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喜相逢風雪夜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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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舅奶奶的身子已經十分沉重,可離生產還有些日子。夫人別擔心,這雪下不了多久了,舅老爺能趕得回來的。”翠姑安慰說道。
秦寶珠望向她,見她抿了抿線頭,舉起一根繡花針,眯著眼穿線,在暈黃的燈光映照之下,竟比平日多了些秀美。話說回來,她覺得翠姑不但忠心,家務上更是一把手。若不是有她平日裏軟語安慰,兼之事事張羅妥當,恐怕常順娘更要鎮日愁眉不展了。
常順娘歎著氣回到床上坐下,拿起針線複又繡起來,可不知為何心亂如麻,手中一方繡給羅氏腹中孩兒的瓜瓞綿綿小肚兜竟繡錯了,隻得拿起剪刀拆掉,孰料一剪子下去,連方才繡好之處都剪得亂七八糟,整幅繡品全廢了。她皺皺眉,喃喃自語:“我這是怎麽了?”
桌上的蠟燭劈啪爆了個燈花,秦寶珠打個嗬欠,眼皮漸漸沉重。許是方才做壞了肚兜,常順娘默然不做聲,隻呆呆的不知想些什麽。翠姑也不出聲,徑直埋頭做著活計。隱隱約約傳來二更的梆子,因著天寒地凍,鎮上的人早早都歇下了,四下裏一片寂靜,似乎連窗外雪花落地之音都能聽聞。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在這萬籟俱靜之時顯得特別刺耳。秦寶珠一驚,猛然睜開眼睛,下意識地看向常順娘。隻見她已經站了起來,一手緊緊抓著新裁做肚兜的大紅綢布,有些慌亂地對翠姑說:“莫不是嫂子要提前生了吧?你快去開門!”
翠姑早已拿了件褙子披在身上,應了聲急急忙忙提個燈籠冒著風雪出去了。常順娘在屋裏踱來踱去,愁眉緊鎖的,口裏不住念叨:“這可怎麽辦?大哥還沒回來呢,這大半夜的,家裏沒個男人,穩婆也要去叫,娘一個人忙不過來,我要準備什麽……”她絲毫沒有發覺,手中的才繡了個開頭的小孩肚兜早已被她抓得皺成一團。
秦寶珠翻身坐起來,想勸常順娘先別急,還不一定是羅氏生產呢。她張張嘴,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下去了,還沒滿一周歲的小娃說這麽多話,不驚世駭俗才怪。她別無他法,隻得咿咿呀呀對著常順娘叫,常順娘果然立刻走過來,扔開手中的小肚兜,一把摟住她,又拿小被子把她圍得嚴嚴實實,說道:“我的阿雪被吵醒了嗎?唉!這個時候可別來添亂。”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響起翠姑那抑製不住的欣喜聲:“夫人,老爺回來了!”
“什麽!”常順娘霍的一聲站起身,連秦寶珠都忘了。隻聽得外間的門被拉開,一個頎長的身影映在內室的隔窗上。緊接著內室門被大力推開,一個高大的男子帶著滿身寒氣踏進來。
常順娘往前一步,卻又站著不動了,不知是否太過激動,秀美的雙眸已經蓄滿了淚水。秦持重快步上前,大手握住常順娘的小手,說道:“順娘,你瘦了!”
常順娘連連點頭,又連連搖頭,哽咽得說不出話來。秦寶珠暗想,這個父親倒是挺會哄人的,無怪乎如常順娘般有點清高的女子會應允嫁與他為妾。對於秦持重這個父親,秦寶珠無甚印象,隻出生的那一個月聽過聲音而已,早已不記得了,現如今才有機會看清他的模樣。在秦寶珠看來,秦持重十分年輕,約二十上下,他麵皮白淨,單看五官並不十分出色,可湊在一起卻頗有書生儒雅的氣質。因趕路趕得急,下頜冒出不少胡渣,更給他添了幾分北方大漢的味道。
秦持重接下披風,隨手遞給翠姑,這才在桌旁坐下來,顯是注意到了秦寶珠打量的目光,含笑說道:“寶姐兒已經這麽大了!年初走時,她才像個小貓一般大小,眼睛都睜不開。”
“可不是,現在都會喊爹娘了。”常順娘擦擦眼角的淚水,抱秦寶珠到秦持重跟前,晃晃她的小手說:“快喊爹爹。”
“爹。”秦寶珠乖巧地對著秦持重喊了一聲,嘴眼彎彎的。
秦持重聽她吐字清晰,絲毫不似別家同齡稚兒般含糊不清,喜得把她抱在懷裏連聲說好,還用嘴巴去蹭她的嫩臉,癢得秦寶珠嗬嗬直笑。
說句實話,對於這個沒見過的父親,秦寶珠無甚感覺,隻是她覺得現在秦持重就如同是她的老板,她和常順娘的一切嚼用都得靠他,更何況常順娘也盼著要進秦家的門,因此討好一下這個老板是很有必要的,而且這對她來說無非舉手之勞而已,何樂而不為?
不多時,翠姑上了酒菜,秦寶珠看那小夫妻倆含情脈脈的樣子,知道接下來必有故事,可她已無法繼續八卦下去,因為翠姑已經把她抱走,留下那兩人獨處一室。這惹得秦寶珠無限遺憾,但她不是不知趣之人,自然不會鬧著要留下來做電燈泡。
翠姑雖偶有在常順娘居住之處的外間守夜,卻也是有自己的房間的,就在常順娘居室側邊的耳房。翠姑把秦寶珠放在自己的床上,也不管她能否聽懂,叮囑她別亂動,才轉身去點燈並撥旺火盆。
秦寶珠覺得冷,趕緊把身上包著的小被子裹緊。翠姑看見,柔聲問道:“可是太冷?”
秦寶珠正想答話,忽又覺得如她這般年歲的嬰孩應該不懂才是,便不做聲,隻拿眼看著翠姑。翠姑哂笑自嘲道:“也是了,寶姐兒平日雖然聰明乖巧,可到底還是個嬰兒,如何能懂我的話?”
這時,門外傳來篤篤的叩門聲。翠姑忙拉了自己的棉被蓋住秦寶珠,開門一看,原來是瑞兒,便笑了:“你來得正好,我這屋裏才剛燒起火盆,寶姐兒受不住,你幫我去廚房打點熱水來給她喝,暖暖身子。”
“你可慣會使喚我。”瑞兒咕噥著,卻還是轉身往廚房去。
翠姑在他身後笑罵道:“我使喚你又怎的?”
秦寶珠看在眼裏,心中暗自咦了一聲,她不知道,原來翠姑和瑞兒竟如此親密,瞧剛才那打情罵俏的。
不消多時,瑞兒果然提著個燒水鐵壺過來,注滿桌上的茶壺,隨手就把鐵壺擱在牆角的小炭爐上煨著。
火盆此時已經旺了,秦寶珠喝過熱水,感覺身上暖烘烘的,忍不住打個嗬欠。翠姑忙服侍她躺下。瑞兒湊近來看了看,見秦寶珠閉著眼一動不動,便問:“姐兒這麽快睡著了?可真是乖巧,不哭不鬧的。”
“可不是,咱們姐兒跟旁的孩童都不同,文文靜靜,乖巧伶俐,最是好帶。”說到這個,翠姑不禁臉帶笑意,一邊說著,一邊對著自己的雙手嗬氣。
她平日沒少做粗活,年紀輕輕的,雙手有些粗糙,可此時不知怎的,在昏黃的燈光下,那雙手居然顯得瑩白如玉。瑞兒看得心猿意馬,不由自主伸手想去握住,可被翠姑一巴掌拍開:“去,別教壞了姐兒!”
“姐兒不是睡了麽?”瑞兒這麽說著,卻不敢再造次,去倒了兩杯熱水,遞一杯給翠姑,自個喝一杯。翠姑接過來,喝了一口,捂在手裏暖著,雙眼覷向瑞兒,正色道:“你且坐下,我可有事兒問你。”
瑞兒笑嘻嘻坐下,說道:“可是老爺納妾的事?”
秦寶珠正閉眼假寐,忽然聽到這句,什麽瞌睡蟲都跑掉了,趕緊豎起耳朵仔細聽起牆角來。
翠姑點點頭,嗯了一聲,道:“這是一樁,還有一樁是老爺怎麽突然來了?先前可一點風聲都不漏,你怎麽也不先通知一聲,好讓我們夫人先準備準備。”
“這不是臨時起意嗎。老爺秋闈發解,想要在來年春闈中有所作為,特意出京拜訪一個姓樂的大儒。昨天老爺便要趕回京城過年了,我看那樂大儒的住處離這不遠,費盡唇舌,說動了老爺快馬加鞭趕過來見一見夫人。隻要我們回京城時加緊趕路,老爺能騰出兩天的時間陪夫人呢。”
翠姑歎氣說:“那可多謝你了,要不是你,老爺怕是早把我們夫人忘了。”
“我是從旁使了勁,可也得老爺有心。我跟了老爺這麽久了,能看得出來,老爺還是對夫人上心的,隻是老夫人那邊一直不肯鬆口罷了。”
一說到秦老夫人,翠姑就冷笑了聲,顯然是對她十分厭惡。秦寶珠也是如翠姑一般,對那素未謀麵,卻讓常順娘憂心如焚的秦老夫人無甚好感。她早在心中有意無意描繪過秦老夫人的形象了,總之就是刻板狠心的封建家庭老太太形象。
“那個妾是怎麽回事?你在信中也不詳說。”這時,秦寶珠聽到翠姑咬牙切齒問。
“信中自是不方便說,我怕信會被人截下,到時候我可吃不了兜著走。”瑞兒說道。
“這我曉得,你可得詳細給我說說。”
“你也知道,大夫人一直躺在床上病怏怏的,可總仗著出身高壓老夫人一頭,不許老爺納妾。老爺也不是個好女色的,所以以前也隻有夫人一個良妾而已。上回老爺遊曆回京,老夫人心疼得要命,立刻就把自個可心的一個大丫頭給了老爺做通房。那丫頭也爭氣,不到一個月就懷上了,老夫人大喜之下,就把那丫頭抬為妾室。如今郝姨娘,就是那個大丫頭,她快要臨盆了。”
秦寶珠聽到這兒,心中冷哼,這秦老夫人,一邊嫌棄常順娘出身低,一邊塞給自己兒子一個出身更低的丫頭。常順娘都生了也不肯接回家,而那丫頭不過剛懷上就立刻抬為妾,這是什麽道理!還有那秦持重,一個可心的丫頭他就敗了,還被認為是不好女色!古代的男人果然不是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秦寶珠正暗自腹誹著,耳邊又傳來瑞兒的聲音,她連忙抖擻了精神細聽。
“大夫人許是見勢頭不好,忽然就鬆了口,做主讓老爺納了自己房裏的一個陪嫁丫頭。那丫頭也是好命,不多久也懷上了。”
翠姑沉吟道:“那兩個姨娘到底生男生女,最遲年後便見分曉,到時你可別忘了給我們傳個信。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隻望她們莫要生下兒子才好。”
“這我曉得。”瑞兒說得口幹舌燥,低頭把杯子裏的水喝完。他還沒站起身,翠姑就持個水壺給他重又添滿杯子,瑞兒不禁心口一熱。
秦寶珠仍閉著眼睛,心中快速把方才瑞兒那番話轉了轉,卻想不出讓常順娘能立刻進京的好法子。最後她泄氣想道:還是慢慢想吧,京城裏兩個姨娘都懷上了,宅鬥正酣,那些能阻擋常順娘進京之願的暫時還騰不出手來理會這邊。
顯然翠姑也如同她所想,對瑞兒說道:“這些個事現在對我們夫人來說用處不太大,不過我先記下了。隻是她知道了,又得傷心好一陣子。老夫人那邊無論如何也不肯鬆口嗎?”
瑞兒長籲一口氣,說:“夫人的出身是一方麵,還有一點是,老夫人對老爺什麽都不說突然弄出個妾不太高興。我覺得,你們夫人加把勁,再生個孫子,進京的事就能成了。”
秦寶珠聽了暗自冷哼,像秦老夫人那種人,指不定到時候把孫子抱走,不要生母。電視劇裏那不是常有的事?
翠姑這時說道:“隻能盼是如此了。”說著,她從床頭處的小櫃子裏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個小匣子,遞給瑞兒,又道:“你幫我們夫人多注意點,她可不會虧待你呢。”
“我幫夫人進京,還不是幫我麽?你瞧你,也不要這麽見外。”瑞兒推辭一番,最後還是把那小匣子收進懷裏。秦寶珠恰好此時睜開雙眼,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心中嘖嘖稱奇,看來常順娘瞞著秦持重對瑞兒使銀錢,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翠姑見他收了匣子,不放心地叮囑道:“現下咱們夫人進京是頭等大事,你再常給老爺旁敲側擊一下,可那兩個小妾的事兒也別忘盯著。”
“你放心,我再怎麽著,也得把你弄進京裏去。夫人去不了,我也隻能幹瞪眼不是?”瑞兒聽了翠姑那番話,信誓旦旦的。
翠姑啐了他一口,佯怒說道:“你嘴巴倒是蜜裏調油,可都這麽久了,怎麽不見你把夫人和我弄進京去?該不會是京裏有了相好,在這拿話蒙我吧?”
“天地良心!我秦瑞哪有什麽京城的相好。”瑞兒指天發誓,再三賭咒。翠姑卻是別過臉去不理。瑞兒無法,從懷裏掏出一朵珠花,小心翼翼舉到翠姑眼前,說:“你瞧,我在京裏想你的時候,在京裏最大的珠寶齋買了這珠花,就等著送你呢。”
秦寶珠覺得肉麻得有些好笑,知道他們不會再說什麽令她感興趣的事兒,便乖乖閉上眼非禮勿聽,不一會兒就熟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