往昔,強硬、卻溫柔。
她急促地呼吸,眸子裏全是震驚。
“你來幹什麽?”她將聲波壓成一條線,送到他耳邊。
“來看看你。”顧七抬頭,看向她的眼底。
果然,魔君和陸吾關係不一般。
““這裏不適合你,你走吧。”她嘴唇微動,密語傳音道。
“適合別人,就適合我。”
姽歌整個人的眸子都暗了,她垂著頭,像是抽幹了力氣,過了許久方才身手,纖指一點。青檀點點頭,差人將顧七帶到偏殿。
“青檀,今日就先到這裏吧,我有些乏了。”
姽歌赤腳踩在黑玉地麵上,纖細的白足柔嫩而青春,但她的聲音卻透著蒼老和疲倦:“你選吧。”
青檀隔著碧玉簾子問道:“聖君是否要屬下送回寢宮?”
“不必……”她聲音越來越蒼老,“這點路,我自己還能走。”
*
銷魂殿的寢宮,冷清,幾無家具,一張茶幾,一張圓床就是全部了。黑玉地麵上,零零落落地撒著一些桃花瓣,像是這黑暗上最後的一點掙紮,一點生機。
顧七沒想到,荒淫無度的魔君,寢宮竟然是這樣的。
“坐啊。”魔君斜斜地倚在床頭,拍了拍身邊的空位,“沒什麽可招待你的。”
“你……”
他還沒開口,卻被她打斷了:“你是不是想問,我怎麽還沒死?”
“……”
“我沒死,但也好不到哪裏去,如此,你可還恨我?”
顧七聽不出頭緒,便靜靜地坐著看向她,等她自說自話。蓮季和月無言一定已經開始行動了,正在這銷魂殿人人消閑之際,尋找那些被男侍以打聽出衛介的下落,他此刻拖的越久,就對他們越有利。
“陸吾,你不知道,我這些年都是怎麽過的……過去是我任性,毀了你的婚事,我很後悔……聽說葉婉華自盡了,你……怕是更恨我……”
顧七靜靜地看著她,姽歌倦倦地用手支撐著頭側:“你這雙眼睛,也和過去不同了……”
顧七嚇了一跳,以為她有所懷疑,卻聽她道:“那麽多年了,你變了,我也變了,誰都要被宿命逼著改變,你說是不是?……”
“是,也不是。”顧七不答。
“嗬……”姽歌疲倦地連連打嗬欠,紅裙滑了一半到腰側,露出裏麵黑色的肚兜,顧七連忙轉過頭去。
“陸吾,你愛我嗎?”
清清冷冷,一個完全不同的蒼老的聲音從她口中傳來。
顧七斟酌著字句回答道:“過往是過往。”
姽歌露出一個傾國傾城的笑,豔色無邊無盡,神思下卻壓抑著無盡的黑暗,也許正是那黑暗,方才讓人神魂顛倒。
“過往……嗬……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虜那麽多男侍嗎?”姽歌疲倦地張口,“六界眾生,誰不是在苦苦地熬,宿命早就被擺布好了。若想掙脫這宿命,隻有強求……”
“萬年前,我得到了一卷殘頁,上麵刻著天命丹的下落。一顆天命丹,逆轉前塵往事,讓人掙開宿命,代價是……以萬縷怨魂祭之!”
顧七聽到“萬縷怨魂”當下大驚,眼底慌忙掩蓋失態。
姽歌聲音又恢複了無波,嘴角勾起一個玩味的笑意:“我問你愛不愛我,你卻談前塵過往,我同你哪兒來的前塵過往,難不成是新婚夜的一麵之緣嗎?”
魔君喜怒無常,行為顛倒。
燭火迷離,夜的潮氣浸潤著,顧七看到她唇邊若隱若現的笑意,心頭不安蔓延……
“你過來,吻我。”她一邊笑,一邊嬌媚地撐著頭看他。
顧七猶豫了幾下,想著要不要犧牲色相去給月無言和蓮季多爭取一些時間,他手上倒是有幾個迷魂陣術,若是能靠這魔頭近些,說不定能使上一兩個。
*
陸吾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銷魂殿,今日他本打算找姽歌攤牌,將一切實情都告訴她,帶她遠走高飛,他已經找好了一個秘境,隻要他們兩個可以長居秘境之中,再也不會被六界找到。
若是她顧念著魔界的責任,也就罷了。他會自絕於此,讓負了終南的罪,和欠著她的相思,得以兩全。
他原本做好了一路殺進銷魂殿的打算,卻一路暢通無阻,人人見到他都是一臉恭敬,有些反常。
青檀在寢宮門口值守,見到他皺了皺眉:“你不是剛進去嗎?怎麽這麽快就出去了?”
他臉色大變,立馬推開門。
那黑玉床上,紅裙四散的美人不是姽歌又是誰,“陸吾”一身白衣,正攬著她的腰身,就要吻下去,左手捏的赫然是一個迷魂陣。
不假思索,昂駒刀閃著寒光,轉瞬間來到兩人麵前,劈頭而下!
姽歌隻穿了一身黑色肚兜,紅衣已經落到腰間,半夢半醒之間睜開眼,語氣冰涼:“連做個假夢也要有人打擾麽?”
她轉頭看著那人,瞬間呆住了。
那人赤紅著雙眼,握著刀柄的手微微地發著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顧七連忙從床上跳下來,看了陸吾一眼,說了句“幸會幸會”,立刻就向門外狂奔。
正主來了,還被看到調戲了人家心上人,這時候不跑,等著被兩邊虐殺嗎?蓮季、月無言,你們自求多福,小爺我是自身難保了!
顧七還沒跑出幾步,身子就被一股大力攝住,不能動彈。隻見姽歌麵沉如水,赤著腳走下床,一隻手把裙裳拉好,另一隻手隔空攝著他,原來方才纏綿之際,顧七的腰間就被拴上了一根極細的紅絲。
“你早就識破我身份了,為何由著我?”顧七有些不甘心地問道。
“做夢也要有對象,在夢境裏總歸沒有現實來得真實。”
“你到底是怎麽識破的,你的畫皮術分明不如我。”
“就在你說過往是過往的時候……我同他,根本沒什麽過往。”姽歌笑得惆悵,陸吾臉色僵硬。
顧七用袖子擦了擦臉,露出模模糊糊的真容,長眉一挑,“你想拿我怎樣?拿我去祭那殘頁?”
姽歌輕蔑地笑了笑,朱唇輕啟:“你倒是聰明人,活著危險,死了可惜。去祭那殘頁心生怨怒,毀了你的聰慧更好。”
說完她狠狠一拉,一隻手在半空虛空結印,一塊古樸的泛黃殘頁在半空中顯現,慈悲的梵語化作金字,盤旋在書頁四周,書頁中有黑氣四溢,被困在那金光之中,咆哮著,卻不能掙脫。
“住手!”陸吾緊緊地皺著眉頭。
姽歌絲毫不理會,口中喃喃。
一道金色的囚籠從顧七的腳底升起,在他頭上結合,將他死死地困在其中。眨眼之間,那囚籠便帶著顧七升起來,越來越小,化作金色流星,投入那咆哮著無數黑氣的殘頁之中。
眨眼間,一切又歸於沉寂。
姽歌將那殘頁一抓,重收回來,翻手無影。
陸吾麵沉如水,刀尖指在黑玉地麵上:“這些年,你就是這般毀了這麽多人的?”
姽歌赤著腳,蓮步輕移,曼妙地向他走來:“我是魔頭,無惡不作,除了讓他們陪寢,我還要送他們去死。”
“我信你,你向來不是這樣的人。”陸吾冷硬地站著,長刀有些發顫。
姽歌抬手覆在他的下頜,“你見了我幾麵,一麵?兩麵?陸吾,你未免太看輕我,我非善非惡,我就是我而已,不需要你覺得我是什麽樣的人,也不需要你信。”
陸吾身上的木犀香和她的桃香混合在一起,濃烈得充斥著整座寢殿。
這座寢殿,和他的居所一模一樣,連床塌和長桌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要有多愛,才能把自己的一切都慢慢變成另一個人的樣子?不顧一切地靠近他,又遠離他?
他握著她的手,沉聲道:“你收手吧……”
姽歌看著他,臉龐帶笑,眼神卻冷到了極點:“我收不了手,我想要的東西,就要得到。這是我的宿命,我要反抗它,你無權插手。”
陸吾道:“你反抗就要壓上這麽多人的命?”
姽歌冷冷道:“你什麽都不知道。”
陸吾胸口起伏了幾下,壓下情緒:“你不要再傷人,我這次來是……”
突然他睜大了雙眼,隻見姽歌身子搖晃了幾下,吐出一口血,那古樸的殘頁從她心口掙脫,漂浮在半空。
金色的梵文枷鎖已被擊得粉碎。無數黑色怨靈從那書卷的殘頁中咆哮著、憤怒著,向姽歌咬來,恨意滔天,誓要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