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賣話本小婢铩羽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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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白的瓷碟裏碼著三個菱形的紅棗糕,廚師的刀工很厲害,糕點邊緣切得規規整整。一隻白皙的小手在紅棗糕上頭轉了一圈,最後落在旁邊一小碗溫熱的牛乳上。秦寶珠端起乳白的液體,輕輕呷一口,牛乳特有的醇香味與略衝鼻的奶腥味一齊在口腔裏縈繞不去。她輕嗬出一口氣,拈起一塊紅棗糕咬一小口。上一輩她是很喜歡喝牛奶的,到了這一輩子,實在懷念。可大璋朝的人並無喝牛奶的習慣,因此這東西甚是難得。
豆沙知她想喝,特特去賣泡螺的店家那兒弄了點回來給她解解饞。人家也要用來做泡螺,看她求得可憐,隻勉強賣她一點。盡管這新鮮擠出來的牛乳比上一輩子在超市裏買的盒裝牛奶要腥不少,可秦寶珠已經很滿足了,畢竟,這已經算是很稀罕的玩意兒,即使有錢也未必能買得到。又咬一口紅棗糕,翻完另一手中的話本子的最後一頁,隨手將書扔到一邊,無聊地往榻上一倒。豆沙伸手去撿起那話本子,放在一摞書上,問她:“姐兒,這話本不好看?”
秦寶珠沒好氣地說:“又是一個書生趕考路上遇恩人相助並娶了恩人的女兒,高中後被高官看中招為女婿,先後兩位妻子相親相愛,還幫書生納了兩房美貌小妾,最後皆大歡喜!”
“這有何問題?”豆沙甚為不解,功成名就,美人在側,如此喜慶大團圓的話本子,為何姐兒說起來卻怨念萬分。
“你居然問我有何問題?”秦寶珠霍然坐起身,“這種男子見一個愛一個,還有他的兩位夫人,居然幫他納妾!我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這樣的書有什麽看的價值?”傾俄,對上豆沙訝異的目光,她才發覺自己反應太大,不自然地摸摸額下垂落的一縷發絲。無論這一世活了多久,她果然不是土生土長的大璋朝女子,所思所想皆帶上了上一世深深的烙印,但她又覺得,一生一世一雙人也應該是大璋朝女子所追求的,隻是在這樣的世道下,許多人都沒有勇氣追求這種驚世駭俗而已。莫非自己日後也要跟那些個話本裏的女子一般,嫁個男子,幫他納妾,替他生子?不要!想想就恐怖!寧缺毋濫,她絕對不要嫁一個三妻四妾的男人!
下榻穿上繡鞋,讓豆沙幫忙磨墨,拿出昨日未寫完的稿子,她又專心致誌寫了起來,邊寫邊練字,已是她最近常做的消遣。一室靜謐,隻有墨條與硯台輕輕磨過的鈍聲。一口氣寫了數十頁,手都酸了,秦寶珠才放下筆歇息。一抬眼,卻見豆沙欲言又止的模樣,便笑問:“又怎麽了?”
豆沙幫她疊好剛剛晾幹墨跡的稿紙,嘟著嘴說:“姐兒,您天天寫這些個不入流的玩意兒,要是被戴夫子知道了,如何了得!”她日日伴著秦寶珠去鬆居上課,在側旁聽,也學了一些字。自打她又從前院調回來荷院後,秦寶珠寫的那些話本手稿都是她親自收拾的,自然裏頭寫的東西都看過。
秦寶珠狡黠道:“你不說,沒人知道。”她伸出手指敲敲那疊不算矮的手稿,促狹問道:“莫非你不想知道結局?”她可是看到,有時豆沙幫她收拾手稿,捧著那些紙張看到入了迷而不自知。昨日她還耐不住性子,直接問她這本未完成的話本子結局如何呢。
豆沙聞言,臉上一紅,訥訥地說不出話來,若以私心而論,她自然是想要姐兒寫完的。姐兒寫的這些話本跟外頭賣的不同,寫出來的東西一點兒都不艱澀難懂,即使是她這種識字不多的下人也完全能看得明白。而且裏頭的男男女女,總是那麽堅貞癡情,雖然沒有別人寫的話本裏那些人那般真實,卻比那些人寫得引人入勝許多。
“好啦!”秦寶珠撲哧一笑,不再逗她,“我也知道這是不入流的,就消遣一下而已。反正不是還有你愛看麽,咱們一個寫,一個看,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你說對吧?”
豆沙不好意思道:“姐兒寫的話本確實好看,沒看過的倒也罷了,看過的肯定著迷。”不過她隨即又歎了口氣,“可惜姐兒的親筆不能外傳,不然外頭那些個寫話本的哪裏能比得上您的名聲。我真想跟別人討論討論姐兒的話本啊。”
“可別,你要跟別人說起,那可真要被戴夫子知道的。”秦寶珠微微一笑,豆沙這樣說,真是對她這些日子以來筆耕不輟的最好讚美。
“啊!有了!”豆沙眼睛一亮,顯出興奮的神色來,“姐兒不如拿去書坊吧,您寫得這麽好,肯定有書坊願意幫您出書的。”
“我這水平能出書?”想她上一輩子不過是個不合格的網絡寫手,隨便寫了兩篇文,有一篇還是坑,距離出書的大神實在有夠遙遠。
豆沙聽她這話倒是不解了:“姐兒為什麽不能出書?這麽好看的話本,隻有奴婢一個人看,實在太可惜了。”更重要的是,看了好看的話本子而無人能一齊討論,那種感覺太憋屈了。
“這樣嗎?”秦寶珠此時也來了興致,“那你改日拿這些手稿給外頭那些書坊看看。”
“那太好了!”豆沙顯然更加興奮,已經開始邊去翻手稿邊喃喃自語:“先拿姐兒寫完的那本去找書坊,不能全拿,先拿一部分……而且姐兒的墨寶不能外傳,奴婢還要先謄寫一遍……啊!對了!”豆沙手中的動作一頓,看向秦寶珠:“姐兒寫的話本,署名肯定不能用您的閨名的。要不您想個筆名?”
“筆名?”秦寶珠勾勾唇,提筆在一張空白的紙上寫了五個字:蘭陵笑笑生。
豆沙自是不知這乃大名鼎鼎《金︱瓶︱梅》的作者,拿起那張紙看了看,說:“姐兒這名兒真特別。”
“是,很特別。”如果你看過他的書,會覺得更特別。
主仆二人又說了一會子話,外頭一個二等丫鬟來報說宋府遣了個嬤嬤過來求見。秦寶珠心裏一動,忙道快請。來人是茅氏身邊得力的談嬤嬤,原來宋三和日前已經出海歸來,談嬤嬤帶了的正是秦寶珠這回雙宮綢那批貨所得之利。
“我們家老爺不方便總跟姐兒見麵,是以遣了老奴過來。老爺說賬目已經附在銀票上頭的信箋上,這回他是以世交叔叔的名義幫姐兒銷貨,所以不收提成。若果姐兒下回還想銷貨去海外,他才收。老爺還說很佩服姐兒的眼光,那批雙宮綢是他船上最好銷的貨,而且利潤巨大,下回他進貨還要請姐兒幫忙相看相看呢。”
秦寶珠微笑道:“宋叔叔過獎了。”宋三和既然都以世交叔叔的名義拒絕了提成,她便沒有再在中人費上糾纏。以她對宋三和的了解,若她再固執己見,恐怕他要不高興了。“宋叔叔是行商的老人了,我不過一個黃毛丫頭,這回隻能算是蒙對了而已,先前我還真的挺忐忑要虧本呢。”這批雙宮綢能獲利,她也覺得十分慶幸,畢竟當初心裏也沒底,是破釜沉舟了的,所幸她這一次押對了寶。
送走談嬤嬤,秦寶珠看到宋三和還送了她一堆海外的玩意兒,什麽香料、珍珠之類的,在海外不算頂珍貴,但在大璋朝也算稀罕物。她挑出最精致的幾樣,吩咐豆沙道:“這些是給娘的,剩下的你和五仁商量著辦,爹爹、耀哥兒、喜姐兒、戴夫子那邊,還有祖母、二妹妹和三妹妹不要落下了,都送一些過去。”她頓了頓,似是想到什麽,讓豆沙把五仁喚進來。她翻了幾下那堆玩意,從裏麵挑出一小匣珍珠,分成兩份,大約每份十幾顆左右,給她們道:“這些珍珠給你們吧,拿去剛好能串個手鏈。”
豆沙和五仁哪裏敢收,連連推辭不要,最後秦寶珠佯怒道:“這些珍珠又不是什麽好東西,個子小色澤也不好,能值幾個錢?你們要是不收,我可生氣了。”她們二人這才勉強收下。雖然秦寶珠說這些珍珠個子小色澤也不好,但那是於大戶人家而言的,對於她們這些下人來說,已經算是上好的了。
將眾人的禮物安排好,秦寶珠這才打開裝著這回賣雙宮綢所得的銀票的盒子。打開最上頭那張記著賬目的單子,她著實嚇了一大跳。當初她東拚西湊了七百兩的本錢,可數數匣子裏的銀票,盡是一百兩一張的,居然有四十張!她早知出海行商暴利,不曾想暴利至此,也難怪宋府處處富貴。
略想了想,她取出十張,讓豆沙拿個小一點的匣子裝好。當初常喜兒二話不說借給她三百兩,如今得利,她自然是要回報一二。當常喜兒看到她親自送來的一千兩銀票時,也是驚呆了:“寶姐姐……這……這……你隻要還我三百兩就好。”她取出七張銀票就要塞回去。秦寶珠一把擋住道:“這回賺得極多,即使是給你一千兩,我這邊也是有一大筆的。你就拿著,多的算是我給你的利錢。”
“寶姐姐賺得多與我何幹?我當初隻借給你三百兩,即使要收利錢,可連放印子錢的也不會連本帶利收一千兩啊!”無端端拿七百兩的利錢,常喜兒真覺得受之有愧。
秦寶珠倒是鐵了心要給她的,按住她的手道:“當初要不是你那三百兩,我也成不了事。你要不收這個,我可就欠你的大人情日夜難安了,難道喜姐兒你忍心?”
這番話可把常喜兒糊弄住了,她最看重的人便是秦寶珠,聽得她說這錢害得她難以心安,便有些猶豫起來。秦寶珠見她鬆動,當下撇開她,嘴裏說道:“好了,你別多想了,就當我存在你這兒的錢。你收好,我先走了。”話音剛落,人已經到了門外,腳下極快,即使常喜兒反應過來要追,那也追不上了。
秦寶珠手裏頭還有三千兩,興奮了好幾日,連帶平日裏不怎麽喜歡的琴棋也用心起來,戴夫子不知緣由,還以為這小丫頭終於開竅了。
三千兩是筆不小的款,秦寶珠自然不會幹放在櫃子裏鎖著,她一開始是想在京城裏買個鋪子坐收租金,這樣投錢進去雖不能一本萬利,但最為穩妥。可惜京中房價甚貴,她那三千兩還不夠看,而且現在又沒什麽好地段的鋪子恰好出售,她隻得暫時擱下。
倒是豆沙,緊趕慢趕謄了她寫的話本,趁著幫她找鋪子的當兒,看到個書坊就拿著稿子進去找掌櫃,可惜跟她想象的大不相同,每次都铩羽而歸。客氣一點的,隻搖頭說話本寫得還欠火候;不客氣的,直接就說話本裏的女子盡是妒婦做派,那男子明明知道,居然還去求娶,連納妾都不敢,實在荒謬,滿篇胡言!
秦寶珠聽得豆沙回來一五一十全說出來,不由瞠目結舌。她無法認同大璋朝男子左擁右抱的行為,而大璋朝的男子顯然也無法理解她弱水三千隻取一瓢的觀念。
“姐兒的書一定能賣得很好,可惜明珠蒙塵。”豆沙氣鼓鼓的,沒了平日的穩重,反倒多了幾分嬌俏。
秦寶珠也是略有些遺憾,但她本就對此沒有抱很大的希望,反過來安慰豆沙道:“算了,既然是明珠蒙塵,總有一天要大放異彩的,你也別太介懷。你來,這第二本我寫快點兒,等你看時就不記得生氣了。”她拾起筆繼續邊練字邊寫作。
豆沙很是惋惜地收起書稿,心不在焉道:“其實有一家書坊的掌櫃看了姐兒的寫的,還說不錯呢。可是他說他們書坊虧本許久,主家早下令停了印書,最近正在找買主呢。”
“有一家書坊要賣?“秦寶珠手上的筆一頓,轉頭看向豆沙。
“是呢。那家書坊挺小的,聽說以前還小有名氣。那兒前院賣書,後院刻印。如今隻剩下前院還苦苦支撐著,門庭冷落得很。掌櫃的說主家出的價也低,可就是老賣不成,他還很擔心新的主家過來將老夥計們都炒掉呢,說都是他們個個其實都是一把好手,可就是年紀大些。”豆沙絮絮叨叨的,她也很為那家書坊唏噓。