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起風(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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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旌歌!
起義開始之前,師傅把辛冉和左盼希叫到跟前,安排給他們的任務是引領礦人們沿著事先打通的礦洞逃出礦區,等於是把能生的希望先給了他們。其他人員也是分別按照先幼後老最後再是中年的順序依次安排的,先讓幼小的童工逃出去,再讓老人撤離,最後斷後的是嚴總管周四吉這樣的壯年。
嚴總管本欲安排七王等人隨少年先行撤離,但是七王執意要與同袍會戰鬥在最後,嚴總管想來此刻這個王爺必是不甘願坐享其成的,但是有這份執著和勇氣,也算是給了同袍會一點信心,畢竟此前湧入的逃兵已然把大浦皇室視為糞土了,這幾日裏,眼前這個七王,多少給了大夥兒一點兒希望。
戰鬥打響了,同袍會裏唯一的武器就是他們日常的鐵鏨和大錘,隨著一聲聲嘶吼“要自強,求安寧!要自強,求安寧!”隻見每個緊閉的房門裏都同時湧出十數礦工,他們井然有序的按照事先反複籌謀的路線,一隊前往礦洞奪取“武器”,一隊在強壯的中堅力量護送下朝著鬼洞進發,還有一隊則是頑強的與前來追趕的看守搏鬥著。
七王等人就在這搏鬥的一隊中,龐大海雖然瘦小,卻依然無所畏懼的抵抗在鄢淩兒和秦離前後,他手裏隻有一根長棍,遠遠抵抗不了身強體壯的看守,好在同袍會有幾個兄弟略有身手,也早已按照嚴總管的安排維護在這些人左右。
因為這些人的任務,卻要比其他人更加重要。
幾人在同袍會的帶領下,殺出重圍,來到了董府門前,七王等人從正門殺入,準備先擒住董英少爺,董府這幾日疏於防範,更何況對於外邊的嘶吼喊殺沒有任何頭緒,家仆們早已是亂作一團。
龐大海跟幾個礦工卻是從後門進行圍堵,以防有什麽人逃跑或去報信之類。
一個身強力壯的礦工一腳踹開無人看守的後門,幾人魚貫而入,龐大海已是殺紅了眼睛,毫無頭緒的在後院尋覓著敵人,連一個柴房都不放過,他一把推開了柴房的門,眼前的一切讓他目瞪口呆。
一個渾身鮮血一絲不掛的女人倒在一垛幹草堆上,那女人雙目圓睜,口裏還含著什麽東西,胸前半寸長的刀口,汩汩的流著鮮血。
龐大海此前從來沒有見過女人的身體,第一次就是這種血腥的場麵,讓他極度不適,差一點嘔吐出來。待穩定心神以後,他慢慢的走過去,伸手輕撫女人的雙目,讓逝者安息,接著又取出她口裏所含之物,原來是半隻耳朵,嚇的龐大海一驚,趕緊扔在了地上。他不知這個女人生前經曆了什麽,內心卻隱隱泛起了同情,他取了一些幹草,將女人的身體蓋上,然後退出了柴房。
前院中央,手持匕首少了半隻耳朵的董英少爺,正搖搖晃晃的與七王等人對峙著,身前身後還有零零散散幾個家奴。
鄢淩兒衝院子中的奴仆高喊著“齊州董氏,私開銅礦,鑄造假幣,擾亂民心,其罪當誅,此為大浦朝陽王,親自來查,請無關家丁受降,凡投降者,不予追究,凡冥頑不靈繼續抵抗者,格殺勿論!”
家丁們一聽是大浦王爺來了,紛紛膽怯,大家左顧右盼的看著,猶豫著緩緩的放下了手中的兵刃。
隻有董英少爺,由於剛剛被一個女人險些要了性命,此時一聽女人的聲音便惱羞成怒,提著匕首就朝鄢淩兒刺過來,從後院趕來的龐大海立即撿起地上的一把大刀,手起刀落砍下了董英的頭顱。
那頭在地上滾了幾滾,像極了那夜刀疤的頭,龐大海終於保護了鄢淩兒的周全。
董府其餘人等一看小董少爺都已經身首異處,於是再也沒有了抵抗了理由,紛紛放下武器乖乖受降。
龐大海從後院的馬廄裏牽出幾匹好馬,眾人上馬,帶上小董少爺的頭顱,迅速趕回礦上,很多礦人還在拚命與看守廝殺著,地上到處都是噴濺的鮮血殘破的四肢和淩亂的屍體。
龐大海的馬最快,他一手提著人頭一手緊抓韁繩,一路高喊著“董府人已被斬殺,其他隨從還不快快投降!”正在酣戰的看守們一看,果然是一個血淋淋的腦袋搖晃在來人手中,仔細一看,不是平時趾高氣昂的小董少爺還會是誰?少爺都被斬殺了,自己還拚個什麽意思,於是也紛紛跪地求饒。
一個作惡多端為非作歹長達七年之久的罪惡之地,就這樣結束了。
經此一戰,七王堅定了自己的信心,龐大海獲得了勇氣,辛冉和左盼希等人得以重獲自由,每個人都有在這一戰中成長了許多。
有些人的成長來自於歲月消無聲息的打磨,有些人則可能需要千軍萬馬的犧牲,盡管後者的成長似乎來的更為痛苦,但是卻也更加堅韌和持久。
戰鬥結束了,天也亮了,成懷看著礦奴消瘦的身材和充滿仇恨的眼神,慚愧的下馬,在眾人麵前,跪了下來。
人群中起初有人唾罵,然後是歎息,最後,即使都是男人,也有人聽見了哽咽的聲音。
“我成氏,對不起大家,對不起百姓,請大家受我一拜!”成懷是真心懺悔,那真誠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於是唾罵聲減弱,嚴總管走過去將七王扶起。
很多年以後,每當疲倦時,危難時,成懷腦海中都會浮現出當年在銅礦的這一幕,而每次回憶起這些眼神,都令成懷信念堅定勇氣倍增。
銅礦已破,是時候去建陽王府去向四哥問罪了,於是成懷等人策馬火速趕到建陽王府,剛好遇到康陽城的急令,這急令不是發給四哥,卻是發給七王成懷的。
康陽城急令“命七王成懷就地領齊州兵馬,火速前往戰場,抵抗西域崇安聯軍,不得有誤!”
急令中雖然沒有提及四王成羲隻言片語,但是成懷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因為遠處已經黃沙滿天,城外就能聽見不遠處聯軍戰馬的嘶鳴,一戰剛停,另一戰又即將開始,而且形式已經迫在眉睫,容不得他多想了。
成懷迅速接管了建陽王府,加上他自己帶來的人,和願意跟隨他再一次為大浦效力的人,總計兵馬不到一萬,可是對方來勢洶洶的聯軍,起碼也有五萬之眾,自己這一萬還是有礦上逃下來的老幼病殘和建陽王府裏常年疏於訓練的兵馬,此戰如何打?如何能保住大浦的西大門,如何能保住齊州的百姓,實在是一樁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